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离开,房间便只有息禾一人。
她靠坐在床上,看着桌台上烛火跳动,有些出神。
今日是她穿越而来,第一次如此的恼怒,如果不是理智还在,她绝对会杀了这个该死的刺客。
息禾向来不是什么好人,在不是危及自己的利益,她也愿意做一个和善的人。
今日她行事如此偏激,动手毫不留情,是因为她终于认识到,她如今行事不能这样软和了。
她可以在权贵面前示弱,但绝不可以让她府里的人以为她软弱可欺。
她犯了大忌。
诚然这些人是霍去病给她精挑细选的护卫,这些人已经在她府上待了一年多,见她行事温和,做事自然会懈怠。
这次她被刺客砍了数刀,还是她自己用毒药将刺客药倒,这帮护卫才迟迟出现。
不管是因为这些人里出了奸细,还是另有原因,她都要在这些人眼中表现出自己的强势,这才能镇住他们。
不管她在外人面前如何,都是他们敢懈怠她的理由。
息禾脸上的表情明明灭灭。
伤口很疼,因为息禾浑身都有伤口,连躺着都难熬。
房间里的血明明已经清洗干净,血腥味却萦绕在她鼻尖,令人难以入睡。
直到凌晨,息禾才勉强睡着。
次日,卯时。
小水跪在地上,冷汗侵湿了后背。
霍去病站在长廊上,他一得到息禾被刺杀的消息,便从匆忙赶了回来,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换,脸上有些疲倦。
他正冷冷的看着小水,声音冷如寒冰:“她遇刺的时候,你在哪里?”
小水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奴婢在,在给女君准备沐浴用的热水。”
第77章
“练武之人耳聪目灵,我便是看中你身手不输勾钺,这才让你来伺候息禾。”霍去病对她已经产生了怀疑,凉凉道,“可昨夜你在厨房,离卧室不到三十丈,外院巡逻的护卫以至,你才姗姗来迟。如此,你倒是说出个缘由来。”
小水深吸一口气,颤声解释:“侯爷,刺客并非只有一人。昨夜我听见女君的呼救,本要赶去房间保护女君,却被另一名刺客阻挡。”
她说着,将胳膊伸出,撩起上面的伤口:“那刺客武功不俗,奴婢不敌,他砍伤我的胳膊之后逃走。”
小水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血透过布料浸到了表面,黑血沾在布料上,伤口看上去挺深。
霍去病表情不变,他今日已经得知息禾身中数刀,伤势严重。而作为本该保护主子人身安全的侍女却不过仅被伤了胳膊,就这点伤势,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委实算不得什么。
他目光一沉:“那你可在那刺客上留下什么线索?”
小水低下头:“奴婢无能。”
闻言,霍去病笑了笑,声音透彻冰寒:“是吗?你的能力不该如此废物。”
“奴婢自知护主不利,可任凭侯爷处置,但奴婢绝无背主之心。”说完,小水抬起头,脸上倔强看上去很是委屈。
她在霍去病手下几年,对霍去病甚为了解,如今霍去病对她已有怀疑,必不会轻易放过她。
这时,勾钺从门外匆匆赶了进来:“侯爷,属下查到了,刺客是匈奴人。此人前几日,曾与女君身边的侍女小水同进了一家茶馆。”
小水心一惊,见勾钺目光转向她,声音冷冽,目如寒光:“我没记错的话,小水身上流着一半的匈奴血统,此次女君遇刺,她又护主不利,有从犯的嫌疑。”
她面色微变,再次为自己辩白:“奴婢冤枉啊!奴婢从未瞒过自己的父亲是匈奴人,侯爷一开始也是知道的。至于为何会与那刺客进了同一家茶馆……茶馆向来是人进人出,那日女君让我去买茶叶,我与他只是碰巧进了同一家茶馆。”
勾钺冷笑:“世上哪有那么多碰巧。
小水闻言心中大乱,作为霍去病多年下属,最是应该了解对方的性子。
如今霍去病心中已有疑虑,再加上已经查到她与刺客进了同一家茶馆,以他的行事作风,必然会加以审问,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不该心存侥幸。
不如试一试以退为进。
她跪在地上,朝着霍去病又磕了一个响头:“请侯爷明鉴!”
接着,小水从袖子里拿出匕首,对准自己的脖子:“奴婢愿意以死明志。”
话落,她便要自杀。
勾钺早有防范,快速上前按住小水的胳膊,匕首顺势就掉落再地上。
他看着小水的表情,声音冷酷:“此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我自会查清楚。你以为自己寻死,便能洗脱嫌疑吗?”
小水垂头,仍然道:“奴婢绝非匈奴细作。”
霍去病淡淡道:“带下去。”
随后与勾钺道:“此事交由你查探清楚。”
“诺。”勾钺点头。
小水见状,不由松了一口气。
而这时,息禾走了出来。
她醒来不见小水,身上的伤口又痒又疼,便自个披了一件外衣起床。
没想到却见霍去病在审问小水。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夜的那件,显然来得匆忙。
霍去病见到息禾,面上的表情缓和了一瞬,随即又绷紧了脸:“你受着伤,此时应该在床上好好休息,下来做什么。”
此时息禾额上带着细汗,唇瓣没有血色,脸上也不施粉黛,显得尤为虚弱。
她勉强一笑:“公……侯爷,只是皮外伤,不碍事。”
霍去病闻言,神情有些无奈:“我是担心你。”
息禾未曾梳洗,头发全然散开,黑色的发丝衬得她脸色煞白。
她又向勾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随即问道:“可容我问她几句?”
勾钺看了霍去病一眼,见他没阻拦,便点了点头。
息禾见状,走上前奇怪的问:“昨夜我已受伤,你本有机会杀我,为何却放过了我?”
小水抬起头,眼泪恰到好处的滴落,难过的看着她:“女君,就连您也怀疑奴婢与刺客是一伙的?”
息禾摇头:“我一开始并未怀疑过你,不然昨夜也不会留你下来,给我处理伤口。”
小水怔怔的看着她。
息禾淡淡一笑:“只是昨夜你给我清理伤口的时候,你胳膊并未受伤。”
话刚落,小水眼神一变。
小水张嘴,暗器对准了息禾的脖子。
“小心——”
息禾没躲,静静的看着她。
而霍去病心沉到了谷底,正要动手,却见到小水软在了地上。
“你给我下了毒?”小水狠狠瞪着息禾。
“民间称这药为软骨散,能令人浑身不能动弹。可这药在大夫手中,便能止疼,常用于剔除腐肉的外伤处理。”息禾继续道,“药效一过,便能恢复,还算不上给你下毒。”
药效发作得很厉害,小水已经说不出话来。
息禾道:“昨夜你没杀我,便是因为知道我善于用毒,才不敢轻举妄动,是吗?”
小水认命的看着她。
息禾轻声道:“其实昨晚我脑子乱糟糟的,并不清楚你昨晚是否受伤,看你这表现,看来当时的确未曾受伤。可惜,你太沉不住气了。”
你炸我。
闻言,小水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动了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息禾已经起身,对着勾钺一笑:“麻烦了。”
勾钺押送小水前往地牢,其他人也自觉离开,周围只有霍去病和息禾两人。
息禾首先开口:“侯爷,这事既然已经处理好,您想来一日未曾休息,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见她语气疏离,霍去病好笑道:“你是不是不高兴我来处置此事?”
“没有。”息禾见被戳破心思,赶紧摇头,“侯爷怎会这般想。”
她本想自己处理刺杀这件事,却没想到还是惊动了霍去病。
这让息禾意识到她的一举一动,如今都在霍去病的眼皮底下。
她知道霍去病是为了保护她,她对此也不是很介意。
只是她手上没有自己培养的人终究还是不方便,若是以后她有什么想做,又不想让霍去病知道的事情,那便不容易了。
息禾是在生自己的气,她突然醒悟,哪怕霍去病是她真的很信任很喜欢的人,也不能太过依赖。
她也应该培养自己的人手了。
她脑子里闪过了姜懋两兄弟的脸。
霍去病不知道息禾的心思,将她抱进房间,然后轻轻放在床榻上。
他低头看着息禾肩膀上的伤,感觉有数根刺扎在他的心口,心脏瞬间疼得厉害。
他声音低沉:“都怪我没能早点发现她是匈奴细作,竟差点害了你。”
闻言,息禾扯了扯霍去病的衣袖,有些无语。
“朝廷与匈奴势同水火,混进匈奴细作本就正常,此事怎么怪您,只怪是小水掩藏得太深了。”息禾抿了抿嘴,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小水是细作呢。
只是她仍有些疑惑,“她身手绝佳,又跟在您身边数年,却因要杀我而暴露,岂不是很可惜?匈奴人怎么会舍得?”
“赵信。”霍去病思索片刻,凉声答道,“他作为军中大将,知道马蹄铁是你拿出来的。自然也打听过你其他的事情,知道你的才能。由此,便会担心你这一变数,劝说匈奴单于对你动手。”
息禾闻言,一时语塞。
若是如此,这便能解释得通了。
早知道她就应该告诉刘彻,赵信会投敌的事情,让刘彻一发现苗头就斩了他!
好吧,其实她也只能口嗨一下,就算告诉了,刘彻也不见得会相信她,还会惹来他的怀疑。
毕竟她又不是像东方朔会占卜,什么都说只会沾上一身腥。
息禾只能长叹一声:“我知道了。”
第78章
时间过去了数日,息禾一直在府上养伤,一步也没有踏出平宁府。
她自己配置的伤药很好,没几日伤口就愈合了。
只是她仍要忍受伤口愈合时新肉长出来那种,犹如千万只蚂蚁啃噬的痛苦。
加上又是夏季,她神情恹恹,连饭也吃不下几口。
而息禾被匈奴人刺杀一事,刘彻也得知了消息,为表明自己关爱下属,专门让常寺人送来了赏赐。
同时,这件事也提醒了他科举制的事情。
如今匈奴战事暂停,倒是可以将科举制提上议程。
至于匈奴细作的追查……长安城作为大汉的都城,埋了不少匈奴的钉子,如今小水暴露,或许能够通过这一条线,以她为鱼饵,钓出其他匈奴细作。
刘彻便将此事交给了霍去病去追查。
因此,霍去病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只有晚上才能挤出一点时间看望息禾。
而这些时日,苏婉儿联合杜陵世家,为父亲苏建向刘彻求请。
刘彻本就要杀苏建安稳民心,加上苏建的政敌挑拨是非,让他对于这帮世家大为光火。
苏建贻误军机,他难道杀不得?
这帮世家竟然联合上书求请,让他饶这罪臣?真是岂有此理。
这日,刘彻在未央宫处理正事,外面禀告东方朔前来求见。
东方朔是刘彻一手提拔的纯臣,想到他也可能是来为苏建求请的,不由将手中的奏章丢在桌上:“宣。”
隔了一会儿,东方朔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请安。
“起来吧。”刘彻冷哼一声,“你也是来给苏建求请的?”
东方朔简在帝心,最会揣测帝王的心思。
闻言,他摇了摇头:“臣不敢。”
“这么说,你不是来给他求请的?”刘彻声音自带威压,东方朔在他面前,也并不敢随意,说话要在脑中过几遍才敢开口。
他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陛下,臣并非是给苏将军求请,但臣今日前来,所为的事,的确与苏将军有关。”
刘彻面无表情:“行,你倒是说说,你所为何事!”
“陛下,苏将军贻误军机,自是重罪,不可饶恕。”东方朔说完,观察到刘彻脸上的怒意消了消,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只是如今大汉的窘境,便是可用的将领太少,能单独带兵打仗的,十根手指也数不完。”
说完,东方朔见刘彻表情微动,便作势长叹了一口气,一副为了朝堂着想的模样。
如今大汉只出了一个卫青的将帅,能够抗击匈奴。
可若是将帅之下无将领,便会陷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境。
刘彻听了东方朔的进言,知道这是事实,这也是他没有第一时间杀了苏建的原因。
他冷冷看着东方朔:“贻误军机,便是杀头的重罪,孤若不杀他,怎么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东方朔闻言,知道有戏,立即道:“当年李将军便能以赎金赎为庶人,已有先例,苏将军便可同样以赎金赎为庶人,便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苏建与赵信两员大将遇到伊稚斜,一个战败独身落逃还迷路错失战机,一个降敌,简直是把刘彻一国帝王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
若不是霍去病斩杀了伊稚斜的老祖宗,让他找回了脸面,整个大汉都要被这一场出师不利给陷入低迷之中,说不定那帮求和派又要开始跳出来进言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