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优珣跛着右脚艰难的迈下楼梯,没想到一个晚上过后,受伤的膝盖肿得几乎看不懂关节,变本加厉的疼了起来。倒吸了几口凉气,启优珣抹抹额上疼出的汗水,抬眼就看见在这个时间点绝对不可能起床的顾知墨。
她站在院子里,轻靠着一辆看起来很朴素但是很结实的单车边,微凉的晨风在她的周身盘旋,略显凌乱的短发还留有昨晚的睡迹。
“怎么现在才下来,都等你大半天了。”顾知墨做了两下扩胸运动,眯缝的眼睛明显昭示着睡眠不足。
启优珣愣了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等我啊?”
“对啊,原来早起时院子这么安静。”
启优珣微笑起来,为她那句很直接的“对啊”。
“你说你啊”,顾知墨走到启优珣面前,很自然的伸手把他掖着的衬衫领子翻了出来,“现在是帅哥了,更要注意形象啊!”
微凉的手指滑过颈项,一股电流瞬间蹿过全身,启优珣一激灵,很不自然的撇过了泛红的脸。
“我不是什么帅哥……”
“哎哟,害什么羞!”
很轻松的调侃说明顾知墨今天的心情很好,只要在她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淡定漠然的她才会表现出活泼的孩子气。
拍拍脸红得越发厉害的启优珣,顾知墨指了指单车后座,“上来。”
“什么?”
“我载你上学。”
启优珣的红脸瞬间恢复了原有的苍白。
从来都只是听说男孩子骑单车载女孩子,这也是言情剧啊动漫啊恋爱啊的经典桥段,可是现在顾知墨竟然说要载他上学!一个一米六过一点的将将九十斤的瘦小女生竟然说要载他一个身高超过一八零的男孩子,这是什么状况?!
跨上单车,顾知墨回头又朝启优珣喊道:“快上来啊!”
“……我还是走到学校去吧。”
“不要看我瘦,其实我力气很大的,上体育课的时候,你不是看到我运动全能吗!”顾知墨说着还摆了个大力水手的POSE。
虽然觉得很可爱,但眼下可不是被蛊惑的时候,启优珣摆摆头,“我的脚还好,没你想的那么严重,还可以……”
“上车。”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让启优珣闭了嘴,没有嬉笑没有愤怒甚至连个多余的呼吸也没有,顾知墨神情平静得就像成佛的释迦牟尼,但就是这份平静让启优珣莫名觉得恐怖,好像被隔离到了另一个世界,无情的掐断了呼吸……于是,他识相的闭了嘴。
“反正从这里骑单车道学校只要几分钟,那你不用担心我个运动全能会支撑不住。”
见启优珣踌躇半晌终于微微点头,顾知墨又绽开了孩子气的笑容,让启优珣不禁怀疑刚才看到的全身散发寒气的顾知墨是自己看书看多了,头脑不清楚产生的幻觉。
而刚起床的夏哲宇透过窗子看到的正是顾知墨载启优珣离去的一幕。
有没有搞错啊!那么大个的男生竟然要那么瘦小的女生载,会不会太丢脸了啊!而且……而且为什么一向爱睡懒觉的顾知墨竟然起那么早,连个招呼也不打的就载着书呆子去学校了啊?!最可恨的还是自己的眼睛,竟然连顾知墨欢快的神情也看了个一清二楚,这该死的好视力!
于是一大早,还在睡梦中的人们听到了几声的猛烈的碰撞声,声音巨大得让有些参加过四川地震救援的家伙一跃而起,“哎哟喂,地震了!”
一路上启优珣都尽可能的遮起自己的脸,但当看到顾知墨因为使劲踩单车而挺直的脊背时,他突然又释然了。顾知墨的短发轻扬,淡金的晨曦给她的周身镀上了一层微光,就像暗夜中的萤火虫,一星朦胧之光却给人无限希望。
在混沌的迷惘中,指引未来。
如果能一直这样被她载下去就好了……不行,她会累的……那在她累的时候换他载,他不会再换回来,就那么载着她一直一直的驶向远方,驶向未来……
夏哲宇很不爽,相当不爽。
在一觉醒来对上班主任愤怒的视线后,他突然灵光一闪,暴动的心情瞬间一片明朗。
不就是单车载人嘛!
第二天顾启二人下楼便看到了靠在单车旁的夏哲宇,不同于顾知墨买的八成新朴素的二手车,夏哲宇的单车崭新而且有型,车把的logo上很带着日本嚣张的气息。
“今天我来载启优珣。”
其实夏哲宇更想载的是顾知墨,但是这种事情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想要打入敌人内部就得以朋友的身份切入。
顾启二人皆愣,这个默契的表情让夏哲宇一大早就火气旺盛,“哪有男生让女生载着上学的啊,快点上来,要迟到了!”
这样的日子接连过了两天,如果没有后座碍手碍脚的启优珣,简直堪称完美。虽然以前也经常和顾知墨一起上下学,但那时的顾知墨总是睡眼惺忪,话少得可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帮了大忙,顾知墨的笑容和话语都多了起来,并且还神奇的发现她开心时孩子气的一面和笑点超低喜欢冷笑话的古怪嗜好。
两天后,启优珣的膝盖完全消肿,走路已趋近正常。夏哲宇正欢喜着以后可以和顾知墨两人骑单车上下学时,班主任宣布的消息又让他开始抓狂和崩溃。
全市中学生综合知识竞赛将在未来中学举行,顾启二人均在选送参赛之列,参赛时间将持续两天一夜。
启优珣有些郁闷,竞赛倒没什么,关键是竞赛的地点让他纠结。
未来中学,全市最好的高中,也是启优珣同父异母的姐姐启翼及其表兄弟就读的学校。
像启优珣一样,启翼的学习成绩从小就很优秀。
这次竞赛她应该也会参加吧……启优珣想着不禁叹了口气。
尽管一路上启优珣都是心事重重,看在眼里的顾知墨也没有询问半句。别人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别人不想说的事情,顾知墨从来不问。
如启优珣所料,启翼也参加了竞赛,并且还是未来高中重点推荐的对象。在带领他们的班主任跟未来高中的校长寒暄的时候,启翼也发现了站在顾知墨旁边低着头的启优珣。听到她冷笑的声音,启优珣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但奇怪的是,直到下午的英语竞赛结束,一向恨不得逮住所有机会杀死他的启翼,竟然连面也没有露过。
正当启优珣松了口气的时候,在回旅店的途中他就被几个笑得斜眼歪嘴的家伙给堵住了。
原来不是不想露面,而是更加缜密的筹备去了。
启优珣看着从众表兄弟中走出的启翼,心中警铃大作。
“没想到一个到了七岁还不会数一百个数的白痴也会跑来参加竞赛,你们学校就那么差劲吗,连个人才也没有?”
面对启翼的挑衅,启优珣缄口不言,在她面前,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他的存在就是个错。
见启优珣不说话,启翼的火气立刻就来了,“看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简直跟你那不要脸的妈一样让人恶心!”
启优珣想绕道走,却又听启翼一声令下:“拦住他!”
她那些听话的表兄弟立即将启优珣围在了正中间。
启优珣看都没看便停下了脚步,这种情景曾经上演了无数遍,不用看就知道他又无路可退了。
习惯性的揪起启优珣的衣领,启翼仰起头拍着启优珣的苍白小脸笑得阴森,“今天想怎么玩啊?”
“揍他!揍他!”一表弟叫嚷起来。
启翼摇摇头,“平常都是打他,可每次他都不吭声,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那怎么办?”一表哥说。
“要不……我们毁了他最重要的东西吧!”启翼笑得天真。
他们当然不知道启优珣最重要的是什么,于是只得直观臆断的得出结论——像启优珣这样的书呆子,在乎的肯定就只有竞赛。
那就让他参加不了竞赛好了。
不对,是应该让他参加竞赛面对自己会解的问题却不能写!
那该怎么办?
“废掉他的右手不就行了。”最小的小表弟说。
启翼拍拍手,“这个好!”
“我们要热身啦表姐!”
瞅瞅还是默不作声的启优珣,启翼笑得古怪,“谁想热身就开始吧。”
围成的圈子瞬间缩小,启优珣心一紧,小表弟就挥着稚嫩的拳头朝他飞奔了过去,一时间,拳打脚踢声不绝于耳……
“等等等等,还有我,我也要揍他!”一个来晚的表哥光速的蹿了过来,他刚举起拳头,一本厚重的教科书便砸到了他的头上。
“谁啊!”
启翼挑起眉头,在表哥的怒吼中朝书本飞来的方向望去。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短发女生平静得仿若一道剪影,近乎漠然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夏夜温热的空气中传来她冰冷淡定的声音,“那本书不用你捡,这边,全部捡起来。”
指着来晚的表哥人物,顾知墨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好恶。
来晚的表哥人物知道又要揍启优珣时,赶紧飞奔过来,路上正好撞上了寻找出来许久不见归的启优珣的顾知墨,把下楼时老师交给她的资料书撞得满地都是,连“对不起”也没说一句,亢奋的表哥人物飞快的冲入前方混乱的殴打人群。
于是,顾知墨发现了挨打的启优珣。
“靠”了一声,表哥人物瞪了顾知墨一眼,抬起大脚想继续未实行的施暴行动,比刚才更厚的教科书再次砸到了他的后脑勺。
“靠!你有病啊!”
“那本书也不用你捡。”
“你想死啊!”
“嘭”的一声,一本书再次完美降落。
“你就是欠揍!”
表哥人物撸起袖子就朝顾知墨冲了过来,但他还没得及靠近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而始作俑者正是他刚刚想踹的不还手的启优珣……
“咦”了一声,启翼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谁敢动她,我就让他死。”
启优珣的嘴角还在滴血,但他这句话的气势却有增无减。
哀叫着从地上爬起的表哥人物几乎是跳起来大叫:“你不让我碰,我偏要碰——”
话音未落,他再次被启优珣踩在了脚下。
“愣着干吗,上啊……”表哥人物气若游丝。
众人先是惊愣,而后马上愤怒,那个只会挨打不吭声的懦弱小白脸竟然敢还手,而且还威胁他们!
几乎是“轰”的一声,众人不约而同的朝启优珣冲了过来,而不信邪的冲向顾知墨的人,往往是倒得最快伤得最重的人……
不一会儿,一阵刺耳的口哨声响起,在离未来中学大门很近的这里被学校警卫室的人发现,确认斗殴的一伙人是自己学校的学生,警卫们立即“拘留”了表哥表弟以及顾启二人,而始作俑者启翼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表哥表弟们个个挂彩,想要攻击顾知墨的几个更是鼻血四溅,而本来被欺负的启优珣倒是除了刚开始没还手时留下的小伤外,几乎完好无损的没让群殴的众人捞到一点好处……
意料之中,表哥表弟们异口同声的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启优珣身上,让顾知墨忿忿不平的是,启优珣竟然一点反驳的意思也没有,让一直跟警卫和老师解释的她显得十分可笑。一件事如果当事人都懒得解释,那旁人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启优珣被取消了竞赛资格。
顾知墨想随启优珣一起走,却被启优珣留下,“还只剩下一门数学,你要好好考,不要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在第二天顾知墨参加数学竞赛的时候,被取消竞赛资格的启优珣回到兴阳小区的学生公寓,刚一上楼就看到站在自己门口的陈怡。启优珣刚叫了声“妈妈”,预想中的巴掌如期甩上脸颊,耳边传来分毫不差的带着哭腔的怒吼,“你为什么又和启翼的表兄弟打架?!我看你是存心和启翼做对,存心不想我加入启家!你这个不孝子!没用的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白痴!”
顾知墨竞赛结束后,第一件事就是想见启优珣。这个家伙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昨天看他和那群笨蛋对峙的情形,他们应该是认识的,只是启优珣为什么会默认他们的栽赃呢?还有那天他浑身是伤的趴在楼梯口,无声无息恨不得消失掉的样子,那些伤不会也是这帮家伙造成的吧?
一串串的疑问涌上心头,让顾知墨往回跑的速度更快了。
可真正来到启优珣门口,顾知墨想要敲门的手却又僵在了半空中。
打开门说什么?
说不好意思害你被取消了竞赛资格,还是问他和那群家伙的关系?
很明显,哪个都不是好话题。
就在顾知墨自我纠结的时候,启优珣像有心电感应似的开了门,他隐隐觉得门口有什么,可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表情颇为苦恼的顾知墨。
错愕之间,只见顾知墨两步逼了上来,惊得他不自觉的退后两步,“你的脸怎么又肿了?!”昨天打架结束时他明明只是嘴角有点小瘀伤而已,怎么才一个上午不见,他就又多了这么多伤!难道是那群家伙又找他麻烦?都已经让他取消竞赛资格了,而且昨天事情闹那么大,好几个家伙都是被父母接走的,没道理啊……
“又”。
连淡漠的顾知墨都看不下去他的伤势了么?
其实以前启优珣身上也经常带伤,只是由于那时的形象太过不堪,他的存在感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隐藏在草垛发型和瓶底眼镜后的脸是怎样,现在顾知墨竟然吃惊的说“又”,看来他的人生真的是很悲惨啊……
“没事啊。”启优珣轻轻的笑起来,嘴角的伤口扯得有点痛,但他还是努力的笑着。
顾知墨没有说话,只是仰起脸,倔强的看着启优珣不断躲闪的脸。
不自觉又退后两步,顾知墨的逼近让他很紧张。
楼道突然袭过一阵风,在空旷安静的楼梯口旋出一个寂寞的弧度,顾知墨身后的门“嘭”的一声被带上了,声音在楼道久久回荡,这里像是被人遗忘的世界,孤单单的看不到任何未来。
被顾知墨盯得越发不自在,启优珣撇过脸像是在对她又像是对自己说:“没事啊,我真的——”
下面还要继续催眠一样重复的话被惊得戛然而止。
顾知墨什么也没说,上前一步紧紧的抱住了启优珣单薄的身体。
算了,他不想说就算了,那些家伙是谁根本就不重要,不知道他为什么被欺负还不吭声也没有关系,重要的是,只要启优珣愿意,那他的未来就会有她顾知墨,而她顾知墨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他!
顾知墨抱得很紧,一点都没有小女生的柔情蜜意,像是要强烈的宣告自身的存在一样勒得启优珣的腰身生疼。
事实上,她做到了,而且早就做到了,在她转学来的第一天选择坐在他旁边时,她就已经住在了他心里。
启优珣此刻大脑一片空白,抱住他的手腕纤细有力,鼻端下面是她散发着洗发水香味的短发,很多新的头发长出来,毛绒绒参差不齐的一片,煞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