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也是害怕陆献再说出什么她无法招架无法回答的话。
另一个人的鼻息喷洒在手心,带来阵阵痒意。
太近了,程素能感受到手的另一面,自己的呼吸。
与其说是手心痒,不如说是暧昧的感觉让人心痒。
程素犹豫了一会儿,在陆献直勾勾的目光中松开了手。
就像是故意的一样,她刚一松手,陆献就作势要开口说话,吓得程素赶紧重新捂住。
她连连摇头,陆献的眼中却聚集起点点笑意。
他就是故意的。
程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手却没有再松开。
她用另一只手推了推陆献,陆献听话地顺着她的力道后退,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
程素站直,远离身后的墙壁,趁机弯腰试图离开陆献的包围。
陆献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将她手中的水壶夺过来放到一边,再一矮身,就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程素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差点就要叫出声。
她想让陆献放自己下来,但又不敢说话只好不断拍他的肩膀。
陆献对此毫无反应,一直到了更加僻静的地方,才将她放下来。
这里是堂屋旁边的一处墙角,因为屋子里面放着牌位和族谱,所以并没有住人。
陆献将她堵在里面,手臂横在两侧,阻挡了她所有的出路。
“为什么躲着我?”
这次他问得很直接,没有给程素装傻的机会。
程素没有想到自己不过一个晚上的忽视,就会让他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他好像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执着,又好像只是要她给出一个承诺。
程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给出这个承诺,她只知道,自己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反正肯定不是因为程勇军的那句嘱咐。
程素垂下眼,没有正面回答。
“你和我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既然一定要谈,那他们就谈个明白好了。
好在陆献并不在意她在言语上的闪躲。
“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素素?”
她的脸被陆献轻轻捧起,被迫直视他的眼睛。
陆献的眼神温柔,声音也很温柔,程素几乎要被他诱哄着,主动成为他的俘虏。
幸好脸上的触感让她保持了清明。
这个问题,早在刚才虞雯丽问她的时候,她就问过自己了。
他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事实甚至并不受她的意志控制。
这无疑是个出色的男人,俊美强大,无可挑剔,他们的确动心过,甚至亲过,但即使忽略中间的种种谎言和算计,一个活了一千多年,并且不出意外以后还能一直活下去的鬼,和一个寿命不过百年的普通人,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就算他们能够跨过人和鬼之间的阻碍,获得家人的理解在一起,这样的感情又能存在多久呢?
陆献活着的人生,她只能隔着时间的长河当观众,她死了以后,陆献的未来将和她再无瓜葛。
多年以后,陆献会不会遇到另外一个让他觉得在意的人?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贪心的人,在陆献漫长的人生里,她并不愿意只是成为其中的一小段旅程。
“如果我说,没有任何关系,你会怎么做?”
程素心里清楚,她虽然可以这样说,但是真正的选择权并在她的手中。
就像在墓室里的那个吻一样,如果陆献一定要做什么,她和她的家人,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或许罗道长可以,但先不说罗道长的年纪,程素自己也不好意思拿这种事去麻烦他。
再说了,就算罗道长可以一直保护她,难道她离开了泥塘镇,甚至离开了C市,罗道长还能保护她吗?
她必须一直试探陆献的态度。
“你说没有,那就没有。”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陆献的行动却与此背道而驰。
每说出一个字,他整个人就会靠近一分,虽然缓慢,但两人之间的距离本来就已经很近,哪怕缩短半厘米都显得尤为明显。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一点点靠近。
她发现陆献是一个侵略性特别强的男人,而且尤其乐于侵入她的安全空间,之前的时候还不算明显,回到自己的身体以后,他似乎就一点也不打算收敛了。
但这一次,程素没有后退。
“素素,”陆献用近乎喟叹的语气呼唤着她的名字,“不要用这种可爱的样子试探我。”
“给我一个机会吧,等一切结束,再由你来决定我们的以后。”
他们的鼻尖几乎要抵在一起,这样的距离下,对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程素依旧坚持睁着眼睛。
她丝毫不怀疑,一旦她闭眼,陆献就会以此作为机会。
“如果到时候我的答案还是不呢?”
她也坚持着想要一个答案。
“那就给我重新买一副棺材吧,由你来亲自封印。”
陆献几乎要吻上来
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用指尖,用目光,用他的气息。
“没有你,棺材里外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决绝让程素忍不住皱眉,让她开始思索这样的感情对她而言是否太过沉重。
“我会认真考虑的。”
如果一切能够结束的话。
得到程素的承诺,陆献却依旧没有退开。
无论是身后还是两侧,程素一丝躲避的空间也没有,她不得不伸手抵住了男人的胸口。
“我们可以走了吗?我有点困了。”
陆献依旧看着她:“我可以亲你吗?”
“……不可以,会扣分。”
他这才一脸遗憾地退开。
“我送你回去睡觉。”
这一次程素的拒绝没有成功,不得不让他跟到了房间外面。
里面烧了炭炉,所以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她便透过这条小缝往里面观察。
可能是因为后半夜冷,屋里的人比之前又多了几个,大家都在地上铺了被子,睡得满满当当。
里面的那张床已经铺好了,但依旧空着,爷爷奶奶和妈妈都睡在床周围,爸爸则靠在床边睡着了。
如果她要进去睡,动静肯定小不了,说不定还会把他们吵醒。
看着程勇军即使睡着了以后依旧紧皱着的眉头,程素打消了进去的念头。
“不进去睡吗?”
见她离开,陆献在她身后不解地问道。
“不了,其实我还不困。”
陆献却一个跨步,走到了她的前面。
“我们找别的地方。”
可是还能去哪里呢?现在每一个房间都睡满了,就连走廊里都有不少人。
程素被他拉着,一脸疑惑。
眼看他直接朝着后院过去了,程素才出声阻止:“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后面的房间睡吧。”
后面有没有地方不说,就算有,按照之前程家那些人对她的态度,估计也不会让她进去的。
陆献没有理她,直接带她到了堂屋门口。
“在这里面睡?”
程素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只觉得更加离谱。
“你知道这里面放着什么吗?”
陆献一脸理所当然地点头:“知道,一群鬼。”
“什么一群鬼,这里面……”
程素刚想告诉他睡在这间屋子里的严重后果,就看见堂屋的大门突然开了一条小缝。
即使动作已经足够轻缓,但开合频率太低的木门依旧发出了一阵嘎吱嘎吱声。
在黑暗的院子里尤为明显。
从那道缝隙里突然探出了一个脑袋。
一个半透明的脑袋。
原来还真是鬼。
程素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那个“人”。
她认识这个“人”,程家的一个婆婆,她小时候帮婆婆问过她外嫁孙女的近况。
“快进来,丫头。”
程婆婆往两边看了看,伸手招呼她进去。
程素有些犹豫,是被陆献拉进去的。
在堂屋里,她看见了很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有程家的长辈,也有一些别的老人,都是她小时候见过的。
这是她恢复记忆之后第一次见到他们,程素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案桌上的香烛散发出的香味萦绕在宽敞的堂屋内,让她很快就放松下来,和这些老人们一句一句,说得停不下来。
渐渐地,程素找回了熟悉的感觉,开始走向那些老人所在的偏屋。
只是她走进一步,那些老人就后退一步。
他们是怕我吗?我有什么好怕的。
程素突然灵光一闪,看向了身后亦步亦趋的陆献。
“你,”她伸出一根手指头,将陆献推远,“不要跟过来。”
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扣分警告,陆献没有再跟过来,程素便不再管她,专心和这些老人叙旧。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啊。”
程家的老人出现在祠堂里好理解,以前认识的时候她就知道祠堂里有祖先会进来吃香火,但是其他的老人是不会进祠堂的。
而且恢复命格以后,她就再也没见到过这些老人了,她还以为是因为十年过去他们都投胎去了。
“一起雾我们就进来了,要是不进来,迟早被那个红衣服的鬼吃了。”
“红衣服的鬼,是那个道士吗?”
程素没想到他们也知道红衣活僵,更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怕他。
可是她明明记得二爷爷和程浩的都没有被红衣活僵吃掉。
“对啊,我们亲眼看到——”
亲眼看到什么?程素正想追问,就被另一个人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我们亲眼看到他的那些手下,都是被他吃了一魄才变成他的傀儡的,有身体的被他吃一魄,那我们这些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岂不是要被他全吃了?”
这个程素倒是记得,罗道长说过那些活僵都是少了一魄的。
但程素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吃你们呢?他吃那些活僵的魂魄不是为了=控制他们吗?”
“不,吃了魂魄以后,他的力量就会变强,所以我们才会躲进来,堂屋里面供了神像,他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
顺着她的手指,程素看见了牌位后面巨大的神像画,上面的神仙慈眉善目,宝相庄严。
但她猜测,应该也和田小荷对红衣活僵的压制有关。
又说了几句,程素突然发现祠堂里的老人似乎并不是她认识的全部。
“许爷爷呢?怎么没看见他?”
许爷爷其实并不是她爷爷辈的人,而是个不知道多少代以前的秀才,甚至都不是泥塘镇的人,有一年他的棺材被洪水冲到了这里,镇上的人给他重新安葬了以后,他就出现在了泥塘镇。
程素猜他以前或许是个教书先生,才会每次见到她,就要给她讲什么三字经,要她写大字。
“哦,他呀,他已经投胎去了。”
“对对,早就投胎去了。”
“真的吗?我以为他舍不得走呢!”
她小时候经常问许爷爷为什么他不去投胎,每次许爷爷都会让她多写十个大字。
“你这一笔烂字,我怎么敢去投胎。”
没想到十年过去,他居然也愿意离开了。
问完许爷爷,程素变顺着这个话题问起了其他人的事。
他们的生活依旧很平静,平日里就在镇上各处晃荡,逢年过节去各家蹭点香火。
只不过没有了程素,这小小的泥塘镇无趣得很。
和故人的重逢让程素紧绷的情绪暂时放松下来,一放松,疲惫就会乘势而入。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困了?”有人给她指了指另一间偏屋,“你睡那里吧,都是干净的,又安静,好好睡一觉。”
程素点头起身,准备去别处找一床被子。
或许陈道长那里有多的。
她刚走到门边,就差点撞上开门进来的陆献。
陆献手中抱着一套被褥,几乎比他还高的一摞被褥。
“你也要睡吗?”
他一个鬼,应该不用睡觉的吧。
陆献绕过他,将被褥放在偏屋的桌子上。
这桌子很宽大,是为了做法事准备的,不用的时候都放在偏屋里。
陆献摇头:“给你拿的。”
程素仔细一看,这才认出来,正是之前她看见铺在床上的那一套。
“你怎么拿出来的。”
陆献一边铺床,一边抽空瞥她一眼:“我悄悄拿的,没人看见。”
尤其没被你家里的人看见。
程素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有些尴尬。
但是你把这套被子拿出来,他们不就能猜到她晚上肯定在外面睡觉了吗?
她有些崩溃。
但拿都拿了,程素自己肯定是没法再悄悄把被子送回去的,让陆献送,看他的态度肯定不乐意。
就这么睡吧。
“好了。”陆献已经麻利地铺好了床,示意她先睡。
程素只脱了一件外套,和衣躺了下来。
这样睡肯定是很难睡暖和的,但条件简陋,她也没有挑剔的余地。
她已经躺下了,陆献却还在忙活,只见他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拿来了一个炭盆,放在她的“床”附近,然后又拉上了偏屋外的帘子,挡住了从另一边传来的目光。
忙完这一切,他又回到了程素身边。
程素埋在被子里看着他:“你不走吗?”
陆献靠着桌子边缘,席地坐了下来。
“我等罗道长醒了再出去。”
地上铺的是石砖,冬月里站在上面,隔着厚厚的鞋底都能感受到渗过来的凉意。
“怎么就这么坐地上,不找个东西垫一下吗?”
程素想起身把枕头给他,被陆献按住了。
“我又不冷。”
“……哦。”
程素躺了回去,觉得自己可能是累胡涂了。
“睡吧。”
陆献闭着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
程素虽然打了几个哈欠,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但精神却很好,刚才说困也只不过是想和陆献分开的借口。
只不过这个借口好像不是很成功。
这张桌子并不矮,但陆献坐在地上,肩膀依旧远高于桌面。
丝丝缕缕的墨色长发散落在被子上,程素还是第一次遇到留长发的男生,有些好奇男人头发的质感。
她的头发虽然柔顺,但是非常细软,陆献的头发也很柔顺,可看上去却比她的粗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