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伸手抱住转身要走的李秀秀,低声说:“烤玉米要熟了,你确定走吗?”
“走,也要把烤玉米吃完再走。”说完,李秀秀便拿起火钳翻了翻暖炉里的烤玉米,焦糊味夹杂着玉米的清香,让人食指大动。
李秀秀提议道:“小清哥,你去送何云一个呗。”
魏清说:“你吃你的,嫂子有我哥疼。”
李秀秀说:“行吧,我吃半个,你吃一个半。”
“为什么你只吃半个?”
“因为我吃不完一个啊。”说着,李秀秀夹了一个玉米出来,边吹着边拨开外面的皮,想看看里面的玉米有没有烤熟。
魏清见状卷了袖子俯身下来,“我来剥吧。”
李秀秀舔了舔嘴唇,似馋猫般地看着地上的烤玉米,“我就想看看它熟没熟。”
“馋猫,等着。”说完,魏清拨开玉米皮看了一眼,随后去厨房拿了双筷子回来,将玉米皮剥下来,然后用根筷子将玉米串了起来,剩个筷子尾巴可以用手拿着。
“给。”
李秀秀挑着那根烤玉米,先是吹了半天,将上面的玉米须挑了个干净才凑到魏清嘴边,“小心烫。”
魏清正在剥另外一颗烤玉米,见李秀秀举着玉米凑了过来,“你吃吧,多吃一点,你太瘦了。”
“行吧,那我就多吃一点。”说完,李秀秀便对着吹凉的地方咬了一口,比起黏玉米来,她更喜欢这种普普通通的玉米,因为黏玉米总会吃得手上和脸上黏糊糊的,普通的玉米倒是更有嚼劲。
“下次再拿点红薯来烤。”李秀秀边吃边说,“小清哥,你知不知道烤地瓜的秘诀?”
魏清处理完了另外一只烤玉米,然后放在了从厨房拿来的盘子中,“边摔打着边烤吗?”
“精髓!”李秀秀朝着魏清竖起了大拇指,“对了,我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我准备去跟你娘说一下,我们年初的计划。”
魏清蹙眉,他先是洗净了手上的黑灰,随后才坐到李秀秀身边,神情郑重地说:“我觉得这件事先往后拖延一段时间吧,明年上半年你要生,在家里有人照顾着也方便,万一在外面落下什么月子病该怎么办?”
“在家里生也不是个办法啊,生孩子得去医院啊。”李秀秀说,“而且才七个月,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呢,足够我们在外面安顿下来了,你觉得怎么样?”
魏清伸手抿下李秀秀嘴角的玉米碎,“我觉得太冒险了,你都快要生了,还要在外奔波,我觉得不妥。”
李秀秀沉思了片刻,随后到抽屉里翻出这大半年攒下的钱,细细地数了起来,“有一百多块呢,再加上你亲爸给的那个制衣厂的介绍信,省着点得话应该还可以,大概也就租房子会用去不少,不知道制衣厂里会不会分配宿舍。”
魏清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不行,到时候你刚生完孩子,身体正虚着,钱这方面怎么也不能省。不如等孩子生下来,养好身体之后再去。”
李秀秀看着手中的钱陷入了沉思,喃喃自语地说:“你不同意啊。”
魏清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总要顾及一下你自己吧。”
李秀秀神情麻木地嚼着嘴里的玉米,又看了一眼盘子里的烤玉米,“你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魏清默不作声地拿起盘子中的烤玉米吃了起来。
“其实吧,我觉得现在提什么要求你娘应该都会答应,就怕把孩子生出来,她就来个翻天覆地的改变。”李秀秀说,“我觉得她整天想孙子想得都要魔怔了,见人就说家里即将有两个孙子,我倒是觉得它这么安静应该是个女孩,你做过什么胎梦没有?”
魏清抬眸看着李秀秀,片刻后才摇了摇头,“做的梦很多,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胎梦。”
李秀秀解释说:“梦见蛇啊,花啊,这个那个的都算胎梦。”
魏清说:“大部分时间都梦到你在哭,在不同场景里哭,让人觉得很难过,但是又不知道是谁欺负了你,想问问你,但是你似乎又听不见。”
“什么嘛,在你的梦里,我原来这么惨吗?我要是在梦里哭,肯定是你照顾得不好。”说着,李秀秀神情愤愤地咬了几口玉米。
魏清笑了一声,“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我在梦里看到的你越惨,说明现实你越快乐。那件事情,我先去探探我娘的口风,但是我的意思还是等你生完孩子,把身体养好后,我们再去别的地方。”
李秀秀点了点头,“好,先看看你娘的口风,我们再做决定。”
“什么?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媳妇的主意?”魏二婶子放下手中缝补的衣裳,“跟着返城的知青回城里找份工作?亏你们还想得出来,那工作就是那么好找的?魏清,你在村子里属于有能力的人,去了城里,优秀的人多了去了,你可就不上数了。古话说的一点都没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怎么?你还想着老鼠的孩子是个凤凰?”
魏二叔拿着烟枪敲了敲桌子示意魏二婶子闭嘴,“现在上面风向变了,让孩子出去闯闯也是好事,一直在村里待着没什么好出路,万一供销社取消了呢?你让魏清做什么?”
魏二婶子思索了片刻,松了口风,“既然你和你媳妇想去城里打工,也可以,不过得等孩子生下来,这孩子啊,我给你们带。”
李秀秀在门外偷听着,她多少能明白魏二婶子的意图,就是想将魏清留在身边,拿农村媳妇捆住他,用孩子牵绊住他,不过她也越来越好奇,当初魏清的亲生父母到底跟魏二叔夫妇做了什么交易,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拿亲生儿子做交换,也真是狠心啊。
李秀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可不愿跟自己的孩子分离,这是她自己生的,当然要来自己养,而且她也不能接受一年四季相见只有那么几次。
正当李秀秀叹气的时候,何云从房内走了出来。
“秀秀,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冷的天怎么在屋外啊。”何云撑着后腰,面色不解地看着李秀秀,“是不是不舒服啊?”
李秀秀随口说:“感觉屋里有点闷,我出来透透气。”
魏二婶子闻声,急忙从北屋里走了出来,她关切地看着李秀秀,“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觉得闷呢,我大孙子要不要紧啊,要不要魏清带你去镇上的医院看看?”
李秀秀尽量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和善,“现在已经没事了,您放心好了。外面冷,您快回屋里吧,我这就回去了。”
魏二婶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李秀秀,见她没什么大碍后才放心,急忙嘱咐魏清扶着李秀秀一起回屋。
直到二人进屋后,魏二婶子才放心地回了北屋,忍不住跟魏二叔抱怨道:“哎,老二那媳妇就是太瘦了,你看老大那媳妇,比她晚了近四个月,肚子都快比她大了,也不知道将来生出的孩子得瘦成什么样,好不好养活。”
魏二叔说:“秀秀本身就瘦小,李老哥早些年没了媳妇,他个大男人在养活闺女方面肯定有所欠缺,我看秀秀就很健康啊,生的孩子肯定没问题,你就别瞎操心了。孩子们都大了,不再是小时候了,你少插些手。”
魏清将房门关好才问道:“是不是它又闹你了,怎么平白无故会觉得闷呢。”
“骗人的你也信啊?”说完,李秀秀便将压在被褥底下的小棉袄取了出来,棉花是昨日棉好的,由于是新棉花所以格外的蓬松,压上一天一夜,棉花就会变得服帖,然后就可以着手进行最后的缝制了。
李秀秀自言自语地说:“景荇出生的时候是春夏交接的季节,所以小棉袄做得大了些,这样冬天就可以穿啦,等景荇出生的时候,只需要用小棉被裹一裹就好啦。”
魏清说:“秀秀,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李秀秀抬眸看了魏清一眼,“得了吧,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啦,我变这么多全是因为小清哥啊,我喜欢小清哥,但是小清哥是出生在这里的人,所以我也要接受这里的人,喜欢这里的人,尊重你的父母,善待你的兄弟姐妹和朋友。是不是啊,小景荇,你出生以后也要喜欢爸爸妈妈啊,但是要多喜欢妈妈一点,因为妈妈最爱你啦。”
魏清闻言靠近李秀秀,他低头在李秀秀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轻声说:“景荇的妈妈不是最爱景荇的爸爸吗?”
“当然不是啦,景荇出生后,景荇的爸爸要往后排。”李秀秀伸手推了推魏清,“挡光了,往旁边靠一下。多大的人了,还吃孩子的醋。”
魏清神情无奈地看着李秀秀,声音委屈地唤着李秀秀的名字。
“正经点,我有事要问你。”李秀秀突然说,“当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为什么魏二婶子非要抓着你不放,你亲爸亲妈到底跟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第二十七章
◎小清哥,我们要离开浪浪山了◎
魏清闻言,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李秀秀见状,将床面上的小棉袄放置一旁,拉着魏清坐了下来,扯过他的手臂来环住自己的腰,“都是过去的事情啦,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有我还有未出生的小景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嘛,你如果不到山岗村来,就遇不到我,也没有现在的事情了。”
魏清默不作声地将李秀秀拢在怀中,伸手抚摸着她的腹部。
李秀秀见状不满地啧了一声,她打开魏清的手,“不能打圈摸,会脐带绕颈的,只能顺着摸。”
魏清换了个抚摸手法,引得掌心底下一阵气泡状的律动,“时间太久了,我并不清楚。只记得哥哥生病了,父母一直在围绕着哥哥忙,有一天父亲从外回来,将我叫到了身前,至于他说的什么,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父亲当时决绝又悲伤的眼神,后来我就跟着他们来到了山岗村,他们并没有带着我多适应几次,而是第一次就把我扔在了这里。”
李秀秀难过地哼了一声,她伸手抱住魏清,“小清哥,你好可怜啊,你的亲生父母怎么能这么狠心,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亲生的孩子,怎么你跟你哥哥的待遇就差别这么大啊。”
魏清摇了摇头,“我已经不在乎那些了,就像是你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现在看来确实是福气。”
“对了,你们还没告诉我呢。”李秀秀抬头看着魏清,“陈荷秀和冯志强的处分如何啊?你跟何顺年都不告诉我,连赵晓娜也不告诉我。”
魏清低头看了一眼李秀秀,伸手去捂她的双眼,“好了,该到你午休的时间了。”
李秀秀不满地拉下魏清的手,“怎么又瞒着我?”
李秀秀说完这句话时并没有觉得不妥,当她对上魏清怪异的神情时,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因为魏清从未瞒过她什么,初次相见的事情是李秀秀忘记了,而不是魏清的刻意隐瞒。
李秀秀憨笑着说:“好怪啊,我为什么说又呢,果然一孕傻三年,这孩子还没出生呢,我就开始犯傻了。”
魏清说:“公社决定将他们发配大西北改造,不知道要改造几年。”
李秀秀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因为她猜测着也是这个处罚方式,只不过年底就会准备让知青返城,怕是到时候陈荷秀和冯志强也在返城的名单里。
魏清说:“你这么一提,我觉得你的想法或许应该提上日程,就怕冯志强到时候对你进行报复。”
李秀秀哀嚎了一声,她脱了棉鞋上床,顺便扯了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这个时候她确实已经有些困了,但是依旧打起精神不满地控诉道:“什么混蛋啊?怎么跟块狗皮药膏一样啊,二麻子就没这么多麻烦。”
魏清无奈地拍了拍李秀秀的腿,“二麻子被判刑了,还没放出来呢,快睡吧,话都说不清楚了。”
李秀秀应了一声,“你如果不出门的话,一会记得叫我起床,睡多了晚上会睡不着的。”
“好。”
魏清等李秀秀睡着了才起身,他走到桌子前,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从笔记本中翻出了那张血书,上面的血液已经变成了铁锈的颜色,但是内容依旧的触目惊心,如果冯志强真的要报复,他打算先带着李秀秀先离开山岗村,起码要让冯志强避开李秀秀生产的日期,一定要让她平安生下孩子,绝对不能出一点差错。
他不可能将李秀秀一辈子都锁在家里。
魏二叔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们是怎么惹上冯志强的?”
魏清说:“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起初是陈荷秀.....”
魏二婶子闻言插嘴道:“我知道那个姑娘,之前不是跟你关系挺不错嘛,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找人陷害秀秀啊。”
魏清叹了一口气,“之前就是因为她跟我走得太近了,所以才会陷害秀秀。”
魏二叔评价道:“这城里来的姑娘也不怎么样嘛,肚量这么小,得亏当初给魏清说媳妇时没找她。”
魏二婶子看了一眼魏二叔,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原来是这样啊,那这姑娘也太小性了,这魏清都结婚了还能怎么着?”
“而且现在上面有点风声,陈荷秀和冯志强估计在知青返城后也会被要求返城,那个时候秀秀大概就要生了,我怕会生些事端,他们可能会对秀秀不利。”魏清说,“所以,我觉得还是带秀秀出去避一避的好。”
魏二婶子立刻变了脸色,正准备开口反驳却被魏二叔拦了下来。
“这也是个办法,等风头过去了,他们把这事忘了,你们再回来。”
魏二婶子不满地说:“老头子!”
“人命关天的时候,还在乎些旁的东西做什么?非得看着秀秀出事,你才甘心吗?四喜的事情教训还不够吗?”魏二叔说,“魏清呐,在家里过了十五再走吧。”
魏二婶子不满地嚷嚷道:“四喜怎么了?我待四喜不好吗?既然你觉得我待四喜有不好的地方,你怎么不出声阻止我?你就只在一旁看着?”
魏二叔哼了一声,“妇人之仁,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魏清呐,这件事就暂时就这么说好了,你回去跟你媳妇通通气,你俩再商量商量,对外就说你们出去打工了。孩子他娘,给点钱。”
魏二婶子不满地说:“给钱给钱,就知道要钱,就五十再多了没有。”说着,她从床铺底下摸出一个包袱皮,打开后是个账本和这些年攒下的钱。
魏清急忙说:“不用不用,我有钱。”
“嘿!”魏二婶子震惊地瞪大了双眸,“魏清,你居然还学会存私房钱了?我平日里给你的钱太少吗?不够你花的吗?”
魏二叔劈手夺过魏二婶子准备收回去的钱,然后递给了魏清,“魏清都这么大了,也成家了,不需要你再给他管着钱了。让他自己学着去攒钱,处理他那个小家的事,他孩子都快出生了,你还拿他当小孩呢。魏清,拿着,到时候安顿好了,记得给我们写信报平安啊。”
直到李秀秀坐上前往广州的火车时,她依旧没有明白魏二叔夫妇的意思,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她就只是睡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两人就真的同意她跟魏清去大城市里了。
十五一过,车站全是返岗热潮,连带着返城的知青,整个车站的热闹程度不亚于春运。
魏清将行李放到了行李架上,李秀秀便拿着火车票准备去找位置,却被一把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