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阵令立稳,燕澜立刻结印:“以天为网,地为笼,诛羽阵起!”
五枚阵令冲天而起,化为五道光柱。
光柱间电弧滋滋,一瞬结成一个大鸟笼,确保没有一只夜枭逃出笼外。
起阵速度之快,令姜拂衣咋舌。
燕澜从前恨鸟妖,真不是说说而已。
枯疾更是难以置信,他甚至都没看清楚这阵是怎么起的,就已经身在笼中。
魔神嘱咐的没错,这巫族少君不容小觑。
枯疾遂不敢轻视,释放出更多的夜枭:“这是个五人大阵,你一个人守,我瞧瞧你能守多久。“
守不是重点,燕澜边守边吟诵化晦驱病的咒语。
鸟笼上空旋转出一抹金色烈阳,不断洒下金光,枯疾顿觉头痛欲裂,那些夜枭更是在笼中狂飞乱撞。
烈阳之下,姜拂衣摸了摸心脏,觉得没那么疼痛了。
等燕澜吟诵完,她问:“这是《归墟志》上记载的对付他的办法?”
燕澜仍结着印阵:“是,幸好我这几日有重温过,记得还算清楚……”
其实是因为记忆碎片里,他看到姜拂衣时常病殃殃。
才想着多背几遍这道法咒,往后兴许用得到。
没想到如此快就用着了。
姜拂衣看一眼枯疾痛苦抱头的模样,忽然觉得神族这本《归墟志》,才是大荒所有怪物的克星。
上面肯定也有对付石心人的办法。
但现在不是恐惧此事的时候,姜拂衣总觉得以燕澜现在的状态,无法撑完整个过程。
她在掌心又划了一条血痕,继续尝试剑化手中的石头。
后方暮西辞和柳藏酒还在杀魔修。
暮西辞一直防备着棺木隐会突然出招,因此只使三分修为,其余都在戒备。
忽地感知到剑气破空的声音,对方修为在人仙中境左右。
暮西辞锁定方位,好像是冲着姜拂衣来的!
正要提醒姜拂衣,但那道剑气突又消失了。
……
李南音一直不出手,就等着偷袭姜拂衣的这道剑气,飞身而下:“逍遥!”
逍遥剑出,斩断那道偷袭的剑气。
遮掩整齐的偷袭者遭受反噬,骤然于暗巷现身,向后趔趄,转身便逃。
李南音追上去:“林危行,身为天阙府大弟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箭伤人?”
两个身影都消失于暗巷之后,真正的林危行这才慢慢走出来。
海螺里的禁咒并未触发,他已经知道自己可能暴露了,姜拂衣会找人特意盯着他。
于是他也请寄卖行的主人,他的一位至交好友相助,先将盯梢的人引开。
再趁乱对姜拂衣下手。
林危行正要走出巷子,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巷口,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危行看着他摘下面具,微微惊讶:“师弟,你何时上岛来的?”
漆随梦无神的眼底起初是一片灰败,随后又燃起一簇怒火:“你要去杀姜拂衣,是不是?”
林危行绷紧了脸色:“你这是什么态度?”
漆随梦厉声质问:“是不是!”
自从漆随梦被洗去记忆,永远是一副温和的脾气,林危行险些忘记,他从前是个乖张的性子。
林危行微微愣了愣:“你、你都想起来了?”
不像,他又寒声道:“那个祸害跟你说什么了?”
漆随梦攥紧拳:“是师父让你来杀她的?一次没杀死,还想杀第二次?”
“是我自己的意思,师父正在闭关,这件事就不劳他老人家费心了。”
林危行见他心境波动的厉害,本想朝他厉喝,犹豫了下,伸出手搭在他肩膀上,好言相劝,“师弟,我不知她和你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师父究竟为何要杀她,但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品你最清楚。他会亲手去杀姜拂衣,那这女人即使不是罪有应得,也一定是死得其所。”
“我实话告诉你,师父已经快要突破地仙了。就在这三个月内,师父便会成为咱们云巅目前已知的,第一位真正的地仙。”
“你想一下,师父修的可是执守苍生的剑道,若是真杀错了人,为何会在杀了她之后,没多久就摸到地仙门槛,突破地仙了呢。这还不能说明,姜拂衣是一个命中注定会祸害苍生的人吗?”
“无论她告诉了你什么,不可忘记你执剑的意义是为了除魔卫道,守护苍生。脑袋清楚一点,不要被儿女情长蒙蔽双眼,我不逼你杀她证道,你莫要拦我就好。”
……
姜拂衣额头布满了冷汗,但她好像摸到了点窍门,手里的石头像是待发芽的种子,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成!
给我成!
终于,其中一颗石头发了芽,变成了一柄小剑。
姜拂衣:“……”
真的是小剑,只有小拇指那么长。
姜拂衣继续剑化其他石头,石头接连发芽,出现第二三四五柄小剑,最长也不超过中指。
“这……”姜拂衣举起手掌凑到眼前,盯着手里的五只小医剑。
安慰自己虽然小,但至少还是剑的样子,不是针灸用的针。
她将小医剑扔进同归里,一把把的抓剑石出来。
又化出一柄柄银色的小医剑。
不知能不能顶用,总之多造一些出来。
棺木隐大概才知道燕澜手里有能针对他们的秘法,救不下枯疾,为保存实力,先跑了。
毕竟之前在地穴,她就跑的比谁都快,是个能屈能伸的木头人。
但这个枯疾耐打的很,被烈阳炙烤了那么久,还能源源不断的朝外释放夜枭去撞击鸟笼。
姜拂衣躲在燕澜背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你还顶得住吗?”
燕澜闷哼了一声:“还好。”
其实他很不好,他的眼睛越来越痛,像是被人用手指抠了出来,痛的浑身颤栗。
自年幼时起,那个在心底一直蛊惑他的声音,此刻似乎又冒了出来。
——打开它。
——快打开它。
“你要我打开什么?”
“如今不在万象巫,距离大门那么远,你究竟想我打开什么?”
“你到底是谁?”
——打开它。
——快打开它。
“你闭嘴!”
姜拂衣正要喊他,被他一声喝住。
想起来自己这一声“大哥”还没喊出来,而且燕澜岂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不由心神一凛:“燕澜,你怎么了?”
“我……”燕澜被姜拂衣拉回思绪,但依然恍恍惚惚,忍不住脱口而出,“阿拂,我好难受……”
姜拂衣何曾听他诉苦,他在控阵,又不好上前打扰,只在背后道:“你哪里不舒服?”
燕澜已是凭最后的意志在控阵:“我……”
一个“我”字出口,他吐了一口血,缓缓向后仰倒。
姜拂衣瞳孔紧缩,快步上前扶住他,但她也消耗过度,支撑不住他的重量,只能随着他倒地,让他倒在自己怀里。
他的脸色惨白,唇边的血渍触目惊心,可是眼睛里除了有不少血丝之外,并无任何的异常。
燕澜的意识已经昏昏沉沉,无论怎样逼迫自己清醒,都无能为力。
好像听见寄魂在说:“主人,你好像要觉醒天赋了哦。”
巫族人觉醒天赋,先要经历身体的一些异常,彻底觉醒时,一般会高热好几天,越强的天赋,高热反应越重。
“大哥?”
姜拂衣跪坐在地上,抱着他连喊了好几声。
诛羽阵已经快要破碎,成群的夜枭如困兽一般,等待着出笼。
姜拂衣没辙了,一手揽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肩头,一手取出同归里铸出的无数小医剑,朝前方一抛:“诛!”
噼里啪啦。
掉了满地的小铁片子。
姜拂衣:“……”
还好都在忙着打架,燕澜也意识不清,没人看见。
第61章
巷子里。
林危行说完之后,收回按在漆随梦肩上的手,想要绕开他。
两人擦肩之时,漆随梦喊道:“大师兄。”
林危行驻足。
漆随梦转头看他侧脸:“你说你根本不知师父为何要杀姜拂衣?”
林危行点头:“我不知道,师父不曾告诉我。”
漆随梦沉默,看来大师兄对于神族下凡救世一事,一概不知。
林危行又道:“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我讲过了,师父既然要姜拂衣死,她就不能活。”
漆随梦问道:“你从不曾想过,师父可能是错的?”
林危行反问:“师弟在天阙府里犯过错么,你敢犯错么?你我身为弟子,都是幼年拜入天阙府,心中最清楚,师父是这世上最无私正直之人,他会错吗?”
师父错了么。
也是这几日漆随梦反复在心中分辨的事情。
他实在恼恨师父为此事逼“死”他喜欢的姑娘。
但漆随梦代入师父的位置,若杀掉姜拂衣,能解除沧佑与剑灵的剑契,得那位九天神族下凡救世。
自己会怎么做?
而身为剑灵,漆随梦也愿意让出肉身给那位神族,重新化剑,挽救这人间将起的浩劫。
无怨无悔。
所以,师父真的错了么?
漆随梦收回视线,望向漆黑的巷子深处:“大师兄,今晚谢谢你解答了我内心的一个疑惑。”
林危行转头,蹙眉望着他。
“之前姜拂衣问过我一个选择题,我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也在反复强调,师父是这世上最无私正直之人,他不会错。”
大师兄三岁被师父收入门下,他对师父的认知是自小养成的。
“而我丢失了记忆,师父编织的几千个梦,洗去了我原本的性格,将我打造成了他想要的样子。我的思考全部毫无意义,最终都会是师父想要的结果。”
师父真就当他是柄剑啊,自诩为铸剑师,将他重铸,重新赋予他剑意。
可若真能重铸,他又为何再次沦陷到对姜拂衣的情愫里呢?
所以根本不存在重铸,都不过是遮掩罢了。
漆随梦要先找回记忆和沧佑,做回真正的自己,再来分辨这些是非对错。
漆随梦扬起手,浮生剑出。
他缓缓转身指向林危行:“大师兄,无论师父是对是错,今晚你都休想再伤害姜拂衣,否则,莫怪我剑下无情。”
……
“起!”
“给我起!”
姜拂衣正在以心念操控散
落满地的小医剑。
音灵花悬在身边,却没有使用。
因为这和上次令亦孤行的苦海剑不一样,上次只想让苦海剑停下来。
这次是要小医剑释放医道的剑意,花丝仅能操控着小医剑飞起来,无法逼迫它们释放剑意。
剑修出剑,需要与剑心意相通。
姜拂衣想使用这些小医剑的剑意,也必须是以心念操控。
“呵。”
尝试之时,姜拂衣突然听见棺木隐的轻笑声,即刻循声望过去。
临街一座楼房的屋檐上,正趴着一只原木色的小猫。姜拂衣猜的没错,棺木隐见燕澜懂得制服枯疾的咒术,本想先离开。
却见姜拂衣手持剑石,尝试化剑,于是驻足观看。
“比起来奚昙的十万八千剑,你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姜拂衣从她的语气之中,不仅听出嘲讽,还听出一些惋惜。
棺木隐大概是想从她身上,回溯一下外公当年令众剑以御敌的风采,结果她太没用。
姜拂衣心中反而一振,这说明自己尝试的方向并没有错,石心人的确是可以如此使用剑意。
只是她还不得要领。
棺木隐说完之后,并未朝她出手,也没再理会她,连跃数个屋顶,靠近即将崩塌的“鸟笼”:“枯,收回这些夜枭。独饮已逃,此地不宜久留,且没必要恋战,随我走。”
枯疾原本恹恹的声音拔高了不少:“巫族少君必须杀,留他是个祸害。”
棺木隐道:“神族既留给巫族对付我们的办法,你杀一个少君,还会有第二个少君,毫无意义。何况魔神也再三嘱咐,不要伤及燕澜的性命,以免激怒巫族里那些大巫。听我的,速速离开,先恢复自身要紧。”
枯疾冷冷道:“魔神不过是个人类,他怕人类正常,你是个什么身份,你也怕?你怕,先走便是,啰嗦什么。若是逃出封印,整日里要这样避着人类畏首畏尾,那我还不如回到封印里去。”
棺木隐:“……”
从前还没那么清醒的认识,今夜先是兵火,再是独饮擅愁,尔后是枯疾。
窝囊废,反水小人,一根筋。
三种货色齐聚一堂。
她总算知道当年始祖魔族得众多本领高超的大荒怪物相助,为何还是一败涂地。
眼见“鸟笼”破碎在即,姜拂衣依然没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