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这个年岁的小娃娃能干什么在想什么,琢磨着江泱像是想和姐姐玩,便提溜着两边胳肢窝把人放在了坐床上。
江泱就靠着她的力道歪歪扭扭往前“走”,扑腾着两条还不怎么听使唤的小肉腿,一脚踩在了始终不曾睁眼的婴儿身上。
襁褓裹得不算严实,婴儿的手握在胸前,露在了外面,被她踩个正着。
“哎!”夫诸略吓了一跳,连忙要把人抱回来。
就见那一年来无论外界雨打风吹自岿然不醒的婴孩蓦地皱起一张小脸,痛苦不堪地咳了两声,嘴角竟溢出一丝血迹来。
夫诸彻底慌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婴儿的一脚能有这么大威力,竟能把另一个小婴儿生生踩出血来。
她用仅剩的理智把小江泱好好放回坐床上,抱起婴儿一个转身便回了东望山,自然也注意不到江泱的异常。
再然后,就是江照然曾经所说的,雾霭禁地出事,江泱一哭一天一夜,甚至惊动了太上长老。
其实此事捋起来,正确的顺序应该是:夫诸带下山的“有缘人”被江泱一脚踩出血、夫诸匆匆回山开了雾山池并召了太上长老护法、一切结束后想起还有个gR神兽被牵连进来了、嘱咐太上长老关照一下、太上长老拿着阴阳玉膏下山帮江泱定了神魂。
雾山池是雾山阴阳玉的产地,乃是个天然形成的玉池,其中盛满了一滴千金的阴阳玉膏,算是行明宗曾经的镇宗之宝――也算是半个白鹿门的镇门之宝,尽管知道此事的人只有几位太上长老。
至于江泱那一脚在这些事中起了什么作用?
要知道,她们两个的存在,本身就是两个禁术的产物。
禁术之所以称为禁术,当然不只是因为其为天地所不容,更是因为其实现条件极其苛刻,即使成功,也要付出代价。
最明显的一点,大概就体现在神魂上。
两个拿魂魄盛着神格的婴儿,一个为此被封印了一年时刻用玉膏将养着,一个沉睡千年才有气儿投胎,神魂都脆的很;偏偏其中的神格以此为养分,仍旧强盛如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不碰面也就算了,但肢体都接触了,这还不打一架试试身手?
……试身手倒也没有,只是以两位“容器”的神魂强度,即使神格只是激动地略跳了跳,就有够受的了。
是以一个跳出了血,回去彻底封印了没事找事的神格,并在半年后连带着数十瓶阴阳玉膏一起被送到了青风堂门下;另一个跳缺了魂,顺带把整块幽精、封印的记忆与其容身的玉一起丢在了白鹿门。
并由一切的始作俑者路云霁捡到了玉。
路云霁偷拿了白泽神兽的一孤本,又得了块有龙神气息的玉,万事俱备,埋头研究了一年,登了白成业白大人的门。
于是雍都诸事,就此开端。
江在水一边打坐调息一边听她讲,听得叹为观止。
她说:“所以夫诸认识我?我还当她是个单纯不理世事的白莲花呢!装不认识装的也太像了吧。”
“你能不能抓住重点。”游与明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总而言之,【灵知】的封印被国师那帮人撼的摇摇欲坠,它本来就不甘心一直沉寂,顺着灵因阵的牵引就想往外跑,结果被风袭玉压制住了。”
江在水点头,听话地抓住重点,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从光阴墟手下救下我的?”
“好说。”
游与明起身,掸了掸袍子,轻描淡写道:“我从摘星楼楼主那里拿走了另外半份【灵知】,上古八阵不是一定要神格来祭吗?我给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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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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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灵知】喂给了光阴墟???”江在水霍地起身,踉跄了一下。
且不说这种操作有没有用,就说……“神格是能随便这么喂的吗!”
“总归【灵知】不算我的东西,比你们掏心挖肺容易多了。”游与明扶住她,转头看另两位,“我看你们都恢复的差不多了,这地方总归是不宜久留,我们到底该怎么出去?”
祝江临看着那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明了,无奈道:“我也想知道。”
“你也想知道?”游与明皱了皱眉,“你不是……”
“我是有【领域】。”祝江临解释道:“但【领域】的空间法则暂时只适用于太虚大陆。”
江在水抱住游与明右边手臂,不太高兴地把自己当挂件,闻言跟着点了点头,对她道:“地府初生,还是使诈逼着天道开辟的,法则尚不能成型。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地方如今是真正的独立于太虚大陆之外,没有混沌一片就算是不错了。”
祝江临和她一唱一和,“事实上,我在这里连个传送阵法都摆不出来。”
“那我们出不去了?”风袭玉插了句话。
江在水与祝江临对视一眼,这俩唯二亲身参与新界落成的人达成共识,江在水道:“要进出现在的地府,应该只有两种方法。”
“其一,叩问天道,冒着被雷劈的风险请k老人家帮帮忙。”
好不容易把天道糊弄过去,游小神医不太想冒这个险,遂捧场追问:“其二呢?”
“其二嘛……”江在水不确定地拖了个长音,“理论上来说,这个新界该诞生有一位先天神明。”
“先天神明?”游与明怀疑自己听错了。
江在水摸了摸鼻子,回头用眼神求助祝江临。
gR生得晚,又是人类信仰中托生,虽然也属于“先天神明”,但对很多更早时候的事都不清楚。
祝江临略一沉吟,道:“你们知道上古八阵吧。”
这属于废话,毕竟他们就是因为开启了阵法才被困在这里的。
因此祝江临也不等有人回答,自顾自往下讲,“上古八阵开启所需的神格,对应的其实就是太虚大陆的八大基本法则,‘时’、‘空’、‘因’、‘果’、‘生’、‘灭’、‘长’、‘衰’。”
这一点风袭玉在雍都时就给江在水讲过,游与明更是早有所知,几人都没说话,静待下文。
“太虚寥廓,肇基化元,万物资始于此,太虚大陆落成。混沌中清气上为天,浊气下为地,再有‘神明’出世。”祝江临顿了顿,斟酌了一番称呼,“凤凰、烛龙、混沌、阴阳判、四大神木,是最先出现的上古神,分别以神格【涅】、【领域】、【鸿蒙】、【阴阳】、【衡】承掌八大法则。”
以人类的分类,凤凰、烛龙、混沌属神兽,阴阳判属法器,四大神木……大概属于灵宝。
但在先天神明眼中,没有什么飞禽走兽花木器石的区别,无论外形如何,k们的本质是一样的。
祝江临给出结论:“上古的五位神明,掌握着整个太虚大陆的根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k们就是太虚大陆的一部分。”
江在水“嗯”了一声,转头看风袭玉。
――她大概知道上古神的重要性,但“太虚大陆一部分”这种说法……
风袭玉知道她想问什么,苦笑:“那是天地初开时的事情了。”
事实上,如今的五位“上古神”,除了销声匿迹的四神木与板上钉钉换了龙的祝江临,其它三位,也都不是最开始的壳子了。
“祝江临是在烛九阴陨落后诞生的。”风袭玉抬了抬下巴,简洁道:“【衡】的执掌者陨落的其实更早,四神木,是由k分裂而成。”
那真是太早太早前的故事了,别说是只拿了片刻完整【灵知】的游与明、近千年才出世的gR,就连传承了烛九阴大部分记忆的祝江临,都对此不甚明了。
对于风袭玉来说,那些事比起“记忆”,更像是模糊的故事书。
书上说,天地初开,有神应运而生,万年一劫,神明自斩神格。
而后有灵气升,草木成,神兽出。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太虚大陆的神只有五位。
五位神明自斩神格后,像是解除了什么束缚,天材地宝与新的神兽雨后春笋般涌现于天地间。
风袭玉的视线虚落在死气河流与橙红花海上,像是在回忆,“在此之前,也许可以说上古五神是整个世界的根基,但此后,上古五神就只是‘神明’而已。”
“为什么要自斩神格?”江在水忍不住打断他。
“唔,这个嘛。”风袭玉收回视线,冲她一笑:“渊渊可能不知道,漫长而无尽的寿命,也是很无聊的。”
太虚大陆成型后的万年,大陆上几乎什么也没有。
凤凰破壳而出,新奇地打量过四方,抖干净羽毛,无师自通地一扇翅膀,直上云霄。
k不需吃喝、不觉疲惫,把整个大陆看了一遍,回到原地。
原地多了一棵树和一条龙。
龙看起来和k差不多大,绕树围了两圈,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一块石头对话。
如果让现在的风袭玉形容,那龙叫“人面蛇身”、“周身红鳞”,但当时并无这些概念,凤凰只是见了k便知道,这是龙。
一条颜色和k一样的龙。
两位神明大眼瞪小眼一会儿,混沌从九重天外下来了。
混沌看着莫名凝重的气氛,笑了一声,在烛九阴转来的幽幽视线中解围道:“终于见到你了,凤凰。”
这就算是五位神明的第一次见面。
往后万年,就乏善可陈了。
最初的五神可以说是整片大陆的主宰者,但k们自己对此却没什么感觉,毕竟力量,是要对比才能显现而出的。
――乐趣也一样。
凤凰几百年几百年的睡在赤谷中,不知道什么叫无聊,也从不觉得无趣。
只是偶尔,k们一起醒来聚首时,k会想。
要是能说话的,再多些就好了。
然后,在诞生万年后,k像是灵光一闪,动用了【涅】。
很久以前,【涅】不只能返过去,更可看未来。
未来,像树的枝桠一般在k眼前铺开,向k无声展示世界的绚烂多彩。
下一次聚首时,凤凰将此事告知了其它四神,并且毫不意外的获得了同一个回答。
――k们要拉近那个未来。
于是天地劫出,神明自斩神格,从此太虚大陆,欣欣向荣。
江在水抿着唇,没说话。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祝江临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总而言之,一个新空间的开辟,理论上会牵扯出新的法则。”
“而新的法则,大概率会催生新的神明。”他轻轻捏了捏江在水的脸,“就像gR的诞生一样。”
游与明表示自己听懂了,向下提问,“所以,这个新界的神明呢?”
“那里吧。”风袭玉伸手,遥遥一点那条死气汇成的河,“不管怎么看,那边都是这片地界的核心。”
总归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四人于是下了山,沿着花海向那条长河走去。
“……河中央好像有个人?”走近了,江在水有些不确定道。
祝江临和她并肩走在最前面,肯定道:“身量不高,应该不超过十岁。”
这就是新生的先天神吗?倒是很符合她的想象。
江在水远远观察着水面上的人影。
如祝江临所说,身量不高,灰白色长发垂坠而下,衣袍像是流动的漆黑水纹,无风自动。
k“站”在死气河流上,背对着他们,不知在眺望什么。
都是修士,行进速度不可谓不快。说话间,四人已经走到了河岸边。
离得近了,看得就清楚许多。
这位新生的神明周身被黑衣包裹,发丝未束铺盖而下,凭空拉长了些身形;远时尚不觉得,此时再看,怕是只有五六岁的身量。
k身上的“衣服”,实际是厚重成实体的死气,双手背在身后,有种老神在在的气质。
……鉴于这位神明的身高,这场景有种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既视感。
江在水把大不敬的想法丢出脑海,和同伴对视一眼。
同伴脸上写着“你上吧”三个大字。
江在水颇为无语,游与明也就算了,怎么风袭玉这个话痨也开始沉默是金了?
无语归无语,她掂量了一番,还是上前道:“敢问阁下可是此地执掌者?”
那身影终于动了。
k转过身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眸蕴满了不爽,脸色是无血色的苍白,却不掩殊色。
神明,长着一张和江在水八分相似的脸。
“!”江在水瞳孔蓦地缩小,一大一小互相瞪着,一人矜傲又不满,一人震惊而失语。
她思绪飞快转动,瞬息想明白了现状。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进入地府这么久,新生的先天神明都没跑出来宣誓主权。
看这个情况,这神明怕不是……在赌气?!
“唔。”祝江临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边评价,“这小丫头长得和你好像,你小时候也这么……有意思吗?”
“啧。”江在水总算回过神来,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咳咳!”神明飘在半空清嗓,不太高兴的样子,明明就在眼前,却偏要营造一种声音从四面八方来的氛围,嗓音还带着努力掩盖的稚气,“本尊乃地府阎王,掌此地一切权能,尔等外来者,可尊称吾一声幽冥主。”
江在水转了转脑筋,决定配合小孩演出,“幽冥主大人,我等来此实为机缘巧合,并非有意误闯。前来叨扰,是想一问,我等该如何离开地府?”
一小只阎王悬在半空,眉眼耷拉着,貌似想撇嘴,忍住了,拖着小孩特有的长音道:“本尊知道。”
所以呢?
江在水发现自己还是与小孩沟通无能,试图向游与明求救。
游与明接收到了她的眼神,扭过头,装没看见。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找出路的要紧事,突然变成了谁家的家务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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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水天清(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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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与明闭口不言,最开始充当缩头乌龟的风袭玉倒是在一边跃跃欲试,笑眯眯接话:“幽冥主大人,您可有方法将我们送出去吗?”
“有。”阎王看都不看他,只忙着盯江在水,“但本尊凭什么要听你们的?”
嘿这小孩。
江在水准备捋袖子进行武力镇压,被祝江临压了下来。
“大人。”他笑眯眯道,“您有什么条件,不若先说说看。”
阎王总算将视线移向了他。
她却是不答反问:“你们可知,本尊脚下是什么?”
死气啊,还能是什么?江在水把袖子放下,因着她这句话,左右看了看。
这条河的颜色同阎王的头发一般,均是暗淡无光的灰白色;依旧长的看不见来源去路,两岸的橙红花海闪着微光,也随着河流一并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