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影疏说,“真像是你做出来的事情。”
莫照书继续说,“学院里还有两个每次考核都名列一二的人,一个冷冰冰的姑娘,还有一个像李稜一样雄心壮志的傻小子。”
朝影疏追问,“他们现在如何了?”
莫照书沉默了一段时间,“都成为了有名的谋士,各为其主,道不同终究是不相为谋了,想当初我们也在一起高歌饮酒,不过那都成了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又遇到了很多的人。”
朝影疏低低地一笑,“酒再怎么喝,也不如当初的好喝,人再怎么遇,也不是当初的人了。时过境迁,所有东西终究是要变的。”
“不,变来变去,变得只有人心而已。”说完,莫照书仰头喝光了最后一滴酒。
莫照书的面色瞬间晴朗了起来,“不过啊,老天待我不薄,把我想要的又送回来了,其他的我也不强求了。”
朝影疏笑道:“恭喜啊,凤凰涅槃,展翅新生。”
“什么啊。”莫照书伸开了长腿,后背舒舒服服地倚在了树根上,奇怪的触感让他一下子直起了后背,莫照书感觉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的酒都醒了大半,慌忙道:“朝影疏,你快看看我背后是什么?”
朝影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莫照书额上的冷汗已经淌了下来,她往后看了一眼,“骨头,好像是人骨。”
莫照书迅速跳了起来,“我去,我刚才跟尸体睡一起了?”
朝影疏上前查看了一番,面色又惊又疑,“这些白骨的颈椎骨全被震断了,天灵盖也都被拍碎了。”
莫照书上前摇醒了李稜,“快起来,睡尸体堆里了。”
李稜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伸手拿下了勾在头发上晃晃悠悠的东西一看,立刻大叫了一声,惊起了一片栖息的飞鸟。
李稜头也不昏了,觉也全醒了,一节指骨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他迅速扔了出去,并且狠狠地往衣服上擦了擦手。
莫照书见状,也往衣服上擦了擦手,他觉得自己刚刚大概就是摸了那块骨头砸的李稜。
朝影疏说,“这像是天蚕掌?!”
莫照书的那股膈应劲儿也过去了,他上前瞥了一眼尸体,“确实像天蚕掌。”
朝影疏蹙眉,“这么邪门的功夫,谁会去练?”
李稜凑了过来,问道:“天蚕掌是什么啊?”
莫照书故作神秘地说,“这有点说来话长了。”
李稜愤愤地捶了他一拳,“那就长话短说。”
朝影疏说,“东焱皇朝以秘术著称,但是这不足以支撑它近五百年国祚,以及八十四位皇帝。它还有令人闻风丧胆的邪术,分别是月上寒宫和破穹剑谱,天蚕掌只是月上寒宫的残缺页,此掌阴狠毒辣,修炼者需五毒淬体,风险极大,而且已经失传很久了。”
李稜说,“那破穹剑谱呢?”
莫照书轻笑,“东焱都被灭了多久了?月上寒宫能找到残页就不错了,还想着破穹剑谱呢。”
朝影疏继续说,“我猜想着破穹剑谱应该还有残本,当年江家鼎盛之时,也就是当今雁王殿下的祖父掌家时,易清城曾在江家做过客卿,相传他之所以能问鼎南刀一霸,就是因为他自创的烈风中融入了破穹剑谱,只是有这么一个传闻。还有人说只要窥得烈风的真谛便能触及到破穹的皮毛。”
李稜搓了搓下巴,继续问道:“那这江家跟东焱皇朝又有什么关系啊?”
莫照书一巴掌拍在了李稜的后脑勺上,“你平时读不读书啊?江家无论在东焱还是西焱都是皇室,东焱的最后一位皇帝焱哀帝和西焱的太/祖皇帝还是堂兄弟呢。”
李稜一脸震惊,“都是自己兄弟,为什么还分什么东焱和西焱呢?”
莫照书说,“东焱才是江氏正统,所有的秘术和邪术都流传了下来,西焱得到的只有皇位,而且西焱灭国之时,西焱太/祖皇帝一脉差不多也死绝了。”
李稜说,“那这东焱一脉挺厉害的啊,好想看看这月上寒宫和破穹剑谱啊,哪怕是残页也可以啊。”
莫照书语气凉凉地说,“你问问雁王他老人家有没有,给不给你看吧。”
李稜丝毫不在意莫照书的语气,追问道:“为什么是老人家?他很老吗?”
莫照书一脸惊奇地看着李稜,他不知道李稜脖子上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大概里面都是浆糊和牛皮,“也就二十三?”
李稜笑着地摆了摆手,神情自信地说,“我十九,他跟我也差不多,等我建了军功,面圣受爵的时候,再问他要也不迟。”
莫照书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是,说不定他就给你了呢,反正他自己拿着也没用。”
李稜继续问道:“为什么啊?”
莫照书说,“因为他是个病秧子啊,练不了什么武,拿着也是浪费,要么死了带了坟里去,要么传给后代,但是他双腿不好使,估计也没什么后代。”说完,两个人丝毫不避讳地笑了起来,声音猥/琐。
朝影疏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莫照书说的一点也不对,江衍的武功要比她想象中高,至少从她前世经历的种种来看,江衍绝对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体弱是一定的,要不也不可能稍微一折腾便高烧不退。
至于江衍那双时好时坏的腿,朝影疏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莫照书说,“行了,大冷天的在这里围着死人干嘛?走了,找地方睡觉去。”
朝影疏突然说,“按照尸体腐化的时间,完全白骨状需要多少年?”
莫照书随意地扫了一眼,“看这样子大概是几个成年人的尸骨,大概需要七到十年吧,而且上面还沾着些泥土,还是新鲜的呢,雪都没覆盖上去,说不定是有人提前挖了扔这里的。”说完,他便心中一惊,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仿佛有人对着他的后颈吹了一口凉气。
朝影疏的手已经按在了青影上。
心大如斗的李稜还没反映过什么事情来,他见两人面如土色,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莫照书安慰道:“大晚上的别自己吓自己啊,就算是推演也不可能推得这么准,谁知道我们会在今日今夜,这个地方落脚啊!偏偏把尸体挖出来给我们找不痛快?”
“鬼呗。”
似乎是为了应证李稜这句话,他的话音刚落,一阵幽幽的叹息声便传进了三人的耳朵里,夹杂着冬夜的寒风和清冷的月光,在树林里回荡了一圈又一圈。
第10章 稷下学院(1)
◎江衍,你个小兔崽子,你给我死过来!◎
【大胤一百四十五年春】
稷下学院位于东岚边陲的小镇里,依山傍水,空气宜人,周围由一片蓊蓊翠竹包裹着,昨天夜里下了一点雪,将竹身洗得焕然一新,青翠欲滴,清晨朝光满院之时,青翠的竹叶上还落着薄薄的白雪,意境盎然。
“江衍,你个小兔崽子,你给我死过来!”
大先生的声音暴怒至极,他拿出惯用的竹条狠狠地往桌子上敲了几下,仿佛那张可怜桌子就是江衍,不抽到它散架,大先生心中的怒火便不会消下去。
江衍很快就来了,一身黑色的束袖长衣,头上系着松松垮垮的发带,他长了一双好看的眸子,随了母亲七分的英气,笑起来时又带着五分江风然的儒雅,十五岁的年纪静不下来,到哪都是惹得人心中一动。
江衍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大先生,您找我啊。”
大先生见状怒目圆睁,蓄的长胡子都有几分气冲天的架势,“你这个臭小子,不要以为你爹是江风然我就不敢打你,你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江衍睡眼朦胧地眨了眨,面色不解,“我又怎么了?”
大先生说,“你还好意思说,你喝我酒的事情我便不追究了,你逃了三天课,好几位先生都找到我这里来了!”
江衍瘪了瘪嘴,“我也不想的嘛。”
大先生用竹条用力地抽在了江衍的背上,“你还说!你知不知错?”
“知知知,我知错了,我错了还不行。”说完,江衍龇牙咧嘴地挠了挠被打疼的后背。
大先生又狠狠地抽了一下,“还知错?我看你根本不知错!”
“明明是你问我知不知错的,说了你又不信,还不如打我来得痛快。”江衍将手伸了出去,“根据学院戒律第十二条,擅自逃课者,一天三十竹条,你打我就是了。”
“你还敢顶嘴?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打你?”大先生将竹条扔在了地上,对一旁的人说,“去取我的剑来,我就不信这小子还不悔改!”
江衍迅速退后了几步,面带惊惧,“大先生,我不过是逃了几天课而已,你不会就要杀了我吧。”
大先生负手而立,“江衍!跪下!”
江衍没辙,只好老老实实地撩了衣服跪了下来。
大先生的剑很快被取了过来,玄铁剑鞘狠狠地打在了江衍的后背上。
这一下来的太突然,江衍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直接扑了出去,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规规矩矩地跪好,大先生这是生气了,否则不可能用这么大的力气。
大先生说,“我问你,你姓谁名谁,家住何方,父母是谁?”
江衍抖了抖后背,缓解了一番疼痛,“这是算什么问题啊,您不是都知道嘛。”
大先生又打了一下,这下江衍老实了,他说,“我叫江衍,家住东岚寰骧城,父亲江氏江风然,母亲江氏段凝露。”
大先生又问,“你来稷下学院的初衷是什么?”
江衍眨了眨眼,“什么?来稷下学院的初衷?我爹让我来的。”
大先生面色愠色,手上丝毫不留情,“胡闹,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江衍思索了片刻说,“那……那就交朋友吧,五湖四海皆朋友,将来我行走江湖,处处都有人请我喝酒,哪里都有我的朋友。”
大先生冷哼一声,他将竹条扔给了一旁学生,怒气冲冲地说,“九十下,一下都不能少,罚跪到申时末,不准给他饭吃。”说完,他便提着剑回了房间。
“师弟,得罪了。”
江衍哀嚎道:“轻点啊,师兄。”
临近晌午,江衍精神萎靡地跪在大先生的房门前,背上火辣辣地疼,被汗水一浇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他扣着地上的石子,大先生时不时地探头让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把指尖扣的全是泥,也没有扣出个花来。
一颗石子蹦到了江衍的肩膀上,顺着衣服滚落了下来。
江衍顺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林秋砚躲在假山后面朝他做鬼脸,“你怎么样啊?”
江衍朝他比划了几下,“活阎王在里面呢,给我搞点水,快渴死了。”
“你等着。”说完,林秋砚一溜烟地蹿了出去。
不一会,穆酌白手持一竹简缓缓走了过来,清丽的面容让她身上的绿纱衣在翠玉般的竹林中脱颖而出,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衍,径直朝大先生的起居室走去。
林秋砚趁此从假山后钻了出来,他将手里的水袋递给了江衍,催促道:“快喝快喝,酌白还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呢。”
江衍喝了大半袋的水,他从早上睁眼水米未进,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没直接晕倒在地已经是硬撑着了。
林秋砚从怀里掏了几块糕点出来,全塞到了江衍的手里。
江衍嫌弃地看了一眼林秋砚,“你衣服干不干净啊,手洗了吗?”
林秋砚一掌拍在了江衍的后背上,“给你拿水拿吃的,你居然还嫌弃我,早知道就让你饿死或者渴死算了。”
江衍一个激灵,忍着没叫出来,他咬着牙说,“林秋砚,你居然下黑手!”
林秋砚说,“酌白出来了,快吃!”
江衍迅速将糕点塞到了嘴里,迅速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噎得涨红了脸,抬头一眼根本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他迅速蹿起来满院子追着林秋砚打。
大先生和穆酌白出来时便看到的就是鸡飞狗跳的一幕。
林秋砚率先看到了两人,等他看清大先生脸上隐隐的怒气时,差点吓的肝胆俱裂,他立即停下了脚步,并制止了江衍,“江衍!停下!大先生出来了!”
“小骗子,你以为我还会信你?”说完,江衍猛地一扑,两个人摔到了旁边的莲花池里,把里面刚复苏的莲花扑歪了一大片。
大先生气的脸都绿了,他大喊道:“江衍你给我滚去跪戒律堂!林秋砚你受一百下竹条!”说完,他拂袖转身进了房间。
林秋砚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他伸手推了推身上的江衍,“快给我滚下来,都怪你,连我也被罚了。”
江衍起身,顺便拉起了林秋砚,“不好意思啊,兄弟。”
林秋砚说,“都说了大先生出来了,你还不信。”
两人一身泥泞爬出了莲花池,穆酌白一脸漠然地看着两个人,随后取了手帕递给了江衍,“擦擦吧。”
江衍拿过手帕扔给了林秋砚,“我还是回去洗洗吧,还要去跪戒律堂呢。”
林秋砚傻呵呵接了手帕,神情专注地盯着穆酌白看,眼神干净澄澈,“谢谢你啊,酌白。”
穆酌白摇了摇头,“不用客气。”
大先生本想让江衍跪上十天半个月的戒律堂,磨磨他的性子,可惜江衍当夜便发起了高热,这个想法就破灭了。
江衍也为此坐了半个月的轮椅,老老实实地上了半个月的课,没法爬树/翻/墙/可把他憋坏了,而且只要江衍去上课都是大先生在讲书,他也就只能在课堂上藏在书后面偷着吃点糕点,并在大先生发现苗头之时,迅速擦掉嘴角的碎屑。
林秋砚推着江衍推到了三人的秘密基地,就是三人在闲逛的时候发现的露天溶洞,林秋砚和江衍两人在这里藏了不少酒。
林秋砚从一旁的泥土里挖了两坛酒出来,他一脸狐疑地看着江衍,上前捏了捏他的小腿,“真站不起来啊,不是装的啊。”
江衍咳嗽了几声,伸手夺过一坛酒,喝了几口才说,“你看我这个样子像假的吗?”
林秋砚笑了起来,“不是吧,平时看着壮的像头牛一样,怎么就摔了个莲花池就虚了呢?”
江衍瞥了林秋砚一眼,神情厌厌,“你以为我想啊?”
林秋砚凑过去,坐在了江衍的身侧,“来跟哥哥说说,你这腿是什么回事啊。”
江衍垂下了双眸,“从娘胎了带出来的顽疾,只要不发高热一般没事,前几天在莲花池里大概把腿上的膏药冲散了。”
林秋砚神情震惊,“你腿上有顽疾,居然还能长这么高。”
江衍怒道:“我骨头还是好的,不影响长个!”
林秋砚一脸我懂的神情,“那你怎么不换药啊。”
江衍说,“这不是没有了嘛,我已经写信回家了,过几天应该就有家里人来接吧。”
林秋砚说,“什么你要回家了?我也要去!”
江衍烦躁地摆了摆手,“不带你,你去干嘛?”
林秋砚面带委屈,“你走了,我多无聊啊,那些之乎者也能玩出个屁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