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食欲都很差。
云嘉这时看过来,眼风不善地轻瞪了黎阳一眼。
黎阳有点怵妹妹,立即打住吐槽司杭的声音,讪讪咕哝:“不都分手了,我还不能说了,还护着他呢,怎么我妹妹谁都护,就不护着我啊?”
没人搭话,黎阳用手肘戳旁边,“庄在?”
庄在眉心依旧不展,吃了那例酸果鱼子酱,不仅没开胃,喉咙里还泛出酸苦。他想,可能是柠檬汁挤多了。
“你安静吃饭吧。”庄在低声提醒黎阳。
黎阳:“我就是看司杭那小子不爽。”
“那你打他?”
“……”黎阳顿时无语,庄在什么时候说话变味了,这么不友善?他茫然道,“我没理由打他啊。”
庄在:“那就把你的不爽忍着。”
“靠!早知道今天不过来吃饭了,”他目光一抬,发现云嘉还盯着他这边,更加如坐针毡了,“啧,受罪!”
之前在隆艺遇见庄蔓,云嘉已经被勾起不少过去的回忆,但好像不够,那些零星片段,只似随手抓起又从指缝淌下去的流沙。
今天在露台上,司杭一番愤然失控的话,仿佛才正式扣动某个生锈的开关。
像冒着雪花点的老旧电视忽然收到信号,过往画面扭曲一下,闪动一下,之后如山洪倾泻,听觉里的对话,视觉里的色彩,全都猝不及防地冲击过来。
那些曾经刻意遗忘掉的记忆,又再度鲜活。
此刻庄在就坐在她对面。
但他也和记忆里完全不一样了。
用餐期间,云嘉朝庄在的位置看去数次,好像在一点点确定庄在如今的不同。
他身上有种喜欢静处的气质,在人多热闹的环境里却也不见怯场,只是比旁人显得寡言一点,长辈们闲谈有度地问询到他身上,他也能从容应对,是个相当谦逊有礼的后生。
每次看过去的时间都很短,庄在甚至没有任何察觉迹象,两人没有一次对视,倒是黎阳小动作不断,隔着桌子跟她嬉皮笑脸,这让云嘉更放心地去留意庄在。
他与记忆里的少年模样截然不同,那些老旧画面无法再与这个人吻合,好像他早就走远了,半点过往的印记都未留存。
那段云嘉遗忘的回忆,仿佛被他们共同抛掷,他们都将各自的部分抽净带走,以至于此刻回想,那段时光,纯净而遥远,像另一个平行时空发生过的事。
吃完午饭,庄在就跟云松霖提出告辞。
几个长辈在茶室,年轻人都在黎嫣安排下去了后湖钓鱼。
云松霖起初笑着挽留他,说起他钓鱼有水平,怎么不留下来和同龄人一块娱乐娱乐。
孙小姐的父亲同庄在之前一起钓过鱼,应和说是:“年轻一辈,少见庄总那么有耐心的,真是后生可畏啊。”
庄在说还有工作要处理。
他知道自己担不起这夸奖,否则不用着急离开。因为光是想象待会儿云嘉和那些男人之间的互动,他们围着她,逗她开心,他的忍耐力就要耗尽了。
他没有办法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去参与这样的画面。
虽然傅雪容说他们这些适龄男士来看云小姐相亲,多少有点尴尬,但是庄在清楚,他和傅雪容的尴尬是不同的。
云松霖也没有强留,拍了拍庄在的肩,颇欣慰地说:“年轻人,有事业心也是好事,去忙吧。”
庄在出了茶室,准备下楼,遇见正从一楼上来的云嘉。
她身边紧随着那位邵公子,两人已经换做休闲装扮,那位邵公子手上替云嘉拿着一顶女士遮阳帽。
云嘉已经去了一趟后湖,但没发现庄在,借了找帽子的理由回来,邵公子殷勤提出陪同。
一楼没看到人,便找到二楼来。
她看见庄在,迎上去问:“要一起去钓鱼吗?”
庄在看着那位邵公子在玩那顶宽檐帽子上的飘带,同样光滑的质地,他想起饭前曾帮云嘉系过礼裙背后的丝带。当时的自己,克制紧张,近乎屏息。
而眼前这个男人,那么理所当然,那么游刃有余。
收回视线,庄在还是保持住平和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笑了没有,但他已经努力对云嘉弯起一点嘴角,像回应主人家的随口客气那样,礼貌温和地说:“不了,我还有工作,你们玩开心。”
庄在说完便与他们错身,拾阶离去。
本来云嘉还准备挽留,因庄在走得太干脆,话都没机会说出口。她有些怅然地站在楼梯上,目送他背影消失在门口。
邵公子顺云嘉的视线,也往门口看了一眼,很快便毫无看头地转回目光,对云嘉说:“这种工作狂,实在没意思。”然后发表了自己对于享受生活、享受当下的真知灼见。
云嘉明白这是在跟自己找共鸣,但此刻她懒得应和,反而有点不高兴。随随便便评价别人没意思,来衬托自己很有意思。
这人表现得十分风度翩翩,所谓教养,倒也一般。
他看云嘉闷闷不乐,又很有大局观地劝起来:“别为这么一个人扫兴,大家都在等我们呢,不是说要找别的帽子吗,我陪你去找。”
“不用了。”云嘉从他手上将自己的帽子夺回来,声音低闷,直接往下走去,“就戴这个吧,不想找了。”
后来司杭也走了。
邵公子本来还担心他们有旧情复燃的可能,一路观察下来,他们从上餐桌后便没什么互动,很可能就是两家有交情约束着,小辈们得继续往来,而云嘉和司杭都对复合没意思。
毕竟清港的富人圈子就这么大,小辈们好事不成,两家便老死不相往来,倒成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话了。
他对云嘉挺有好感的,也不介意她和前任继续有些情面往来。
于是这一下午,他对待云嘉,更是周到体贴。
云嘉觉得钓鱼没什么意思,即使有个人全程围着自己打转,也很难兴高采烈起来,除了发呆,就欣赏了徐舒怡的淑女钓法,以及徐舒怡跟傅雪容的各种腻腻歪歪。
她更确定了,就是虚晃一枪!
徐舒怡这女人不知道多甜蜜受用,撒不完的娇,发不完的嗲,好一个令人恶寒的淑女钓法。
周一,庄在去参观了孙家的酿酒工坊。
云众后续要与孙家继续合作。西曼的二期开发里,除了收购葡萄园设立自摘区,还会合资建造一家文化博物馆。孙家会用“还原古法酿造工艺”来设计新产品,既有流量红利,也会为西曼持续赋能。
谈完工作,一行人闲步移去餐厅。
傅雪容问庄在:“你昨天怎么那么着急就走了,我记得你不是挺喜欢钓鱼的吗?”
“工作上还有点事。”
“半天假都不给自己放。”傅雪容笑道,“庄总的敬业精神实在值得学习,不过你走了也好。”
“什么意思?”
工作上的庄在行令明确,感情里,他却常常察觉自己的矛盾,像困在山谷里迂回奔走的愚人。
明明当时惧于看到她和别的男人相处亲密,从云家慌不择路地离开,可事后傅雪容再提起,又会忍不住好奇,想知道她与别人进展如何,她有没有心仪其中某一位?
可他又很清楚,自己和他们任何一个都没有相同点。
她心仪谁,都和他没有关系。
庄在等着听傅雪容的下文,他说出来的事却与云嘉全然无关。
“还不是我那个表妹,昨晚知道我舅跟你吃饭了却没带她,她很不高兴,哄着说你工作忙,吃完饭就走了,她才消了一点气。”
傅雪容问:“她暑假在你那儿实习,没少给你惹麻烦吧?”
庄在说:“没什么麻烦的。”
这话听着像客套,也是实情。
用处理工作的心态去应付人,再麻烦也麻烦不到哪里去。
庄在工作很忙,也不是天天去公司,吩咐了底下的人照顾孙小姐,或许是有些难伺候,但他和孙小姐的日常交集也有限,真棘手也就那么一次两次,他也不放在心上。
“那就好,她是独生女,从小就被我舅舅舅妈宠坏了,有时候很任性娇气,要多谢庄总包容。”
傅雪容也知道表妹对庄在有那方面的意思,表妹年纪小,大学还没毕业,家里只当她胡闹,他舅舅看人重品行,倒没什么门户之见。
这种事讲究两情相悦,就像自己和未婚妻那样互相真心喜欢才好。可庄在一直没那方面的意思,处处留着分寸,他舅舅也不好把事情拿到明面上来提。
真戳破窗户纸,倒容易不好看了。
只是借着工作之便,一再麻烦庄在加以照顾,细想来,也是有点为难人的。
庄在闻声却不自禁弯了弯唇,眼神也随之变得柔软:“女孩子任性娇气一点没什么不好的,我觉得很可爱。”
傅雪容一愣。
他虽然订婚前从没谈过女朋友,却也知道男人不会随便露出这种表情,去夸一个女生可爱。
“你对我表妹——”
“我没有那个意思。”庄在很快反应过来打断道。
明明刚才联想到的人,不是庄蔓,他却向傅雪容解释,“我也有一个妹妹,拿孙小姐也当妹妹一样。”
傅雪容点点头,表示理解。
聊到了男女之情,傅雪容随口一提那天钓鱼的趣事。
“昨天下午你不在,你是没看到,那位邵公子对云小姐殷勤得要命,忙前忙后,乐在其中,好像真的很喜欢云小姐。”
庄在并没有什么反应,本来他也不是热衷八卦的人,淡声应和:“喜欢云小姐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们晚上还约了别的行程,我和舒怡就没去了,去了也是电灯泡。”
傅雪容又是一笑,目光看过来,好似说到什么趣事一样。
庄在只能也生硬地提一提嘴角。
第32章 正在加载
虽然恋爱只谈过一段, 但从小到大,云嘉身边就没少过各种各样示好的异性,却还是不得不说,这位邵三公子邵开彬, 是这里头热情劲头数一数二的。
云松霖问及这位邵公子如何, 云嘉起初措辞委婉, 只说对方兴趣爱好十分广泛,实非意料。
云松霖说:“那不正好,和你也聊得来。”
因前面还有两个哥哥撑着家中梁柱, 邵三公子很难得, 生性浪漫爱自由,也没有富家子那些恶习。他热衷旅行,喜欢体验世界各地不同的文化,从兴趣爱好方面看, 应该会和云嘉有共同语言。
其实不止邵开彬, 那天家宴的另两位,云嘉也简单了解了一些, 大概都是爸爸认为和自己聊得来的。
她不知道要不要说,久不出声,爸爸问她是不是不喜欢, 她才小声地申辩道:“……干嘛要照着司杭那样的找?我有说过我的理想型是那样的吗?”
“之前不是你跟你妈妈说, 不喜欢事业心太重的, 觉得太功利了, 人无趣, 跟他们没话题吗?”
这还真是以前自己说过的。
云嘉立即打补丁:“那我也不喜欢话那么多的。”
而且有相同的兴趣, 未必就有共同话题。
生性浪漫爱自由,就一定要贬低那些不浪漫不自由的, 视其为异党么?
家宴那天,初次见面,邵开彬说庄在是工作狂实在没意思就算了,后来云嘉回清港,邵开彬又约云嘉一起吃晚饭。
高层餐厅,餐食和氛围皆属顶级,临窗位置,俯视中心区夜景,云众集团总部大楼的灯火也在其中。
起初两人交谈还算愉快,直到他晃着酒杯,十分潇洒不羁地说:“最瞧不上那些汲汲营营的人,为了一星半点的名利,争得嘴脸难看,何必呢,你说是不是?”
云嘉顿生不适。
明明那次喝的是真的罗曼尼康帝,望望眼前人,再望望杯壁上挂着的淡红酒泪,怀疑自己品到假酒。
之后云嘉便一直说自己工作忙,拒绝了几次邵开彬的邀请,认为这人性格倨傲,讲话草率。
云松霖温声劝道:“看人不要太苛刻,难道你这么评价对方,就不算草率?”
“跟你说说嘛,又没有当面跟他讲,我很礼貌的好不好,怎么啦,我连拒绝别人吃饭邀请的资格都没有吗?”
“有。”云松霖应答一声,“那也体谅体谅爸爸好不好?别那么排斥见新朋友,爸爸老啦,没人帮忙很可怜的。”
故意卖惨好似已经成了父女通话常有的情趣,云嘉不接招。
“不是有三哥吗?”
云嘉的二伯迷信风水,闲云野鹤,一对双胞胎儿女,没一个像他。
女儿云姿贤精明能干,拿婚姻当筹码时,筹码是真有分量,即使离婚也绝不是吃亏的一方。
儿子云昭就更厉害了,在国外一读完商科,就扎进公司闷头经营。
云嘉的二伯因幼时多病,个头不高,近年喜穿府绸,蓄起胡子,瞧着更像个不问世事的山人,而他的儿子从小接受西式教育,读书时是学校棒球队的队长,生的高大俊朗,在媒体前,云昭与云松霖同行更多,早年还稚嫩时,经常被调侃同其三叔更像亲父子。
云嘉最佩服的是,这位三堂哥逢大节、过生日,一次不落地给自己送礼物,即使是跟她最亲近的堂姐云姿贤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