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他对燕澜其实没有任何的不满,只是自己的儿子突然要和燕澜争,他自然要帮着儿子。
休容看向身旁的猎鹿,秘法传音:“都闹成这样了,叛族罪是什么刑罚你知不知道?还不肯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猎鹿头痛得很。
如今的场面,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几年前,大祭司将他领去族老面前,告诉他纵横道的事儿,以及这五千年来巫族抓捕无名怪物,改造巫族血统的秘密。
猎鹿险些晕过去。
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燕澜,求族老千万要瞒着燕澜。
他太了解燕澜的性格,绝对无法接受此事,才不想让燕澜当这个少君。
但猎鹿以为,燕澜若不肯接受,族老最多寻个理由,卸掉他的少君之位,将他给囚禁起来。
以免燕澜太过正直,对外人泄露族中这桩丑事。
这几日,甚至包括昨夜,猎鹿都在想着该怎样劝服燕澜,先向族老低头。
没想到一大早,燕澜就将事情闹成这般局面。
甚至还将族中的丑闻,轻易告诉外族人。
猎鹿发现自己不太了解燕澜了。
他禁不住看一眼姜拂衣,怀疑她是不是真如族老之言,给燕澜下了迷魂汤。
猎鹿面色凝重的上前一步:“燕澜,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但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巫族人,受巫族养育栽培之恩……”
最重要的是,亲人、挚爱、挚友都在这里,不然猎鹿也想一走了之,“你可以置之不理,但盗走族中根基,和族中作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姜拂衣瞧见猎鹿瞥了下自己,并没有出声辩解。
当前形势,直接在众人面前,指责族老残害神族,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燕澜的身份还是巫族人,是眼前这些长老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自家小辈被女人哄骗而盗宝,他们会有恻隐之心。
认为燕澜没错,错在姜拂衣。
但如果说出燕澜是被族老残害的神族,他们若不信,就会觉得燕澜已经疯了,想致他们于死地,从而下狠手。
若是相信,实在无法预料他们的反应。
姜拂衣传音给燕澜:“从夜枭谷来万象巫,知道今晨审判,魔神应该快要到了,族老既想培养猎鹿,肯定希望看到他与你彻底决裂,你和猎鹿争执几句,尽量拖延时间。”
燕澜没有精力争执,也不曾回应。
姜拂衣如今也不是很能理解他的心思。
罢了,她自己想办法拖延。
燕澜抬头看向封厌:“族老,如果我将宝物还回去,你们会不会放过姜拂衣?”
姜拂衣皱了下眉。
封厌的恼怒之下,其实藏着一抹畏惧。
他盯着燕澜的红眼珠,告诉自己燕澜早已是个寻常凡人,才敢说:“当然,我会做主放她离开。”
燕澜“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广场上顿时变的极为静谧。
封厌:“燕……”
姜拂衣故意撩着腰间的铃铛:“嘘。”
封厌唯有闭上嘴。
又过去许久,封厌忍无可忍:“燕澜,你究竟考虑好了没有?你自小有主见,说一不二,如今为何变得这般优柔寡断?”
燕澜道:“此事根本不必考虑,你既知道我说一不二,选择盗走宝物,就不可能还回去。何况你放她走,她也不会走。”
封厌的火气又蹭蹭窜了出来:“那你半天不说话是在做什么?”
燕澜已经察觉到结界波动,如实回答:“很明显,我在尽量拖延时间。”
第108章
姜拂衣微微怔,燕澜会这样直白的说出来,魔神应该已经抵达了。
燕澜会比族老还清楚,因为在九道结界之外,他从前布置了驱赶鸟类的法阵,恰好派上了用途。
至于魔神,他是从巫族走出去的。
万象巫外那九道结界,对他来说,难度应该不算太大。
且休容的父亲沈云竹,在巫族潜伏多年,正是为了拆解万象巫。
他会帮忙。
而封厌险些被燕澜这幅态度给气死:“好的很,我也不会再给你留任何情面,猎鹿,你还不动手!”
猎鹿为难:“族老,能不能让我私下里再和少君聊一聊?”
封厌寒声道:“你顾念他,他可顾念过你?这几日你数次去寝宫求见他,他何时理你了?”
猎鹿以为燕澜怪他早知此事,却一直隐瞒,着急和燕澜以密语商量:“这世上的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你能不能听我一次劝,就这一次,不要将事情越闹越大了,不要让我难做……”
燕澜截断传音,直接开口:“你不必顾念我,猎鹿,无论任何时候,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可以了。”
猎鹿这次是真的动了火气:“你就非得刁难我?你的原则最重要,旁的都要靠边站了是不是?”
封厌催促:“都说了他已被怪物蛊惑,走火入魔,即使宝物损坏,今日也要将燕澜擒下,以免他在外败坏我族声誉。”
休容暗暗蹙眉,燕澜的金色天赋存疑,猎鹿的天赋,是在场众人中最优秀的。
但他毕竟年轻,修为比不上她母亲等几位长老,族老为何非点名让猎鹿去对付燕澜?
休容传音:“猎鹿,不对劲,你先不要动手。”
猎鹿拳头攥的咯吱响:“可是我真想打醒他!”
休容不这样认为:“你该清楚,我比你更了解燕澜。我觉得他现在很清醒,终于有了防人之心,防备着我们所有人。”
从前他们与燕澜为敌,哪怕将他逼迫的极为难堪,他也从来没对他们表现出防备之心,“你虽不告诉我,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但我觉着,燕澜三天前知道的,和你三年前知道的,似乎不太一样。
猎鹿微微怔:“什么意思?”
休容回忆:“三天前,燕澜从魔鬼沼淋着大雨回来,问的是你知道多少,这说明他心中认为,你未必知道全貌。再瞧族老的态度,分明是故意在挑拨你们。”
猎鹿逐渐平静。
或许休容是对的,燕澜不是反应过激,而是知道了别的事情?
封厌的声音压下来:“猎鹿,你打算等燕澜的救兵来了之后,族人死一片,才肯动手?”
猎鹿心中疑惑更深:“少君等的救兵,除了魔鬼沼那位还能是谁?魔鬼沼那位再离谱,也不会杀自己的族人吧?”
封厌解释:“燕澜的救兵不是剑笙,剑笙早知道他站在了大荒怪物的一边,已经和他彻底断绝了父子关系。”
燕澜眼眸微黯。
姜拂衣挨近他一些:“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燕澜摇摇头:“我没事。”
没事才怪,姜拂衣知道和剑笙的父子之情,最能刺激到他。
巫族族老杀了燕澜在人间的父母,让他认剑笙为父,估计存的也是这样的心思。
姜拂衣本想说些什么,忽然感觉背后似有异动,猜测是冲着她和燕澜的铃铛而来。
正要出剑,燕澜已经掐起了手诀。
“嘭”的几声,周围结出熟悉的金色的光盾,将他二人护住。
突袭而来的黑影,撞在燕澜的光盾上,“滋”的一声,在朝阳下冒出了烟。
封厌凝视那些金色光盾:“你既然叛族,与我们割裂,是不是要将我们的东西还回来?”
指的是燕澜手中的寄魂。
除了点天灯,寄魂里封存着巫族先祖的金色天赋力量,能够当做法宝使用。
这几面光盾,其中就蕴含了寄魂的力量。
姜拂衣哂笑:“你们的东西?你们的天赋难道不是神族赐予的?”
话是这样说,她不安的望了燕澜一眼,不确定以他的性格,会不会将寄魂还回去。
和藏宝阁内神族留下的财富相比,使用寄魂,确实有些像是窃取巫族人的力量。
但燕澜并没有什么反应:“是你们亲手给我的,就已经归属于我。”
“回来!”封厌朝着寄魂厉喝。
然而光盾动也不动。
燕澜将寄魂唤醒之后,以意识与它沟通:“你可知道这些?”
寄魂还处于懵愣的状态:“什么?”
燕澜道:“巫族窃取神族血泉之事……”
寄魂初听个大概,受到的惊吓不小,战战兢兢地表忠心:“主人,我真不知道这事儿,我从前多数时间都在沉睡,他们又防着我,怎么会让我知道?我就说真奇怪,从前我寄生在历任少君的魂魄里,明明吃的很饱还整天犯迷糊,自从跟了您之后,无法寄生您,饥一顿饱一顿的吃兽魂,竟然精力充沛,原来您竟然是神族……”
燕澜不知在想什么,没有搭理它。
这时候,从族老的铜门神殿里,又传出一个声音:“封厌,有一股力量正在试图穿透结界,别磨蹭了,先抓住燕澜再说。”
封厌闻言骤然出手,一道黑气从他周身逸散而出,俯冲而下。
一股黑气有着极强的腐蚀气息,下方不少人退后了几步,生怕被溅射到。
不知燕澜的盾能不能挡得住,姜拂衣并拢两指,召唤出小医剑,从光盾穿出,飞向那股黑气。
医克制毒,先化了他的毒再说。
嗖!
不等小医剑对上黑气,一柄长剑破空而来,速度快到划出一道流火。
剑气纵横,掀起罡风,不仅拦下了封厌的力量,还霸道的朝塔顶反攻,将封厌从塔顶逼退下来。
众人对这突然闯入的剑,反应不大,因为不少人认出来:“剑笙的剑?”
姜拂衣知道这是亦孤行的苦海剑,魔神来了,亦孤行当然会来。
之前这柄苦海剑被魔气腐蚀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经过凡迹星的洗过,露出了本来面目,依然是熟悉的潦草外观。
他人未突破结界,剑先穿透而来。
剑光掩映之下,亦孤行几个瞬移出现在封厌附近,握住剑柄,朝他扫横。
剑气竟是波浪的形状,伴着海啸声音,涌向封厌。
巨力扑面而来,封厌心中一骇,迅速掐诀,原地消失。
剑起掠过没有宝物坐镇的塔楼,如遭洪水冲刷,瓦砾翻飞。
塔下聚集的众人,轰然散开。
此时才见到有外人入侵,与方才面对燕澜这个“敌人”完全不同,迅速将他包围。
“何人擅闯?”
“夜枭谷,亦孤行。”
亦孤行持着苦海剑,灰白长发被剑气激的飘散,自半空落下,落在巫族众长老的包围之中。
剑尖指向封厌的方向,与他形成僵持。
封厌脸色铁青:“你是怎么进来的?”
亦孤行一语双关:“不要将你们的结界,想的那么密不透风,毕竟这世上就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说完之后,亦孤行隔着人群罅隙,看向姜拂衣:“我们来晚了,没事吧?”
姜拂衣见到母亲的心剑,稍微舒了一口气:“我们没事,您来的刚刚好,多谢。”
随后,她朝向亦孤行赶来的方位望过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魔神应该也穿进来了才对。
然而魔神颇为怅惘的声音,却从相反的方向传来:“一千五百年了,万象巫竟然还是老样子,一点进步也没有,只能叹一声物是人非,令人唏嘘。”
姜拂衣循声望向远处宫殿的屋顶,那座宫殿,似乎正是族老所在的铜门。
姜韧披着厚实的黑色裘衣,踩在代表巫族权威的铜门屋脊上。
他本尊和姜拂衣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颀长清瘦,不只是相貌,连眼底都透着内敛柔和,没有一点儿魔修的样子,也难怪能骗的过温柔乡那么多年。
但属于地仙中境的强势气场摆在那里,哪怕外强中干,是个纸老虎,也足够糊弄人。
“夜枭谷的魔神?”
“地仙?”
“听说他步入地仙很多年了。”
“咦,大祭司人呢?”
巫族众人只能等待族老指令,不敢妄动。
姜韧的视线,起初在燕澜和姜拂衣之间移动了好几次。
燕澜捏着眉心,不知在艰难的思考什么,并未看他。
姜韧的目光,便落在了姜拂衣的脸上,瞧见她脸上有一些窘迫:“上次白鹭城外分别时,我曾经说过,你迟早都会理解我的,只是不曾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姜拂衣是理解了一些,也颇感慨,但魔神这幅欣慰的模样,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前辈难道认为我该对您道歉?”
姜韧道:“你对父亲那般无礼,难道不欠一个道歉?”
姜拂衣真无语了,剑都没有,从哪儿认定是她父亲:“我承认上次对您是有一些误解,但您以魔元洗剑四百多年,令我娘遭受反噬,疯癫加重,是不是事实?”
姜韧:“是,但我告诉过你,我是为了救她。”
姜拂衣理解不了:“我娘与您道不同,不愿意帮您,不肯赠剑给您,也是事实吧?”
姜韧沉默了下:“是。”
姜拂衣: “那我之前数落您数落错了?而您今日会来,依照绝渡逢舟的说辞,是您先害了燕澜,自觉亏欠他,和我并无直接关系,凭这就想让我感恩戴德?”
一码归一码,一句道谢简单,感恩就免了。
姜韧见她这幅明算账的模样,笑了一声:“你和你的母亲,真是毫无相似之处,也一点都不像我,挺好的,这样的性格,才不容易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