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么定了,”我果断一拍桌子,“这个点儿甚尔哥肯定睡了,明天你没任务吧?明天还是这个时候,不见不散。”
“好――”五条悟拖着长声回答,抱起虎鲸玩偶,“那我回去睡觉啦,晚安。”
“晚安。”我抻了个懒腰,准备起身去洗澡,看见五条悟还杵在门口,“怎么了?你不会还想打地铺吧?”走过去想要敲他。
然后看见了抱肩站在门外的夏油杰。
半个时候后――
“你们从一月末折腾到五月初,这三个多月就搞出了这点儿东西?”夏油杰坐在我的床上,那种压迫感神似夜蛾老师,“我真不知道该为自己没被挖墙角高兴,还是该为咒术界的未来有二位小机灵鬼儿一份子感到担忧。”
看看,这口气也和夜蛾老师一样一样的。
我俩垂头丧气跪坐在地毯上,五条悟反驳:“那有什么办法?阿樱那边不能查,我家又没参与,杰你也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悟你自己是傻子也别把别人当傻子好吗?”夏油杰按着太阳穴,垂眼看我,“所以,其实妖怪是存在的?”
“呃,非要按照你们的说法,特级假想咒灵也对,”眼下他情绪比较暴躁,我能屈能伸,“但其实是真正存在的,妖怪,譬如天狗,譬如狐妖。我跟你说过有的,但是那时候你不相信。”
“我不是不相信你,”夏油杰无奈,“任何一个人跟我那样说我都不会相信。”
“所以妖怪怎么了?”五条悟有点儿不高兴地打断我们,“和妖怪有关系吗?”
“御三家和老橘子那边想要晴明留下的式神,所以他们找到了安倍怜子,”夏油杰回答,“加茂豪变异的【赤血操术】,用在咒术师身上会成为众矢之的,他也没有能力在御三家之外独善其身,被迫参加了爱宕山活动。”
“但是他的术式想要透过一个人操纵另一个人要求的血量是很多的吧?就算是大天狗那种和晴明公羁绊深厚的式神,因为过于强大,如果召唤者能力不够也是不行的。”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打了个寒噤,“十四岁的女孩能有多少血?过了一千年她身体里还能剩多少晴明公的血?”
“不知道加茂豪怎么做到的,总之如他们所愿,假想咒灵大天狗出现,杀死了除加茂豪的所有人。现场的出血量远超致死量,所以虽然没有发现尸体,安倍怜子也被判定死亡。”夏油杰从床边滑下来,也和我们一起坐在地毯上,“加茂豪不知所踪,现在看来他这十七年一直躲在札幌。”
“安倍怜子死了?”我瞪大眼,“那我妈是谁?”反应过来:“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是说夜蛾老师也没有权限看爱宕山事件的相关文件吗?”
“我有特殊的盘问技巧。”他笑了笑,“正巧出任务,遇到了几个京都校那边的辅助监督――总不好威胁自己人,对家还是可以下下狠手的。”
这俩人都是走拷问路线的啊。
“我不是想知道爱宕山怎么了,我是想知道我妈是谁,但是如果安倍怜子死了那谁还在乎爱宕山到底怎么回事。”我向后咚地倒在地毯上,“我爸他又不是个土豆能无性繁殖,甭管是男是女他总得跟个人才能生得出我啊!”
“哦,”五条悟突然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举起手,“阿樱叫我送毛巾那次,我看见爸爸肚子上有条好长的疤哦!”还用手在自己肚子上比划。
啥?
“……疤?”我弱弱地重复,“你的意思是,剖腹产的疤吗?”
“不会吧?”夏油杰基本上已经是处变不惊的状态了,但是仍富有质疑精神,“就算是妖怪,连性别也可以忽略吗?”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爸他确实是能随便切换男女相的,他最广为人知的事迹就是迷惑鸟羽天皇嘛……等等,这不是重点,”我一把抓住五条悟的领子来回摇他,“重点是这么要紧的事你为什么才说啊!”
“阿樱只叫我看爸爸的妖气,又没叫我看有没有疤,再说谁会好好的往那边想啊,人家都看到Salep了,”五条悟大声抱屈,“我也刚刚才想到的嘛!”
“那现在我爸是谁啊?”我感觉背景板要崩塌了。
“冷静,樱,要冷静。”夏油杰又把我成团儿抱到怀里了,摸着我的后背安抚着,“你仔细想想,小时候有没有可能是你父亲的人出现在家里?”
“那可太多了。”一提这个我更觉真相伸手不见五指,“我爸他妖怪朋友一箩筐,家里每天都人来人往的,跟他最熟的那几个大妖怪偶尔也――”
等等,我好像想到了一个人。
十分钟以后,伏黑甚尔来了,脸上从被窝里爬出来的不耐被五条悟转给他的一百万冲淡。
“怎么了大小姐?”他挠着后脑勺扫了一眼我们这个阵容,“初体验没有头绪,叫我来现场指导?”
“别说骚话了甚尔哥。”我叹了口气,“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他一脸看傻子的表情:“这你不问你妈去你问我?”
“就是因为问不了啊,”我沮丧地趴下去,“我一直以为他是我爸,现在刚反应过来他可能是我妈,总不能直接去问‘是哪个野男人把咱们娘儿俩抛下了’吧?”
“那确实。”他往我床上一坐。
“我说,”五条悟又举手,“阿樱不是你们禅院家的小孩吗?”
“别这么说,我和禅院可没关系。”我跟伏黑甚尔异口同声说。
我看向伏黑甚尔,他懒洋洋地挑眉:“假的。你爸为了从禅院家拿晴明的遗宝才一直假装是禅院雄哲的情妇,还给我五个亿叫我帮他忽悠那些老东西说你是禅院家的种。”
“什么东西?”我更乱了,“晴明公还有流散在外的东西?”
“一块琥珀,里面是片花瓣。”他耸耸肩,“你爸说那是雪女送给晴明的永生花,能让肢体再生之类――那些老东西一直把它当个可以壮阳的咒物私藏着。”
难道他是要复活怜子吗?可是怜子在哪儿?
我、晴明公、大狐狸的连结到底在哪里?
“樱。”
夏油杰的声音闯入我一团乱麻的大脑,我茫然地看向他。
他摸着我的头,语气安定而柔和:“去问问他吧,没有那么可怕,不管怎样他都是你的父亲,你该给他一个讲述的机会。”
也许是应该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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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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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在大狐狸的概念里,小孩子好像是一种脆弱到一眼没看就会融化不见的生物,我还小的时候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围着我转,我醒着时坐在爸爸怀里玩耍,玩累了也是在爸爸的怀里安睡,连把我放到小床上睡觉这片刻的分离他都好像忍受不了,索性抱着睡着的我到处走来走去做事,还要竖起食指嘘声提醒周围的人不要吵醒他的小女儿。
等长大一点儿这溺爱也从未改变。
“阿清哥他们都太老了,跟他们玩游戏一点儿都不好玩儿,”我记得六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又跟大狐狸无理取闹,“我想要和我一样大的小朋友一起玩儿!”
“阿樱想要玩伴啊,”大狐狸好像已经预想过对策了,“可以啊,叫几个孩子来陪阿樱玩儿好了。”吩咐下去,一会儿清十郎就带回了五六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狐妖。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难搞,哭着把手鞠球丢得到处都是:“我不要狐狸!不许有别的小狐狸到家里来!你只能有我一个小狐狸!”
“好好好,不要小狐狸,不要小狐狸,”大狐狸把我搂进怀里连声哄着,“爸爸没有别的小狐狸,只要阿樱一个,阿樱就是爸爸最心爱的小狐狸……哎呀,小狐狸再哭大狐狸也要哭了哦。”
“但是我还要小朋友……”我一边抹眼泪一边还是要提无理要求。
“不要小狐狸、要别的小朋友吗?”他有点儿为难地抖了抖耳朵,“那……爸爸想想办法吧……”
不知道他怎么跟苍之介谈的,总之第二天秋哉来到了我们家。
狐狸不喜欢天狗,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大狐狸的爱会被分走,渐渐的,玩伴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小天狗。大狐狸总是很积极地参与到我们这些小孩子的游戏中,配合地充当各种分配给他的奇奇怪怪角色,还在“落幕”之后带着我们去买好吃的点心作为犒劳小演员们的出场费。
唉,想来想去全是温馨的回忆,但是我现在就像个喂不熟的白眼狐一样要去掀大狐狸的老底。
他那人最看重体面了,可我的问题会让他很难堪。
也许我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调查,也不是查不明白,只是不想面对跟大狐狸对质这种状况吧。
唉。
那须野还是老样子。
“樱大人?”清十郎跑出来,“怎么突然回来了?”
“有点事。”我含糊其辞,“我爸呢?在家吗?”
“大人在皋月之间,”清十郎小声对我说,“昨天晚上大江山那两位喝着喝着酒在屋里就比划起来了,撞坏了墙板,大人正在修呢。”
“他修墙板?”我很意外,“这种活儿他怎么自己动手啊?”
“悖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走到皋月之间,大狐狸真扎起袖子坐在墙根底下修墙板呢,把断裂的木片翻过来调过去打量,找到合适的断茬拼在一起,用鱼鳔胶粘合起来,还要仔细端详粘得怎么样。
他太投入了,我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打招呼,只好静悄悄坐在一边,默默看着他在这儿做木匠活儿。
以匠人精神为主题的纪录片放映了快一个小时,大狐狸直起腰活动一下肩膀,这才发现来了个观众:“啊。”轻轻拍着心口:“吓爸爸一跳,怎么不出声儿?”
“老爸你太用心了,不忍心打扰。”我凑过去看他的工作成果,“咱们家终于要破产了吗,你怎么亲自干粗活了?”
“破产了也养得起你。”他把粘好的木板翻过来给我看,“别人毛手毛脚的,我不放心。”
被精细修复的木板上有长短不一、间隔不等的刻痕,还有歪歪扭扭的蜡笔字以及娟秀的注解。
是身高。
对哦,每年都会在这面墙这儿量身高的,有时候还一年量好几次,只是今年和去年一直停滞在一米五六了。
我看着没被撞坏的、最下面标记一岁七个月的线,好像从那条线里得到了勇气,下定决心开口:“爸爸。”
“嗯?”他的心思大概还在追忆过去。
“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他的动作一顿,神情却很坦然:“当然是我的孩子,怎么会问这种傻问题。”
“那你是爸爸,还是妈妈?”我看着他十六年未变的美丽侧脸,“另一边是谁?真的有另一边吗?”
他没有回应我的视线,叹了口气:“有爸爸还不够吗?”放下木板:“我的妻子叫千代,你如果愿意可以把她当做你的妈妈。”
“你不要糊弄过去,我想听正面回答,”我拉着他的袖子,“爸爸,九零年五月二十号你在爱宕山对吧?那天发生了什么?我到底是怎么来的?”
“你从哪儿听说的那件事?”他蹙起眉,“就不该听鬼童丸的让你去和咒术师接触……”
“所以你在对吧?”
“我……”他眼瞳微移,“我那阵子在玉章家喝茶,那天他说有人类进山,要我别去理会。”
“可你还是去了。”我语气笃定,“你对人类不感兴趣,但是这群人类中有晴明公的后裔安倍怜子,所以你去了。”知道他拿不准我知道了多少,索性替他说:“加茂豪的本意是,利用安倍怜子身体里晴明公的血液,去召唤晴明公遗留的式神大天狗,他没有想到会召唤到你,九尾妖狐玉藻前,对吧?”
“你在质问我吗?”他疲惫地叹气,“别这样,阿樱。”
“怜子不是我妈妈,你把她怎么了?你拿永生花是不是要复活她?”我硬起心肠,“你对怜子做了什么?”
“你连永生花都知道了?是伏黑甚尔告诉你的吗?”他用手撑着额头,苦笑一声,“我能做什么?她浑身的血都流尽了,我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再说永生花也复活不了人,我只是……”深呼吸一下,平静地说:“我把她吃了。”
“吃了?”我心突地一跳。
“嗯,让她的生命在我的体内重塑,用我的血肉去补全她的身体,其实就像是,”他停顿了一下,“借腹生子一样,只不过我是借出的那一方而已,也不会有人冲我讨还。”
我震惊地看着他。
也许是我的注视让他觉得难堪,他避开我的视线,解开z绳,低头抚平衣袖:“我不可能再有孩子了,但是看着怜子躺在祭坛上气息奄奄的样子,就是着了魔想做点什么,那毕竟是晴明唯一的骨血,毕竟是……”哽了哽,抬手挡住眼睛:“就算是妖怪做出这种事也太奇怪了,所以一直没有告诉阿樱,怎么就突然问起这个了呢?一定要知道吗?不知道不是也很好吗?”
“所以,我……”我虽然已经有了大概猜测,真的听他亲口承认还是难以相信,“所以我其实是怜子?”
“不对!”他一甩衣袖眼梢带上厉色,身后的尾巴像火焰一样摇曳,和我对上眼神的瞬间又熄了火,“……你是阿樱,人类养了怜子十四年我养了你十六年,我做的一点都不比他们少。”毛茸茸的耳朵都垂了下去,声音放得极轻:“你就是我的孩子……”好像没人听到就没人反驳一样。
“我是你的孩子,我爱你爸爸,这不会变。”我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强调,“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手很冷。
“没有什么了,”他并没很振作起来,勉强笑笑,“那个术对妖力消耗太大,我当时变不回人形,玉章帮我杀掉了那些咒术师……但是叫加茂豪逃掉了,他好像是从加茂家的旧藏里读到过关于我的事。”
“那你为什么要往札幌寄年贺状?”我问他,“我一直以为那是你朋友――那年去札幌玩你半道去看朋友是不是就是去找他?”
“我想等你也到十四岁的时候再杀他,但是那次走到门口你打电话哭着说卫生间有蜘蛛,就耽搁了……”
“那他都死了你干嘛还去札幌的山上放火?”
“血债血偿这种事怎么能假手他人,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按着额角,闭着眼,“就先到这儿吧阿樱,我有点不舒服……”扶着墙要站起身,却晃了一下。
“爸爸!”我忙扶住他。
“怎么了这是?”酒吞童子从我身后快步走过来,“喂!玉藻!”一把把大狐狸抱起,转头对我说:“去找姑获鸟。”
我应了一声,慌忙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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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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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你说你这茬子事儿干的。”
“对不起,我错了。”
“你这是在割你爹的心,”茨木童子抱肩注视着我,不赞同地摇摇头,“他那人一碰上孩子的事儿本来就玻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