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泠音嗤笑一声,她知道这些世家,女子的价值便全在联姻上,所以嫁入皇室也无妨,男子却有更多手握实权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松口。
她一步步走下去,停在跪地的大臣身前,垂眸看着他,“若朕允入宫之人可继续上朝,爱卿还坚持现在的想法吗?”
其他人显然因为女帝说出来的这话震惊,后宫不得干政是惯例。
再者,难道女帝就不怕她的枕边人握了实权,将她置于死地吗?
这样势必会乱!
其他大臣也劝阻道:“陛下三思!”
谢晏偏头看向萧泠音,他明白她在做什么,但他也不会愿意她给身边留下这样的危险。
他躬身道:“臣以为不可。”
萧泠音看过去,视线落在谢晏那张俊朗的面上,“如何不可?朕给喜欢的人自由,不可以吗?”
萧泠音不等谢晏答话,又看向其他官员,已经隐隐有发怒的迹象,“你们要朕绵延子嗣,却不肯按照帝王正常该有的规制选拔,如今朕给你们选择,你们却一个个不识好歹!”
大臣们确实也觉得他们有些过分,纷纷低头。
萧泠音说:“谢首辅,你回去准备准备。”
话音陡转,众人看向谢晏。有人觉得疑惑,陛下这是让谢首辅准备什么。
谢晏抬头,“遵命。”
谢家主站出来,问道:“老臣请问陛下,您让谢首辅去准备什么?”
萧泠音:“自然是他同朕的婚事。”萧泠音说的坚定,谢家主却几乎晕过去,“我不同意!”
谢晏是谢家年轻一辈的希望,若他就这么入了宫,谢家岂不是元气大伤?
在谢家主心中,女帝这是觉得谢晏手中权柄过重,借机削弱谢家。
谢家主对女帝说:“我不能让谢晏这孩子的前途毁了。”
萧泠音不答,她问谢晏,“朕毁你前途了吗?”
谢晏笑语:“没有。”
萧泠音看向谢家主,虽什么话都没说,那表情却实实在在把自己的想法表达了出来,她一摊手,让谢家主自己看。
谢家主以为谢晏是迫于压力,才这样说的,他恳求道:“陛下,请允臣一日,臣回去问清楚他,给您答复。”
见谢晏朝她点头,萧泠音应道:“好。”
回到家中,谢家主立刻让人把门关好,他对谢晏说:“从今天起你开始称病,避一段时间。”
谢晏摇头,“我与陛下两情相悦,这次机会我求之不得。”
谢家主没想到他这个侄儿是真心答应萧泠音,生气地把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她要你是因为你手中的权力!你还对她动了心了?”
谢晏却笑了笑,“如果是这样,我就更高兴了。”
谢家主觉得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侄儿疯了,这件事有什么好高兴的!
“陛下是个心软的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心必须冷,她即便是拿我开刀,我也甘之如饴。何况她不会这么做。”
谢家主看着谢晏的模样,觉得根本和他说不通。
他对谢晏说:“明日我会给你请假,你且在家中冷静一段时间,好好想想值不值。”说罢,谢家主准备离开。
谢晏转身看着家主的背影,“我想做的事情,家主拦不住。”
因为这句话,谢家主迈出的脚步停住,他有些恼火,因为他知道,如果谢晏打定了主意,他确实拦不住。
他冷声道:“这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跪下。”
谢晏闻言,端正原地跪下。
谢家主又返回来,在屋中主位坐下,谢晏挪动膝盖,面朝谢家主,等着听训。谢家主已经拿出了长辈的身份,无论如何,谢晏都会听着些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认为你胸有成算,从未替你操过什么心。按理说,到了这种时候,我也不该再插手你的婚姻大事。”谢家主看着谢晏,发自肺腑劝道:“可是你甘心如同妇人一般困在一方天地,整日除了争风吃醋再无事可做吗?”
他不想让谢晏被埋没。
谢晏答道:“人如果被困在一个地方,不该怨天怼地,而是该好好想想,是不是他的心先困住了自己。”
“女帝未登基时,虽是女子,可是这天下男儿,有几个比得过她的?”
谢晏仰头直视家主,问道:“如果如今女帝是当日之萧将军,我要娶她,家主可还会阻拦?”
谢家主道:“自是不会。”
谢晏:“您当然不会,甚至所有的世家大族都求之不得。当日的萧将军手握重权,有重兵在手。在你们眼中,她若嫁入谁家,那些兵马财产便带给了他的夫君,她还得放下一切安于宅院,这样的好事你们大家都巴不得落在自己头上!”
“可是凭什么?”谢晏越说越激动,“若是把放下一切的人换成我,换成男人,你们就不愿意了!凭什么付出代价的只能是她?”
谢家主被问的哑口无言,他喝道:“住口!”
屋内安静下来,气氛却很压抑。
过了会儿,谢家主才说:“世道如此,罢了,你的事情自己抉择。”他知道他说服不了谢晏。
谢晏应是。
谢家主把人扶起来,走出屋子。
第77章 食髓知味
萧泠音拟了圣旨,等谢晏做好决定,她这道旨意才会送到谢府。
宫人进来通传,“陛下,璃月公主求见。”
萧泠音叫人进来,把笔搁下。
璃月进来行礼后道:“陛下,臣妇听闻您准备赐死耀桓。”
萧泠音不知她为何提起这个,只道:“不错。”
璃月请求道:“臣妇想去见耀桓一次。”
萧泠音知道璃月和耀桓的过往,看到璃月眼中的仇恨,便知她是想亲自去了结过往。
外边宫道上,谢晴在等着璃月。
他看见璃月走过来,快步迎过去,牵住她的手,问道:“陛下同意了吗?”
璃月点头,她扶着谢晴的手上了马车,“陛下说我可以带着酒去。”
这便是将耀桓的生死交在璃月手里了。
谢晴问她:“你一个人去可以吗?”如果她害怕,他便陪她一起。
璃月依偎在谢晴怀中,“我不怕他。”之前因为耀桓对她做的事情,璃月一度是自卑的,可是现在,她走出来了。她眉眼弯弯看着身旁之人,只觉得幸福。
马车停在诏狱外边,谢晴把人送到门口,轻声道:“我在这里等夫人。”
晚上,萧泠音在桌案前处理政务时收到消息,耀桓死了。
是璃月亲手把匕首扎进他的胸口的。璃月离开诏狱时,浅色的衣服上被溅了无数血珠。
她只知道璃月和耀桓之间有过节,却不知是什么事能逼的她一个女孩子这样动手。
萧泠音轻轻叹息,想必在石城时,璃月必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次日上朝时,文武百官迟迟不见谢晏,以为谢首辅为避开这次祸事,要告假了。
在最后关头,谢晏赶来,站在百官最前边,朝殿内走去。
参拜过陛下之后,谢晏上前,“臣昨夜认真考虑过,愿意遵陛下之命。”百官议论纷纷,没想到谢首辅会做出这种决定。
谢家主也只能喟叹一声,他管不了谢晏。
女帝坐于高处,朗声问道:“谢卿当真想好了?”
谢晏答:“臣万死无悔。”
萧泠音站起来,一步步走下阶,握住谢晏的手指。
她对群臣道:“既然谢首辅答应了,朕便与大家商量些事情。朕喜欢谢晏,但却不想将他拘在后宫。因此,我们二人成婚后,谢晏仍保留他在官场上的身份。”
“他可以是皇夫,朕也可以是首辅夫人。”
女帝口中说着商量,语气却不容置疑,分明是已经下了决定。
谢晏眼眸温柔,欣然接受女帝为他做的一切。
有官员听到陛下这个决定,立时开始后悔,倘若昨日他们没有那样反对女帝,今日倒可以试着把自己家的孩子往陛下身边送。
不过陛下既是开了这样的先河,以后他们总有机会。位高权重者,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人。
谢晏松开萧泠音的手,在她身侧跪拜下去,“臣谢晏谢陛下恩宠。”
的确是天大的恩宠。
他昨天甚至已经想好了,只要能和阿音在一起,他可以放弃一切。
萧泠音把人扶起来,“以后你我是夫妻,不用如此见外。”
大臣们眼红谢晏把所有好处都占了,忍不住要给谢晏找些不痛快。
有人道:“陛下之前已经与西域王子月扶结亲,如今您再纳谢首辅入宫,恐怕也不能把皇夫之位给他吧。”
这人故意用了个“纳”字,就是想让谢晏觉得屈辱。娶妻纳妾,他是在说谢晏即便是入赘于帝王家,也只能为侧。
可谢晏不在意,他甚至还笑了笑,能和阿音在一起,是什么身份很重要吗?
萧泠音看向提出疑问的大臣,“当初朕与西域王子成亲,是为了交换一些东西。朕和他之间,既无夫妻之名,也无夫妻之实。”
前段时间她曾写信给月扶,月扶只说想在洛城再留一段时间。等一年之期至,他便回西域。
在一年之期到之前,还有约莫半年的时间。而这半年,用来准备她和谢晏婚礼,应当也是很仓促的。
谢晏笑着看陛下,他想过千遍万遍、放在心上的人,在今日走向了他,为他排除万难。
众人知道女帝的心意不可逆转,只得听从。
萧泠音把婚礼诸事布置下去,自己却像没事人一样,又开始忙于政事。
先前她和谢晏说过想要改革选官制度,如今已经在慢慢着手了。
朝中职位大多是父死子继或是官员推举,萧泠音一下子不敢变化太大,因此依旧保留官员推举合适人选的权力,但她在此权力上加了一项限制。
那便是,他们推举的每五个人中至少要有一个不是出身于世家。
政策推行下去,百姓们也有了做官的机会,口中直说女帝英明。
新的一批官员来到殿上,这一批人有十个,其中一人商贾出身,其余人依旧是世家子弟。萧泠音给他们各自安排了职位,便让人带着去熟悉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看着那些人出去,萧泠音揉了揉眉心。
谢晏知道她在为什么发愁。虽然新的选官制度已经在运行,可百姓平日受到的教育与世家子弟相差甚远。
甚至可以说,世家子弟中最顽劣的一个,识的字、读的书、会的东西都比出生在农户的孩子多的多。
她已经在大周各地办了书院。
即便是不收费,很多百姓也不愿让自家孩子去读书。在他们眼中,让孩子去读书,还不如在家里多干些活。
萧泠音问谢晏:“你说我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愿意把孩子送到书院去读书?”
她有些郁闷,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可是百姓为生活所迫,更愿意孩子留在家中帮忙也无可厚非。
如今国库并不充裕,她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再拨钱了。
谢晏说:“百姓不愿意去,还有一方面的原因。”
“他们不知道孩子读了书以后能做什么?他们自己世世代代就是靠耕作为生,怕孩子读过书,认了字,却拿不起养活自己的农具。”
萧泠音若有所思,她手指交握,偏头看着谢晏,“你是说,我得明确让他们知道,读书的好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若是做一件事情没有好处,他们凭什么花时间去做?
谢晏微笑点头,“不错。”
萧泠音思考着她该怎么做,她托着下巴,右手拿笔,却始终没有落在纸上。
片刻,她说:“农户的孩子们即便读过书,一两年之内也追不上世家子弟。但我们可以在其中择优录取,让他们自己选择,留在原籍教书或是继续读书。”
开设书院需要先生的数量很大,而今识字的人多是世家子弟。他们并不愿意被派到偏远的地方去教书。
而农户大多是靠天吃饭,若是能得到朝廷俸禄,想来也是愿意的。
谢晏赞同道:“是个好办法。”
萧泠音还在想。
她得让至少三分之一的读书人出来是有生计的。
只有利益够大,大多数人都相信他们能够在读书后过的比原来好,百姓才会愿意让他们的孩子去读书。
这时谢晏提醒了一句,“让百姓识字固然重要,陛下也需记得,耕织为国之根本。”
他在提醒萧泠音,不能只把心思放在让更多人读书认字进而入朝为官这个方向。若是因为朝廷给出的待遇太好,所有人都不愿意安于耕织,大周也将混乱。
萧泠音笑着点头,“嗯。我得考虑怎么把握中间的度。”
在朝堂上将此事又议了几次,才总算得到一个还算妥帖的、行之有效的方法,并且推行了下去。
在快要入冬时,月扶从洛城回西域,途经玉京,和萧泠音见了一面。月扶没有停留很久,他知道萧泠音心有所属,他再强求也没有用。眼下已经很好了,西域和大周交好,受大周庇护。
萧泠音派了些人护送月扶回国。
月扶前脚离开,谢晏后脚就求见女帝。
萧泠音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
谢晏进宫后没有像往常一样行礼,他走到女帝身边,一把抱住她。
他也不说话,只轻轻抱着她。
萧泠音猜想大概是因为月扶的缘故,她尤记得之前在洛城,月扶每次故意与她示好,接近她时,谢晏都会不高兴。
她手放在谢晏腰上,仰头看着他,鼻尖动了下,调笑道:“我怎么闻到股酸味?”
谢晏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却也不争辩。反而把手放在女子腰上,用力往起一带,吻上了他肖想已久的唇瓣。
他慢慢吮弄,眼神专注,只看着面前这一人。
吻了许久,两人脸都红了,女帝向来清冷的眸子也含了朦胧的水雾。
两人分开后,谢晏对萧泠音耳语,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后颈,谢晏已经环着她的腰,没有松劲。
她听到谢晏声音暧昧不清,“微臣今日喝了醋,陛下可尝到了?”
萧泠音一下笑出声来,回想着刚才的感觉,“没尝到,让我再尝一口。”
她双臂环上谢晏的脖颈,含住男人那薄而凉的唇瓣,两人又纠缠在一起。
这一次分开,两人脸上都染了情/欲的潮红,嘴唇更是像涂了胭脂一般。
谢晏抬手摸了摸萧泠音的唇瓣,软软的,他往近凑了些。食髓知味,他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太美好了。
还未挨过去,就被她眉目含情地瞪了一眼,谢晏更是渴望,他把人抱住,在额头落下轻柔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