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麒麟自然认识，不仅认识，他甚至能直接读取其中的记忆。
在了解当年后续之后，他内心颇为震惊和钦佩。
“这当真是……义薄云天。”
“呵，所以……我也算救了他们呢。”孟岚道，“并非所有魔修都是坏人，哪怕我继承了白虎的血脉，我也并不是什么残暴之人。”
“况且事情的起因也不过是造化弄人。”她慢慢劝说。
麒麟望向她。
“你并非残暴之人，却绝不是等闲之人。”
明明这个丫头血脉被压制的厉害，原形弱小可怜，便是人形也不过是他可以随手捻碎的样子，但是她一开始表现出来的气势，就从未对他惧怕过，甚至到现在，他的情绪一直跟着这个丫头走。
孟岚闻言也只是扬起了下巴：“当然，当年孟云岫的暴动造就了一个魔神，而今他之因果由我尽数解决，我自然可以……”
说到最后，她没有再说下去，懂的人自然会懂，不懂的人只会觉得她大放厥词。
她自然可以凌驾于高天之上，哪怕是如今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分身期。
而她的未尽之言，麒麟却是懂了，他此刻心绪动荡，比之方才得知那几只神兽幼崽还活着更加震惊。
她是怎么敢的？
第89章 须臾幻境
当然了, 孟岚话是这么说的，她却不想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就算半路放弃, 依照她的性格，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不过这些人倒是比她更相信她自己。
对此救死扶伤系统表示：“有没有可能, 是宿主你表现得太像真的了。”
而且，谁会天天把要将天道踩在脚底下说出去啊。
修为越高，身上的因果就越大，越应该谨言慎行, 否则会招来自身的灾祸, 上古大能陨落的不计其数，不是你越强活得就越久的。
麒麟的残魂忽然大声笑了出来。
他的反应让孟岚联想到了孟云岫。
毫无疑问, 他们都是喜欢嘲笑年轻人梦想的老年人。不过孟岚相信他们都会支持她的。
因为, 谁能拒绝看着一个野心勃勃的小年轻碰壁摔倒，然后幸灾乐祸呢。
毕竟古往今来，能有孟岚这样的梦想的人就她一个，哪怕是男主，现在也不敢觉得自己能天下第一吧。
“既然你有如此宏愿, 本座便帮你一把。”他道。
这样的投资无异于你在路边看见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小乞丐忽然说他要当皇帝一样，然后你施舍了他一些钱，想看看他是怎么被现实击败的。
孟岚撇了撇嘴，道：“你又有何本事能帮我？”
“看你的样子, 你的父亲定然未曾重视过你, 我便问你, 你的道是什么？”麒麟一开口, 终归是有了长辈的气势。
孟岚的原形孱弱至此, 身上又隐隐有戾气缠绕, 命途坎坷，作为四方神兽血脉的后继者来说，绝不该如此。
再加上她直呼自己父亲的名字，语气也不带半点尊重，想来是心有怨恨，这也是麒麟没有愤怒到马上杀了她的原因之一。
道？
孟岚眼睛转了一下，所谓的道是什么呢？
她踏入修仙世界连一年都没有，有如今这样的造诣已经是天赋异禀了。
可是像是“道”这一个玄而又玄的字却让人觉得晦涩难懂。
“本座曾与其他三位神君相熟，也保存了他们的一份力量，若你觉醒的道能让他们也认可，我便将这份力量赠与你。”麒麟道。
三位神君的力量……
孟岚一怔，这直接能让她飞升了吧。
可是……她当初连魔丹的力量都吸收不了，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这么庞大的能量。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麒麟道：“对于修道者而言，千年弹指一瞬，永恒即为须臾，大千世界也等同于沧海一粟。你可懂？”
孟岚皱起眉，她竟然领会了这个意思。
永恒虽为永恒，但是就像是“0”的小数点后无限个单位的数字“9”，似乎很庞大，但是这个数字只能无限接近于1，但是达不到“1”。
站在此刻的时间来讲，往前看，这个世界仿佛过了数不清的年岁，接近于永恒，但是你所能过的时间不过是短暂的那一秒之间。
世界虽然庞大，但是对于生活在其中的生命而言，你所处的永远都是那一小格的空间。就像人体内的细菌以为自身所生活的环境便是一切一样，人也以为自己所处的世界足够庞大，实际上世界之外还有世界。
无限，或许亦可以等于“1”。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所以你的意思是……”孟岚试探着开口。
麒麟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不由得心中赞赏。
孟岚颇具慧根，想来要悟道也过不了多少的时间。
“我会开启须臾幻境，你在其中会待多久，全看你个人，当然了，于外界而言，不过是‘须臾’。”麒麟道。
孟岚闻言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这位想来死之前也是个厉害的角色，若是进入须臾幻境可以感受无限的时间，那么为什么不在死之前进入呢？
不过过了一会儿，她便明白了，且不说里面有多危险，这个幻境就像是现代社会要研究出来的虚拟世界，人不能一直沉溺于其中。
在死亡的前一刻进入一个近乎永恒的世界，便可以逃避死亡吗？
“好。”
孟岚点头，她知道这个环境和虚拟世界还是有分别的，在其中她增长的修为还有心境是真实的。
“前提是，你要活着出来。”在进去之前，麒麟又出声提醒了她。
孟岚脸上出现了一个笑容，说不上是自信还是邪性。
“当然。”
若是连这里都过不去，她拿什么实现自己刚刚许下的宏愿？
况且，她对自己的本心还有即将悟出来的东西很感兴趣。
……
孟岚被一阵光芒吸入其中。
但是进入之后周围确实一片漆黑。
和深渊有的一比。
是因为她曾经对孟云岫说想帮他承担深渊带来的痛苦吗？
救死扶伤系统：“宿主，这里黑漆漆的哎，你害怕吗？”
作恶多端系统：“宿主做什么事情都有我们陪着呢。”
孟岚：“……”
它们一出现，原本的气氛都变了。
孟岚扶额不语。
或许是这样的吧。
她在孟云岫面前大放厥词，口口声声说自己能够替他承担，可是却忘了，他们的差距，她敢说自己的修为心性都比孟云岫好吗？
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无怪乎孟云岫之前笑了，在他眼前，她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如果这样的苦痛是可以随意承受的，那他之前经历的算什么？笑话吗？
周围的黑暗仿佛有了形体，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挤压着孟岚，仿佛要将她挤成压缩饼干。
她蹲下身体，双手前伸，抱住自己，有时候蹲下来，把重心放低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抵抗压力的选择。
无论是躲避人群的眼光，还是用自己的骨骼保护弱小的心脏，这都很好用。
压力和罪恶的情绪翻涌而上。
孟岚忽然想起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一次新年。
她那时候已经混到了不错的位置，住在了最繁华的地方。
跨年的晚上，很多人聚集在那一个夜晚，朋友之间吵吵闹闹，家人情侣之间亲吻和拥抱。
广场电子屏幕显示倒计时的时候，孟岚也在那个广场上。
她没有吃年夜饭，对于没有“家”的人来说，无论哪个节日都只是无聊的商业游戏。
孟岚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列表里很多人给她发了祝福语，甚至还有追求者的示爱和讨好。
她静静地坐在广场旁边的长椅上，神色平静，好像在看一出无聊的电影。
信息是群发的，示爱是别有所图，一块寒冰想尝尝太阳的味道，把自己打包混进了人群，想借一下人的体温温暖自己，结果却忘了自己会化。
孟岚那时候编辑了一段俏皮可爱的祝福语，并点击了群发。
胃里传来的烧灼感提醒她应该吃饭了，但是擅长料理的她却没有动弹，但是人间不关心这些。
新年倒计时归0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欢呼，孟岚神色淡漠地看向了路边的乞丐。
乞丐高高兴兴地数着钱。
新年的时候，人高兴了也会大方一点，这时候乞讨也更有收获。
孟岚站起身也捐了一点钱。
“感谢，新年快乐……”乞丐接过她给的几百块钱，恭祝她新年快乐，但是他看见孟岚脸上表情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神色平淡，有一瞬间，她不像在这个人间活着。
但是孟岚也回了一句“新年快乐”随后便转身就走。
在热闹的时候，她反而想起了人世间的诸多苦难，医院的急救室里，还有加班的医生以及在生死之间挣扎的病患，他们又能够说些什么呢？
难道也是一句新年快乐吗？
【作者有话说】
感觉快完结了。
第90章 活下去真的是好事吗
孟岚的工作要跟很多人打交道, 在工作没有起色的一段时间里，她挤过地下室，睡过大街, 也在打零工的时候看过世间百态。
很多时候，喜怒哀乐对她而言不过是一种定义。所以她当初很自信地对孟云岫说出要承担那种痛苦的话是有依据的。
因为有时候她搞不懂正常人类的感情, 尤其是旁观别人的情绪。
无论是十八层地狱下的痛苦尖叫，还是生离死别，妻离子散，爱而不得的悲痛哭嚎, 对她而言, 她都无法联想和代入自身，因为她没有深交的朋友, 没有亲人。
你觉得悲痛万分的事情, 在别人的眼中或许只是一场闹剧，甚至是取悦他人的表演。
在大部分时间里，孟岚更愿意做那个“他人”。
……
周围的黑暗浓稠而黏腻，纷繁的鬼面来源于你内心最恐惧的幻想，尖锐的凄厉的呼救是各种情绪的具象化。
孟岚睫毛轻轻动了动, 神色如常，没有因为现在的未知处境而流露出丑态，站起来的时候，她活动了一下手腕, 嘴角上扬了一个病态的弧度, 手中掐诀。
周围的负面情绪越是攻击她, 她越是冷漠, 甚至想笑。
太吵了, 不如都杀了吧。
挤压她的黑暗开始褪色, 一瞬间，她恍若置身于千人地狱。
人世悲苦，不幸之人各有各的不幸。
孟岚没有太大的感觉，她的冷漠令人心惊，也让人恐惧。
她不是什么好人，也讨厌强加于她的意志。
救死扶伤系统已经开始尖叫，它觉得自己需要返厂检查一下自己的系统了，当初为什么会绑定了孟岚。
作为她肚子里的蛔虫，它轻而易举地就感受到了孟岚的情绪，她没有被蛊惑，脑子里的想法几乎为零，用法术杀人的时候冷静到心跳都慢了，比平时要可怕千百倍。
冷静到近乎冷漠，是一种罪孽。
杀掉这些人对于她来说，不会产生丝毫负罪感。
帮他们解脱何尝不是一种善良，更何况，这些是让她内心动摇的幻影。
你看，就是有人置身于幻觉而不被蛊惑，就连杀人也不会产生太多负罪感。
孟岚脸上的笑容扩大，周围的声音都已经远去，她什么都听不见，只有眼前的景象还能对她的视觉神经产生刺激。
大开杀戒又有何妨，左右，这个世界上你最该在意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倘若是真的呢？”
冥冥中好似有个声音响起。
“倘若你杀的人都在现实中有对应呢？”
“倘若这个世界本就是真实的，就算他们痛苦万分也要活下去，而你剥夺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呢？”
这个声音定然不来自于她内心的幻觉。
那一瞬间，孟岚觉得自己的心坚硬如铁。
她轻轻一笑：“生死本就是常理，他们阻碍了我的路，死于我手有何不妥？”
（救死扶伤系统：“我还是觉得宿主不对劲。”
作恶多端系统：“没事，不要焦虑，打工人嘛，当然是看老板脸色做事啦。”）
“哎……”
那一声叹息微不可察。
下一秒，孟岚似有所觉，接下来的场景里，她会经历这个世界上全部的苦，生下来被抛弃，成长中被背叛，被抛弃，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无论如何，都会有人压她一头，冻死，挨饿死，枉死，横死……全部都来一遍。
总有人觉得她这般铁石心肠，是因为未经世间苦难。
然而孟岚却笑了。
仿若命运对她一直很好一样。穿书前，她经历的难道不是这样的日子吗？
可是无爱便无忧惧，她从未期待过这个世界，又怎么会对此有感觉呢？
除了生理上的痛苦能让她恨不得去死，她的精神难道就正常了吗？
也就这是修仙背景，换现代，她去精神科开一张精神证明，出去都随身带着，流氓不敢招惹，□□畏惧几分，就连碰瓷的老人都得退避三舍。
就像之前上学的时候，有人在她路上放狗咬她，她能跟狗打的你死我活，最好是身体上留点痕迹，严重到足够报警，第二天还能回学校顶着一群人怪异的脸色谈笑风生。
其实不需要活太久，你就会发现，疯，不是一种状态，而是一种生活方式。
……
作恶多端系统觉得这其实可以做成游戏，名字就是《开局从孤女做起》。
救死扶伤系统：“所以，都几百年了，宿主啥时候能回头是岸？”
作恶多端系统：“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受伤吗？因为你对她还有期待。”
救死扶伤系统：“……”
……
都几百年了。
天上的雪不知道飘了多久。
周围的空气稀薄，让人难以呼吸，大雪覆盖之下，是孤魂野鬼的冢。
孟岚踩在洁白的雪地上，眼神空茫。
在岁月的变迁中初心不变，除非你本来就是一个疯子，不然怎么可能做到。
好歹，孟岚理解了孟云岫。
无情之人方能承担可以主宰半个世界的力量。
可是她终究不是孟云岫，她也不是原主，她不是为了痛苦而生，她为了愉悦而活。
这是一处秘境，她还清楚地记得。
她也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成魔便要疯魔，为了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她杀了很多人。
说来可笑，她自以为自己还记得她之前生活在一个不能随意杀人的时代，但是或许她的心里一直都住着一个恶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