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骏也激动,不然也不至于一大早眼睛里红血丝满得像得了红眼病一样,还逢人就笑得像朵花,此刻犹如苦守寒窑十八载的王宝钏终于苦尽甘来一样,对黎阳说:“黎经理,咱们以后的日子肯定好过了!”
黎阳当时内心只有一句话,你猜猜我现在好不好过?
一上午的班黎阳都没上明白,到中午就直奔云嘉这儿来了,在路上他还想呢,他的好妹妹也没拿他当个人,居然什么都不告诉他。
“庄在的妹妹都有知情权,我没有!”筷子一点,黎阳很气愤地谴责道,“你像话吗你!”
云嘉不受他的情绪影响,有点没心没肺道:“蔓蔓知情,是因为蔓蔓很支持,你看,人家为了让你不要再说她哥哥的坏话都请你吃小青龙了,你也很支持吗?”
庄蔓登时如支持者楷模一样坐在云嘉身边。
黎阳失语半晌,又吃了几口菜,才说:“我支不支持有什么用?你听我的?你大四那会儿跟司杭谈恋爱,我就说这司杭这小子忒装,根本不行,你听了?”
再说了,他姑姑多满意司杭,黎家哪有敢唱反调的人。
云嘉问:“那你现在是觉得庄在也不行?”
“也……没有,”黎阳想了想说,“反正要比司杭好一点。”
一旁传来庄蔓弱弱的声音:“我替我哥哥谢谢你。”
“不客气哈!”黎阳爽快道,“这不是要吃你请的小青龙,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客气客气。”
说小青龙,小青龙这时候也上了。
云嘉一边吃饭一边想,果然黎阳没有参考性,说的都是些什么匪夷所思的话。
她食欲一般,停了筷子问对面狼吞虎咽的表哥:“那你支持我和庄在吗?”
这时候黎阳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了:“我支持有个卵用?是我能在姑父面前说得上话,还是姑姑会听我的?就凭我这家族之内的不良风评,我要是开始鼓吹说庄在好庄在棒,别人指定觉得庄在出了什么大问题。”
还真是这么一个道理。
舅妈都有口头禅了,黎阳喜欢的东西没有好货。
云嘉默默点了点头,不再纠结。
关于她的新恋情,她想,爸爸应该不会直接说反对的话,但可能会因为她下了常国栋的面子批评两句,说她任性。
司杭到了大四才跟她表白,是因为这些年彼此间始终不温不火,司杭对她说,好像因为彼此都有着各自的骄傲,始终没人去当主动进一步的那个人,他们认识太久了,久到不需要恋人的身份就已经足够亲近,可是毕业临近,想到一旦彼此选择不同则会分散天涯,远距离,无身份,时间一久,可能连现有的不温不火都很难保持,所以从友达以上的九十分入场,希望可以争取恋人关系里的百分圆满。
这段感情不算长,云嘉却也学到不少东西,最深刻的就是记住一个教训,爱情是不能培养的。
其实这句话,在她和司杭恋爱之前爸爸就跟她说过,对于女儿的恋情,云松霖既未过分表露欣喜,也不曾出言反对,他叫云嘉多想一想的潜台词是他并不觉得两人有多般配。
两个都很好很好的人是很容易在一起的,无关卡无阻碍,如果换一个同样很好很好的人,可能也很容易在一起。
这种顺理成章是不是爱情,则需要打一个问号。
但他仍然支持女儿去尝试去体验,甚至笑着说,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多尝试多体验,有对比,有时候会更容易去做选择。
他说自己年轻时候的事。
“你妈妈当时没有别的选择,但是我有,跟你妈妈认识之前家里就已经安排过很多相亲,包括和你妈妈交往的时候,依然要去认识一些同圈层的女孩子,她们每一个都比你妈妈优秀太多,你妈妈也不算最漂亮的那一个。”
云嘉问他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最后会选择妈妈。
云松霖笑了笑说:“我庆幸遇见了你妈妈,她教会了我一个非常重要的道理。”
云嘉当时纳罕,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她的妈妈不是一个很擅长说大道理的人。也正因如此,有时候妈妈劝说自己,云嘉倔强不听,她叹一叹气、气愤两句,也就算了。
爸爸告诉她,人的一生需要花很长时间去搞明白一件事,甚至很多人用尽一辈子也搞不清楚——如何去分清,好的、所需的和喜欢的,这三者的区别和意义。
好的东西可能并不是所需的,也不是喜欢的,但有许多人都在追逐,你裹挟其中也会受影响觉得自己需要去争取,但得到又会发现,你好像也并不因此而开心;所需的东西可能不够好,也不够喜欢,但你不能全盘舍弃,因为这是生存之本;而喜欢的东西是世间最少最宝贵的,即使不好不需要,抛开所有世俗的意义和价值,仍然不愿意舍弃的东西,可能才是你作为你自己,真正渴望的。
如果失去了这样的东西,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弥补。
就像爱是没有办法培养的。
选择伴侣时,放弃一个人,就是放弃一种人生,你无法勉强自己和B培养出只有和A相处时产生的火花。
“如果不和你妈妈在一起,可能会得到好的婚姻,得到我这样身份的人所需要的婚姻。可是不喜欢,再好的东西也不够好了。”
时至今日,云嘉才仿佛听懂最后一句。
——可是不喜欢,再好的东西也不够好了。
黎嫣之前多次劝说,既然她和司杭之间不存在误会,她也并不怨怪司杭了,为什么不能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满清港的同辈中,再难找到比司杭更适合她的人了。
如今想通自己的不情愿,她不是因为司杭不够好,才彻底放弃这段感情复合的可能。
而是确认了自己的“不喜欢”。
九月份的家宴,司杭失控说出那些话,也是因为他察觉了她的“不喜欢”吧。
甚至,他的察觉,比她的确认,要早得多。
但具体是什么时候,云嘉不得而知。
云嘉忽然开始想庄在。
明明几个小时前,他才将她送到学校门口,可她开始想他了。
想去见一见他,想去确认一些什么。
黎阳还算良心未泯,中途出去一趟,把单给买了。小票往庄蔓那儿一扔,很幼稚地计较:“现在是你吃我请的小青龙,以后见到我客气一点,知不知道,小鬼?”
两个人差了十一岁,斗起嘴来却并没有代沟。
黎阳反而还是那个被让着的,庄蔓一脸为了哥哥的忍辱负重,不与计较。
黎阳问云嘉:“你这之后打算怎么办?有要我帮忙的直说。”
“之后?”云嘉回神,恍然想起什么,“我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我就客气客气,你事儿安排得可真快?”
黎阳说着都后怕,生怕云嘉脱口而出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事。比如,叫他去劝一劝黎嫣。
毕竟庄在和云嘉在一起不算小事。
看他亲爹昨晚那个状态就知道了,什么文绉绉的福祸相依,不是就是万一两人真成了,那黎家了不得了,出了云家太太又出云家女婿,而且庄在可是黎辉一手培养起来的,他没爹没妈的,不跟黎家亲跟谁亲?但更大的可能,是成不了,云松霖反对,黎嫣发火,这些也都需要黎家来承受。
直接给庄在撑腰的事不敢做,要棒打鸳鸯又办不到,可不把他爹愁坏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站。
“我跟你说,你表哥可就一个,你省着点用,说吧,你要我帮你干什么?”
“这不是快到新年了吗,庄在他有一早定下的工作行程,元旦要出差,但是元旦之后会有休息的时间,我今天跟他说想在他的新居办一个派对,就当是补的暖房趴。”云嘉手拖着脸,脑子里计划着,“你来帮我请人吧?”
“请人?”黎阳忽有不祥预感,一惊一乍,“请谁?你不会让我去清港帮你请你爸妈吧?”
云嘉实在服表哥的思维和脑洞:“你想什么呢,我爸妈好像还不知道。”
“还不知道?”黎阳又惊了,“昨晚你下了常国栋那老瘪三的面子,公司内部他不一定敢立马宣扬,可能怕长了庄在志气,灭了自己的威风,但是今天不得一早就去姑父那儿参你一本?治你一个大不敬?倚老卖老,这老瘪三是最会干的!”
云嘉摇摇头,也不清楚,但看样子是没告诉她爸爸,最近院里事情本来就多,云嘉乐见他大人有大量,让自己先专心处理完手里的工作。
“那你要我请谁?”黎阳问。
云嘉道:“就你的那些狐朋狗友,请那几个来。”
“请他们,来哪儿?”黎阳瞪大眼睛,仿佛在一个没有凡尔纳的年代,听见关于鹦鹉螺号的消息。
云嘉十分嫌弃表哥才刚二十九还不满三十就已经如此健忘,“庄在家,元旦后,暖房趴,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
“听了,但你确定吗?请我那些朋友,去庄在家,暖房趴?”
“对啊?反正他们几个跟庄在不也是高中就认识吗?”
黎阳看着云嘉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知道如何提醒,她既然记得他们和庄在高中就认识,那应该也记得他们跟庄在的关系如何。
庄在高中那会儿本来就不太合群,志趣不同,很少跟那些人在一块玩,后来大了,读书时就叫陈文青在学校出尽优等生家长风头的庄在,正式进入职场也毫无意外的成绩斐然,一路高升,将那一干人等比得狗屁不是,试问谁没有因为庄在挨过家里的骂?试问谁没有听过一句,我生出你这样的儿子还不如去外头领一个庄在那样的回来,年深月久,骂声不断,那些人对庄在就更没好话了。
“这不太好吧?”黎阳委婉道,庄在如今的情况已经够刺激人了,再让那些人知道,庄在跟他妹好上了,那可是云松霖的独女,那还得了?
自己的无能固然叫人心灰意冷,可庄在的辉煌却更叫人百般抓狂。
“他们……受不了刺激的。”
“怎么会?”云嘉完全不认同,举起例子,“我回国接风派对,还没进门,他们就说庄在以后要变成云在,他们都有心理预期的。”
黎阳呵呵一笑:“预言家是吧?”
“反正你帮我请嘛,真不来就算了。”
“你都请了,谁敢不来?我请可以啊,到时候他们炸了,你别怪我哦。”
“炸了?”云嘉想了想,笑眯眯说,“暖房趴嘛,需要一点热闹。”
黎阳脑子里想着暖房趴的事,忽然想到自己身上,也给云嘉提了一个要求:“那你让庄在也帮我请一个人来。”
“谁?”
“真心酒吧的驻唱,你一说,庄在就知道了,别别别——”黎阳此刻逻辑缜密,“不能只请一个,不然太刻意了,你让庄在包他们整个乐队一个外场,一块请过来,到时候也热闹。”
云嘉问:“请乐队的钱你报销?”
黎阳脑子正高速运转,已经在编织属于自己与覃微再次相逢的故事,闻声脸色变了,痛心疾首道:“你跟他才在一块多久,就帮着他坑你表哥?他有钱!十个乐队他也请得起,他大学就炒股,他爸的赔偿金不知道翻了多少倍,没进云众之前腰包就鼓了!和茂的房子是他全款买的!你帮着他?你哥哥我才是真正的穷鬼!”
黎阳语气激动,眼神也跟着好使似的,忽的视线往云嘉脖子上一落,狐疑眯眼,手指过去问:“你脖子那是什么啊?”
云嘉万万没想到,在庄蔓那里已经翻篇的话题,又被黎阳冷不丁地揪出来又问一遍。
她面色有些许不自然,拢了拢领口。
还没来得及出声,旁边刚刚在她和黎阳聊天时,一直没说话的庄蔓,反应很快地帮云嘉解释。
“是被虫咬的。”
黎阳不信:“虫?大冬天哪来的虫?”
庄蔓小声道:“……有的。”
云嘉扶额,本来想索性承认了,为圆谎而撒谎叫她心累,可庄蔓一帮她,又不好承认了。
而黎阳哪有那么好糊弄,好笑一声,说道:“不会跟你一样姓庄,还老大一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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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刚过, 隆川下了落地即化的小雪,路面潮湿,天气预报显示两日后转晴,不久将有大雪再降。
低气温被阻隔在暖室之外。
云嘉和徐舒怡正待在庄在家的宽敞西厨, 被新鲜出炉的咖啡香气环绕。
徐舒怡第一次来庄在家, 用她自己的话说, 要不是沾云嘉的光,她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有这个荣幸,因为连她家容容作为庄在的朋友都没有登门来访过。庄在的私人生活真的好私人。
徐舒怡带来两包据说国内买不到的咖啡豆作为上门礼物, 社交达人自诩很会挑礼物, 手心托物,展示咖啡。
“想必这是精英工作狂很需要的东西吧。”
结果庄在家那一整套崭新的咖啡设备,不仅看着没什么使用频率,而且她们没一个人用得起来。
徐舒怡震惊道:“你在巴黎住了那么多年, 咖啡也不会做啊?”
“巴黎是浪漫之都, 又不是咖啡师之都。”云嘉听了都想笑,“照你这么说, 我是不是还得会做法棍?还得会酿红酒?还得会煎鹅肝焗蜗牛?”
“我忘了。”徐舒怡皱皱鼻子,搂住云嘉纤细的腰,腻歪又夸张地表达歉意, “我们云嘉公主可是十八岁就在南法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私人庄园, 庄园也就一般般大, 光是入园费也就简简单单收个五六百万欧而已, 有空呢, 就坐着游艇出海欣赏欣赏圣托罗佩的海岸风光, 可不是去法国考餐饮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