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人沉稳下来,就换成了徒步。
国内外各种高山险峰,总想去爬上一爬。
用他的话说,大自然可以透支机体的所有压力。
徐荼却对所谓的大山美景没有丝毫的兴趣。
末寨的景致是全国数一数二,她自小在山里挖菌子砍柴,夏季的洗澡都要在湖里解决。
饶是她那时候已经开始发育,和母亲提出想要在家里的偏房里用烧好的热水清洗,也被拒绝。
所以她拒绝过徐又焉非常多次。
偶尔跟着他,也落于身后,甚至会找块石头坐着,等他下来。
以至于到了后来,可存数字忙了起来,徐又焉也鲜少再有时间去山里走了走。
反倒是徐荼出了国,娱乐资源少到匮乏的地方,凸显了大自然的重要。
更何况,顶级的装备之下,人在大山里生活,不论是幸福指数还是舒适度,都是跟以前截然不同的。
她这才第一次明白,以前陈广传啐着口水骂着有钱佬找罪受的人,饶是在同一座高山上,跟他们过的也不是同样的生活。
现在的徐荼,已经远比当年徐又焉熟练。
蒋毅车停下,后备箱打开,刚想伸手,就被徐荼拦了下来。
只见明明薄瘦的身板,搬起东西来却分外的熟练有力。
帐篷抬下,指使着徐又焉摆平四角。
营地成熟,电子冲气设备很快就把帐篷和床充起。
徐先生被扔了一把锤子,负责敲紧防风钉。
惯来长身挺立的人,半蹲在地上,倒是认真。
徐荼一个人把桌椅全部快速的拼装完成,置物架上挂满了杯盘。
挂了油灯,开了暖炉,烘的帐篷里热乎乎的。
徐又焉想动手,都被她制止,掐着腰,仰着头,颇为得意,“我很厉害的,别以为我出来几年就光读书。”
“可不,”徐又焉笑着,把她搂过来亲了一口,“我捡了个宝。”
可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全做。
从营地里借了柴火,烧了炉子。
以前野营时的手艺倒没忘,煮了浓汤。
旁边有一起露营的白人朋友,送了烤肉和啤酒。
徐荼则回礼了她在酒店后厨腌制的辣牛肉和酒。
夜晚的营地热闹。
老板与徐荼相识多年,高大的长胡子意大利人,看到她带的中国男人,开玩笑的问道:“handsome boy,your lover?”
过往徐荼和不少同学来过这里。
这个漂亮的亚洲女生总能吸引大半的目光,同行人中,总有不少目光一直追随的。
因而他也曾经问过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都是“friends”。
却没想到这次徐荼笑容灿烂,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个杯,“yeah,my lover。”
这种感觉真的非常的好。
她终于可以坦然的向所有人说,这是我的爱人。
徐荼感觉自己的整个细胞都被点燃似的,雀跃的兴奋。
对方笑着敬她,“congratulations。”
“congratulations!”
获得爱情,一定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徐荼喝的不多,三瓶啤酒,尚不至于喝醉,许是因为太过快乐,人微醺着,一张脸潮红。
徐又焉因为和邻里多喝了几杯,明明远高于她的量,却看起来连眼眸中都没有丝毫的混沌。
眼看着她的小姑娘在月光雪山下涨红着一张脸,抱着他,把头紧埋在他的怀里,说着爱他的样子。
仿佛那颗过往残缺了一块的心,充的满。
徐又焉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遇到她之后,他的人生才有了所谓的亲密关系。
徐存礼没有给他的,霍娟没有给他的,甚至自小爷爷施与他高压而导致的不信任,在徐荼出现后,被一一填满。
这个瘦瘦小小,明明害怕却故作镇静,明明想要靠近却不敢触碰他的,像猫似的小姑娘,让他第一次生了保护欲。
那份只要他宠一点,她就回迅速回馈最真挚的笑容和越发明亮的双眸引来的满足感,是过往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
最初的最初,当旁人知道他养了个小女孩在家时,裴怔调侃他。
“你知道逗猫逗狗吗?就是扔点食物对方就冲你摇尾巴,你现在所谓的满足感就是这种感觉,你养个小动物也能获得。”
再后来徐安华提醒他,“四弟,你小心点那个野丫头,山沟沟里出来的,指不定哪天咬你一口。”
所有人都觉得,他养她是一时兴起,她跟他是别有所图。
但其实,这份感情的最开始,不过是人类本能的自救和想要汲取温暖而紧靠的条件反射。
徐又焉低眸,唇落在了徐荼的额头上。
小姑娘已经迷糊的快要睡着,哼哼唧唧的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旁边的西班牙家庭唱起了欢快的歌谣,小朋友绕着帐篷跑跳。
Había una vez un barquito chiquitito,(bis)
que no sabia,que no podía,que no podía navegar,
pasaron un,dos,tres,
cuatro,cinco,seis semanas,
pasaron un,dos,tres,
cuatro,cinco,seis semanas,
y aquel barquito y aquel barquito
y aquel barquito navegó.
y si esta historia,parece corta,
volveremos,volveremos,a empezar,
从前有一只小小船,
我不知道,我不能,我不能航行,
一,二,三,
四,五,六周,
一,二,三,
四,五,六周,
还有那只小船和那只小船
那只小船航行了。
如果这个故事看起来很短,
我们会回来的,我们会回来的
我们终究会回到彼此身边,如远航而反的小船,如不能航行的小船。
徐又焉搂抱着怀里的姑娘,低声落在徐荼的耳边,“阿图,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
徐又焉是在第三天,才见到徐荼口中那个许久未见的朋友。
所谓的咖啡厅,原来是雪位线附近的一个小木屋。
不大,只能容纳咖啡师本人和一张长条吧台,内里却装点的别致。
手绘的油画上贴满了动物的皮毛以及雪山之上的各种干枯植物,一个巨大的落地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杯子。
徐又焉能从中认出来,有一个是他在徐荼赫尔辛基那个小房子里见过的,她十八岁时,第一次烧窑做的一对对杯。
一个留在了公寓,一个在这。
椅子在室外,上面有一个可以移动的挡雪棚,只不过看起来有些年岁,让人怀疑它是否还可以工作。
徐荼兴奋的很,几乎是小碎步跑了过去,人落在窗口前,不知道说了什么,笑容溢满整张脸庞,就看到有人从室内走了出来。
毫不犹豫的用抱住了她。
甚至两个人当着徐又焉的面,进行了贴面礼。
分开后,徐荼这才拉过徐又焉的手,介绍道:“我哥哥,也是我男朋友,徐又焉。”
对方伸手,笑起来,一口齐刷刷的小白牙,“你好,Bear,Joy的好朋友。”
徐又焉没想到对方会说中文,浅笑着伸手回握住了他,“听小五说过很多次。”
“夸我帅还是夸我咖啡做得好?”他调侃着,回到了小屋里。
手旁利落的开机,“喝点什么?”
“老样子两杯。”徐荼脆生生的应着,熟练的哪里像是一年来几次,仿佛是每天都会光临的社区咖啡厅似的。
这个季节鲜少有人滑雪,偌大的半山腰上,倒是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徐荼和徐又焉落了座。
“混血?”徐又焉随意问道。
“对,Bear是中意混血,妈妈是中国人,在这很多年了。”
徐又焉轻点了点头,仔细端详着在小屋内忙碌的男人。
英挺高大,人明明长得帅气,却在这大山里带着几分大自然的粗糙。
并未及时打理的胡子,还有青灰色的胡茬在下巴处,深蓝色的冲锋衣里面是一件灰色的毛衣,深棕色的毛线帽,还有一双露指的手套,与一路人徒步的人很像,却又多了几分恣意和洒脱。
徐又焉了解徐荼。
她很少会与人产生亲密关系,更何况是异性。
但到底没有问些什么。
人都有拥有自己秘密的权利。
徐荼叽叽喳喳的,和Bear聊了几个徐又焉从未听过的名字。
却在咖啡送上来后,耐着性子的给徐又焉讲了个故事。
她第一次来瑞士时,是刚刚从国内出来不过三个月的冬天。
饶是以前有和徐又焉一起旅行的经历,但一个人来到冰天雪地的陌生国度,徐荼心里是揣了胆怯的。
她在Bear的这个咖啡点,喝了很久的咖啡。
不敢向上,也不舍得向下。
以至于Bear以为她对他存有爱意,徐荼这才不好意思的离开。
却没想到,滑雪板稳固不足,径直摔在了雪地里,崴了脚。
“是他把我背下山的,用雪橇拉着,回了山脚下的家里,他和他妹妹照顾了我三天,后来我才被沈浓接走的。”
“很浪漫是不是?”
徐又焉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吃醋吗?”徐荼偏头看他,眼眸里是探究的神色。
徐又焉却是轻笑着摇了摇头,“不会,我很庆幸,有人可以在那种时候照顾好你。”
“若是你们曾经在一起过,我会有些小小的醋意,但不会生气,不会愤怒,我的姑娘在最美好的年华享受过浪漫的关系,本就是我把你送出来的意义。”
爱应该是占有欲,是唯一性,是排他的,但也应该是希冀她获得更多更好的爱意与人生的。
徐荼大抵是没有猜到他会这么说。
眼眶泛红红,偏过头去,平和了许久的情绪,再转过头来,带着小女生的嗔怪,“徐又焉,你还真是油嘴滑舌。”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真幸运,我只喜欢你。”
那时候,冰天雪地之下,我手足无措想到的,和现在已然成熟独立之下想到的。
都只有你。
==
徐荼是和徐又焉分着回国的。
她直飞京市,想去看看目前幔京的经营状况以及融耀娱乐的现在进度。
更关键的是,她不想面对爷爷遗产被宣布后,徐家人对她发泄的情绪垃圾。
她现在叫陈荼,不叫徐荼,也不想因为无关紧要的事务,扰了心情。
徐又焉则直飞海城。
公布遗嘱是一件大事。
不单单作为家庭律师的裴怔在此,徐延国之前的遗嘱公证处的相关公证人员,可存数字的企业律师以及不少爷爷的旧部全都前来参加。
申叔以及照顾爷爷临终的几个看护,也来到了现场。
依旧定在了爷爷生前最后去的徐家老宅。
也不过半年的光景,遣散了大半的洒扫养护人员,因没什么人居住,余下的也都并不尽心。
通知的临时,很多角落都顾不得收拾,落了灰尘和蛛网。
徐又焉没有太有情绪的坐在大厅的主位上,看着角落里在勤奋织网的小动物,不由得想着。
还好阿图没来,不然一定会因为这空气中浸透出来的荒凉而悲伤的。
人来的全而多。
就连赵重赞都来了。
学院到底保全了他的颜面,学术造假的事情做了内部的开除处理,私生活问题则由徐卿自行决定。
但人明显垮了,早已经不是之前趾高气昂的清高赵教授。
只不过穿的西装革履,还给自己留了体面。
徐卿的表情并不太好,人清瘦了不少,原本为了保持身材就常年节食,现在有一种脂肪流失的憔悴。
徐又焉对自家姑姑的这点私事没有任何兴趣,许是小五在,能八卦上两句。
三份遗嘱均由公证处人员与裴怔一起校核确定,最后公布。
大额的资金类遗产,全部留给了徐荼,资源类则给了徐又焉。
其余的名下房产、地产以及资本账目,均分给了几位子女。
每个人分的不算少,但比起个人的预期,却是远远不够。
徐安华可想而知的大闹了现场。
嘴里的话难听,无异于是婊子、贱人、小蹄子勾引了小的勾引了老的,最后指着徐又焉的鼻子。
“徐又焉,你别以为你找了个好姑娘,她肚子里全都是坏水,爷爷把遗产给她,沈家那小子甘愿被她耍的订婚又悔婚,你也爱个死心塌地,呵,小心最后她把你坑的一无所有。”
“还有四叔,你不是很厉害嘛,你不是在家庭会议上斩钉截铁的说他俩不可能在一起,徐家的颜面放哪里,你的位置还要不要了,怎么,想平稳着陆办理退休了?!”
这场家庭大会,不止是徐家的直系亲眷,几个爷爷的兄弟姐妹也来到了现场。
八九十岁的年纪,听到这样的遗嘱内容,无不是面露暗色。
数以亿计算的金额,全部给到了一个与徐家毫无瓜葛的女娃子身上。
当真是可笑。
叔公咳嗽着,拐杖敲在地面上,冷声问道:“又焉,这遗嘱,你觉得合理吗?”
他自以为是徐延国的亲弟弟,自然能分上一分,却没曾想,这偌大的家产落到他名下的,也不过区区两处京市的老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