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絮神志清醒地起身,试图将刚刚发生的破事一笔带过,“谢谢你。”
“钱小姐,你感谢人的方式也有几分特别。”
赵不回本来想从容不迫地起身,却发觉脸上火辣辣的伤不允许他这么做,他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老脸。
一双桃花眼里的笑意全无。
“赵不回,不好意思,但我们最初本身都可以避开的,是你偏要好心来救人,而重力势能下,我俩或许又要有什么不必要的接触,想来你也会觉得反感,我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钱絮有些后悔开这个口,因为她无论说什么,在这件事上总是越描越黑。
她是理亏的,赵不回好心救场,她不想碰到人家,直接给了一大逼兜。
怎么都说不过去。
没办法站在道德制高点的钱絮悻悻然,恨不得当场离开,可这点的动静最终还是惊动了公司的大老板,也正是赵不回的父亲赵天。
赵天二话不说,对着自己儿子一通斥责:“你现在翅膀硬了,在外面鬼混了,你的事我可不管,但你要跑到我的公司来,给小钱一个下马威,我可不会熟视无睹!”
钱絮是想过要解释的。
可他父子俩的架势,她无论如何是插不上话的。
“老头子,有的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的理解能力,你能当上老板,真的挺令人意外的。”赵不回无语道。
可能是赵不回比起得到父亲的理解,更在意的是他自己的面子,故而他并没有多余的解释,说完这话便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动作,直接离开了。
走的时候,赵不回的脸还红肿着,似乎隐隐约约还留有她手指印的痕迹。
钱絮无法直视这一幕,人家父亲却在自己耳边无奈地劝解道,“小钱,不回他不懂事,小孩子的气性,你别放在心上。”
她生平头一次心虚地点了点头。
这令钱絮感到很意外。
她知道自己如若贸然给赵总儿子来上一个大嘴巴子,这种粗鄙不堪的小事虽然对公司的运作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到底在人家父亲心中留下了一根刺。
赵不回不说,分明就是不想要留下这根刺。
按理说,又或者按照钱絮过往对于赵不回等公子哥的认知,她以为他们圈子里的人莫非经受了这样大的伤害,应该立即出言讽刺她——
说一些诸如“怎么,对沈祈失望就恨不得对天下所有男人下狠手?”的话。
但赵不回只字不提,他对于她的告诫有且说过一次,点到为止,并没有在男女关系上作任何的文章,最后脸面全无,情绪也算稳定,他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委屈心酸,还算潇洒自如地退了场。
她收回自己最初对赵不回的评判,并认为比起对待张董,相比之下,男人对待自己还是友善许多了。
钱絮眉心不再下沉。
她望向屋外的雪,雪势稍稍转小,似有消融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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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不回回到自己的产业,破天荒地在这个大冷天问前台的服务生要了个冰袋。
前台自己招揽的员工很是关切:“老板,您这是……”
赵不回无心解释这丢人的破事,摆摆手,随即拽过冰袋又背手藏好,恨不得立马放在发烫的脸上,他怎么在以前不知道,女人的手劲可以这么大。
要她说,或许是在此之前,他压根儿就没招惹过女人的好处。
不对,他今天也没招惹啊。
要不就是这个钱絮报复心太重,自己不过是提了一次,也不过点到为止,怎么就用得着下这么狠的手呢。
他对待自己的员工从无苛待,也没办法不理不睬,只能硬着头皮道:“喝威士忌不加冰,没感觉。”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召进来的员工懂不懂看眼色,对他好不容易找来的拙劣借口信以为真,等他真回到自己包间的时候,发现今天送来的酒水都放在了冰块中。
这天气,是要冻死他吗?
他无暇理会。
先敷脸。
敷得差不多的时候,却发觉徐清衍已经来很久了,他视线放空,看上去因为女人受到不小的情伤。
这家伙眼神涣散,消沉无比。
赵不回对让徐清衍受伤的女人自然有所了解,在此之前也不是没劝过,“我之前不就和你说过,你玩不过程双意的,可你不听,现在被甩了,知道难受了吧。”
徐清衍直接叼着个酒瓶,不料却被赵不回随手拦下,他也不懊恼,似乎本身就是个没什么气性的,承认道,“不回,我不懂。”
他一手死死抓着茶几的亚克力板,勉强从地面上爬起来,“双意为什么这么着急离开我,就因为今天我的身价不如那个从美国回来的沈祈?”
“你有病,没事干嘛跟那种人比较?”
赵不回似乎连谈及沈祈,都觉得晦气。
“我是说程双意,”他那玩世不恭的脸上偶尔也会流露出正常人类的情感和判断能力来,“难道你不知道,有些女人天生情感淡漠,根本就没有爱人的能力么?”
他没有将世界上的女人就此定义,而是自言自语道,“但有些女人则不同。”
赵不回短促地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一秒钟对人生漫无目的的探索当中,也不知道为什么,钱絮那张冷艳却又不好亲近,克制内敛看似温婉的面孔映入他的眼帘。
他碰触到她尖锐而又锋利的棱角。
可却依然相信她或许是与之不同的女人之一。
赵不回又瞬间变回之前散漫的样儿,不再执着于这晦涩的主题,“反正,你应该庆幸现在能立场,不然,你失去的可能就不止是一段感情了。”
赵不回没有深陷其中,看得透彻,对利弊的权衡分析他并不擅长,只不过希望徐清衍早日走出来罢了。
他有力地拍了拍这位老朋友的肩,只见他涣散的眼神稍稍集中了几分,似是自己的发言,起到了些微不足道的作用。
赵不回自以为是个大老爷们,说不出什么磨磨叽叽的煽情的话,主动引导他回到隔壁的台球桌,打上几杆。
然而,就在徐清衍拍拍屁股起身的时候,包间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而见到来人,徐清衍稍稍集中的眸光再度黯然下去。
仿佛在眼前另一个男人面前,不堪一击。
来者不是别人,而正是他的情敌沈祈,程双意曾经离开他选择了自己,而没过多久沈祈回国了,程双意选择以同样的方式选择抛弃了他。
也就是说,自己从头到尾只不过他们情感里渺茫而又多余的存在。
徐清衍叹了口气,似乎是察觉到沈祈的到来不怀好意,他以为沈祈多半也是来找自己的,他可以自己丢人,却不想让他的兄弟陪着他丢这个人。
于是,徐清衍顺理成章地独自站出来。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绝望之下,徐清衍自嘲道,“难不成你觉得我曾经妨碍到了你们,你要找我算账?”
说来,分明是程双意当初找上自己的。
而他,原本就对程双意有几分好感,这种好感并不明显,但经不起女人的撩拨,他彻底沦陷了,并且任凭家族之间定下这可笑而没有意义的婚约。
他想,沈祈之所以到来,是因为他和平常的男人并无什么明显的不同,归根到底也是世俗的。
一个男人对于女人的过去总是介意的。
沈祈也未能免俗。
然而,沈祈的目光却从未轻易地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从头到尾不把区区一个他放在眼里。
他直接略过自己,径直正面走向了自己的好兄弟。
徐清衍有意阻拦,却发觉对方抬起阴翳的眼眸,有力地困厄住了他。
沈祈开门见山:“赵不回,我找你。”
“有事?”嘴上不过随口的一问,但这绝对不是谦让的态度,反而更像是遇到了无赖不得不的牵扯,尽管沈祈此次回国,和之前大有不同,带着大量硅谷的资源,获得了多轮资本的支持,但赵不回并不买单。
他熟稔地检查着台球杆的磨损,并未多看进门拜访的男人一眼。
沈祈并没有受到这些冷遇而受到丝毫影响,他拿出一份像模像样的合同来。
“我想,或许我们两家企业有时间谈个合作。当然,我本人带着足够的诚意来。”
沈祈鲜少求人,最是落魄的时候也不曾拜托过谁,但他此时虚心谈合作的样子诚意十足,完全没有一丁点的架子。
“说吧,你想要交换什么?”
赵不回只见过沈祈在众人包围中那副死样,还真没有见过他低声求人的模样。
这不,兴致突然就上来了。
“今天对你们公司的事情略有耳闻,”沈祈主动走向了昏暗光线下的台球桌,自然而然地取过铁架上的另一只球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她刚回江城,很多事情看不明白,我希望你在赵氏别欺负她。”
赵不回挑眉,“沈祈,你平常还挺深藏不露的,看不出来你是个多情公子呢。”
“但你觉得,这话轮得到你来说吗?”
深绿色的球桌上,赵不回经由纯白的点心球,发出一声清脆利落的碰撞声,轻松地一杆将粉球打入开球区的角袋之中。
第22章
赵不回一副闭门谢客的模样。
按理说, 以沈祈的为人,对方下了逐客令,他绝不可能在赵不回的地盘多逗留半刻钟,然而, 今日的沈祈非但没走, 而且解开了衬衣的袖口, 慢条斯理地将腕上的衬衣翻折了上去。
沈祈看似并不愠怒,也不曾为对钱絮的“庇护”感到有任何的羞耻。
他重新取过台球杆,检查了下巧粉的品牌, 抬眼问:“打一局?”
赵不回和沈祈在这个圈子里的交集并不算多。
同在豪门内, 哪怕两人自小相识,也不过对彼此的脸有过稍许但不深刻的印响,因为早在这些豪门家族的内部,也有不同的小圈层, 有些晚宴请的人也不尽然是同一批。
大家都有各自的利益小团体, 关系谈不上密切。
所以,放在以往, 赵不回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沈祈这一号人。
直至他这次回国。
有两桩事都与眼前姓沈的绕不开关系,一则是自己好兄弟曾经的未婚妻和沈祈有过一段情,待沈祈一回国, 这位兄弟的未婚妻便马不停蹄地和他分了手, 转而投奔沈祈的怀抱;二则在于钱絮——
这个故事有许多的版本, 总之, 都绕不开钱絮徒劳无功的三年。
起初, 完整地听闻了这个老套的故事以后, 赵不回并不感冒,只道了一声, “那女人着实蠢笨。”
才会痴心错付。
要知道沈祈的为人,利益至上,正常人很难和这种人谈论什么情感。
可今天见了钱絮,哪怕对方和他并不对付,他也异常明晰地感受到这些年她真正承受了些什么,她所受到的蒙蔽与欺瞒——
他难以想象她内在的愤怒。
她明明可以利用这段曾经的关系,也可以借此朝着眼前的男人讹上一笔,至少拿到的钱供寻常人可以安稳度过一生了。
但她并没有。
她没有流露出丝毫易脆而又敏感的眼眸,而是假装若无其事地在做自己的事情。
原本赵不回并不想同沈祈打这一场,就算要打,他完全可以把球杆扔给徐清衍,让徐清衍本人夺回那么一点属于男人最起码的自尊。
然而,他突然很想要在球桌上好好教训一下沈祈。
赵不回竖起球杆:“打。”
他以为沈祈并不擅长台球,在他的印象里,沈祈和那群好学生们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尤其是赫赫有名以自律著称的沈祈,应该在他的学生时代鲜少有时间耗费在台球桌上。
但接下来的几杆,着实算不上太烂。
赵不回不得不重新调整状态,认真专注了几分,才能在这场较量中占得上风,他从沈祈这个打球次序中也不难发现,沈祈的步骤极其明确,每一步看似不经意地借力打力也总是恰到好处。
所以,尽管赵不回赢了,他赢得并不算轻松,过程当中有几分他不愿意承认的焦灼。
“我输了。”
明明真在台球上略逊一筹,但这话经由沈祈之口说出来,旁人总有一种错觉,就好似输掉的结果也在沈祈的算计之中。
落败的沈祈却不卑不亢道,“赵总,尽管没能能赢得这场比赛,我仍然希望你能考虑我刚才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