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么多只是因为我写雾霭禁地的山头时卡壳了,随手一搜发现白泽的巢居然不是个板上钉钉的东西,遂仔细查了查,顺手放上来了。
这句话更早见于明末清初的《夜航船》,所以我写东望山这个名字应该算是借了《夜航船》的“东望山有兽,曰白泽,能言语。王者有德,明照幽远,则白泽自至。”
第64章 山川法(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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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在水握着那枚墨玉令牌,踏进了“雍都第一成衣铺”,雾绡阁。
「真是想不到,摘星楼的据点居然在这儿。」她打量着四下,同游与明传音道:「我还以为会是哪个酒楼呢。」
游与明应了一声,眼神冷淡地瞟过来去的女眷,袖中的手捏着暗器。
摘星楼在太虚大陆有多少据点,恐怕除了楼主没人知道。
但摘星楼在各门派主城及雍都的据点,四大门派是知道的。
江在水昨日用自己那块连鱼坠查了查,翻出了摘星阁雍都据点与暗号,趁着早晨人尚少时溜了来。
“掌柜的,”她语声带笑地走到柜台前,声音稍微放低,“你们这儿名叫雾绡阁,可有雾绡吗?”
雾绡阁的掌柜一身绫罗绸,手上套着玉镯,头上插着金钗,是个一身贵气的女子。她从账簿中抬起头,扬起一抹生意人的客气笑意,“客人这话说的,雾绡自然是有,只是不知,客人拿什么来买呢?”
江在水轻声细语地说:“东海的风,西山的雾,南谷的火,北江的水,雾绡若有,千金也得。”
掌柜的那抹笑意真实了许多,“客人大气,既如此,请随妾身来吧。”
她吩咐过店中伙计,领着江游二人上了二楼。
江在水还是第一次进行这种灰色交易,只觉得新奇的很。奈何担心现在露怯,之后谈判时会落了下风,只能按耐自己左顾右盼的心,故作淡然地跟着掌柜的上楼。
掌柜取了一盏油灯,安安静静地走在前,并不多话,江在水便又同游与明传音:「阿弋,你之前买消息的流程也是这样吗?」
「差不多。」楼梯间没有窗户,光源只有前方掌柜手里的一星灯火,索性修仙之人耳聪目明,黑暗中视物也不难,游与明打量着四下,「你一会儿买消息时,记得问题越准确越好。」
摘星楼的规矩是客人随意提问,由“取星人”判断答案的价值,给出价格,让客人定夺是否要进行交易。
问题越准确,答案越精准,就可以避免无用信息带来的冗余溢价。
每次交易,在屋内的只能有买方一人、“取星人”一名。
总归只是试探些情报,无所谓有没有经验,两人昨日商量过后,决定由江在水进入房间。
掌柜将两人带上楼,先进了间明敞的小室,请她们落座,笑意盈盈地询问:“两位客人想取几颗星星呢?”
这话不是问她们要买几个消息,而是在问她们要去几等的“星屋”。
越高等的星屋,取星人的等级越高,能买到的信息越多。
小室内有一名伺候的侍女,她给两人奉上茶,游与明道过谢,捧起来吹了吹,抿了一口。
江在水犹豫了下,还是道:“五颗。”
――这就是最高等的星屋了。
入星屋前,要先交“叩星礼”――也就是入场券,价格是固定的,星屋等级越高,价格越高。
江在水拿出五块下品灵石,交给一旁的侍女,起身出了小室。
掌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领着江在水走到最靠里的一扇门前,恭敬道:“客人请进。”
那扇门看上去普普通通,用的是简单的梨花木,没有雕花也没有装饰;旁边就是走廊的窗,窗棂干净,可见日日有人精心打扫,光从油纸窗中透进走廊,照不深,只在窗下投出一角亮色。
江在水习惯性地敲了两下门,等了一息,没听到里面传来声音,就径自推门走了进去。
走廊只尽头一扇窗,昏昏暗暗,屋内比走廊还要暗上些。
厚重的帘布遮在三面墙上――江在水猜那后面当是一些隔绝传音用的法阵――室外的光照不进屋内,只有在开门时,能借着门外的光看见屋中央隔断的一扇屏风。
――当然是针对普通人而言。
江在水没觉得这一片乌漆麻黑有什么干扰视线的,进了屋就干脆地阂上了门,只是心中闪过了一丝疑惑――取星人是得知有客人要来以后关的灯,还是整天就待在昏暗无光的室内啊?
就在门关上的一瞬间,门旁亮起了一盏小小的灯。
江在水:……不知道是什么传感法术但原来如此。
“客人请坐。”屏风后传出一个难辨雌雄的声音。
江在水扫了眼目光所及之处,没见着椅子,于是绕过了屏风。
灯光不算太亮,绕过屏风便不剩多少。屏风后是一张桌,两张椅,取星人披着长长的黑袍,带着黑色面具,浑身上下连眼睛都不露的坐在桌后。
江在水也不管人家能不能看见,礼貌地笑了一下:“您好。”
“客人早安。”取星人同样礼貌地回她,“客人想买什么消息呢?”
江在水按照早早商量好的,回答道:“我想知道五公主容寻双出生前后发生的、与她相关的事情。”
取星人像是讶了一下,确认道:“所有?”
“所有。”江在水确定道。
“那可不便宜。”取星人道,“客人不妨再想一想,缩小下范围。”
江在水因这句劝告愣了下。
来之前,她一直以为买消息这事会十分神秘严肃。
也许是她一句要求,对方一句价格,她应声好,事情就成了。
结果怎么现在的场景,莫名有种店小二劝她点餐要适量的既视感?
她悄悄掐了下手指,试图将奇怪的想法驱逐出脑海。
既然人家都那么说了,定然是有人家的理由。江大小姐也不是有钱没处花烧的慌,仔细想了想,依言缩小了范围:“容寻双出生前,她母妃有过什么与她相关的、不寻常的经历吗?”
取星人道:“十两白银。”
这么便宜?江在水从荷包中取出银票,放在了桌上。
取星人收走银票――依旧是一只眼没露,看上去也没检查银票真假――回答问题:“她遇到了两个人。”
江在水等半天没等到下文,盯着取星人的面具,反应过来,没了。
……你们摘星楼果然是奸商!
但这回答虽短,却蕴含了不少信息,江在水有种奇异的感觉――这个取星人好像知道她的根本目的,在引着她以最快的方式,一点点自行问出来。
她于是顺着这个问题往下问:“那两人分别是谁?”
取星人好像笑了一下,“二十两白银。”
江在水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人不会要翻着倍加价吧?
她拿出银票,看着取星人收走。
取星人道:“分别是当今圣上,与当今国师,路云霁。”
江在水眼睛蓦地睁大了。
她猜出其中一人会是容帝,却怎么也没想到,容寻双的母妃居然在那时就与路云霁有过交集。
“路云霁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江在水急急问道。
取星人不慌不忙:“四十两白银。”
江在水顾不得其是不是两倍两倍翻的了,快速交了银票。
取星人好像故意拖沓,慢慢悠悠点了数,才道:“她帮了路云霁一个忙。”
江在水几乎是有点咬牙切齿了:“什、么、忙?”
取星人:“八十两白银。”
江在水点了二百四十两白银,取出八十两递过去,剩下的放在手边。
取星人就好像一戳一蹦Q的□□,看不见那留下的一百六十两银票似的,“其一呢,算是救了路云霁一命,其二嘛……”
一个“嘛”字拖的老长,江在水都准备好把手上的银票给出去了,才听这人道:“她让路云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关键。”
江在水把手上的银票递了过去。
取星人这回绝对是笑了,但依旧公事公办地拉着长音:“客人想问什么?”
“关键是什么?”江在水问。
“这不是关键。”取星人打哑谜似的。
江在水被这个回答弄得一怔,正要追问,突然福至心灵,话到嘴边又堪堪在舌尖上打了个转,“……怎么得到的关键?”
取星人赞许一般道:“一百六十两白银――路云霁带着人误打误撞回了雾霭禁地,见到了一番奇景。”
江在水正要掏票子继续问,就被打断了:“奇景是何,此乃天机,你问我也答不了。”
“……你是不是逗我玩儿呢?”江在水收了手。
取星人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问,静止了一息,终于笑出了声。
江在水觉得奇怪,就听此人道:“哎呀,你的问题太深奥了,就算我是五星取星人也答不上来的――不如试试用你身上那块令牌呢,也许能召唤更厉害的人物回答你的问题哦~”
江在水悚然一惊。
――她/他怎么知道自己身上有一等令牌?!
取星人没等她问出口,就下了逐客令:“不过今日便就这样吧,神棍也是要休息的,客人请回。”
江在水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起身。
在她手搭上门把手的那一瞬,江在水突兀道:“楼主大人。”
背后无人应声。
江在水拇指指甲抵着食指指腹,用力掐进肉里,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正常:“您也得了【灵知】,对吗。”
依旧无声。
她吐出一口浊气,不再等那人出声,开门,离开了这间星屋。
许久。
屏风后传出一声笑。
不再是明显带有伪装的雌雄莫辨,而是二三十岁成熟女人的声音,伴着面具被摘下的“咔哒”一声。
“什么楼主大人啊,这孩子。”她叹道。
不过是面都不敢露的,躲躲藏藏的胆小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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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山川法(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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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
江在水提着几只礼盒,后面跟着游与明,敲开了丞相府的门。
日正当空,她寻思着其它时段上门坐着愣聊都挺尴尬,遂选了午时上门,提前一天递了拜帖,拎着礼――或者说饭费,来赴宴。
“哟,江在水,又见面了。”
白乌安坐在院中桂花树上,见她从路上走过,低头打了个招呼。
领路的小厮忙行礼:“见过三少爷。”
白乌安摆了摆手,从树上跳下来,向江在水走过去,目光看向她身旁:“这是?”
“我朋友,青风堂游与明。”江在水简单介绍。
白乌安此前阴差阳错的,倒是一直没见过游与明,闻言点了下头,权当打过招呼。
游与明不喜欢和人社交,没觉得被忽视,反而挺舒适的继续隐形。
白三少悠悠哉哉地走在江在水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闲聊。
“你这带的什么?”
“一点薄礼。”
“知道是薄礼,我问你具体是什么。”
江在水挺无语地看他一眼,从小厮的手上拿回那一沓礼物,抽出来一个盒子递给他:“你的,自己拆开看看吧,一会儿就别找我要了啊。”
白乌安没想到她真就直接给,下意识接过来,一顿,又给塞了回去:“那我不问了,你到时候一并给我吧。”
还挺有仪式感,江在水暗笑。
她看出白乌安其实挺高兴,没准是抱着一种“小伙伴来找我玩了”的心态,眉梢眼角都带着放松的惬意,还沿路给她介绍院中景致。
两人闲聊着往丞相府的宴客厅行去,走着走着,白乌安脚步突然一停,脸上的轻松惬意一瞬间散了个干净。
江在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前路上正站着一位贵公子。
此人一袭靛青色长衫,腰间系着如意纹绸腰带,头上束着莲花样白玉冠,眉眼间与白乌安颇为相似,却要成熟许多。
江在水几乎瞬间便猜到此人是谁,就见他含笑一礼:“江大小姐,游小神医,久仰,长羽有礼了。”
江在水同游与明齐齐还了一礼,道:“白二少爷,谬赞了。”
白小少爷不满地“啧”了一声。
白长羽闻声看向他,喊道:“绾仔,怎么见了哥哥也不吭声。”
白乌安不情不愿地拉长音:“二――哥。”
人间讲究成年后取字,男女皆是十八,白长羽今年十六,白乌安才不过十三,都还不到年龄。[1]
江在水这是第二次听别人喊白乌安“绾仔”,稍一想就明白了这个小名的来由,抿唇一笑。
白长羽是个标准的名门公子模样,举手投足都带着大家族养出来的贵气,他微一颔首,歉意地同江在水道:“舍弟顽劣,让江小姐见笑了。”
江在水哪敢笑这脾气不好的小少爷,连忙否认:“没有没有,白三少性情率真,我们很聊得来。”
白乌安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是江小姐为人豁达大度。”白长羽客气道:“父亲记着今日两位会来府上小坐,特意摆了宴,派我出来迎,两位请。”
江在水一笑:“白二少爷请。”
白长羽等待的地方离宴客厅没几步路的距离,几人没说上几句便到了。
丞相府财大气粗,宴客厅也修的宽阔明亮,上首一张八仙桌,两侧两张太师椅,白丞相与白夫人端坐其上,下首依次摆着数张桌椅,一名少女坐在右手第二位,正端着茶盏啜饮。
见几人进来,少女轻轻放下茶盏,站起身来,一福身,声音轻柔婉转:“见过江大小姐,游小神医,二哥哥,小女白长灵,此厢有礼了。”
江在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说这丞相府的规矩属实繁重,难怪白乌安那小子成天臭着一张脸。
想归想,她还是入乡随俗地还了礼,又同上首的丞相夫妇行了晚辈礼,这才在下人引导下落座。
白乌安在后面没个正形地站着,见他们总算客套完了,打了个哈欠,朝右手第三个座位走去。
他刚跨出步子,就听白丞相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乌安,今日江小姐她们是来找你玩的,你坐过去陪客人。”
白乌安身形霎时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本就不算松弛的气氛,因为这一话一静变得紧绷了起来。
他背对着江在水,江在水看不清这小孩的神情,正想着要不要打个圆场,就听白乌安笑了一声。
那绝对不是高兴的笑声,小少爷声线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话音里却是不掩饰的尖刻,“爹,江在水她们来找我玩,你摆什么宴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