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卿低低点头,口中似是有些犹疑:“我知道的,淼淼,多谢你……”
苏淼淼:“这有什么好谢的?”
“是该谢。”
苏卿卿说到这这儿,却反而想通了一般,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从前想的多,顾影自怜,总觉家里人并不与我亲近,是我自行其是,误会了你与母亲。”
听着这一番话,苏淼淼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姐姐怎么这样的说,先前咱们不亲近,分明我也有错的……”
“不是这样说。”
苏卿卿摇摇头,微微低头:“我是姐姐,年岁更长,也是我疏远在前,你顾虑在后,自然比你错处更多,要认错也是我的。”
苏卿卿说这话时面色苍白,唇色也有些黯淡,只一双平日里总是哀愁的眸子是亮晶晶的,通透又澄澈,如同花树破雪,反而越发光彩夺目。
苏淼淼低头看着这样的长姐,一时心中也又有些复杂。
难怪姐姐会是故事里的女主角,便是她,才接触了几次,便也忍不住喜欢。
苏淼淼摇摇头,神色认真:“从前的事不要说啦,咱们是亲姐妹,往后……”
话未说完,身下的红枣却有些不舒服似的,在原地扭了扭头,有些烦躁的打了几个响鼻。
“红枣你怎么了?”
苏淼淼话头一顿,越过身前的姐姐,侧身去看马儿情形——
也就在这时,方才还只是烦躁的红枣却忽的响起一声惨烈的嘶叫,连前蹄都高高扬了起来!
马惊了?好好的,怎么就忽的惊了?
若单单是她,其实问题也不大,不论是下马避让,还是仍旧骑在马上安抚,与她都不算什么难事。
但偏偏现在前面还有姐姐!
苏淼淼原本就是侧着身子查看红枣情形,没有再揽姐姐,马身高高扬起的一个瞬间,今日才是第一次骑马的苏卿卿猝不及防之下,便已惊呼一声,歪着身子滑下了马背!
苏淼淼心下一紧,来不及细想,便也下意识的松手,接住面前闪过的身形,一并滚了下去。
落地的一瞬间,苏淼淼咬着牙关,硬是带着怀中的姐姐打了个滚,避开超前奔去的马蹄。
苏淼淼重重的跌在了地上,还未起身,便听见怀中的姐姐痛苦的吸了一口冷气!
“姐姐!你怎么样?”
苏淼淼慌忙问道,她在滚落时泄了力,倒是没有大碍,可姐姐身子原本就弱,有没有摔打的经验,一个不好,是会伤着筋骨的!
“没,没事……”
苏卿卿眉头紧蹙,虽然口中还在努力安慰,但本就苍白的唇瓣越发不见一丝血色,甚至连简单两个字也是颤抖着压根说不清。
苏淼淼先前原本也就在骑马往回行,与歇息的坐席帷幕相隔不远,这么一会儿功夫,侍卫丫鬟们便也匆匆奔了过来,梅花竹影抢在最前,想要扶着自家姑娘起身,便立即发觉了不对:“姑娘伤了脚!”
的确,苏卿卿倒吸这冷气,右足扭曲着,似乎疼得压根不能沾地。
苏淼淼伸手摸了摸,已经明显肿了起来,面色严肃:“都别动,不知伤得怎么样,去把马车拉来!”
只是周遭一片乱糟糟的,加上苏淼淼也是刚才重重摔下马,说话中气不足,不够响亮,出口之后,却是瞬间便被丫鬟竹影的惊呼声盖了过去,压根无人听声。
苏淼淼皱着眉头吸一口气,正要提高声音再吩咐一次,人群后却正好传来了低沉担忧的的男声:“苏姑娘?”
这声音不怒而威,只是一句,便叫周遭一肃,瞬间安静了下来。
苏淼淼对这声音也是格外的熟悉。
她皱眉抬头,人群让开,露出一道苏淼淼同样熟悉的翩翩身形——
果然是箫予衡!
箫予衡怎的会在这儿?
但这个时候,显然也不是闲话这个的时候。
箫予衡看见受伤的苏卿卿后,面色猛然一变!
他的眼中仿佛只能看见满面冷汗的苏卿卿,看清楚情形后,便干脆俯身,一把将人抱了起来,面色威严,不容置喙:“叫马车过来,去找太医!”
说罢,便已抱着苏卿卿大步而去。
方才无人理会的吩咐,这一次令行禁止,人群拥簇着苏卿卿与箫予衡往前,只剩下吉祥还陪着苏淼淼立在一处,却也是远远瞧着大姑娘的方向,面露担忧。
直到这时,苏淼淼才又看见了身旁另一道颀长的身形:“这是怎么了?你身上可好?”
是元太子。
他与箫予衡二人是一起的,再往后,还远远候着尾巴似的侍从仪仗。
赵怀芥似乎看出了苏淼淼的疑惑,不等她问,便声音清冽的解释道:“六皇子方到,说想想四处瞧瞧蓬莱宫风光,我陪他刚好行至此处。”
只是这样凑巧的理由吗?简单到简直像是故事为了叫男女主角见面,生搬硬凑!
苏淼淼紧紧抿了嘴角,她带姐姐来骑马就是为了躲开箫予衡,偏偏他却又追来了演武场。
还偏偏箫予衡一来,红枣就惊了,姐姐就受了伤?
怎的,这男主角是什么灾星不成!姐姐分明也是女主角,怎的在故事里,就从头到尾没有好过!
苏淼淼看着箫予衡抱着姐姐而去的背影,心下又酸又苦,还有一阵阵的气怒。
她深吸口气,正要动步追上,元太子却忽的伸手拉住了她。
苏淼淼面露疑惑。
赵怀芥看向她的颈后,眸色冰凉:“你也受伤了。”
第31章
“你也受伤了。”
苏淼淼先只一味担心姐姐, 此刻被元太子提醒,低头碰了碰了自己脖颈,果然便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疼。
吉祥小桃几个闻言也发现了不对:“是!姑娘怎的也划了这么多伤?”
山间的野草粗砺, 这么一圈滚下来,脖后双手,这些没有衣裳遮盖的地方都泛出了一道道的红痕。
苏淼淼嘶嘶的吸了一口气, 连忙将手指从伤处挪开,动作间, 便发现不单手心脖颈, 连脊背双臂这些衣裳盖着这地方,也有些隐隐的烧痛, 只怕也有些磨破了。
赵怀芥虚虚抬手, 抬到一半, 又猛地放下:“沾了尘污,要尽快清洗上药。”
吉祥方才也只是因为苏卿卿身子孱弱的事, 实在是府里人人皆知,一时迷了, 才光顾着操心旁人, 此刻看见苏淼淼的伤, 也是立时回神,匆匆道:“车怎的都走了?我去叫六皇子!”
苏淼淼抬眼望去, 这么一会儿,姐姐已经被箫予衡抱上了马车,开始转头朝蓬莱宫去。
或许是姐姐吩咐,就在苏淼淼看去的时间里, 马车还停了下来,丫鬟竹影跳下车朝着这一头赶了几步, 像是想要叫她一起。
但箫予衡头也不回的说了些什么,一行人便又继续朝前行去。
好在箫予衡没有厚着脸皮一并挤上马车,只是骑马在车外跟随。
见着这个,苏淼淼方才咬牙开了口:“别追了,姐姐伤了筋骨,更当紧些,你去叫后头的马车过来,我乘那一架跟上。”
她们今日出门,是带了两架马车的,一架是预备着她们姐妹若是骑马累了,回去可以乘车,另一架则是用来拉她们歇息时随身带来的坐席软垫,清水炭火一类的杂物,跟着的小丫鬟们若是走不动,也能坐着代步。
苏卿卿当前而去,乘的自然是主人的那一架,剩下的一辆还在一旁停着,倒也足够宽敞,只是不如主人的富贵舒服。
“这,姑娘也太好性了!”
饶是吉祥的稳重,都忍不住开口埋怨了一句,心声便愈发气愤不平:[六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管抱着大姑娘去,都没瞧见姑娘也一并摔了吗!便是事急从权也太过分了些,我必要与公主禀报……]
苏淼淼听着这心声,心下便又是一阵酸楚痛恨,原本是在扶着小丫鬟立着,身子都忍不住晃了晃。
一旁赵怀芥眸光一凝,忽的扶了她一把。
当真只是一把,连手心都是一触即分,只瞧着苏淼淼重新站稳之后,便又立即收了回去,要不是苏淼淼实实在在察觉到了力度,都未必能够发觉。
“多谢表兄。”
苏淼淼低低开口,她在桃花池内清醒过之后,知道自个的情绪是被“故事”影响,此刻回神之后,便也稳住了心底的一分清明。
这清明也叫苏淼淼看着吉祥姐姐转身后,忽的想到了另一件要紧的事:“小桃,你去叫府里的马夫过来,看看红枣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箫予衡是晚一步才过来,离得这样远,身旁还有元太子与仪仗跟着,众目睽睽之下,是没机会做手脚的。
声名这事本就如此,从头开始想去取信于人很难,毁于一旦却只是一瞬间。
经过上次明镜湖上,箫予衡故意害姐姐落水的事,苏淼淼如今看六皇子,就如同一个恶习难改的贼人,一旦有什么不对,第一次怀疑的就是他。
方才苏淼淼带着姐姐滚下马背之后,闻讯追来的侍从们便已按下了受惊的马儿,负责照料红枣的马夫也已仔细查看了各处,这时立即便也给了解释:“刚瞧过了,是尾下惹了恙虫。”
恙虫这东西苏淼淼也知道,咬得疼不说,还偏爱寻那些缝隙潮湿之处下口,竟是咬了尾下的口子,难怪红枣这样打小驯过的马儿,都忽的发狂。
要这样说来,就当真只凑巧了。
也是,上次箫予衡故意叫姐姐落水是算好了要英雄救美,可惊马却不同,一个不好,是当真会落个残疾甚至殒命的。
箫予衡还想着《困卿》,自然不会现在便害了姐姐性命。
但确定惊马与箫予衡无干之后,苏淼淼心下却反而察觉到了另一股叫人凛然的恶意。
不是箫予衡出手,是“故事”在刻意安排。
冥冥之中,的确存在这一股“天意”,在维系这这整个荒谬无理的“故事”。
她费尽周折,让杨老将军成了北伐的主将,叫姐姐避开大安寺来了蓬莱宫,看似是叫故事走到了另一种结局。
但“天意”只是微微的拨动,便箫予衡便领了赵皇后入陵的差事,重新出现在了姐姐面前,偏偏恙虫还这样正好的惊马,害姐姐受伤,给了男主角机会。
看起来,她前些日子是高兴的太早了,天音谶言哪里有那般好颠覆?
她往后要更小心,但凡“故事”的结果没有彻底改写,箫予衡都有可能死灰复燃……
苏淼淼心里想着这些,不自觉的紧紧抿着嘴角,眼眸低垂,面色也是格外的端肃凝重。
却不知这番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却都只成了另一层意思。
苏淼淼沉思之中,便忽的听到一句幽沉的心声:[她为箫予衡,竟这般难过……]
这心声叫苏淼淼忽的一愣,抬头望去,却只看见了元太子疏冷的面容。
为了箫予衡?难过?
呸!什么晦气东西,那情绪都不是她的!
苏淼淼忿忿张口,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好在这时,吉祥姐姐便也捋着袖子,与马车一并赶了过来,弯腰将木凳放在了车辕下:“我方才将帷帐软垫都一并叠好了垫在车厢里,坐着也软和些,姑娘上去试试。”
苏淼淼应了一声,伸出手扶了吉祥姐姐,才刚刚弯腰踩上木凳,便又疼的倒吸了一口气。
她身上滚落下马的擦伤,说起来只是破了点皮,不是什么大碍,但偏偏人的身子十分奇怪,有时候就正是这种小擦伤,还比伤了筋骨都疼得越发明显!
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火辣辣的,哪里贴着了衣裳布料,便是针扎一般,又烫又疼,甚至她试图用力上车时,连腰背也开始添乱,抱怨起了方才重重落地磕出的一股闷疼!
[罢了!]
耳边忽的传来了一道清冽的叹息,听着像是元太子。
什么罢了?
苏淼淼听见了这心声,却无暇细思。
她龇牙咧嘴的吸着气,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正要一鼓作气咬着牙上车时——
忽的被人悬空抱了起来!
整个人骤然一空的空荡,加上腰背膝窝都被人手臂贴紧的异物感。
叫苏淼淼除了惊呼外,第一个反应便是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臂,甚至指尖都下意识的用力,紧紧的捏了一捏。
抱她的人当然就是一旁的元太子。
元太子身形看起来单薄颀长,像是餐风饮露的出尘仙人,但伸手捏住之后,手下的臂膀却是出乎意料的坚实有力,稳稳的,一丝晃动也无。
就是,格外的紧绷用力。
被捏了上臂的赵怀芥无言的吸了一口气。
怀中人温热柔软,如同一块化开的暖玉。
分明只是被苏淼淼抓紧了手臂罢了,但或许是因为怀抱的姿势太过亲密,一瞬间,他却觉着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脊梁骨上走了一圈,麻酥酥,又像难受,又像是舒服,浑身都成了僵硬的石塑一般一动难动,神智都是一片空白。
直到苏淼淼回过神松了手,惊慌问了一句:“表兄,你这是干什么?”
赵怀芥僵硬的臂膀也才一点点的放松。
他垂眸看着苏淼淼嫣红的面颊,心中失神,声音倒还一如既往疏离冷淡:“除了我,眼下可还有旁人能帮你上车?”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吉祥姐姐与小椿小桃没有这个力气,剩下能将她抱上来的,就只剩下带来的侍卫车夫。
若是这些人,自然是不如元太子,毕竟顶着表兄之名,事急从权援手,也不算十分冒犯。
可她不是自个也能上来吗!
苏淼淼反应过来:“我又没扭着脚,我自己可以……”
一旁的吉祥回过神,一面伸手打帘,一面也出声劝说:“殿下都已帮了忙,姑娘你就别争强了,瞧瞧,疼得满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