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烟雨落金陵——扶盏【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8 17:15:39

  宣隆帝瞧的乐呵:“哟,小两口还置气呢?多大点事,闹得不像话了啊。”
  二人也不解释,苏念卿冲他微一抱拳,算作辞别。
  她驾着照夜青行在最前方,百余来号近卫随行其后,再往后,则是桑妲及一众离林随侍的囚车。日光将人的背影拉长,却拉不断人心底的牵挂和惆怅,楚逸轩恋恋不舍的偷瞄两眼,不得已先陪着宣隆帝回宫,等他终于从一众琐事中脱身,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符津早备了快马等着城门外,楚逸轩从宫中出来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因惦念着他刚受了杖刑,留下一句你不必跟,一甩马鞭候在原地的符津吃了一嘴的灰尘,他呸呸吐掉口中的泥尘,再抬眼哪里还有楚逸轩的身影。
  从来没有一段路走的像今日这般让人牵肠挂肚,她时不时的往后瞥上几眼,最后又失望的回头继续前行。
  随舟看透了她的心思,安慰道:“督主恐怕脱不开身。”
  “谁看他了,”她犹自嘴硬,正要命人走的快些,不妨身后有人呼喊:“郡主!”
  她欣喜勒紧马缰回头,看到来人神色又不免黯淡下来,是李塬。
  既来相送,免不得下马应付几句,她收起马鞭无聊的踢地上的碎石,垂着脑袋不咸不淡道:“你怎么来了?”
  “来送你啊,”李塬将手中的包裹一股脑的往她手里塞:“都是你爱吃的点心,这一行千里,你听我的多备些干粮;还有这个,护心镜、还有锁子甲,反正你拿着总归是没错的。”
  他一张嘴喋喋不休,随舟都要听不下去了,驱马上前拿剑尖挑了那包裹随意丢在马背上,淡淡道:“襄王殿下交代完了吗?”
  李塬没见过他,只觉这人无礼的紧,正要出言申斥一二,冷不防瞥见苏念卿心不在焉的模样,也没了同他理论的心情:“诺诺,你不高兴啊?”
  “没有。”
  李塬仔细反省了下:“不是我早些不来送你,母妃交代过,说我要真为你好就离你远些,刚父皇也在,若是看出你我关系非同一般,那就要坏事了,我专门避开人来送你,感动吗?”
  随舟无声的送他一个白眼,正要催促着苏念卿启程,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纵马而来,他招了招手:“督主!”
  苏念卿闻声甫一转身就被楚逸轩抱了个满怀,他大口喘气,抱着她才稍稍安心些,她刚要开口,带着凉意的薄唇不容抗拒的席卷而来,挑衅般的刺了李塬一眼。
  “你你你……你们……”李塬话都说不清楚了。
  随舟背过身全当没看见,囚车中的桑妲好似有些诧异,眉梢微挑,随即又释然,一个家世清白金尊玉贵,一个帝王鹰犬朝廷走狗,有意思。
  一吻毕,她的侧脸贴在他胸膛,还能听到那蓬勃有力的心跳,他抚着她脸颊保证般道:“京中有我,勿思勿念。”
  “你特地追上来就为说这个?”
  “原本有好些话想说,但是见了你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两线奔波的时日不会太久,等四海安定,我们找处山清水秀的庄子,再也不理这些俗事。”
  她缓缓启唇:“好。”
  他复转向随舟:“我把郡主交给你了,你就跟着郡主听候差遣,不必回京复命了。”
  “遵命。”
  停留多时的一行人缓缓动了起来,楚逸轩盯着她的背影久无动作,李塬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显然还未从刚刚的晴天霹雳中回过神来,最终哆哆嗦嗦的指向楚逸轩:“你怎么敢!她是我大邺的郡主,你怎敢这般僭越!”
  “她是我妻,明黄圣旨陛下钦赐,我为什么不敢?”就像李塬看不惯他,楚逸轩也同样看李塬不顺眼,明知她已经成婚了,还上来百般裹乱,半点亲王该有的尊荣都没有。他语中带刺:“比这更亲密的事我们不知做过多少,轮得着你来指指点点!”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李塬都快被雷给劈懵了。明明这桩婚事是宣隆帝牛不饮水硬按头的结果,他便自认为苏念卿对此也是百般不愿的,可她刚刚哪里有半点被强迫的意思?自己同她打小一起玩到大,她若不愿,又有谁能强迫得了她?
  眼见那一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山峦深处,楚逸轩驱马欲回,李塬被他一句话说的一愣一愣的,麻木的问了句:“你们要不要和离?”
  楚逸轩眉峰狠狠抽抽了下,这人出门连个随从都没带,把他按地上揍一顿,好像也不太难。没等他将想法付诸实践,李塬不死心继续道:“你们不相匹配,你别瞪我,本来就是,要不是我父皇乱点鸳鸯谱,你再投胎转世八辈子也高攀不起她,我又不嫌她成过亲,等你们和离我就娶她过门。”
  ‘你不配’‘和离’在楚逸轩脑海中轮番晃荡,揍他一顿容易,就是这王八蛋挂了彩皇帝面前自己没借□□代,他瞅准他坐骑,清脆的一鞭子下去那马受惊狂奔,楚逸轩驱马而行将他晾在原地,这离金陵怎么也有几十里,走回去不把他腿累折了自己楚字倒着写。
  李塬在原地骂的口干舌燥,楚逸轩早已策马跑出数米。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李塬骂够了无奈寻了根树杈拄着往回走,他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二里地都没走出,身上早已摔的不成样子,脚上磨烂的水泡更是一碰就钻心的疼,最后还是王府的管事久不见他归来打发人去寻,这才将人稳妥的给弄了回来,听说这些人将他挪上马车的时候他口中还在不停的叫骂,只是实在骂不出什么声音了。
  符津拿这事同他学舌的时候楚逸轩只道他活该,符津却忧心道:“太子没了,我瞧着宫里那位的意思,八成是要重用李塬,咱们总不好将人得罪的太狠,日后指不定要在这位的手底下混日子呢。”
  宣隆帝子嗣不丰,成年且得用的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矮子里面拔将军,李塬确实算是个勉强能用的。不过楚逸轩倒是不甚在意:“等北疆的事了了,我就带着郡主走,这皇位、天下,爱谁谁,老子不伺候了。”
  符津情急之下牵动身上伤口,疼的呲牙咧嘴:“督主,咱们摸爬滚打了十来年才混到今天这个位置,说不要就不要了?”
  “人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损你骂你的,你还留恋起来了。”
  “也就只敢背着人骂,当我面试试,小爷我不把他弄按察司七十二般刑具走上一遭这个位子我让给他坐,”他咋咋呼呼道:“骂归骂,权力是实打实的嘛。”
  “行了,早些歇着,明日跟我去兵部走一趟。”
  符津望向廊下晃动的灯笼,再看看那尚早的天色:“这就歇着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再陪你唠唠,免得嫂嫂不在你睡不着。”
  哪壶不开提哪壶。
  符津支着脑袋,打盹道:“不过应该是我想多了,之前你自个睡书房,我看你睡的也挺香的。”
  楚逸轩惜字如金:“滚。”
  符津咋舌道:“嫂嫂不在,你怎的半点礼数都不讲,用词太粗俗。”
  “请你滚,”楚逸轩指着门框,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还有问题吗?”
  符津举手告饶,滚就是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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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军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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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月如钩,衬得这夜色愈加凛冽,微风轻叩,伴随着时不时的蝉鸣,本应是最好入眠的时节,可楚逸轩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真让符津那碎嘴子给说着了。
  他一会儿嫌灯火晃眼,一会儿嫌虫鸣扰人。
  原本触手可得的香软,现下摸过去冰冰凉凉的,别提多难受了。
  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冒出来的全是苏念卿。有不染尘埃不可攀折的;有眉头微蹙时嗔时怪;还有面若芙蓉乖巧柔顺的……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止不住,他犹记得在庄子上胡闹的那几日,她眼眸含水面色酡红,一声声带着颤音的哥哥叫的自己心都要化了,他想怜惜她却又忍不住狠狠的欺负她。
  天间明月揽入怀,不管她在旁人面前如何冷静自持,可另外一面只有自己能见得到,楚逸轩为这个发现欣喜,可是高兴之余,更睡不着了。
  大鱼大肉连吃了几日,现在连肉汤都沾不上,是个人都得郁闷。
  他折腾了许久,总觉得天快亮了,可是去看那沙漏也不过子时。枕畔好似还残留着那人发间梨香,他索性将那枕芯抱在怀里,贪婪的呼吸清浅的发香,朦朦胧胧中有了些许睡意,只是始终睡的不大安稳罢了。
  翌日,院里的丫头来伺候他梳洗,瞧见那略显疲倦的眼角和布满血丝的双眼,哪里像是休息好的样子。侍奉的丫头刚要帮他穿衣,他已然取过外衣自己套好了,那姑娘只得殷勤的帮他系上腰封,指尖有意无意的划过他腰线。
  楚逸轩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这姑娘年纪小,一身桃粉色的衣衫倒也相衬,髻边刘海松散的垂落下来,倒是平添了几分可怜和娇媚,那蔻丹涂的明艳而又热烈,从头发丝精致到指甲盖,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
  她又拧了热帕子来要帮他擦脸,他果断的接了过来:“退下。”
  这丫头颔首低眉却并未依言告退,等他拿那帕子擦了脸又匆忙的迎上来接,楚逸轩绕过她径自将帕子丢进铜盆里,一同侍候的丫头有些都忍不住绷着脸笑,这丫头羞怯之下也来了胆量,脚底无骨一般瞅准了人便往人怀里歪,楚逸轩侧身躲过,她失手打翻了铜盆,连水带盆浇了满身满脸,精心描摹的妆容就这么毁了,别提多狼狈了。
  符津原本是在门外候着的,听到动静不免进来瞧上一眼,谁料刚进来就看到这里子面子都丢干净的犹不死心,楚楚可怜的朝自家督主挤眉弄眼,那眼泪要掉不掉的惊惶样,着实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符津笑到岔气,美人计用错了地方,眼前这个是向来就不解风情的。果然,楚逸轩看都没看一眼,淡淡道:“做事毛躁,拿了身契来让管事的看着打发了。”
  他望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符津:“安排两个小厮来,我房里不要旁人伺候。”
  “督主,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那丫头这才知道害怕,符津招呼着管事的进来不咸不淡道:“别叫了,只是发卖,已经够给你留脸了,我嫂嫂刚走,你就敢起这种心思,不卖你卖谁。”
  管事的招呼两个婆子将人结实的捆了带下去,符津不忘回头告诫余下的一干人等:“有存了这等子心思的趁早绝了这念想,谁让我哥哥嫂嫂不舒服,我便让她不痛快。”
  这些人受了训噤若寒蝉的躬身告退,符津回头看楚逸轩那张欲求不满的臭脸忍不住又想笑:“昨晚上没睡好?”
  楚逸轩懒得兜搭他。这人不死心继续拱火:“这才头一晚,以后且有的熬呢。不过我嫂嫂知道你想她想的睡不着觉吗?”
  楚逸轩作势要踢他,他躲闪之间牵动身上的伤口,疼的直抽冷气:“我这挨了二十板子呢,你不让我多将养两天还踢我,没听人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吗?”
  “打的轻了。”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这二十板子是挨给谁看的,说起这个我就委屈,好好的把我叫过去二话不说就挨了顿揍,”符津一瘸一拐的追上他:“不是先用饭吗?这大早上往哪去?”
  “兵部。”
  “你要寻人晦气也得先吃饭啊,再者哪有一大早去找人麻烦的!”
  尚平荆自早起看到乌鸦在房门前盘旋就知不妙,右眼更是跳的厉害,他正指使着人清点一应军备,冷不防听下属通传说是楚大人到了,他还没醒过神来,心说是哪个楚大人,突然回转过来一拍大腿,难怪自己眼皮跳这么厉害,这煞神大早上过来做什么。
  心里虽这么想,可不免要先去见上一见,这二人分明平级,可尚平荆瞧见楚逸轩,总归是带着三分怵意,还未见他人先扯着嗓子寒暄道:“我就说这早起喜鹊报喜,什么风把楚督主给吹过来了,您有事吩咐一声,我去您府上就行,哪里还用您亲自跑一趟呢。”
  这马屁拍的不可谓不周到,楚逸轩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盏:“是某大早上来叨扰尚大人了。”
  “督主这话说的就见外了,您肯赏脸踏足,简直是蓬荜生辉啊,有什么事,您吩咐就是。”
  “尚大人这么说,某就不跟您见外了,”他故作为难:“尚大人也知道,内子远赴北疆,某旁的忙帮不上,这军需一事总得多替她上心打点,这不大早上便来麻烦尚大人了吗。”
  习惯了他不留情面公事公办,为了这么点私事找到自己这来还是头一遭,一口一个内子,听的尚平荆头皮发麻,一贯的冷血无情,哪曾想还能有这柔情一面?
  尚平荆仔细思量了下又觉不对,这二人不久前才在朝堂上吵过一遭,这时候来拜托自己打点军需,这里头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就值得自己好好推敲了。
  想通了其中关窍,他眯了眯眼道:“督主放心,军需嘛,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迟一些晚一些少一些扣一些,那可再正常不过了,眼瞅着这批军需还没送出去,您看要不我寻个由头晚两天再发?”
  原以为是个有眼色的,听他说这话楚逸轩脸色真是越来越难看,他不动声色调转出些许笑意:“尚大人之前都是这么克扣四境军需的?”
  他见他和颜悦色便跟着卖乖:“楚督主懂的嘛,咱们手底下的人都要吃饭的了。”
  “符津,查查旧账吧,”楚逸轩猝不及防的变了脸:“看看咱们尚大人这些年克扣了多少,给陛下报个数目上去。”
  “督主这是何意?”尚平荆虽知道他变脸快,可不曾想他说翻脸就翻脸。楚逸轩早没了之前的虚与委蛇:“我军将士在阵前冲锋陷阵九死一生,尚大人连这里的油水都够胆费心克扣,你说我想做什么?”
  尚平荆正是忐忑之时,符津站出来和稀泥道:“督主,尚大人也不是故意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苦闹得这么僵呢?”
  “是是是,符大人说的是。”
  “尚大人也别害怕,您也知道,我嫂嫂远在北境,我家督主难免忧心,不免要多关注军需供应,您把这事办的漂亮了,督主他怎舍得找你麻烦呢?”
  尚平荆小心去打量他的脸色,见他并未出声反对,便当他是默认。虽不知眼前这位为何忽而对苏念卿这么上心,但还是极有眼力见的附和道:“督主放心,这北境军需一事本官亲自盯着他们办,等装点完这就命他们送往北疆,您看这样可还行?”
  楚逸轩嘴角终于沾上了点笑意:“劳尚大人带路,某去看上一眼。”
  这要看的自然是正在装点的军需,尚平荆听着他提出的要求又要头疼了,为难道:“督主,这军需都是有定数的,您这说加就加,陛下面前我也不好交代啊。”
  楚逸轩狡黠一笑:“符津,查账!”
  “别别别,我加,我加还不成嘛。”
  “又不难办了?”
  尚平荆硬着头皮点头:“不难。”
  “不难办尚大人脸色这么难看,弄得倒跟我刁难大人一样。”
  合着这朝廷鹰犬明摆着在这难为人,还要这被为难的面带笑颜强忍着泪水和血吞将他那无理要求应承下来,这他娘的还有天理吗?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笑的比哭还难看,符津拍拍他肩膀:“别笑了,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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