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总是对这些无趣的事情好奇。”
“那顾先生觉得什么有趣?”
这倒是问住他了。拿到一切权利那一天,他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释然,反倒是觉得自己又被另一道枷锁束缚。
见他不答,云黛溪又贴心的转移了话题:“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他指指正在做咖啡的奶奶:“那年我刚来巴黎,身上的东西全丢了,在这里才讨了些吃的。”
真不知他究竟都经历了什么,才能这么轻巧地说出这些。
“你刚跟那位奶奶说了什么?”不知为何,她有些预感。
“跟她介绍你。”
“顾先生说我是谁?”她的心脏被悬起。
“le mutisme。”他的声音念法语极其好听。
见云黛溪疑惑,他像是偷偷得了什么好处,极有兴致,看她又说了一次:“le mutisme。”
他此刻坐在这里,说法语的样子极具魅力。
如果云黛溪还是个第一次见他的少女,一定会心动到无以复加,想尽办法也要把他弄到手。
可是她已经见过他最真实的样子,这副皮囊骗不了她了。
第21章
银发奶奶端了咖啡和面包过来,拍拍顾黎安的肩,又用法文说了什么。
画面温馨,一时让她有些恍惚,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把真的顾黎安藏在了什么地方。
云黛溪嘬一口咖啡:“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他把身子往沙发后靠了一些:“过来跟这位奶奶兑换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le mutisme。”他又故弄玄虚重复了一次。
“没想到顾先生也有不敢说的话?”她想用激将法。
“的确没有一个更好的中文词可以形容这个词的意思。”
云黛溪不再说话,只看着他,如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等杯里的咖啡快要饮尽,顾黎安才问:“为什么一直这么看着我?”
她如实说:“因为读不懂顾先生,像读一本难懂的哲学书,看了第二句就忘记了第一句的意思,只能反反复复。”
没想到云黛溪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他一时觉得燥热。
也许不想有更深的对话,他站起来过去跟银发奶奶告别,再过来叫她:“走吧。”
推门出去的时候,门上的风铃响动,顾黎安指了指:“当时就是帮这位奶奶修这个风铃换了吃的。”
眼神里俨然是每次他穿着白衣时的少年感。
怎么会有一个人割裂到这样的地步,连白天和黑夜都有漫长的晨昏线,而他却总是极热或者极寒。
快要天黑,乌云和雨水叠加,让天空看起来更沉了些。顾黎安撑起黑伞,她过来站在伞下,屋檐下有一处雨水聚集,刚好落在伞上,有珠落玉盘的清脆感。
顾黎安问她:“有别的想去的地方吗?”
她如实说:“想去看国家图书馆,可今天太累了,只想回去。”
他打电话叫车过来接,两人顺着石板路原路返回。
车内比外面高十几度,时差让咖啡的作用也消减许多,再加上开得缓慢,摇摇晃晃间,云黛溪累得在车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透。
司机不在车里,只有顾黎安坐在旁边,仍旧单手撑着头看她。
她醒醒神,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到晚上八点多,脱口而出:“不好意思顾先生,害你等我这么久。”
他不语,只探过身子来,在她半醒的意识下吻她。
一时有咖啡的香味渡过来。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属于这个世界常见的气息。
从前的他从来没有过这样尘世的气味,总有与世界隔离的不真实感。
他的唇逐渐探得更深,云黛溪的双手不由去勾住他的肩,仰着头回应。
几度缠绵,他终于舍得放开她。
下车去拉开那边的门,只说了一个字:“走。”
车外下过雨的夜里,有专属于巴黎的夹杂了几分腥味的气息,这个浪漫之都好像最懂得如何释放人的天性。让人的神志还未清醒,就已经被点燃了欲。
顾黎安拉着她的手下车,快步穿过酒店大堂,乘上那座老式电梯。
下电梯时,已经急躁得不耐烦去数钱,直接抽了张一百欧元的钞票给侍应生。
云黛溪觉得可惜:“顾先生……”
却被他剧烈拉动的力量扯得再也发不出声来。
一直到走到房间门口,才道:“打开。”
云黛溪拿钥匙打开门。
只刚解了锁,钥匙还没来得及拔出,就被他推开,手握在云黛溪的大臂上将她带进去。
另一只手取了钥匙扔进屋里的地下,用脚去踹门,老式门啪一声关上。
百年酒店里满是复古的装饰,灯光里透出不知是什么摇曳的影子,惹得云黛溪心里痒。
她想伸手去关灯,遮掩暧昧气息下自己的样貌,却被顾黎安用手挡住,把她的手拉回,搭在自己的肩上。
“别关。”唇在她耳边摩挲,极轻的声音让她头皮发麻,半边身子跟着都轻了几分。
“别关。”他又说了一次,这次带着惯有的命令。
他想看着她,看许久不见的她此刻的样子。
“顾先生……”她唤他。身子莫名有些颤抖,不知顾黎安今天究竟会走到哪步,本能地又升起了对未知目的地的恐惧。
“嗯?”他低下头来看她。
上次送她回去时,他就发现了,这个女人睁眼和闭眼时宛若两个人。
那个依靠在车后座,均匀呼吸,胸腔起伏的女人,早已经激发起了他的征伐欲。可理智让他一直等着,等她醒来,才如一只猛兽扑过去。
“顾先生今天会要了我吗?”她问。
“你希望吗?”他低沉的声音像是在邀请。
她知道,内心的荒原已经被火烧过一片,再吹一阵风,也许就会燎原。
混沌的气息间,传来了敲门声,瞬间抽去了空气里的氧,让火逐渐扑灭。
门外传来林岁欢的声音:“黛溪姐。”
云黛溪清清嗓子答:“岁岁。”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自知不能去开门。
“黛溪姐打你电话没通,你到了就好,我就在隔壁,你先休息。”林岁欢一向心思细腻,如果方便让她进来,她自然会去主动开门。
不一会儿,传来隔壁门的关门声。
云黛溪认真问:“顾先生今天晚上真的住这里?”
他抚她眼睑上的痣:“我住在别间,跟你开玩笑而已。”
顾黎安向来不喜欢和人住在同一个空间里,出行订酒店会让助理尽量把左右上下和对面的房间都订掉,最大程度避免那些让人烦心的声音。
那天云黛溪住在家里,惹得他一夜也没睡着。
一个吻落在她的眼睑:“晚安。”
她也道:“顾先生晚安。”
送他至门口道别,她折回到屋里,猛地一头栽进被子里。
又想起什么,一个跟头坐起来,拿手机查那句法语的意思,语音输入查询了半天,总算找到了答案。
他说得对,这个词的确很难用中文表达,和他们的关系确实贴切,是不能说的秘密。
顾黎安出门坐电梯去自己的房间,等开了门,才把头深埋进自己的手掌里。
他也许是疯了。
那夜驰牧野叫他“溪溪”的声音让妒忌在他心里烧了好多天,他以为时间会如水过河滩,冲淡那些该死的火焰。却没想到,无限拦截流水,只会加剧大坝决堤的风险。
-
第二天云黛溪一早起来,收到顾黎安的微信:有点急事,我会先回京。昨天你说想去国家图书馆,已经安排好了车,要用随时打这个电话。
下一条附录了号码。
这么一句话连她自己都快忘了,昨晚还跟林岁欢约了陪她出街去拍几组宣传照片,可他竟然还记得。
云黛溪回复:麻烦顾先生了。
那边也许在飞机上,没再回复。
林岁欢的这部电影有不少民国时期的戏份,多少有些敏感,当初拍摄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无法上映的风险,这次来参与点映,算是给年中的大奖做准备。
导演太过强势,出于对艺术的尊重,云黛溪也没强求提前看成片。这次的点映她也像一个普通观众参与。
点映结束氛围出奇的好,许多圈内的人过来祝贺,表示很看好片子拿奖的可能性。
正在交流间,江羡羡的电话打过来。
云黛溪还没开口,却听到那边传来了男人的声音:“羡羡,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江羡羡的声音急促,声音发得并不完整,应该是被人拿什么堵住了嘴,哀求着:“别过来……这是在我家里……”
云黛溪心里一惊,那男人是方家小少爷。
她立刻按了静音键,怕任何声音传过去打草惊蛇。
容不得思考,她拿助理的手机报警,说明情况和地址,和警方保持通讯,同步那边电话里的声音。
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她边找安静的地方边用自己的另一台手机给顾黎安打电话,心里祈求着他的飞机已经落地。
听到那边接起,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来不及开头铺垫,她急着说:“顾先生,请您帮个忙,方家的少公子可能正在绑架江羡羡,您能联系上方家老爷吗?”
顾黎安答:“有过些交道,你别急,我来处理,好了给你回电。”说完挂了电话。
云黛溪在刚找的休息室里来回踱步,继续听那边的对话——
“羡羡,你怎么舍得打掉我们的孩子?为了那个顾黎安?”
“真以为自己傍上大鱼了?”
“你真是太瞧得上自己了!”
那么远的距离,也不知江羡羡现在到底身处什么样的环境,她拿着手机听筒给110那边实时通讯的手有些抖。
电话那头方少公子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换了语气:“爸?”
看来顾黎安已经联系上了方家老爷子。
明显是不想听电话里教训的意思,他撒谎:“爸,我就是在外面玩儿。”
一来一回说着,算是拖延了时间。
云黛溪赌他是个怕老子的种,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敢不接方老爷子的电话。
好在警方出动快,不多久就听到破门而入的声音:“别动,警察。”
她终于松了口气,这回算是赌对了。
等那边都处理完毕,她身子瘫软坐在旁边沙发上,手还抖着,点了好多次才点中号码,拨通顾黎安的电话。
颤抖着说:“谢谢。”
那边有风声,应该是在室外,语气又回归了平常的凛冽,和在巴黎的他判若两人:“恐怕明天有更多的东西要处理。”
“我明天就飞回来。”
“我可以先去压压消息。”
“好,谢谢顾先生。”她现在选无可选。
正准备挂断,顾黎安又说:“既然公司不愿意卖给我,如果觉得有需要,可以继续传我和江羡羡的消息。”
她一怔,这才意识到顾黎安想收购公司的真正意图:不过是想给她撑一把保护伞而已。他也深谙这个圈子的道理。
“可是你先前还带我去参加宴会,顾先生会背脚踏两只船的骂名。”
电话那头却道:“那跟云小姐不是刚巧打平了?”
第22章
“顾先生真的不介意?”娱乐圈的确真真假假,在无奈的情况下,或许真的只有这条已经被铺好的路最好走。
“嗯。”电话那头答应得轻巧,“你休息一晚,明天再回来,那边的事情我会去处理。”
“有劳顾先生。”她道谢。
挂了电话回去晚宴,林岁欢问:“黛溪姐,怎么了?我看你刚慌慌张张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