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想,顶着大肚子吵架,以后小孩嘴巴定然也很厉害。
就在她思考着要如何跟刘彻切入“盐铁专营”垄断的弊端时,霍去病担忧的拍了拍她的手:“这事,由我来跟陛下提吧。”
霍去病已经从少年长成青年,眉眼更加锋利,浑身却有一种万事不难的从容之意。
她在孕晚期,怀孕激素发生变化,不宜情绪过度波动。
见状,息禾点头。
这时朝堂上对是否进行盐铁专营的争论还在继续,霍去病便向着刘彻稽首:“陛下,可容臣说上一句。”
霍去病是武将,天赋更多的点在了战场上,刘彻甚少见他参与朝堂的文治。
他暼一旁的息禾,心下了然,随即点点头:“行,你来说说。”
这些日子关于此时争论不休,息禾从未发表过意见,他如今也好奇,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陛下,臣认为,盐铁专营能快速充盈国库,此事可行。”
刘彻闻言点头:“继续说。”
霍去病继续道:“只是有一事,我想问御史大人改如何解决。”
桑弘羊人长得瘦小,此刻目露精光,眼睛扫视霍去病,此时他突然出声,不知是敌是友。
他声音平稳,略带疑惑:“将军请说。”
霍去病便朝着桑弘羊稽首,继续道:“其一,如果盐铁专营,您该如何保障其质量优劣;其二,盐铁利润巨大,您当如何避免管事的官员欺下瞒上?”
桑弘羊皱眉:“将军何意?”
“盐铁专卖,没了竞争者,久而久之,盐铁在质量上就会有所懈怠,而盐铁又是民生之根本,若是质量跟不上必定引起百姓怨言。而盐铁只能朝廷售卖,百姓购买的渠道单一,若是底下的官员欺上瞒下,将朝廷定下的盐铁价私自抬高瞒报,从中抽取利润。百姓买不起盐铁,亦会引起民愤。”霍去病淡淡开口,“如此,不知御史大人您可有想出个什么章程来解决盐铁专营的弊病?”
桑弘羊闻言,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霍将军莫非不支持盐铁专营?”
闻言,一旁的息禾眉眼动了动。
这桑弘羊果然厉害,直接避重就轻进行反问,毕竟刘彻的心思就是要用盐铁敛财充盈国库,这是在提醒霍去病要明白主次关系。
霍去病挑了挑眉,笑了:“御史大人您误会了,我一直是认可盐铁专营的。此事若是执行,既然有益处亦有弊端,那便不能只拿益处说事,也要正视这事将要面临的问题。您说对吗?”
桑弘羊目光看着霍去病,也笑了:“没错,没想到霍将军一个武人,除了战事,对朝堂之事也看得如此透彻。”
霍去病颔首不语。
只见桑弘羊继续道:“不知霍将军对此事有何高见?”
第99章
别看桑弘羊面上不显,语气镇定,后背其实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盐铁专营”这事成了,陛下定然也是让他安排人负责,他自然会提拔自己人。
陛下向来多思多疑,若是未来出现上述问题,陛下会不会认为他故意不指出其中弊病是为了以权谋私?为了自己中饱私囊?
他竟在此处疏忽!
而桑弘羊话一落,众人目光在此看向了霍去病。
霍去病闻言,扭头与刘彻道:“陛下,对于此事,臣有薄见。”
刘彻颔首:“讲。”
“臣提议设立监察岗……而不深入于民,便无以体恤百姓,臣建议每间隔一段时间应派官员进行微服私访,以防止舞弊……”霍去病便将之前与息禾商议过的提议一一禀告。
刘彻听完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目光移向桑弘羊:“爱卿以为如何?”
桑弘羊感觉到刘彻的凝视,不仅是背后,连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
他大抵是明白了,霍去病倒不是针对他,也不是故意在朝堂上给他难堪。
这位霍将军作为陛下的外甥,又被陛下带在身边教养过,一心是向着陛下的,此事陛下本就心中属意,他自不会反对。
今日这一出,皆是此事存有纰漏,这才被当朝指了出来。
桑弘羊用宽大的袖子抹了抹额上的冷汗,点头:“回陛下,霍将军提议──甚好──”
他又朝着霍去病稽首:“霍将军心思缜密,不愧是我大汉王朝的常胜将军!”
霍去病回了一礼:“御史大夫言重了。”
……
刘彻看着安静了的朝堂,目光威严的扫视众人:“好了,对于盐铁专营之事,各位爱卿还有何意见?”
朝堂上众臣面面相觑,无人再站出来反对。
东方朔亦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见状,刘彻一语敲定:“既然众位爱卿都没有意见,盐铁专营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视线划过息禾,目光定在桑弘羊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去病今日说的,爱卿记得否?”
桑弘羊躬身:“臣,记得。”
刘彻沉声道:“重新写份奏折,明日交给孤。”
“诺。”
息禾默默在一旁看着,并不言语。
这件事商议结束,朝会结束。
下了朝,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的未时,外面春雨绵密,翻风后天气含有冷意。
霍去病问宫女找来一把伞,给息禾撑伞挡雨,将她紧紧护住,绵密的细雨落在了他的肩头。
息禾拉住他的衣袖,偷偷贴近他。
两人并排一起往宫外走。
她小声与霍去病道:“今日在朝堂上,您向陛下提及盐铁专营中的弊病时,我观察桑弘羊的表情,看上去他似乎未曾考虑过其中的问题,而非是另有心思。”
息禾一向认为古人的智商情商并不比现代人低,特别是能身居高位之人,双商自不可能差。如桑弘羊这等身居要职之人,既然能想到了向陛下重提“盐铁专营”,定然不会想不到盐铁垄断弊端。
她考虑到历史上盐铁专营后期存在的问题,只以为桑弘羊或许自己在此事上有什么心思。
今日看来,倒想只是桑弘羊对此事思虑不周。
若是如此,她倒也不会直接在朝堂上提出来落了他的面子,平白得罪了人。
以她的行事作风,应先行提醒,卖给对方一个人情。
霍去病揽住息禾,身体的温度传递过去:“许是他未曾深想过,许是他不想去深想,盐铁专营于目前的朝堂而言,利大于弊。”
息禾闻言,仰头看他,眉头轻皱。
霍去病继续道:“且前朝未有专营之说,他不曾往这方面想,倒也不稀奇。”
当初秦时主要是盐铁酒进行官营,还是允许民间售卖,汉延其旧制,盐铁酒一直都是官营,虽与民争利,却并非将其进行垄断。因此,盐铁酒民间亦有售卖,并非属于垄断。
如今盐铁酒进行专卖,民间不可私售,于朝堂有利,却并非利于民。
可是,不将匈奴打跑,边境将永不安宁,边境的百姓也将不得安宁。
若是忍气吞声,国土失守,沦为奴隶的汉人,日子会更加的凄惨。
作为上位者,目光要放得长远。
息禾叹了一口气:“如今国库空虚,盐铁专营借此充盈国库,倒也是个办法。只是,这并非长久之计。”
出了未央宫,绿萝拿着伞在等着了。
见两人出来,她立即迎了上来,霍去病扶着息禾上了马车。
息禾怀有身孕,霍去病不放心她,也上了马车。
“侯爷,您不是还有公务吗?”
霍去病将马车上放着的毯子盖在息禾的身上,他声音低沉:“今日下了雨,我不放心你,送你回去。”
息禾的双手忍不住放在了肚子上,怀孕已有七个月,她并不显怀,ta待在她的肚子里,还懒得一动也不动。
她右眼皮猛的跳了一下,不可避免的想到一件事。
历史上,霍去病的儿子霍嬗便是在元狩三年出生,而今年正好是元狩三年。霍嬗也必定是霍去病正妻所生,这样才能在霍去病死后顺理成章的继承冠军侯的爵位,所以不可能是私生子。
而她如今正好是霍去病的正妻,正好怀孕。
对上了。
那她怀上的,是霍嬗吗?
霍嬗的“嬗”,通“禅”,和“禅”字相关的词是“禅位”、“封禅”等,这个字太大,以霍去病的性子,绝不可能是他取的名字,否则便是大不逆,莫非是刘彻赐名?
还未到霍府,天上打起了春雷,息禾被吓得一激灵。
她扯住霍去病的袖子,抬眼深深的看着他,试探道:“侯爷,您有给孩子想好名字了吗?”
霍去病见息禾情绪不对,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怎么突然问题这个?”
息禾将头埋进他的胸前,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她闷声闷气的道:“随便问问。”
霍去病道:“陛下曾与我说,若是孩子出生,便由他给孩子赐名。”
息禾闻言,脸顿时一白。
她手有些抖,屏住呼吸,一字一句的问:“陛下,可有,选好了,名字?”
“嬗,霍嬗。”
第100章
听到到这个回答,息禾脸色越加不好。
见状,霍去病怜惜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可是哪里有什么不舒服?”
息禾摇头,抓紧对方的衣摆,却觉得手脚很是冰凉。
她的脑子突兀的划过一个问题——什么是历史?
历史是过去的事实。
也就是说,历史是不能更改的。
像科举制这样的大事件,必然会在正史上记载,如果流传到她穿越前的现代社会,那么她学习历史的时候,就会有印象。那她脑子里的记忆,科举制就不会是在隋朝开始实行。
她穿越已经成为了现实,她提出科举制也成为了现实。
可是让息禾觉得细思极恐的是,为何她所知的历史,在脑子中从来没有改变过。
除非……
其一,存在平行宇宙。
在她穿越到元朔四年时,历史就产生了一个拐点,衍生出了一个平行时空。也就是说,她现在待的时空与她穿越来的时空已经不是同一个宇宙。所以,她无论让这个时空的西汉产生什么改变,那么她记忆中对西汉的历史都不会改变。
如果是这样,就算她肚子里的孩子叫做“霍嬗”,孩子的命运也不会既定的。
其二,她穿越后已经融入她了解后的历史,而历史抹去了她的存在,那么她提出来的任何措施,也都不会在历史上记载,所以她的脑子学过的历史都不会产生改变。
若是这种情况,“霍嬗”就会在十岁时与刘彻前往泰山封禅后暴毙身亡。
息禾脑子里千转百回,也不过是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她不想让霍去病看出端倪,只好扯出一个笑,缓声问道:“陛下赐名自是极好的,只是‘霍嬗’一听就是男孩的名字,若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孩,难道也要叫这个名字吗?”
霍去病看见息禾脸上出了细汗,脸色越加的白,看起来就像易碎的琉璃,他心中怜惜更甚。
见她在她怀中仰着头,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似在期待他的回答,不由道:“若是女孩,就叫做‘霍月’,希望她像是天上的月亮一样,皎洁纯粹。”
息禾闻言,睫毛轻轻颤动:“那侯爷,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霍去病轻笑:“你刚刚是想这事想入了神?”
息禾点头:“算是吧。”
她努力平复心中的慌张,其实上面这些全都是她的推测。更何况她仔细想了想,历史虽然不可以更改,但是历史是由文字记载的,而文字可以篡改。总归,“霍嬗”的命运只要还没有发生,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她是关心则乱,这才着相了。再者,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一定是男孩呢。若是女孩,她今日为来日之事慌神,便着实有些可笑。
霍去病却在认真的思考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对上息禾目光,他沉吟片刻,道:“无论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我们的骨肉,我自都是欢喜的。是男孩,便与我上阵杀敌,为女孩,便学了你一身本领,总归是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息禾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正仰头看着他。
几年前他还未掌兵,气势便浑然天成,如今威势更甚。加上他本身长得就好,有了权势的熏陶,更增添了别样的魅力,她是越看越喜欢。
她道:“侯爷,您说的话,总是与这世上大多数男人不同。”
霍去病疑惑的看着她。
息禾却没在说话。
这是马车停了,绿萝的声音传来:“侯爷、女君,到家了。”
刚刚响起了春雷,刚到家,便下起了霏霏细雨,绿萝撑开伞挡雨,霍去病先从马车下来,便转身扶着息禾下马车。
他帮她整理了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道:“今日我见你脸色不好,待会我去请宫里的御医瞧瞧,来回大抵是需要些时间,你若是累了,便先回房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