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周珏嘴里说出来有些奇怪。
“我也不是一台工作机器。”他解释。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几度陷入过职场倦怠期,希望这次只是小问题,而不是老了。”
周珏很惊讶刘这样强悍的人,会有职业倦怠,他无所谓地说:“抱歉,我不理解。但这个名词的存在应该有些道理吧。”
刘钦源看着他,很怀疑他是否有个人感情,“理解”这种东西只是他的谈话需要,也许他在内心在为旁人的软弱感到不解和困惑。
他的职业化体现在方方面面,在工作中无往不利。
到今年六月份,他上任一周年,中国区的业绩的确很亮眼。后生可畏,刘钦源没有看错人,又问他:“你有没有考虑过下一步的走向?”
*
覃惟隔天下了班去公司开周珏的车,时间一长,她就忘了车停在哪,半天才找到。刚跑过去,就看见对面有一个人走了过来,是秦星文。
覃惟认识他,对方也认识覃惟。她停下脚步,站在柱子后面待了会儿,想等他离开自己再去。
却不料这人竟然站在车边打起了电话,还打了好几分钟,搞得覃惟像个小偷。
等人终于走了,她上了车,绕到另一个出口上去。周珏让她把车开走的时候想必是为了让她方便,但是没有考虑到会造成她的这种困扰。
覃惟在路上想了一会儿,直接把车开到他的公寓,停在车位上,人直接离开了。
她想到Tina看她头发的眼神,办公室的监控,还想到了他用自己的名字给她买的衣服,后来她在销售系统里用他的id查了,然后就没再穿过。
六月份即将过半的时候,覃惟这一季度的任务距离达标还差挺多。
虽然平时也参与接待客人,但她接下来的两周,不再把手头跟不过来的客人分给底下的人。
庄夏这段时间的日子不太爽,自从上次和Luna起了冲突,作为店里后来的,又是走的管理岗路线,被认为管培生出身的她自带傲气,她感觉自己有被老人针对的意思。
别人吃饭,点下午茶都不带着她,早上到店里也不跟她打招呼。有次她急匆匆来迟了,妆还没画,就想跟Stacy借一根眉笔还被拒绝了,“我也没带,你等北区的丝芙兰开门去买吧。”
Stacy眼神纠结地看着她,又看看刚谈进门的Luna,闷着头走了。
都是成年人不至于拉帮结派,但是看她不顺眼是真的。
覃惟最近一直在忙活动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这种小事。
这天她约了客人,正好庄夏进来帮忙。
最后客人签单离开,覃惟顺手把销售合同给了庄夏叫她做掉,意思是这笔单子也给庄夏,说完就回去忙别的事情了。
庄夏有个东西不会,怕问了别人坑她,就去敲门。覃惟正在对账,抬了下头,敏锐地问:“你跟同事有矛盾?”
庄夏尴尬:“哈哈,你的眼神真好。”
覃惟心说销售办公室里总有人闲着,能解决这些轻而易举的问题,要是关系好的话何必舍近求远。
“怎么回事?”
庄夏不是完全的新人,实习的时候在店里轮岗几个月,这样搞简直是老司机碰见新问题。
“就是上次和Luna吵,她们针对我,简直莫名其妙。”庄夏脸上很不忿。
“你确定没有别的原因?”
“我又没得罪过他们。”
覃惟放下手里的胶水,给她支了个招,“如果你把这一笔单子送给Luna做,她就不会针对你了,你愿意吗?”
庄夏先是不可置信,再是别扭:“不要。”
这不是坏事。
“好。既然业绩最重要就不要抱怨。”覃惟说:“我不管你们私下相处和不和谐,但是不要闹到客人面前去。”
覃惟晚上开会没有公开说这件事,只问了客户情况。而她手里的单子大家都想要,但是有条件,什么条件她没说。
她给了庄夏一个客户叫她去联系,庄夏还没独立做过大单值,覃惟又点了个人:“Luna帮她跟吧,做成你们平分,有意见吗?”
两人都说没有,和气一团。
原来利益捆绑这个解决办法是如此简单,果真,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她也可以不管,但的确不想叫他们心里没数影响团队气氛。
散了会回到办公室,她收到周珏的消息,只有一个问号。
Vivi:【干什么?】
Enzo:【你把车停我家去了?我不是叫你当司机。】
第103章
覃惟觉得自己有点聪明, 一下就看出了问题所在:【你在监控我?】
周珏回她:【我不是那个意思。】
当时她没细想打出来这句话的歧义,更没有注意到他没再说别的,只腹诽了一句:为了你这辆车我差点儿被人抓包, 我是贼吗?
下午徐经理过来了,覃惟跟她开了个会, 分析剩下两周的业营业额。这家店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徐经理知道她跟领导业绩对赌, 胆子不小。
要是坐上这个位置还被拉下来,一般人可承受不了, 覃惟反倒挺平静:“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么。”
徐经理:“你的心态好,可业绩怎么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覃惟说。
对赌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 她店里的业绩还差一截。当初覃惟跟老板要职位的时候有多雄心壮志, 这会就有多无所谓。
零售人每天都在癫狂和摆烂之间来回切换,哪怕是到Stella那个位置 也免不了面临崩溃的情绪,只是不会叫下面的人看见。
徐经理觉得覃惟差不多也到这个阶段了,替她捏一把汗。
之前她手里有个很准的陆姓大客户能给她保底,但现在跟丢了。徐经理看了看她, 离开的时候叫她压力不要太大。实在不行她去跟上面讨价还价,完成原有指标就好, 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本来就是附加的。
反正领导那边也没有安排别人来的意思,覃惟有点拗,“我愿赌就服输,也没什么输不起的。”
徐经理自然不会强求, “我更愿意看到你完胜的姿态。”
“我也希望我能成功。”
覃惟心里没底是真的, 但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也是真的,做销售的人不能太悲观, 爱上赌博是她的命。
她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walk-in客户是变量,不能寄希望,活跃客户盘来盘去,她又打开自己的CRM系统,财大气粗的又不止陆观雾一个。这是她压箱底的存货,一定要最关键的时候派出用场。
以前的脸皮还是薄了,不好意思求着客户,真逼到这个份儿上她什么都干得出来。
直到六月份的最后一个周末,迎来最后一个救命的人。
一个姓王的女士,最早是两年前买过东西。
进来说找Vivi,覃惟印象深刻,曾经在王女士的合同上失误过。
王女士这次过来也没有特别需要的,就到隔壁店铺选了几件成衣,首饰,买了单,给她把剩下的业绩凑齐了。
覃惟笑眯眯把王女士送出门,王女士说:“我早就跟你说过有需要帮助的话给我打电话,当你送我东西的谢礼。”
“王姐,那不值一提。”覃惟都要笑出鱼尾纹了,客气地道。但不得不说这个人情还的很是时候。
跟自己说,让客人为她这个人买单,这何尝不是一种实力呢。
王女士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跟她摆摆手,然后把购物袋递给司机走了。
回到店里,迎上了同事一双双兴奋的眼神,有人说今天的总结会议一定要买个蛋糕来庆祝。
不靠大型的活动,他们也能完成指标。
覃惟这段时间,悟出来一个道理。
走人情和逼单这种事儿她以前不会做,生怕惹人讨厌了,但是站在更高的角度,局部的被讨厌,和大局的完善相比,不值一提。
葛嘉跟她提过,她的每一任领导都走过的路,必然是有道理的。
当天晚上,她收到了Stella给她私发的微信消息:【恭喜啊,Vivi。】
三个字份量很重,她用了三个月去完成。
她给Stella回完微信,心里紧绷的弦松了,手机往下划拉才想起他来,还有那天的对话,最后一条她没有回,周珏也就没再找她。
在工作中她尚且知道文字表达的委婉,在这个地方却出现了谬误。她没有发脾气的意思。
又回到了错位表达的轨迹里,充满猜疑,覃惟不愿意重蹈覆辙。
他们的相处的时间太少,认识了好几年,但真正在一起只有几个月,还都是处于聚少离多的状态。
覃惟洗完澡躺在床上,尝试着给和周珏发了条消息:【早上好,你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庆祝我升职呀?】
*
被误会为监控,周珏没什么好说的。
知道她不喜欢他管她,周珏直接关掉了对话框,没人喜欢在同一件事上反复地拉扯。
这次过来除了公事,他和老刘也有些事讨论。
他们的职业发展经历相似,都在一线工作过,基础打得牢才能走得远,刘钦源建议周珏尽快往前走一步。
这个行业的高管位置是留给外国人的,中国人上去很难,刘钦源看好周珏旺盛的精力和稳定的情绪,看准时机,在业绩稳健的这两年趁热打铁。
必要时争取cover更多地区的业务,以在亚太总部谋求更高的职位。
周珏不觉得老刘看人准,他在自己家里砸过多少东西只有保洁阿姨知道。所以他从来不会和保洁见面。
他也未必有志向一直服务于这家公司。
隔天凌晨,收到零售部发来的报表的同时,也收到了覃惟的微信。还在深耕的某人虽然不是蜗牛,但慢慢在往上爬了。
老刘说耕耘得越久往上爬得越快,虽然他不会把这句话告诉她。
*
七月初不用太忙。
这天下了班,她没有回家,打车去了一个地方。刷卡上楼,输入密码的时候还有点不确定。
“叮”一声门开了。
覃惟没找到拖鞋,只好赤着脚走进去,先四周观察一下,屋子里没人,陈设还是冷冷清清,光线昏暗到像个广阔的密室。
放在他洗手间属于她的物品早就没了,但是床头的西装小熊还在。
她在沙发睡了一会儿,窗外的灯依次亮起,心里越来越忐忑,她揉了揉眼睛,坐到了地板上。
周珏回来先去了公司,晚上才回家。
他给覃惟发微信,她说没空见面。是她先撩拨他,问何时回来给她庆祝升职的,忽然又没空。周珏心中不太高兴。
他好像也有点后遗症了,过往他们每次分开再见面总要摩擦出一些问题。
对于私人空间十分敏感的他,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就感觉家里的气味不对。是女人的香水,他没有关门,揿开了走廊的灯,往里走了两步。
如果是保洁这个时候还没走,那么,他会直接通知陈瑾把人炒了。
客厅开了一盏小台灯,茶几上是摆得乱七八糟的乐高,喝了一半的纯净水,他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也准备暂时离开房子。
刚点开通讯录,脖子就被人从后面搂住了,有人像个入室抢劫的歹徒,可惜漏洞百出。
渐浓的香味袭击他的鼻腔,但是她的声音让他分辨出来。
也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对他。周珏的戒备如爪牙,立即收了回来。
“把钱交出来。”她改用手指钳住他的喉咙。
“你怎么来了?”他拍了拍她的手,叫她撒开,他快喘不过来气了。
“你都在我家睡过两次觉了,我不能来你家吗?”覃惟于是松开了手,听见他咳嗽的声音,打开灯,然后看见他脸都咳得红了,走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灌下去。
岛台上有一只包,是覃惟带过来的,没有拿到里面去。她仍然是忐忑的,知道他过去的习惯,不知道这算不算惊喜,如果他不喜欢自己这样,她可以立即拿了东西离开。
“你真被我吓到啦?”她问。
“你过来一下。”周珏阴着脸对她招招手。
“怎了啦?”
她挪动着脚步慢慢走过去,周珏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捏她的脸,下巴有些睡出来的红痕,原来她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怪不得这个屋子里有她的味道。
“你这个行为,我可以报警。”他面语气冰冷地说道,但是手没有离开她的脸。
“你刚刚是准备报警吗?”她的眼神却很温和,带着狡黠,“哦,请逮捕我。”
周珏的眼神更冷了,冻死人。
他的手带过她的耳朵,揉了一下,然后向下握住她的腰,把人端到台面上。摁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侧。
他啄了下她的鼻尖,有咸湿的汗,覃惟扬起脖子,低吟一声,好痒。她觉得时至今日才是完胜的姿态。
“这算是惊喜还是惊吓?”她在喘息的间歇问正在吻她的人。他的唇舌很软但是很凉,还带点甘,是他刚刚喝过的水。
周珏手掌扶住她的后颈,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问她:“谁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