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落,她被一把抱住。
霍去病柔声道:“夫人,这些日子辛苦了。”
息禾给他把脉,见他脉象恢复了,语气变得凶巴巴的:“不辛苦,命苦。”
凶完之后,她又觉得语气太不友好,又好声好气道:“你昏迷了大半个月,我试了好多药都不行,可每次我都觉得你撑不下去了,你都还吊着一口气,我便继续给你试药。”
说完,她又有些庆幸:“好在没有辜负自己的一身医术。”
霍去病点头:“真好,我的夫人不仅长得漂亮,人又聪明,最重要的是,医术极为厉害,比太医令还厉害。”
他一语定音:“上能治国,下能治病,娶到夫人你,我可是赚到了。”
息禾不满:“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揶揄我?”
霍去病认真道:“夸你。”
怎么那么不像呢。
息禾明明困死了,却又想到了一件事:“侯爷,我且要问问你,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事?”
“你不是看见折子了吗?”
“我不是故意看见的,是你写折子没写完就晕倒了,自然就看见了。”
折子上是霍去病关于探查的民间异闻的内容。
何处竟有人活了两百岁;
何处有人在众人眼前羽化飞仙;
又是在何处有婴儿刚开口便能言,自称不是这世界之人……
刘彻探查其中的目的,很明显。
“没想瞒你。”他说。
息禾忍不住吐槽,“勾钺还和你一起瞒着我,说你是因为剿匪才生了急症,你明明是去调查那些奇闻怪事。”
她问:“是陛下的意思吧?”
明明是问,但是她很确信。
霍去病解释:“没错,的确是陛下的意思。不过他本另安排了人,是我主动向陛下请命领了这个差事。”
“为什么?”
“因为你想回去。”
“这是无用之功。”她扶额,“后世都没有发现穿越时空的秘密,这个时代就更不可能发现了。”
霍去病继续解释道:“陛下想着若是真找到了穿越的秘密,去到你的那个世界拿回一些新兴的技术,对于整个大汉王朝来说,国力定然能提升一个阶梯。而且,若是这世上能有你一个穿越者,说不定还能找到隐藏着的其他穿越者。”
他继续道:“而能做事之人,陛下从来不嫌多。”
息禾一时被.干沉默了。
这还真是刘彻能干出来的事情。
“那你还不是没有进展。”她道,“还跑到瘴气之地,染了疟疾,还生了一场重病,真是得不偿失!”
霍去病抱住息禾:“对不起。”
第150章
霍去病的病情,在息禾精心的看护下,一点点好了起来。
时间过去了数月,他身体已经痊愈如初,就连太医令都啧啧称奇。
不管是刘彻,还是卫青,都渐渐放下了心。
只有息禾,心中始终不安。
霍去病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于是便没有再接危险的任务,一直留在长安的军营中练兵。
一直到了深冬。
长安下了一场大雪,房顶和街头都被雪覆盖,天气很冷很冷。
息禾不免又想起了棉花。
她在朝堂上再次想刘彻提议,让张骞二次出塞,将西域的各种香料引入中原,并去寻找棉花的踪迹。
百官商议之后,刘彻决定再给张骞一次机会,于是将他再次启用。
而刘彻也给霍去病下了一个新任务,前往朔方城慰问三军。
下朝后,外面依旧下着鹅毛大雪,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一抹白色。
多像白衣素缟。
息禾等着霍去病,准备一起出宫,便被东方朔拦住了。
“女君,侯爷,且慢。”他踱步朝着二人走来,“这才未时,二位可是要上值?”
息禾点头:“怎么了?”
东方朔仰头看天,意味深长的道:“听奉常那些家伙说,不日将有九星连珠,若是雪停,不知道能不能有缘见到这等奇景。”
她疑惑:“冬日怕是看不见吧。”
东方朔道:“我看未必。”
他目光看向她:“女君,你也是熟知星象之人,你说说这九星连珠预示着什么事情?”
息禾摇头:“我不知道。”
东方朔笑了笑:“没想到还有女君不知道之事呢。”
他说完,稽首:“那便不打扰了。”
东方朔便走进了雪中。
息禾看着他的背影,竟然一时出了神。
他这话,莫非是有什么深意?
见状,霍去病摸了摸她的头:“外面冷,先回马车上吧。”
“好。”她回神,忍不住提议道,“这么冷的天,一定得吃火锅。”
霍去病道:“回去后我让人去准备。”
只是,息禾心中依旧隐隐有些不安。
一场雪停之后,霍去病便带着粮食和酒水,以及过冬的衣服被褥前往了朔方城,代替刘彻慰问三军。
那地方苦寒,冬天,更是冷。
私心息禾不想他去的。
可那样苦寒的地方,有刚刚迁去没有多久的百姓,有驻军的将士。
就是因为那地方苦寒,才要在大冷天的前往朔方慰问军士。
息禾在霍去病离开后,却每日心绪不宁。
她将心上的不安隐藏得很好,谁也没有看出来,只是在午夜梦回时,总会惊醒。
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而这件事很快得到了验证。
刘彻在一个清晨,将息禾宣进了未央宫。
那一天早上出了太阳,是一个难得的晴天,街上有老人在扫雪,周边已经有小贩在叫卖。
息禾一路乘着马车到了宫殿门口,未央宫前的羽林军依旧威严庄重。
不管单独面见刘彻几次,此事,她手心还是捏了一把汗。
她跟在太监身后,一直走。
走进了殿中,见到了背手站着的帝王。
“臣见过陛下。”
刘彻回身,看着她,突然叹了一口气:“今日召你来,是有一件事要告知你。”
息禾不解:“陛下,请讲。”
他将手中的密信递给她:“今早得的消息,去病他,在慰问三军时,当着众将士的面,凭空消失了。”
“什么?”她一时没明白。
刘彻沉声道:“据目击者言,当天风雪很大。一场大风过后,他便从祭台上消失了。”
“消失了?”息禾觉得这件事就很离谱,“这怎么可能?”
息禾接过信,快速看了一遍,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刘彻道:“你说,他会去那里了?”
大殿里面,静悄悄的。
他道:“孤允你一个月假,你去一趟朔方吧,希望你能将他带回来。”
息禾跪倒在地上:“诺。”
当着众人的面,凭空消失,这话说出来,谁信?
息禾不想信。
她便再去一趟朔方城。
息禾快马加鞭去到了朔方,然而勾越告诉她,这件事是真的。
还有仆多、高不识也这么说,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
息禾遍寻了整个朔方,却都找不到他。
有一日,长安传来了东方朔的一封信,信中写道:“那一日,九星一线。”
息禾将纸揉成团。
她早该明白,历史线在自我修正,这是避免不了的。
比起直接的死亡,失踪,未尝不是还有一些挂念。
或许,他也如自己一般,穿越到了其他的世界了呢。
活着,总比死了强吧。
只是——
息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那历史会怎么修正她?
她就本不该存在。
北方很冷。
雪一直下,落在地上,铺了很厚很厚的一层。
她站在城楼上远眺大漠的方向。
雪淋了满头。
……
回到长安后,息禾请假了半月,一直待在府上,哪里都没去。
而霍去病的失踪,在民间也传成了他已经死亡。
在得知她几乎闭门不出后,甚至不少人在幸灾乐祸,说她因为霍去病的死亡,悲伤过度,生了重病。
于是,当利公主来探望她,刘据来探望她,章洇来探望她,就是苏婉儿也来探望她……生怕她死了。
可他们却只见她面色不喜不悲,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息禾感觉好笑,难道她是表现得那样脆弱的人吗?
人死不能复生。
殉情从来不是最美好的传说。
她不会为了任何人殉情。
作为大司农,到了这个位置,责任重大,她还有很多未尽之事,即便没了郎君,她身上依旧背负着责任。
再者,她还要照顾小霍嬗呢。
霍去病出事了,那这小家伙她决不会让他再出事的。
那是他们的孩子。
而除了小霍嬗,霍去病留给她的,只有一把匕首和一块玉佩。
当时只道是寻常。
……
……
息禾一直将大司农做的很好。
后来,她带绿萝将杂交水稻给弄出来了;又花费好多年的时间将氮肥,钾肥研究了出来;并找了章洇等医者研究灭虫的农药。
于是粮食亩产翻了好几倍,百姓手里开始有了余粮,即便是下等奴隶也不在饥不饱腹。
张骞再次出使西域,开创了丝绸之路,带回来了各种香料,同时也带回了息禾想要的棉花。
而为了让棉花适应中原的土地,又是经历了漫长的时间的培育、推广,终是让棉花成了百姓御寒的必备选择。
西域与大汉通商,经济也在快速增长。
大汉还是出兵攻打了南越,有了火药,打得倒是还算顺利。
霍光通过科考,顺利进入了朝堂。
小霍嬗在从他跟随天子前往泰山封禅之后,息禾便将他改了姓,跟着她姓,叫息嬗。
改了姓之后,小霍嬗便不在继承冠军侯的爵位,也意味着霍去病绝嗣。
小霍嬗一直活得好好的,成婚生子,并生有两个儿子。后来在霍光的牵头下,重新让这两个小孩认了霍去病为祖父。
刘彻年龄越大,越话痨,因遍寻不到穿越者,他又寻找起了长生药,也越发的爱找息禾唠嗑,让她说后世的事情。
息禾将后世之事说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他都不嫌耳朵长茧子。
而随着刘据的长大,在朝中有了支持者,加上帝王衰老,开始感到了权力流失的危机。也导致刘彻对自己精心培养的太子也越加不满,两人最终还是走到了父子兵戎相向的地步。
晚年的刘彻,杀心越重,百官惶惶。
再后来,很多人都死了,帝王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而在息禾一年一年的影响下,更多的女子被引入朝中为官,汉时,女子的地位在逐渐抬高。
她改变了那么多的事情,她曾一度在等天道将她抹杀,可是却都没等到。
她活得好好的,活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过奴隶制她没能废除,也没法废除。
可回首一生,她让更多人能吃饱饭,能让更多的人穿衣暖,那她穿越来到这里,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再后来,息禾寿元也将尽了。
在她死前,老年的刘彻突然良心发现,告诉了她一件事。
原来那一年刘彻突然让霍去病去朔方城,除了慰问三军,私底下还吩咐他探寻穿越者之事。
但这都过去了,已经不重要了。
死前,息禾闹钟却闪现出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的事。
彼时还年少,少年霍去病说要带她练胆,拉着她去了乱葬岗,把她吓得魂都飞了,浑身都在抖。
他许是没有想到她胆子那样小,见她眼泪汪汪,脸上带了几分烦躁,语气带出了几分:“不过是尸体,有什么好怕的?”
见她害怕不像假的,他没哄过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拍拍她的肩膀僵硬地安慰:“好了,别哭了。”
那桃花林的乱葬岗,如今被她平了,再也不能吓唬人。
每年桃花盛开时,只有无尽春色。
她又似回到了第一次看见少年霍去病时,她被他的长相晃了眼。
那晚月亮挂在枝头,月光从天际倾泄而下,就着婆娑树影洒在他的身上,少年穿着锦衣华服,一张脸俊美无俦,直直撞进了她的眼帘。
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那样高高在上的权贵之子,却蹲下与她平视,说:“我不杀你,你不必怕我。”
原来,在初见到他之时,她便以一见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