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片精心修整的花园,进入主楼,主人已经等在客厅。
“瞿叔,”顾黎安先叫他,和他拥抱后才说,“这次来是想跟您确认些事情。”
瞿叔的神情凝滞,没想到顾黎安如此开门见山。
顾黎安回国后的事情他都一直留心观察,当年顾黎安还小,送到他这里时却有说不清的冷静,审视周围一切的样子,跟他阿公格外像。
“已经吩咐厨房准备了午餐,南边酒庄也送了新酒过来,这两年天气不错,你和云小姐一起留下来吃点。听说云小姐酒量不错,你该让她尝尝。”瞿叔说得随心,微笑着看云黛溪。
顾黎安的语气里满是谨慎和敌意:“我们刚吃过早餐过来,不用麻烦。”
云黛溪的背脊发麻,这些信息一定不是顾黎安主动透露,这位瞿叔却把她的消息都探听得清清楚楚,看他们对峙,也许她不该留在这个地方,几乎没犹豫,说:“我先出去,你们聊。”
却被顾黎安捉住手腕:“不用。”
今天这些话就是特意要在她面前说出来。
顾黎安的声音并不高,却在宽阔的客厅里无比清晰:“张楚然这步棋还走吗?”
瞿叔笑笑,转身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挥挥手让他们也坐:“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必要了,我说的对吗?云小姐。不过黎安,虽然有些幼稚,这事情你二姨还是费了不少心思。”
当然,从美国到法国,一切看起来那么自然,连云黛溪这样的精明人也没看破。
这位二姨林茗人还没出面,已经软硬兼施好多次。
瞿叔还是那么泰然:“不过黎安,你的确长大不少,两次都忍住没出面。其实你自己也想试探看看这位云小姐对吗?”
“如果真有比我更好的,我不介意。”顾黎安拉她的手更紧了些。
“你母亲当年如果愿意接受你这样的心思早些放手,也不至于落得那样的地步。”瞿叔说这话的时候伴随着叹息。
“黛溪,你去外面坐坐。”顾黎安终于放开她,“我还有事跟瞿叔聊聊。”
他想让她了解的事情已经说清,剩下的事情他还需要独自面对。
二楼的书房内,珍贵的手抄本古籍占满了整面墙,瞿叔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从顾黎安告诉他会来一趟的那天起,就已经猜到了他真正的来意。
他示意了几次,顾黎安也不愿意坐下来,仍旧倔强地站着,像儿时刚从国内被送过来时一样。
这个硕大的庄园对于他来说像个奢华的监狱,在这里的头一年里,每年都有老师过来上课,为他进一流的学校做准备,一步步都在计划里实施,而他就像个布偶被驱使。
在那个雨夜逃离的时候,沈晨风把他收留在只有一间屋的小窝里。
那几天的温暖比在这座监狱里的一年都要多。
外面的雨已经下大,云黛溪坐在屋外阳台的藤椅上,身后站着一名女佣。雨水让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有那么一刻,她真想夺了钥匙破门而去。
她突然意识到,顾黎安那年身无分文去那家咖啡厅时,奶奶给他面包时的温暖多么可贵。
“我母亲还活着,对吗?”顾黎安的声音坚定。
瞿叔的神情一滞,转瞬又浮起笑容:“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这些年想了各种办法,怎么会有人消失得那么彻底。如果真有了人命,顾建华想来也压不住,阿公更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是不是?林家的势力,不至于败到连这点事情也处理不了,还在监狱里的颜凤仪,杀人偿命,不该到现在还能活着。”
“你早猜到了这些,现在何必来问我。”
“阿公和林茗现在做的事情,想来你也知道了。”
“两家的船只能靠你来掌舵。”
顾黎安的嘴角勾起弧度:“我不是他们的傀儡。”
“我以为这么多年的经历会让你清醒,这就是你的命,走你阿公为你铺好的路,找一个能帮林家的人。不认命只会害了那个人一辈子,看看你母亲。”
“呵,”顾黎安讽刺地笑了,“阿公不惜告诉我母亲已经去世,用十年的仇恨培养我,让我亲手把顾建华的东西夺回,该够了吧。”
瞿叔的脸陷入黑暗:“够?你的一辈子早已经成定局了。”
“我母亲在哪里?”这才是他来这里的真实目的。
“林业华不会对自己的女儿怎么样。你不该那么激进。她现在过得很好。”
“被你囚禁在你觉得好的地方?”
林业华居然真的可以狠心到为了家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寄养在曾经爱过她的男人手里。
“我不会把她还给你。你对于我来说什么也不是。”
林业华当初选瞿叔这步棋,的确走的极妙。
他是全世界最不愿意交出林美,还会好好保护她的人。让这个人培养顾黎安,让他认为林美已经去世,用顾建华亲儿子的手毁掉那个曾经抢走她,还害她落得这样地步的人。
“我会找到她。”
顾黎安留了一封信,从书房离开。
关门声传来时,瞿叔的思绪还未回归,他拨开窗帘,后院新建的房子门窗紧闭。
前院,顾黎安正拉着云黛溪的手离开。
没有接过仆人递过来的伞,他脱了黑色的西装搭在云黛溪头上,每一步都走得坚定。
上车时顾黎安的衣服已经湿透,雨水顺着眼角滑落,印出一道道痕迹。
他们在楼上聊的话题无从得知,只是一定比张楚然这样的事情要复杂许多。
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太大,有些挡住了视线,云黛溪问:“要不先停在路边等等?”
他现在的状态,也许开车也太过危险。
顾黎安把车靠到路边,捏住方向盘的手青筋显露。把头埋进了方向盘里,头顶触到中间时,喇叭的长鸣爆发,在无人的长路上发出孤雁般的哀鸣。
车里的空间却照样寂静。
所有的压抑都通过喇叭的声音传递到远处。
等他抬起头时,声音终于停止。
顾黎安问:“我自私地要拉你进的这个泥潭,你怕吗?”
云黛溪答:“怕。”
这些盘根错杂的势力她当然会怕,才会在听到江小姐的时候就选择了退出。
她现在也觉得自己怯懦无比。
顾黎安:“为什么不答应跟张楚然这样的人走?背景干净,虽然是有计划地接近,可他看你的眼神不会骗人。”
云黛溪把他的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攀着身子靠近他:“因为我们都是泥潭,不该染了这样干净的人。”
她仰着头吻他,只是轻轻触碰,却就被顾黎安用手搂住脖子深靠了进去。
他像有磁力的黑洞吸引着她。
雨水还在不断跌落,这个吻里有咸腥的味道,他们刚一起淋过一场狼狈不堪的雨,没有谁比谁更干净。
唇分开时,云黛溪看了一眼窗外,顾黎安的背后,太阳从乌云里钻出来。
她没由来地说了句:“你看,天快晴了。”
第48章
回去的路上,雨已经停了,云黛溪打开车窗,让新鲜空气钻进来。
想起来什么,她问:“可以放点音乐吗?”
“嗯。”顾黎安边答应着边调出界面,示意她自己连蓝牙。
倒腾了一会儿,总算连上,点开音乐软件,放了首她最近常听的大提琴曲,曲风优雅,正适合这样雨过天晴的氛围。
云黛溪转过头去看顾黎安。
他的黑色西装被扔在后座,衬衣已经全部湿透,纽扣解开了几颗,隐隐透着胸下的线条。
这个男人的落魄和脆弱展现在面前时,才会让人觉得他是真实存在的。当下在驾驶位开车的顾黎安,让她觉得安全感十足,好像从没在哪一刻距离他那么近过。
云黛溪看着他:“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
他却没有想回答的意思,只说:“认真开车。”
“我总会知道的。”她佯装赌气,不再看他,转而去看窗外道路两边的房子和树林。
车逐渐驶回市区,到酒店时有人过来泊车,这次云黛溪主动拉他的手过来,挽着往门里走。
到了房间门外,顾黎安低头吻她:“待会儿见。”
又问:“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她几乎没想就答:“上次你带我去的那间咖啡厅,我昨天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先洗洗,我晚点过来。”
“嗯。”云黛溪答应着,怕他消失一样,踮起脚再吻他一次。
冲了个结结实实的热水澡出来,顾黎安已经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吓了她一跳。
“你怎么进来了?”
“这可是巴黎,说你是我未婚妻就行。”顾黎安笑。
“我才不信。”云黛溪用擦头发的毛巾扔过去,被他单手接住,扔到沙发另一边。
顾黎安站起身来,走近一些,用食指卷她湿漉漉的头发,凑近耳边问:“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耳边的呼吸紧蹙,让她那一侧的身子也有些酥麻,低声回:“是。”
“一次一个问题怎么样?”顾黎安说着已经蹲下来把她横抱起来。
“顾黎安!”他从没有过这样的神情,连身子也跟着热了起来。
不顾挣扎,男人已经把她扔到了床上,手放在浴袍的抽绳处,低声说:“你问。”
她的五神六主早已经被扰乱,哪里还问得出什么。只能任由事情发展,臣服于他。
结束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瘫软在他怀里,湿漉漉的头发把水染满了整张床。
云黛溪靠在他怀里,用食指划过白皙的腹部皮肤:“朋友圈那张图是故意的对吗?这是引我来巴黎的第一步?”
顾黎安吻她的额头:“聪明。”
“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来,我如果永远不来呢?也许我永远没有机会看到今天这一幕。”
他淡然地答:“总会有别的办法。”
“你准备好跟林家对立了?林茗怎么办?江小姐怎么办?”
顾黎安侧过身来,压倒在她身上,居高临下:“说过了,一次一个问题。”
积压已久的欲随着他的吻落下来,分分寸寸都落满了久别后破土而出的气息。
当时间越来越久,潮汐会越发汹涌。
窗外的天还亮着,楼下仍旧车水马龙,鸣笛声也无法阻止疯狂的人。
云黛溪的头发在空调房间里干了又湿,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
顾黎安终于答复了上个问题:“放心。”
他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
快到黄昏时他们才从床上起来,开车去那间咖啡厅。
车子停在路边,下车沿着小路走过去。
云黛溪好奇问:“你今天会怎么跟奶奶介绍我?秘密?”
顾黎安用食指刮她的鼻梁:“回国后我要宣布的事情会提前告诉她,你是我的未婚妻。”
云黛溪惊得停下了脚步,拽着他的手让他也停下。
“怎么了?”他转过来看她。
“我还没答应。”她郑重地说。
“求婚了你就答应?”
“还是等你把自己从泥潭里拉出来吧,可别把我也连累下去。”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挂着笑的,“怎么你们林家的人那么抠门,要勾引我至少要找个跟你身价和样貌能势均力敌的人,或者甩给我一个亿,让我考虑离开你……”
她说得起劲,顾黎安认真看着她,这是他从没见过的鲜活样子。
“那我给你一个亿?”他是认真的。
“我想想,”云黛溪掐着手指算账,最后得出结论,“那还是套牢你本人更划算些。”
顾黎安没再说话,彼此都知道,要走到那一步还有很长的路。
推门进咖啡店,悬在门上的风铃响起,奶奶照例过来行贴面礼。
这次她没再问云黛溪是谁,两次出现已经能说明一切。
她去后面冲了上次一样的咖啡过来。
除了咖啡,还捧了一束白色铃兰,花朵低垂,快到五月,正是花开的季节。
她用法语对顾黎安说了什么,等她走了,云黛溪问:“怎么了?”
这次顾黎安没再卖关子,老实做个翻译:“铃兰在法国的话语是幸福与好运,这是春天的祝福。”
吃了餐点,云黛溪怀抱着铃兰从店里出来,另一侧挽着顾黎安。
这一刻有真切踏实的满足感。
不过刚到酒店云黛溪的喉咙就如刀割般疼。
灌下好几杯温水也没用,体温很快烧到39度。
淋雨加上头发还没干就滚床单,报应来得极快。
顾黎安一整夜都守在床边。
她在迷糊中醒来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顾黎安正在阳台上接电话。
听到屋里的动静,他挂掉电话后推门进来问:“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她的声音哑了,“看样子你得负责到底。”
顾黎安过来揉她的头:“行。”
说完低头就要来吻她。
“会传染给你。”
她顺势躲开,却还是被手拦截了去路,吻照旧落在唇上,微凉的唇反而又升高了身体的温度。
吻结束,顾黎安才抬起脸,低声说:“传染了就你来对我负责。”
“顾总的身价卖了十个我也不够,如果打个折我可以考虑。”话说的有气势,声音却像个要饭的一样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