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我们公主得有公主的样子。”
徐舒怡掏出手机,给未婚夫拨去一通电话, 让傅雪容赶快安排一个咖啡师过来,电话里,徐舒怡说,没有未婚夫在身边的她什么都搞不明白,做什么都笨笨的。
云嘉在旁又再度见识好姐妹的夹子音,忍笑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搞定咖啡师上门的事,徐舒怡放下手机,心得颇深地发表高见:“我现在才明白我妈说的‘女人不能软弱但一定不能少了装弱的本事’是真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入场!”
云嘉挥挥手指,示意:“前任危机过去了?”
“婚都定了,反正日子还不是要过,他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徐舒怡现在很满意,“反正呢,我看男人没眼光,但傅雪容是我妈挑的,总不会差,有时候,人真的不能犟,还是要多听父母的话。”想到云嘉的新恋情,徐舒怡又换上谨慎探听的表情,挑挑眉问道:“你爸妈那边,现在是什么反应啊?”
“我爸前两天才知道,只给我打了电话,也没多说,让我最近回家一趟,我妈跟几个阿姨在南法度假,今年我们家要在那边过年,她要筹备各种聚会,应该不会回来了,消息……估计也不太灵通。”
虽然跟云嘉相识多年,友谊坚固,但徐舒怡也不敢说多了解云家,尤其是当彼此拥有各自的社交圈、处于不同的人际关系里,她越来越明白,自己和云嘉也并非同一个圈层。
云嘉给过她不少冲击,也教会她很多东西。
以至于她如今在社交时如鱼得水,拥有一颗宠辱不惊的强心脏,看到头衔再了不得的人,再会摆谱,再懂自我包装的人,发现他们仍然摆脱不了爱面子、争虚荣那套,就瞬间会觉得对方也不过如此。
一个自我认知需要参考他人目光的人,再了不起也称不上真正的强大。
当然,当强大之人的朋友也并非易事。
因提到南法度假,等咖啡时,徐舒怡才有感而发,说云嘉刚出国的头两年,因为距离远,相处减少,再好的朋友也总不能天天抱着手机聊天。看着云嘉的社交圈出现越来越多她完全不了解的生面孔,他们和云嘉做着一件又一件她和云嘉都未曾去做过的事,她经常会看着那些漂亮又热闹欢乐的出游照,陷入无由来的恐慌和焦灼。
甚至觉得,她已经不算是云嘉的好朋友了。
云嘉新交的朋友们那么优秀,有的有才华,有的有财力,比较起来,她实在毫无长处,那两年给云嘉寄生日礼物时,她都会多想,自己再用心去挑选的东西,也一定会被那些新朋友的礼物衬得很不起眼。
“我就在想,我到底要怎么才能证明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呢?我那个时候死钻牛角尖,就觉得我一定要提供一点什么给你,可是我有的你都不缺,哪怕我冒着被我爸打死的风险,去把我家保险柜撬开,偷点东西给你,好像对你来说也很微不足道,有一阵子,我就跟疯了一样胡思乱想,然后你知道我想到什么了吗?”
云嘉摇摇头。
“我现在跟你说我都觉得超丢脸,那年不是有个欧美明星得重病然后好朋友捐了一个器官的新闻吗?我就想,如果你也得了需要换器官的重病,我一定愿意救你,你就会知道我多在乎你,我一定是你所有朋友里毫不犹豫就冲去医院救你的人,但是周末回家我就立马拉着我妈去庙里烧香求平安,你万一真的因为我这种想法有个好歹,我这辈子都要后悔死,就是那次,我一下就想通了,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想你这一辈子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云嘉听完很惊讶也很感动:“你居然会这么想?你怎么会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呢,难道你上大学跟你妈妈联系变少了,你就在学校重新认识了一个妈?”
徐舒怡哈哈大笑:“当然不是,那我妈得打死我。”虽然现在心态上调整过来了,甚至能大大方方谈起,但还是很难用言语表述当时的心情,“就怎么说呢……你跟其他人太不一样了,我现在会觉得,如果朋友破破烂烂,我就为她缝缝补补,如果她美玉无瑕,那我锦上添花就好了,可当时,想不明白,很傻地穿了针线,然后看着你,也不知道往哪儿补,你用不上我的针线,我就觉得自己在你的世界里好没用啊。”
云嘉也笑,告诉徐舒怡:“你怎么会没用,你是我来内地读书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哎!后来发现我们很小的时候,彼此都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在我舅舅家拍过合照,多有缘分!而且我因为小时候发生的一些事,当时在交朋友这件事上是不主动的,但是你真的好热情,特别有活力,死拉着我去你家吃点心,然后我们在你家楼上玩换装,把你妈妈的裙子都试了一个遍。”
“我知道!”徐舒怡接过话,激动地挥舞双臂,“然后临晚我要被我妈打了,还好你带着你舅舅妈妈提着一大堆礼物来得及时,说之后想邀请我去你舅舅家玩,我才免遭一顿毒打,我当时就在心里想,行,这就是我们义结金兰的仪式了。”
咖啡师端来做好的咖啡给她们尝,可能是觉得上门就做了两杯咖啡这钱收得不安心,去看了看中西厨两个冰箱的食材,然后坚持给她们做一点配咖啡的甜点。
于是,从没用过的打蛋器也被翻出来试了一下性能。
云嘉和徐舒怡则小口喝着咖啡,在这机械运作的声响里继续连连感慨、回忆往昔。
“你看,我们就是交个朋友,你都要来我家送礼物,跟你成为关系亲密的朋友,会有一种无形的耻感。”
云嘉震惊不已:“跟我当朋友,让你丢脸了?”
“不是那种耻辱!”徐舒怡解释道,“就是你在我的世界里是太阳,但我在你的世界里,只是一颗很小的星星,有时候就会觉得,我怎么可以这么厚颜无耻,去享受这么不平等的友情交换呢,我一定是太贪图了,如果我不断去亲近你,那我一定是别有所图的虚荣。”
“怎么会!”云嘉坚决否定这样的观点,“我们当然都是提供了对方所需要的东西,所以相处才会这么开心啊。那些都是很好的东西,不管是你给我的,还是我给你的,它们出于我们同样的真心,所以是同样的很好,不要去用太阳和星星去区分,太阳和星星也都各有各的好,同样很好。”
“天呐宝宝,你真的好治愈,你一定是来人间散播美好的天使!”徐舒怡放下咖啡杯,搂住云嘉,一脸幸福蹭着云嘉道,“宝宝,你是我心里唯一的公主!”
云嘉笑着作抗拒状,用很小的力气推她说:“少甜言蜜语了!我脑子都要被你甜晕了。”
徐舒怡啵啵往云嘉脸上亲两口,嘿嘿一笑:“我就是要把你甜晕,然后一辈子跟你在一起,让你的眼里只有我。”
云嘉婉拒:“这就不需要了啊。”
“哼!我就知道! ”徐舒怡松开手,得逞一样,伸出食指指着云嘉,判定道,“你变了!”
“我怎么变了?”
徐舒怡说:“你跟司杭谈恋爱的时候,我说你不会谈了恋爱就把朋友抛到脑后吧?我也问过你这句话,说要把你偷走,让你的眼里只有我,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的眼里当然只有我,还让我漂洋过海赶紧来呢!现在变了哈!现在眼里没有我的位置了,全是我们庄总了是吧。”
云嘉接受调侃,一本正经跟她保证,即使男朋友在她眼里再幅员辽阔,她的眼里,也永远有属于她徐舒怡的一亩三分地!
徐舒怡笑到换不上气,说这是什么偏心的保证。
然后说现在听到这样的话才会笑,以前不自洽的时候,不仅笑不出来,可能会信以为真,觉得自己实在渺小,最好还是赶快带着自知之明离开你的世界吧。
“你的世界又大又漂亮,各种奇珍异宝,当你的朋友需要找到自己的正确站位,想明白自己的意义。”
“会让你很累吗?”
“那倒没有,只是它和平常那种我能实际地为对方提供一些什么的友谊不太一样,尤其是成为大人之后,反而更容易胡思乱想,有一个心态转变的过程吧。”
徐舒怡笑起来,“其实很多友谊里都是有各取所需的成分在的,大家都有各自的小创口和阴暗面,然后抱团取暖,互相疗愈,其实也挺好的。但你不是这种,你好像就是很好很好,会自己调整自己的情绪,也不需要朋友附和你的偏见。你记不记得?在陈亦桐过生日那一次彻底闹掰之前,你跟她虽然不是朋友,但你也是理解她的,说一个享受荣光和掌声的人,因为你的存在,这些风光大打折扣就是会有点不开心,所以你还参加她的生日会啊。”
“还有——”
一回忆就想得很深,徐舒怡猛的想起一件差点彻底忘记的事。
“嘉嘉!你高中是不是跟庄在闹过不愉快!你还记得吗?还是我问你周末怎么都不来你舅舅家了,你说不想看到庄在,是因为什么事来着?”
详细的起因经过,徐舒怡想不起来了。
云嘉倒是这辈子都不会忘。
“……反正好像是你想帮庄在,但那时候好像庄在有点不识抬举吧?”徐舒怡不确定地说,“然后,当时我还在跟文卓源在谈恋爱,我记得,他提议让你送庄在一块假手表,等庄在戴去学校,就去羞辱羞辱他,给你出出气什么的,然后让我去跟你说,但是你拒绝了,说你只是有点不开心,也不是很怪庄在那种意思,不需要这种出气。”
“送假手表?”
云嘉表情一滞,大脑陷入震惊后思索无果的空白,“有这件事吗?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徐舒怡想了想说:“好像……我只是提了要给你出气的想法,还没有具体说,你就拒绝了。”
“你确定我拒绝了吗?”云嘉忽然问道,“这个假手表没有送出去?”
“没有啊。”徐舒怡摇摇头,“我跟文卓源讲了,你不需要,而且你要是自己送了,你怎么可能不记得,对吧?”
云嘉脑海里是庄在衣帽间那只与他并不相配却被他特别对待的手表。
他说是假的。
他戴过,但后来得知是假也不舍得丢掉。
她还曾好奇过让他珍惜的原因是什么。
他是如何得知的?有人让他难堪了吗?
云嘉望着徐舒怡:“你确定,这件事到我拒绝就结束了吗?”
“当然,你都拒绝了,这个假表根本就不存在。”
如果存在呢?
她有冲动想去衣帽间将那只表取出来,让徐舒怡看一看,但理智告诉她,徐舒怡根本确认不了。
“你现在还有文卓源的联系方式吗?”
话题突变,徐舒怡一愣,连连摆手像上了发条一样:“没有没有!你相信我,我已经发誓了绝对不会跟这个人再有任何联系,一切翻篇,一切向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绝不回头。”
信念满满说完一番话,徐舒怡就差竖起三指重新再发一遍誓,却听云嘉问:“那你现在还能联系上他吗?能约他出来吗?”
徐舒怡一脸仿佛担心被逼出轨的惊骇,连声音都跟着虚颤:“谁?联、联系谁?”
“你前男友。”
“文卓源?”
“不然,你还别的前男友吗?”
“没了……”徐舒怡弱声,“联系他干什么呀?他不是什么好人。”
云嘉深感庆幸,都想立马下单去定一面锦旗,好姐妹居然终于脑子归位,认知清晰了,知道自己的前任是个垃圾了。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我现在想跟他确定一件事。”
想知道这人能恶心到什么地步。
徐舒怡不确定地问:“那我现在去联系文卓源?”
云嘉纠正:“是帮我联系,你有联系方式就行,我来打。”
“那跟我无关哦?如果这件事被傅雪容知道,你要帮我作证,我去黑名单里找一下。”
“跟你无关!快点找。”
徐舒怡翻到联系方式:“那你找他干什么啊?”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云嘉收到一串电话号码,毫不犹豫地拨出去。
估计这是私人电话,那边很快接通了。
文卓源懒洋洋地问:“谁啊?”
“云嘉,高中同校,你还记得吧?”
“记得,云嘉,云大小姐,我当然记得。”
文卓源既意外也不意外。
他进了娱乐圈之后依然热爱社交拓展人脉,成绩实力毫无起色,混圈手段倒是越来越高,经常有些白富美打他电话约他去泡吧唱K,高低他也算个明星,能说会道,能撑住场子。
但云嘉这个级别的大小姐,还真没。
云嘉问:“你现在人在哪儿?”
“大小姐,我很忙的,你上来就这么十万火急地问,是要我变一个分身给你吗?嗯?”
多年未见,这股自认万人迷的熟悉腔调,以及和异性相处时毫无边界感的油腻,云嘉一点不陌生,只通过电话,都犹见本人一样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