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在想,工作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周珏想一想,“感情和工作相比不值一提,对吗?”
覃惟皱了皱眉,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的,可是在他们约会的时候讲出来,非常不合时宜。
她松开了手里的叉子,落在盘子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她的体面要伪装不下去了。
“你很介意我迟到,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有意外发生。”她急着解释,脑袋有些乱,又说:“对你来说不也很重要吗?这是我们默认的啊。”
“我在陈述事实,Vivi,你不要激动。”
“我没激动。”她这样说,可语气又在急速加快,也有点崩,“这份工作对我来说,的确非常非常重要。”
“为什么?”
她着重到有些发誓的口吻,让周珏也对自己产生了质疑,之前对她的注解有失偏颇。他以为,她只是有上进心而已。
“我不想往下掉。”
“你有往下掉吗?”
“是,我有过。”覃惟说:“我深刻体会过向下坠的痛苦,所以要抓住每一个向上的机会。”
包厢的门是关闭着的,没有人能听见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周珏思维很快,她入职近三年一直是往上走的,唯一是在前年……他有些不敢置信,“你还在为那个安排耿耿于怀?”
“不是耿耿于怀,是怨恨。”
“怨恨什么?”
覃惟今天的状态太糟糕了,她想起那个巴掌,林晓蓓叫她不要有同理心,不要有所谓的善良。
所有的情绪在进这道门之前,都被她藏在心里。可是看见他漠然得像一无所知的表情,忽然就绷不住了。
她也需要发泄。
“我怨恨你和Stella在决策上的意见不和让我遭殃,怨恨Wendy的不近人情,甚至还有点怨恨Tina,明明她给我offer的时候,说会培养我,她还说我聪明,一定会有所作为,可是见我那样忽然就不管我了……”
她知道不该怨恨任何人,只能恨自己弱。
她有点想哭,“如果我被开掉了,今天,你不会记得一个叫Vivi的销售。”
“可我印象最深刻的从来不是生意,是自信被全面打压的痛苦,因为是自己选择的,没脸回头,我绝望到每天算命,才能熬下去。”
“你觉得我总是在包上、手机里,放吉祥摆件,搞玄学很好笑吧,因为我在低谷时期,努力已经没用了。”
覃惟不会哭的,这些都是过去的事。
职场不相信眼泪。
底层的痛苦就如同滚滚车轮下的尘埃,覃惟也没期待Enzo能有同理自己的感受,只会牢牢记住那种苦痛,防止自己下坠。
她满不在乎地又吃了一口东西,“也没什么,这个经历对我来说只是一种鞭挞。”
一直没有说话的周珏点了下头表示了解,他果然不懂,或者说,不需要去理解,对他来说没意义。
“看来,工作上的成就才可以治愈你的挫折。”
覃惟梗着脖子说:“对。”
“感情是你在繁重工作之余的消遣吗?”
“什么?”
“对你来说,就像一份需要完成的工作,一个感兴趣的爱好,对吗?”
覃惟感到委屈,又很快恢复正常,“除了那些不得已,我每次和你在一起都是用最好的状态,给足情绪价值,我们相处的时间里大部分都很开心啊。”
就算刚刚她站在外面想哭了,可还是进来对他笑脸相迎,不搞砸这次的约会。
周珏说:“这是你对情感需求的理解?”
“你不是么?”
周珏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你追求精神上的愉悦,身体上的快|感;而我要的是趋于稳定、成熟的关系。”
这话覃惟能听懂,她还是问:“什么意思?”
周珏看着她。
“你的意思是,分手吗?”她猜出来的时候不算震惊,也许是早就预料到了,从她情绪失控地说自己怨恨起源的时候。
“吃饭,聊天,互相送礼物,只是停留在这个阶段,是小孩子的恋爱游戏。不适合我。”他平静地说:“你对我没有足够的信任,我也无法将真实的自己剖给你看。我们都没办法把自己全身心交给对方。”
覃惟立即站了起来,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可是……”
“Vivi,你想要的只是和我谈恋爱的体验感,现在,你体会到了,也许并不令你感到愉快。”他看着慌乱无措的她,眼底透露出失望,像用尽全力还是考低分的小孩子,他还是说了下去:“我们在感情里所求的东西不一样。及时止损是明智的选择。”
“你说的成熟的关系,足够的信任;是现阶段有一方必然要为对方牺牲,冒着被背刺的风险,是吗?”她不是笨蛋,知道他背后的意思。
“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我们要承认这个事实。” 他们对彼此只是喜欢,还付出不了什么。
“是,我做不到。”覃惟也承认。
“你是一个坚定的人,清楚什么对自己最重要,这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周珏站了起来,看向她的眼神依然没情绪,就像说着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我找人送你回去。”
“好,谢谢。”覃惟不再去看他关门的动作,也尽量忽略掉关门的声音。
她不会沉溺于一份失去的感情,也不会留恋把她抛弃的人,永远都不会!
她木然地吃掉剩下的菜,今天的菜很好吃,她也不会辜负美食。
覃惟吃完了饭,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和包包,又看见地上的纸袋子,是他买给她的兔子和狐狸,很可爱。
是啊,互相送礼物是小孩子的游戏,所以她一脚将它们踹开了,头也不回地走掉。
一个面生的中年男人在门口等人,见她下来走过来对她说:“覃小姐,老板让我送您回去。”
覃惟防备地不说话。
男人摁了下车钥匙,路边停着的那辆黑色的车是周珏的,亮了一下,男人说:“跟我上车吧。”
这是覃惟第一次,一个人坐在他的车里,车里很暖,有淡淡的幽香,是他身上的味道,好像他就在身边。
可现实是,只有司机沉默地开着车。
她坐在后面,下巴抵着车窗上,强烈的被抛弃感袭击了她。
他说他们不合适,应该及时止损。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忍不住哭了出来,今天真是糟糕透顶。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在维持了。他不会轻易被打动,他永远是理智的。
她很想告诉他,我努力地工作,目的是靠你更近一些,你就站在我向往的前途里。
马路被切割成一段一段的,迅速向后飞去。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她的哭声彻底失去体面。
午夜里,这个世界只剩下卑微的她,为什么,他就不能多给她一些耐心呢?
第82章
距离闹钟响起还有五分钟, 周珏就醒了过来,天自然也没有亮。
他不是一个多眠懒觉的人,甚至低级趣味几乎没有, 早起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但此时,他却没有立即起床, 而是多赖了一会儿。
翻身的时候,坐在床头的西装小熊掉了下来, 砸在另一只枕头上。
他把小熊扯过来,塞进被子里闷着。直至五分钟后, 闹钟响起。
一向空荡的盥洗台上多了一堆瓶瓶罐罐,是她上次过来买的,整齐地放在角落里, 用一个小牛皮托盘装着。
周珏刷牙的时候扫了一眼, 洗脸的时候又扫了一眼,他丢了纸巾,然后走了出去。
去书房处理了一些文字工作,出来,看见沙发旁边的纸袋子。
昨天晚上司机送Vivi走的时候, 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一楼的休息室。
后来司机打电话过来, 说把人送到了,他有些沉默,却没有立即结束电话,过了片刻, 才问:“她哭了吗?”
“哭了。”
司机没说, 她跟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别说当事人了, 他一个糙老爷们听得心都要碎。
听他不回应,司机挺机灵地多说了一句:“应该没事的,另一个女孩来把她接走了。”
“好。”周珏挂断电话,目光却不知看向何处,只觉得恍惚。
后来餐厅经理下来,找到了他,说他们包厢里有东西落下,递给他一只纸袋子。他知道不是落下的,是她故意没带走,袋子还被她弄破了。
不可名状的厌倦情绪持续到早上,他需要做一些事情来进行阻断。
如果不是为了她,周珏不可能买毛绒玩具这种幼稚的东西,他把纸袋提进衣帽间,找了个包。
这个男士手袋是Vivi送给他的,对她来说,价格不算便宜。他不理解,自己送给她一些衣服包包,是因为她喜欢,而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恰好不是负担。
买的时候亦是有种奇怪的心理,哄她开心,打扮她。但他并没有想过和她等价交换什么。
把玩具和护肤品全都塞了进去,放进衣柜的最深层。她对他的感情里夹杂怨恨和戒备,他亦无法消除想要控制她的想法。
但他的生活不可以失控。
做完这一切,他去倒了一杯冰水灌下去,冷意往下到胃里。
他闭了闭眼仔细感受着,身体下坠的疾驰感,似乎缓缓停了下来。
上午开了几个会,下午去门店。
隔壁的品牌已经撤场完毕,挪到了北区。也才开业一年,时间上的确短了点,但是综合性商场的爆发性增长让淘汰被习以为常,市场的定位也不可能一步到位,需要不断摸索。
今天凌晨,工作人员已经把店铺位置外面换上了Rossi品牌的遮挡,里面正在施工,尘土飞扬,外面是在正常营业。
周珏盯了会儿现场,就去楼上找罗总说点事。
物业的办公区不大,毕竟是寸土寸金的地方,营销部和客服部是挨着的,他谈完事出来的时候,迎面走来两个客服的小姑娘,小声讨论着昨天的大新闻。
零售商铺就是个八卦聚集地,没什么事儿能瞒得住,尤其是坏事。
“昨天晚上Rossi的一个销售被客人打啦,天哪,闹得可吓人了!”
“估计又是哪句话说得不对了,”另一人道:“有些客人体面也是体面,不可理喻也是真的不可理喻。”
都是身在服务业,自然对同行有同理心,会觉得是客人的问题,有什么事儿非要动手的呢?
不过,也屡见不鲜了,服务人员和客人互殴的事儿都出现过。
“报警了没有?”
“那倒没有,反正处理到很晚。”
周珏表情有些难看,没说话。
罗总笑着道:“服务业是难做了点,尤其品牌和客户之间,所以尤其需要商场的介入管理。”
“劳心。”
周珏丢下两个字,没让罗总再送,就乘了电梯下去。
他进了店里。
有几组客人,销售正在接待,他的视线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就问了过来倒水的女孩子,“Wendy今天上班吗?”
女孩子道:“她去物业开会去了。”
“Vivi呢?”
“她今天……请假了。”
领导的态度不明朗,甚至能感觉得出明显的低气压,销售不敢再说什么,怕给自己添麻烦,遮遮掩掩地道:“需要打电话叫她来吗?”
周珏跟普通销售说不着,更不会问具体的事宜,只说:“等Wendy回来,让她来会议室找我。”
“ 好的,Enzo总。”
见他关上了门,销售只觉情形不妙,怕不是昨晚的事儿已经传到对方的耳朵里了?可是Wendy交代了谁都不许说出去。这下可完蛋了。
*
覃惟折腾了一晚上,早起顶着两只熊猫眼走出卧室,叶晓航吓了一跳,“你干嘛了?”
“工作。”她咬牙道。
“怎么这副德行?”叶晓航有点想笑。
覃惟老老实实地跟叶晓航说:“我还是觉得不舒服,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叶晓航看着她:“怎么了呢,怕死啊?”
“胸口疼不是小问题,而且我还感觉……反正说不出来的难受。”
“你先去洗漱,暂时别吃早饭了,我陪你去医院。”叶晓航走过来拍了下她的后背,覃惟感觉不舒服,酸的想吐,快到嗓子眼儿,立即躲开了。
她今天无论如何是要上班的,因为下午得去仓库给客人拿货,去了医院还得排队,估计是来不及,她只好保守地跟林晓蓓请两个小时的假期。
去医院的路上倒是真的有点怕了,心说自己不会真得什么大病吧?那完蛋了,一切努力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