江衍拍了拍朝影疏的后背,轻声哄道:“没事,我不会让他动你的。”
陆昂此时已经坐着前厅喝着热茶候着了,手上的伤口草草地包扎了一番,他见江衍前来先是起身施礼,恭敬地道:“雁王爷。”
“免礼。”江衍坐到了主位上,“不知陆阁主此次前来有何事?”
陆昂坐回了椅子上,“抓刺客。”
江衍勾唇一笑,“陆阁主抓刺客居然抓到我雁王府来了?不知是否是陛下的授意?”
陆昂恭敬地说道:“若是没有陛下的授意,我也不敢前来。”
江衍说:“那陆阁主可知晓这刺客有何特征?”
“我只知道他左肩有伤。”陆昂说,“不知昨夜雁王爷及王妃在做何事?”
江衍暧.昧不明地看向了陆昂,笑着反问道:“你说呢?”
陆昂面无表情地说:“不知可否请王妃出来一见?”
江衍笑了笑,他扬了扬下颌示意一旁的侍女,“去请王妃过来。”
朝影疏来时身上穿了一件水湖蓝的衣裙,她怕那件黑色的直裾会让陆昂起疑直接将她认出,她朝陆昂微微颔首,“陆大人。”
陆昂施礼道:“不知王妃昨夜在何处?”
朝影疏坐了下来,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热茶,“在房间休息。”
陆昂颔首,他拍了拍手,随即一个年长的侍女闻声走了进来,陆昂说:“不知王妃可否方便让这位侍女检查一番身体?”
江衍微微挑眉,“陆大人这是何意?这是怀疑到本王的妻子身上了?”
“例行检查而已,所有参加中秋宴的王公大臣极其家眷都会检查,还请雁王理解。”说完,陆昂便示意那名老侍女上前。
老侍女上前先是给朝影疏赔了个不是,随即便去拉她的手腕却发现纹丝未动,老侍女体型五大三粗,平时魁梧有力此时却栽到了一个瘦弱的姑娘身上,顿时有些气恼。
老侍女双眸一瞪吓唬了一番朝影疏便要伸手去扯她的裙带,后者轻笑了一声,迅速捏住老侍女的手腕,只是轻微的翻转手腕,老侍女的手臂便被别在了身后。
老侍女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江衍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吩咐道:“来人,将这女人拖下去杖毙。”
两名小厮迅速上前抓着老侍女的肩膀便将人往外拖。
陆昂沉声道:“雁王大人可知如此做是在违背圣旨。”
江衍说:“陆大人这是带来的什么人?大庭广众之下去扯一品国夫人的裙带,丝毫不避讳周围有其他人,即便陆阁主不珍惜自己,也要替他们想想。方才王妃若是有什么闪失,在座的所有眼睛和舌头都要留在雁王府里。阿疏好歹也是朝先生的女儿,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陆阁主这样做是想让本王将你剁碎了去喂狗吗?!”
江衍最后一句话明显带了冲天的怒气,陆昂迅速跪了下来,“是属下的失职,请雁王恕罪。”
江衍冷笑了一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昂,“这种时候了,陆阁主便不要自作聪明了。若是看我江衍不爽,请去陛下面前请一道圣旨,自告奋勇地带着大胤的军队去西州打仗,也好让本王轻松自在些。”
陆昂说:“属下万万不敢。”
江衍继续咄咄逼人地说:“不敢,这天琅城内还有陆昂不敢的事情?!”
朝影疏往江衍身侧走了几步,后者突然伸手将她搂到了怀中,随口胡诌道:“你带着院子中狗走吧,王妃近日刚有了身子见不得血腥,方才那种事情本王不想再看到,若是惹得王妃动了胎气,恐怕你陆昂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滚吧。”
“是。”说完,陆昂便面色阴沉地走出了雁王府。
朝影疏忍俊不禁,“你这谎话还真是随口便来。”
江衍一边给朝影疏系好松散的裙带,一边说:“迟早的事情,陆昂就是个狗仗人势的家伙。”
朝影疏说:“他的内力与我不分高下,你也知道我接受过徐三娘的传承,若是没有这部分传承,我可能打不过他。”
江衍抬手点了点朝影疏的额头,“在这天琅城若是想让陆昂死,可不能单单只靠武力。”
朝影疏说:“我倒是想让他死在天阁的刑罚中。”
江衍笑了笑,“现下不必去管他,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准备吃饭,然后启程去西州。”
【楼台月】
陆昂从雁王府出来直接去了楼台月,他吩咐暗士将老侍女的尸体扔到了乱葬岗,随后跟门前的侍卫说了几句便走进了楼台月。
段鸿轩此时坐在凉亭中喝茶,周围有一群侍女侍奉着,他看着穆酌白把院中的盆景都浇了一遍水,然后又修剪了一番。
穆酌白褪去了往日的广袖长衫,穿上了较为方便的素白色小袖短褂,原本全梳上去的乌发也散下了一半,她从房间里取出铜盆,然后将今日抄写的往生咒全取了出来,看着火舌将它们一点一点地全部舔舐殆尽。
随后,穆酌白收拾了灰烬转身回了房间,自始至终没有看段鸿轩一眼。
段鸿轩喝进嘴里的酸梅汤顿时感觉无味了。
陆昂上前跪地施礼,“陛下。”
段鸿轩将瓷碗放下,问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陆昂低声道:“属下办砸了,雁王妃已经有了身孕……”
段鸿轩抬头看了一眼陆昂身后跟着的暗士,轻笑道:“朕这小叔还真是迅速,所以你不但没有查出来昨夜的黑衣人是谁,而且还被治了个冲撞雁王妃的罪名?”
陆昂愧疚地低下了头,“是。”
段鸿轩嗤笑了一声,他将瓷碗中的酸梅汤一饮而尽,“那朕也不能徇私,你下去领罚吧。至于雁王妃和那个孩子更是不能留,想办法悄悄做掉吧,最好是死在沙场上。”
陆昂说:“属下明白,属下回去便命人画出那些刺客的模样,然后全国通缉。”
段鸿轩点了点头,“去吧,少卖弄聪明。若是你这次能扳倒江衍,那朕可以光明正大的收回兵权,可是你没有,今后在他面前便收敛些吧。”
“属下谨遵教诲。”说完,陆昂便起身离开了楼台月。
穆酌白突然将房门打开走了出来,她吩咐盏菊重新端一杯酸梅汤上来,自己行至凉亭坐到了段鸿轩对面的石凳上。
段鸿轩面色温和了几分,“你终于肯跟朕说话了?”
穆酌白将盏菊端上来的那碗酸梅汤放在了段鸿轩的面前,“皇帝是在逼雁王谋反吗?”
段鸿轩面色一僵,随即苦笑道:“你跟朕说的第一句居然是在为别人求情?为何不替自己求情,酌白你现在还背负着弑君的罪名呐。”
穆酌白面无表情地说:“怪我自己无能没能替死去的丈夫与孩子报仇,我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穆酌白这些时日想了许多,自知白白枉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其实一直都是在与自己赌气,一直在自我欺骗,才导致错过了这么多。与段鸿轩相识的第一日起,穆酌白便将自己关进了牢笼里,林秋砚把鲜血当做钥匙才将她从里面救了出来,怪她明白的太晚,现下都于事无补了。
段鸿轩蹙眉,厉声道:“酌白你在咒朕死?”
穆酌白说:“皇帝是在说笑,先夫乃镇北将军之子林秋砚。”
段鸿轩面容扭曲地盯着穆酌白的脸,“酌白,你不要跟朕开玩笑。”
穆酌白看向了段鸿轩,“我岂敢与皇帝开玩笑?”
段鸿轩说:“你明知道朕才是你的丈夫,你的帝王,你的天,而他林秋砚凭什么?!”
穆酌白说:“其实在我看来,皇帝这些年与作.奸.犯.科无疑。”
段鸿轩气恼,隔着石桌掐住了穆酌白的脖子,“朕既然如此,那你这个女人又高尚到哪里去?”
穆酌白默不作声地闭上了双眸。
段鸿轩见状只好松了手,面色悲痛地说:“你要让朕如何做才能让你回心转意?”
“你死,或者我亡。”说完,穆酌白便转身回了房间,她突然想起那日林秋砚在马车上与她说的话。
狭小的车厢内酒臭气肆意流窜,穆酌白看着醉意微醺的林秋砚,伸手绕过他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细缝。
林秋砚似有感地睁开了双眸,他抓过穆酌白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随即傻笑了起来,“酌白,你知道吗?我刚刚梦到我们在稷下读书时的时候了。”
穆酌白安抚性地拍了拍林秋砚的脸,“我记得那个时候你总喜欢傻笑。”
林秋砚摇了摇头靠在了穆酌白的肩膀上,“不对,是只喜欢看着你傻笑。酌白,我在风朔有很大的一个宅子,你要是喜欢在那边住多久都可以。”
一时片刻马车内无人言语。
林秋砚说:“我听江衍说那个塔格尔的小姑娘死了,从城墙上跳下来的?”
穆酌白点了点头,片刻后才说:“是。”
林秋砚笑道:“那她不用嫁给段鸿睿了,死了就解脱了。”
穆酌白说:“秋砚,你这是在羡慕她吗?”
林秋砚摇了摇头说:“我没有羡慕她,我在羡慕我自己,顾湘云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也杀了仇人,以后能有大把的时间陪在你身边。算了,最后这个当我没说。”
穆酌白从小几上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林秋砚。
林秋砚并没有伸手去接,而直起身看着穆酌白说:“人活这一世真的要学会与自己讲和,以后我若是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穆酌白将手中的水杯往前递了几分,“你要去哪?”
“我要和自己讲和,这些时日你一定也觉得我烦了,所以我想出去走走,看看大胤的山川河海。”说完,林秋砚握着穆酌白的手将杯子中的水喝完了。
林秋砚润了润嗓子,并没有松开穆酌白的手,他继续道:“酌白,你也学会跟自己讲和。有些事情不是你的错,你聪明冷静,我相信你一定想的开。你把肩上的担子放下吧,易先生的事情本就应该他自己去完成,而你有自己的一生。”
穆酌白默不作声地看着林秋砚,突然后者上前轻轻地贴了贴她的嘴唇,濡湿温软的触感,小心谨慎的颤抖,扑面而来的气息却异常的令人心安。
茶杯从穆酌白手中滑落到了地上,她微微启唇,伸手抚上了林秋砚的脖颈,轻轻地抚摸着,安慰着心绪不安的怀中人。
【作者有话说】
穆酌白真的不喜欢林秋砚
若是以后有变动,这句话当我放屁。
第87章 西州
◎陛下派康王殿下做监军◎
江衍临行前,段鸿轩亲自送行。
正阳宫前的广场站了三十万的将领,江衍一身戎装踏上前正阳宫的台阶,段鸿轩站在最高阶等着他。
江衍踏上最后一层石阶,随后跪在了段鸿轩的面前,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段鸿轩上前把江衍扶了起来,“皇叔此去路途遥远,朕在这里恭祝皇叔凯旋!”
“谢陛下,末将也祝愿陛下龙体圣安。”说完,江衍接过内侍端上来的酒碗。
段鸿轩端起酒碗,高声道:“你们都是大胤的将士,现在你们不是为朕而战,而是为你们自己,为你们的家人,为你们的子孙后代而战。大胤会记得英雄,百姓也会永远记得你们。”说完,他便将碗中的酒喝了个干净。
三十万众将士高呼:“大胤千秋万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段鸿轩把酒碗交给一旁的内侍,对江衍说:“皇叔,朕在天琅城等着你的捷报!”
江衍抬手向段鸿轩施了一个军礼,随后起身走下了长阶,他翻身上马,五位将军跟在他的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了天琅城。
朝影疏在前往西州的官道上等着江衍,她身上穿着那件从江衍那里搜刮来的黑色直裾,身上背着返璞,把雁炽翎与弓箭都挂在马鞍上。
中秋一过天气转凉,风也逐渐大了起来,朝影疏仅仅是坐在马上出神,风便将她的乌发吹了个乱七八糟。
阮凉玉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揪着路边的野花,她看到苑翎山兴冲冲地上马奔了过去,“苑叔叔,好久不见啊。”
苑翎山惊讶道:“阿玉,你这是又从家里跑出来了?”
阮凉玉心中生怨,娇嗔道:“难道苑叔叔觉得我只是个会离家出走的人?”
苑翎山讪笑道:“阿玉都这么漂亮了,我一时居然没认出来。”
阮凉玉敷衍地一笑,刚想反驳些什么却突然发觉她与苑翎山确实有三四年没有见过了,随即笑了笑便不再说什么。
江衍率先策马上前,伸手理了理朝影疏耳边的碎发,笑道:“久等了,我带你认识认识他们?”
朝影疏点了点头,随着江衍走到了五人面前,她抬手抱了抱拳,“见过各位将军。”
五人先是笑着互相看了一眼,才回礼道:“雁王妃金安。”
朝影疏讪讪地一笑,她看了看江衍才说:“若是各位将军若是不介意便叫我阿疏吧。”
秦暄笑道:“我们倒是怕雁王介意。”
江衍伸手撩了一下朝影疏的乌发,神情温柔地说:“我没意见,她怎么喜欢怎么来?在外叫名字反而方便些。”
叶琼琰调侃道:“听听看看,这成了亲的就是不一样。我们这些大老粗们都不知道媳妇该怎么疼。”
江衍说:“准备上路吧,粮草队伍先行。五位将军各带六万人马,我们这次走官道,抵达西州边境便做好防护准备。”
三日后,粮草队伍便进入了西州境内。
五日后,江衍带领的先遣部队抵达了西州与大胤交界的雷云城。
江衍将事先准备好的面纱戴在了脸上,凑到朝影疏身边问道:“骑了这么久的马还受得住吗?腰还疼吗?”
朝影疏摇了摇头,她神情凝重地看着路边的棺材,白色的纸钱如同寒冬腊月的飞雪一般纷纷扬扬地落着。
江衍招来一个小兵,吩咐道:“传令下去,全速前进,出了雷云城再扎营夜宿。”
朝影疏说:“我没想到西州的疫情居然这么严重,可是我分明记得之前没有。”
“总会出现一些偏差的,不会让你按部就班地照着原路再走一遭的。”江衍小幅度地震了震缰绳,“吃得消吗?”
朝影疏看向了江衍,“若是你此时给我一支两千人的队伍,我可以立马去突袭风朔的部队。”
江衍惊恐地说道:“你可别吓我了,到时候我在后方指挥营,你跑到前方先锋营去,你这不净给我找堵吗?”
朝影疏无奈地笑了笑,“江衍,等到了前线或许真的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江衍说:“那你真的能看着那些脸熟的人再次死在你面前?”
朝影疏拨了拨赭红色的头巾,她伸手拂过干燥的秋风,“你看这西州的风依旧的干燥。”
江衍微微勾唇,“指挥营大概驻扎在风屠岭东五十里处,前锋营便在风屠岭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