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还能嚷嚷,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晚点来接你。”
“黛溪姐,我这次是真知道错了,让他的人走吧。”那头像一只饿久了的猫终于见了荤腥。
平常跟着她的人,都知道她的秉性,说是跟着,其实都忌惮她,什么也管不了,云黛溪对她私下做的事情,只要不太出格,也睁一只眼闭一眼。这次顾先生的人天不怕地不怕,算是把她关禁闭了。
听江羡羡这语气,她知道自己的提议恐怕会落空,还是说出来:“我想接你去一处更安全的地方,顾总的地方,今天是方公子,谁知道你哪天又去见王公子,刘公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江羡羡打断:“我不去。”
果然如她所料,不过还是顺着话头问:“为什么?”
“黛溪姐,你跟我不一样,如果是勉强,你不用为了我们任何一个人,非要倚仗那位顾总。”语气里有贞烈的调性。
这话让她浑身瞬间发麻,那些自以为的事情,江羡羡只看过几眼就懂了。顾黎安想来也看得明明白白,却还是顺着她凿的路走。
“可是羡羡,如果真发生危险怎么办?”云黛溪自知没有三头六臂能处理一切。
“这次我给您跪下谢谢你,下次我找男人的时候擦亮眼睛。”那头答得轻松。
“还下次……”云黛溪叹口气,“江大美人,求你别再让我体验跳伞的感觉了,我惜命。”
“黛溪姐,你现在做的事情可是比跳伞还刺激。”
空气被沉默填满。
江羡羡又用一句话戳透了她的心思。
“羡羡,你照顾好自己,我自有分寸。”
她害怕得极速挂了电话。
现在的她的确沿着深渊,走了一步险棋。
楼上总裁办公室里,方玉炳招呼顾黎安坐下,自己坐在另一边,至于方明通,连进这间办公室门的机会都没有。
方玉炳先开口:“顾总,这次我们那块地,您出的价真的是有点低。”
那块地位置好,要不是方氏在别的产业上资金流断裂,急需现金周转,绝不会出卖。
若放在前两年,自然会有无数的人来问,可现在能拿出这么多现金来接盘的人,实属不多。
而眼前这位顾黎安还握着自己儿子的把柄。
说是生意,其实生意里还夹杂着别的信息。他知道这块地大概率会落入顾黎安的之手,但还是想聊聊价格,看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顾黎安推开递过来的雪茄:“方总看来还是不了解我。”
一语双关。
“是是。”方玉炳把雪茄收回。
早听说过,这位顾总出面后,一切都按照合同里的走,绝不会再让半分。
保密文件签署妥当,顾黎安出门时又提醒了一次方玉炳:“方总,下次再出这样的事情,就不只是一块地皮了。”
方玉炳背后瞬间冒汗。
顾黎安这是在提醒他,那头的资金链断裂,跟他也不无关系。前手后手,步步为营。
他当年去拜访顾家时见过顾黎安,那时他还不过是在家里沉默寡言,站在父亲身后的小毛孩子。
这次回国,却成了完全不认识的样子,不知会搅动京城多少风云。
顾黎安下楼,拉开车门时,云黛溪正在通电话,他只听得最后几个字:“……现在就发吧。”
他坐进后排,淡淡问:“发什么?”
“和驰牧野分手的消息。”
本来一切都早已经准备好,只是时间稍微提前了些,再过几天就是农历春节,这时候发出,很快就会被其他家的春节营销淹没,正合她意。
他没做任何反应,告诉司机:“去醉花楼。”
“顾先生不想说些什么?”
他又绕过话题:“吃过晚餐再说吧,你醒来到现在什么也没吃。”
“嗯。”她也不再说话,权当是给阿福减负了。
下了车,穿过置放着木柴篝火的火盆中庭,得再乘小船,才能到醉花楼。
外面天已经有些黑了,夜色里有雾气,去岸边的路太窄,两个人无法并行。提着灯笼穿汉服的服务生走在前面。进小路的时候顾黎安停住,示意她先走。
冬天不比夏季,有各种飞鸟鱼虫的声音,夜里静得很,唯有从湖里吹过来的一阵阵风。
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云黛溪觉得走得浑身不自在。
不过一向的表演素养在,顾黎安走在后面,看前面灯笼映衬下有光穿过的背影,发丝在风中飘起,逆着光透着雾气像一段高斯模糊的视频。
行在木栈道上的两个人,各怀心思,亦步亦趋。
等到了渡口,怕她踩空,顾黎安才绅士地走上前,伸手臂过来给她扶。
船上的暖色灯光亮起,暖气和玻璃将内外的世界分开,颜色一冷一暖,温度也是。
窗外到夜里已经快接近零度,舱内放着火炉暖气十足。
云黛溪和顾黎安在船里面对面坐着,再无其他人,只有外面船头有位划桨的船夫。
船里依然安静,没有任何音乐声,小船随着破浪在水里起伏。
顾黎安往后倚靠着玻璃,直直看着她。
西装笔挺,却坐在这样中式的一条船上,有说不出的割裂却又融合的矛盾感。
暖色灯光照在他的冷白皮肤上也淡了几分,身后的天色已暗,成了能融进一切的黑。
“顾先生好像很喜欢中式风格?”第一次那家隐秘餐厅,承和园再加上这次的醉花楼,全都是。
他的食指在船木上点点,扣出声响:“在国外那些年,牛排汉堡吃的再也不想碰了。”
刚去的那两年,他活在黑暗里,每天和这些食物做伴。
“也是,还是老祖宗的东西好。”她附和着,“不过下一次,我带你去吃一些更接地气的怎么样?”
“嗯?比如?”他饶有兴致的样子。
“义元街的那家川式火锅,你吃过没?”云黛溪从美食地图里选了一种好评率90%的,先试试他的接受度。
“没吃过。”他脸上的兴致明显落了一半。
“哎,顾先生每天就吃这些被抽了灵魂的中式创意菜,太没意思,改天我带你去体验下民间风味。”说起美食,云黛溪浑身来了兴致。
“以后有机会吧。”对这些他向来没什么兴趣。
顾黎安的一盆冷水顺利把她冒出头的火苗浇灭,悻悻地把本来已经抬起的屁股落回椅子上。
这家伙真是无趣。
连她也没意识到自己此刻正真情流露咬牙切齿,像被人打了要害的女侠,乱了分寸。
对面的顾先生倒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船行至岸边,船夫敲响木门:“二位,到了。”
顾黎安躬身出去,又在门口伸手想扶她,云黛溪这回没再伸手,为了火锅的一口气还在心里燃着,憋了他一眼,径直自己下船了。
船夫看了冲顾黎安笑笑:“先生,哄女士是挺不容易。”
满脸同病相怜的样子。
走出一段路,还没见传闻中的醉花楼,云黛溪觉得身后有些黑,又吹着冷风,不敢再往前走。
好歹还是命更重要,她停下来等顾黎安从岸边过来。
“没想到云小姐会为了这点事情生气。”顾黎安走近,有些拿她说笑的意思。
“生气?我是为顾先生您感到遗憾,世间那么多美好的事情,你有那么多都没经历过,多可惜。”她嘴硬。
看着她为了自己生气的样子,也是颇为有趣,顾黎安过来拉她的手:“走吧。”
“去哪里?不会又是顾家开的黑店吧?”她有些惊异于顾黎安对她的容忍,几度在雷区蹦迪,他居然一点也没反抗的意思,握着她的手依然平静。
“为什么不能?”他笑笑,喜欢的东西就该占为己有,一切天经地义。
这枚笑刚好落在心头,惹得她的心口微微一颤。
“先生小姐,这边请。”
戴着面纱提了灯笼的姑娘过来给他们引路。
“顾先生,该不是想把我卖给什么销金窟吧,今晚是场交易?”
说话间,那边醉花楼的灯骤然亮起,红色灯笼照亮了整片湖心。
“卖?卖给谁?”他顿顿,“那倒要看看有没有哪位下家,能接得起我抬起来的价位。”
云黛溪一时语塞。
他继续拉她的手,换了温柔的语气,再说一次:“走吧。”
她的心又跟着颤一次。
顾黎安,你知道吗?
此时此刻的你,在灯笼的红光里,穿着这身快要融入夜色里的冷峻西装,却说着软语,真像个古今通吃的狐狸精。
第24章
寻着灯笼的光,手虽被顾黎安牵着,却有一种如履薄冰的不安感。
一切都宛如梦境。
直到走过婉转的小路,到豁然开朗的醉花楼前,绕过大堂内的一池莲花,进了包厢,恍然感仍在。
她也算见识得多了,却还是忍不住感叹,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云黛溪低喃:“不过是吃个饭而已。”
顾黎安把西装脱下,自有服务生过来挂在包厢的壁橱里。云黛溪也解了外套坐下来。
不用她做什么,顾黎安已经熟稔地用手指点了菜谱里的几项,服务生一一记录好出门去。没过一会儿,一杯冰水已经送上来了。
他问:“云小姐今天要喝什么?”
他还记得,上次她特意问过这个问题。
她答:“这次跟顾先生一样。”
等菜的间隙,顾黎安出门接了几个电话。百无聊赖,她只能打开手机刷刷新闻。
下午让安排跟驰牧野分手的消息已经发出,不出意料又冲上了热搜。
评论里好的坏的都有,让驰牧野转公司的,让专心搞事业的,还有说下一个更香的。
好在,该骂的内容都在云黛溪身上,驰牧野是个妥妥的受害者形象。
刚好快要过年,这些天她就好好在家避避风头,等开年来一切都会被逐渐遗忘。
现在的人对爱情的态度看淡许多。除非有对家挑事,那就得辛苦花时间和精力压一压。公司里的人已经有了过年加班的心理准备。
顾黎安接好电话从外面进来,前菜已经上了几道。
他坐下来招呼:“你怎么没动筷子。”
“等顾先生。”她答,“你先动,我再吃。顾先生好像总是不吃东西,您是不是有什么高科技仙气,吸食了就能果腹。”
他又露出那样的笑:“胃口不太好而已。”
每天喝那么凉的水,能好吗?这句她只敢在心里嘀咕。
“云小姐分手的事情已经有各种新闻出来了。”顾黎安把垫布塞进盘子下,修长白皙的手指若无其事地放在精致的餐盘边。
“手下的人办事利索,才安排下去立刻就起了成效。”她知道男人的眼睛正落在自己身上,不敢抬头,也低下头去整理餐盘下的垫布。
顾黎安却偏不想要这样的场景发生,伸出食指去抬她的下巴,逼她和自己对视。
“现在感觉怎么样?如果心里难过,不用藏着。”
和动作的强硬相反,眼神和语气里没有半点威逼利诱的意思,真诚到像个老友在问刚失恋的朋友是否需要安慰。
“我早说过,我们不过是逢场作戏。”
她伸手,把托着自己下巴的食指推下来,握进自己的手里。
不过下一秒就被推开,他把手抽离,整个人身子往后倒了一些。
用手支撑着头,又用审视般的眼神看她。
嗯,这才是让人熟悉的顾黎安,凶狠且清醒。连带着云黛溪的神志也清醒了些,面对和自己一样的猎物,不保持警惕,只会被对方吞进肚子里。
“我不会愚蠢到再用这件事情来惹怒顾先生。”她再强调一次。
因为已经试过,发现他的占有欲太过强烈,只浅浅捅了几次就触底,若再把下层冰捅破,自己恐怕要自食恶果。
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答:“最好是。”
整顿饭顾黎安还是没吃什么,云黛溪也倒时差没什么胃口,稍微吃了些垫垫。
原路返回的船里,和来时迥然不同,两人相顾无言,都不知彼此心里在想些什么。
直到上车时,他才开口对司机说话,指挥着送她去新买的房子。
他甚至没问一句,就自己做了决定。
云黛溪看了一眼,才发现这回来接的是阿福,她笑着拍拍阿福的肩:“顾总对你这么苛刻吗,早上还说要休息,晚上又让你来上班。”
阿福憨憨地点头,没说话。
顾黎安还是没好气,命令:“阿福,好好开车……”
他的气息还未断,云黛溪抬起身子,越过后座两人中间的扶手台,趁他不防备,一个吻落在顾黎安的脸上。
他从提起驰牧野开始脸色就不太好看,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这个吻算是她下的破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