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在外面他肯定不同意丫鬟和主子一起吃饭,此刻却突然不想扫兴了,也想快点吃到眼前的肉火烧,就道:“行,那就一起吃吧。”
冬雪感恩戴德,忙道:“多谢老爷,多谢小姐!”
江柠歌今儿做了三种口味的馅儿火烧,猪肉大葱馅儿、青椒云腿馅儿和土豆丝馅儿,火烧包的玲珑小巧,女儿家的手掌般大小,江延庭感觉自己能两口吞一个。
“青椒火腿是辣的,其他两种馅儿都不辣,你们随意拿着吃啊。”
江延庭口中的口水转了三溜,终于忍不住,率先夹了一个猪肉馅的火烧,“咔吱”一口咬下去。
火烧皮是酥脆的、多层的,一咬簌簌往下落渣,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吃的掉渣烧饼,酥皮只要薄薄一层,再往里就是一层瓷面,紧紧锁住里面的馅儿和汤汁。
是的,这火烧里面竟然有肉汤!
江延庭咬开一大口,汤汁差点流出来,急忙凑上去吮吸两口,那汤汁比肉馅儿还鲜美,吸到嘴里混着酥皮和肉馅一起吃,别提多香了?
只是他吃的太大口,汤汁源源不断流出来,就得源源不断吮吸,吃得虽然香,却也有些狼狈。
看得江柠歌和冬雪悄悄对视而笑。
江延庭顾不上狼狈,只觉得手中的美食太太太美味了,这猪肉他也算吃过不少做法,竟都败在这小小的肉火烧上了。
一连干掉三个肉火烧,他才悻悻地住了手,再吃下去,就把人家的肉火烧全吃光了。
“好吃吗父亲?”江柠歌故意问,瞧刚才那吃相,不可能不好吃。
“好吃,好吃。”江延庭连连点头。
“肉火烧腻口,吃些风腌小菜爽爽口。”
江延庭自然不客气,夹了腌制好的黄瓜条吃,一连吃了三个肉火烧,口中还真有点腻,那酸黄瓜一入口,口中的油腻顿时退散而去,像口渴的人突然喝到了甘甜的泉水,感觉自己又能再炫五个!
他的手在土豆丝馅儿和青椒火腿馅儿中间徘徊片刻,立刻就选了后者,土豆丝馅儿的一听就很平常,远没有青椒火腿诱人。
又是嗷呜一大口,酥皮裹着内馅儿咬进口中,青椒选用的是辣味十足的辣青椒,甫一入口,舌尖就感受到了辣味,随后立刻席卷满口。
江延庭是能吃辣的,江柠歌也爱吃辣,不知是不是遗传。
趁着辣辣得劲儿,他又咬上几大口,火腿在口中迸发出香味,又香又辣,实在太过瘾了!
等又炫完两个青椒火腿火烧,江延庭的肚子总算饱了,那土豆丝火烧根本没机会品尝,连清口小米粥都喝不下了。
这顿饭吃的就两个字:餍足!
相比之下,江柠歌和冬雪吃得算是细嚼慢咽,还在慢慢品尝土豆丝火烧,这唯一的素馅儿火烧虽然看起来平平淡淡,实则味道调和得很不错,土豆丝烤得面面的,就着风腌小菜吃特别美味。
江延庭吃饱喝足神思有些游离,目光落在虚空中出神,又逐渐汇聚在一处,那里放着冬雪刚给江柠歌领回来的冬衣。
他是礼部尚书,对服饰料子花纹这些东西最为讲究,一眼就认出了江柠歌这几套冬衣不仅数量少,料子也差,款式是前几年的旧样式,不该是尚书府小姐该有的规制,像是前几年给清梨做好没穿完剩下的,今年又给了柠歌。
这如何像话。
“这几套冬衣不好看,得空让冬雪送回库房,重新领了今年的新样式回来,就……就先领个十套吧。”
江柠歌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多谢父亲,虽说年下盛事筵席多,十套怎么也够穿了。”
江延庭吃得心满意足,自然心情也好:“对了,前些时候礼部侍郎夫人送了条凤毛锦缎面的披风,你也拿来穿吧。”
江柠歌来者不拒:“好,谢谢父亲。”
醉苏堤一派祥和景象,前院氛围却有些冷清,饭菜都凉了也没见着江延庭人在哪,一家之主没坐下,潘氏和江清梨对着一桌子的饭菜不敢动筷。
“父亲今儿有应酬吗?”江清梨问。
潘氏其实也不知道,她一个妇道人家管不着外面的事,不过以前江延庭若是有事,都会派人来知会一声,让她们自行用膳就是,今日没人来回禀啊。
“许是有事吧?”她用不确定的语气道,只是依旧不敢动筷子。
江清梨对身边的夏蝉道:“你去打听打听,看老爷回府了没有?是否有事绊住了。”
夏蝉应声去了,前脚刚走,春画从外面进来,她一早就去库房给潘氏领冬衣。
春画把一大摞冬衣交给小丫鬟,兀自走到潘氏旁边,耳语道:“夫人,奴婢在库房领冬衣时遇见冬雪,冬雪足足抱了十套崭新的冬裙,还顺道把老爷放在库房的凤毛披风给拿走了。”
“什么?”潘氏震惊道,“那件凤毛披风只有一件,老爷谁都没许,怎么会被冬雪拿走?还有那冬衣,我不是说了先给江柠歌四套穿,她怎么敢拿十套?”
江清梨坐在一旁,自然也听见了,她才七套冬衣,凭什么江柠歌能拿十套,尤其是凤毛披风,她青睐好久了,想在年节筵席上穿,艳压京城一众小姐和少夫人,可父亲一直没松口,怎么就被江柠歌拿走了?!
春画急忙道:“说是老爷许的。”
潘氏立刻闭了嘴,嘟嘟囔囔道:“老爷一向不管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怎么会许诺她?”
江清梨更是震惊,同时心中涌上一股巨大的不安,虽说江柠歌才是江家的亲生女儿,可在江家人眼里自己才是从小精心养大的大家闺秀,江柠歌只是个空有江家血统的乡下女,可这回江延庭给江柠歌的东西竟然比自己的还多,让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江延庭更加偏爱亲生女儿了。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母亲,二妹妹刚来缺衣少食的,父亲多给她几套也是应该的,不如我那几套新衣也给二妹妹穿吧,我穿去年的旧衣服就行。”
潘氏最吃这套,立刻同情心泛滥:“清梨你说什么呢?你才是我亲手养大的,没谁的衣裳也不可能没有你的!”
江清梨眼瞅又要落泪:“我只怕父亲母亲嫌弃我的血脉,不愿意再要我。”
潘氏立刻搂住江清梨:“怎么可能?在我心里你才是跟我最亲的,你父亲他肯定也是这么认为,只不过近日被那丫头迷了心智,等我回头说说他。”
江清梨这才擦擦眼睛,佯做失落地喃喃自语:“好怀念两个月前的江家。”
这绿茶本事绝对到家,既让人觉得她是在自言自语,又恰好让潘氏听到,潘氏心疼坏了,心里竟然萌生一个念头:倘若当初不把江柠歌寻回来就好了。
江清梨再哭哭啼啼,也知道父亲拍板定下的事,母亲是改变不了的,那件凤毛披风和那十套崭新的冬衣,是的的确确到了江柠歌手中了,她心里恨极了,可暂时又没有什么办法。
潘氏看了眼院里的日晷,晨时整,却迟迟不见该来请安的人,横眉冷对道:“这死丫头是找死吗?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来请安?看一会儿我怎么整治她!”
“你要整治谁啊?”
话音刚落,江延庭从院门进来,沉声发问,显然把潘氏方才的狠话听了个全,江柠歌就跟在他身后,一脸淡然。
江延庭眼神凛冽地看着潘氏:“你就是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第14章
潘氏心头猛地一跳,江延庭这是在兴师问罪吗?为了江柠歌那臭丫头?
又想到江延庭自作主张给江柠歌的冬衣,让清梨伤心,也让自己这个主母的颜面荡然无存,心中也升起一股气:“清梨早早就来请安了,这丫头到了辰时还不来,目中还有我这个母亲么?我说教训她一下有什么错?”
母亲?江柠歌心中冷笑,刚到江家没多久时,她倒是一口一个“母亲”地叫着。
有一次潘氏曾带她和江清梨参加过一次京中夫人的聚会,那时的她什么规矩都不会,性子唯唯诺诺,在众夫人面前给丢尽了潘氏的脸,被外人戏称“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反观江清梨,一手古琴谈得惊艳四座,让潘氏脸上赚足了光彩。
从筵席上回来,潘氏就把她狠狠训了一顿,勒令让她从此不要再叫自己“母亲”,也不要再叫清梨“姐姐”,她们没有这么没用的女儿和妹妹。
当时原身的世界都崩塌了,抱着小小的身子躲在床角,泪流了一整夜,第二天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从那起,原身就一直称呼潘氏为“夫人”,江清梨为“大小姐”。
只不过原身改变称呼是慑于潘氏的教训,现在的江柠歌则是从心里就不愿意认她们。
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潘氏此刻好意思自称“母亲”?
江延庭脸色并没有和缓,反而更加阴黑:“是我下朝顺道去看了柠歌,误了她来请安的时间,怎么夫人连我也要一起责罚吗?”
没有说去醉苏堤吃了个早膳,只说“顺道去看望”,这是不想让旁人知道他去女儿院中用膳了,江柠歌微微挑眉,没有戳穿江延庭。
大概在他心里,女儿只会烧火做饭,不会琴棋书画,到底上不得台面吧。
江柠歌心里无波无澜,给江延庭做饭吃,本来就是一场利益交换,他满足了口腹之欲,自己也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谁都没有损失。
江清梨听了却大为震惊,父亲以前从没去过江柠歌的院子,哪怕是在江柠歌受罚、哭成泪人时也没去过,今日是怎么了?
明明自己用力讨好,江柠歌什么都没干,什么都不在意,凭什么江延庭反而对江柠歌越来越上心了?
“我怎么敢责罚老爷。”潘氏也颇为不理解,但还是得顺坡下,“既然柠歌是陪老爷说话,那也算请安了。”
江柠歌微微福了个身,算是给潘氏请了个安,完成一整日的差事。
潘氏仔仔细细把江柠歌从上看到下,确定这回她身上没有带吃食,才道:“老爷快坐下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
又是故意只喊了江延庭,拿江柠歌当透明人,想把昨日的尴尬再次加诸到江柠歌身上。
昨日柠歌带了煎饼果子,凑巧缓解了尴尬,今日可什么都没带,看她尴不尴尬。
江柠歌其实心中挺想笑,这潘氏的心眼简直比针眼还细,一天到晚整出有的没的名堂,名为当家主母,干的却是让人讥讽的事。
不料江延庭却没给她这个面子,直言道:“你们吃吧,我不吃了,今日上朝起得太早,到现在没什么胃口。”
说完,竟是准备离开。
潘氏愣在原地,她这个“让人尴尬”的计划不仅实施不了,江延庭甚至都不陪她们吃饭了,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对了。”江延庭顿住脚步,又回头道,“柠歌院里的粗使下人太少,再给她拨几个。”
潘氏不得不应声:“哎,知道了。”
江延庭走后,江柠歌也欠了欠身:“我也回去了。”
潘氏一早心情被搞得乱七八糟,再也没有心情搭理江柠歌,无力地摆摆手,让她走了。
江柠歌一走,潘氏就跌坐在椅子上,跟抽干了全身的劲儿一样,虚虚问道:“清梨,你说你爹是不是觉得我对江柠歌不好?可江柠歌她实在太忤逆,为什么你爹他不讨厌。”
江清梨也是心头苦涩,今早发生的事让她始料未及,强硬忍下心里的难受,劝慰道:“许是二妹妹在父亲面前太过乖巧,在母亲和我面前不一样吧。”
潘氏立刻捕捉“乖巧”二字,讨巧卖乖也叫乖巧,可不是什么好词,那臭丫头竟然两副面孔,不把亲娘当回事,还让江延庭厌恶她。
吱呀――夏蝉推门进来了。
江清梨立刻问:“打听到父亲的踪迹了吗?他下朝后有没有立刻回府?去了醉苏堤多长时间?”
夏蝉摇摇头:“夫人小姐赎罪,奴婢什么都没打听到。”
并非她做事蠢笨,而且去了很多地方打听,府门口的守卫,江延庭身边的随从,全都守口如瓶,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江清梨淡淡道:“老爷去了醉苏堤,看望二妹妹了。”
这是江延庭自己交代的,至于真正去了哪里,待了多久,竟是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潘氏道,“他该不会去了夏氏那里。”
要是去夏氏那里就好了,江清梨心说,母亲不希望父亲去妾室那里,而她则不希望父亲去江柠歌那里:“父亲该不会在醉苏堤吃的早膳吧?”
潘氏一愣,旋即否定了:“那丫头的确会自己做饭,可她一个乡下来的能做什么精致可口的菜肴,你爹的嘴最挑剔肯定不会吃江柠歌做的饭。”
江清梨没有立刻被说服,江柠歌的确是从乡下农庄上来的不假,可那两碟点心做得如此栩栩如生,还有昨日那煎饼果子做的色香味俱全,真的是一个乡下没见识的姑娘的手艺吗?
可她查过江柠歌,江柠歌在襁褓中被替换后就被卖给了一户农民,那农户家孩子不少,对孩子并没有什么教育,无非让跟着干农活,冬季里跟农庄上的庖厨打下手赚点钱,要说正儿八经学厨艺,那几乎不可能。
这样的手艺连江家庖厨的一丁点都不如,江延庭怎么会愿意吃?
想不明白,江清梨放弃思考了。
翌日早上,江柠歌刚起床,江延庭身边的随从就敲门了。
“二小姐,老爷交代,等他下朝后依旧来这边用早膳,请您务必做着老爷那份饭。”
江柠歌打着哈欠挥挥手:“知道啦。”
随从走后,江柠歌喊了冬雪起床晨练,而后随手挽了个发髻,显得干脆利落,有点习武之人那风姿了。
她最近日日晨练,手臂和小腿的肌肉线条越发流畅,腰腹上也有了一层薄薄的肌肉,整个人的身姿越发玲珑动人。
刚起床的冬雪迷迷糊糊乍看到江柠歌,不仅“哇塞”出声:“小姐,你这个样子也太好看啦吧!”
虽然冬雪天天感慨天天夸,江柠歌还是听得心花怒放:“怎么好看啦?”
“就是……”冬雪词汇有些匮乏,“不单单有姑娘家的美,还有男子家的英气,有点像翩翩公子。”
“就是帅呗。”江柠歌接话。
冬雪不懂:“什么是帅啊?”
“就是飒。”
“对对对……”
主仆俩说着闲话,一套五禽戏加八段锦打下来身体都微微出汗了。
“等再打段时间,早上就改别的项目来晨练。”江柠歌道,“这两套都打腻歪了。”
两人从最开始的动作不熟练,需要对照着画册练习,到现在打得行云流水,着实有点太熟练了。
冬雪学的慢了点,刚学会不久,不过她也愿意尝试新鲜玩意,因为小姐做什么都带着她,不像其他小姐,非要分出什么是丫鬟该做的事,什么是小姐该做的事。
小姐学习六艺女红,丫鬟就活该倒夜壶。
“那咱练什么呀小姐?”冬雪十分有兴趣得凑上去问。
江柠歌想了想:“投壶吧,世家的公子小姐不都爱玩吗?咱也高雅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