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野杏是这样, 夏油杰也是如此。
“哟, 杏子你回来了啊!”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其他人心中是个什么形象,十分以自我为中心的五条悟轻巧踏出院子里那个明显被他砸出来的坑,跟两人打一声招呼。
“不过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了?”
他在空中的时候就看到了,看到这两个人一人手里夹着一根烟站在那里,姿态轻松表情随意,都是黑发黑衣,只是随意夹烟的姿态却透露出一种社会人士站在黑暗中、见惯风雨的游刃有余的气场,莫名自成一种将其他人隔绝在外的二人世界的气场。
“还在抽烟——杰, 你终于学会抽烟了?”
在高专读书的时候, 夏油杰虽然像一个不良少年一样打耳钉、穿灯笼裤、身上还随身带着打火机,但五条悟一次都没见过对方抽烟,甚至他身上根本没有烟,也没有买过, 只是个花架子。
没想到第一次见杰抽烟是和月野杏一起,两个人站在那像一幅容不下其他技法也容不下靓丽色彩的水墨画。
可惜越是这样,五条悟越叛逆,他长腿一迈杵进两个人中间, 好奇取过月野杏指尖快燃尽的香烟, “我也试试。”
“别。”月野杏下意识把烟掐了, 顺手扔掉。
夏油杰也下意识把烟藏起来, “你就别抽了吧……”
五条悟没想到他们是这个反应,不满地睁大本来就很大的眼:“啊?为什么你们都可以我不能!”
是啊,为什么?
两个下意识这样做的人对视一眼,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出于直觉这样做了。
月野杏把烟扔进垃圾桶,耸耸肩,“谁知道,大概是你的所作所为总让我以为你和津美纪他们一样年纪吧。”
什么都没说的夏油杰笑眯眯地,但一看就知道他心里也没憋什么好话。
“嘁。”
五条悟不满地地嗤一声,没等他说什么,月野杏打断道:“对了,你来得正好,我找你有事。”
“是正事,而且是大事。杰你也一起来。”
掐了烟,也没了看星星看月亮的气氛,月野杏想起自己手里还有一件牵扯到咒术界的事,于是率先转身,把二人领到自己的书房。
她表情认真的时候很有说服力,似乎真的要说什么大事,本想继续掰扯几句的五条悟闭上嘴,看一眼夏油杰,发现对方似乎也一无所知后耸耸肩跟上。
几人一进门就看到几个小孩子在那面壁思过,心理年纪不超过五岁的白毛·高专毕业生·惹事好手立刻嘲笑出声:“哟哟哟,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被罚站了,小鬼们?”
小鬼们瞪他一眼。
“少挑事了悟,”夏油杰头痛撵他上去,“要不是你撺掇他们捣乱,他们也不会被罚。”
“嘻嘻,他们还是太弱了,因为弱才会被欺负啦~”
五条悟十分欠揍地表示。
他像一直招摇的大猫,从外面大摇大摆地进了别人家不说,还要用尾巴挨个撩拨一下人家家里的小猫,看他们干瞪眼却打不过自己的样子得意极了,嘴巴里还得意洋洋地说了些什么,但大概与志得意满地喵喵喵无异。
发觉自己似乎幻视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月野杏头痛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语气有些无奈地警告:“五条悟,老实点。”
“嘁。”
被警告的长毛猫不满地掠过所有人上楼了。
三人进了书房,五条悟已经相当大摇大摆且自来熟地坐在书房唯一一张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随意翻着月野杏看到一半放在那里的书。
月野杏懒得和他生气,径直走向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那,从一箱文件里找出一张照片,“我要问的是这家伙,你见过他吗?”
她把被脑花上身的那个老头的照片递给五条悟。
已经躺在沙发上、把腿搭在靠背的青年拉下墨镜看一眼那张照片,“这家伙……嗯,我有印象来着。”
最后一个进门的夏油杰先把门关上,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五条悟揉揉自己的白发,回忆道:“一次是以前咒术界各个家族为了见我举办的那次古板宴会上,一次是正式学会反转术式回去过年那次,这家伙的家族是京都几个还算有名的家族之一,好像是叫三宫吧,据说千年前和我们五条家关系还不错。”
“不然也不会有资格参加五条家的宴会了。”
“这家主要依靠各种咒具制作来发展自身,都是弱鸡啦。这几年已经落魄到不说御三家,连中等一点的家族都比不上的地步了。”
五条悟的评价相当具有主观色彩,这世界上根本没几个他看得起的人,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一视同仁的弱鸡,何况是依靠咒具的咒术师,更是菜鸡中的菜鸡。旁听的人必须剥离一些他本人的评价才能得到一些关键信息。
比如这个三宫家在咒术界地位不会低,否则没资格参加五条家的宴会,最近几年遭遇过什么,才会突兀落魄,而且以咒具起家,说不定有过狱门疆的事就是从这家打听到……
月野杏忽略掉五条悟话中所有不重要的东西,抬头问他:“你见到他的时候他脑门上没有缝合线,对吧?”
“缝合线?没有啊。”
“那说起缝合线你有什么有印象的人吗?”
“没有。”
五条悟已经有些不耐烦,“发生什么了,你说清楚啊。”
这事确实需要从头跟他们解释,月野杏想想从哪开始,组织好语言后言简意赅把咒术界的人来参与长生实验,拿出狱门疆进行交易,其实根本另有其人,缝合线掀开是一个邪恶恶心让人掉san的脑花等等事情给他们讲了一遍。
五条悟逐渐从“让我听听都是些什么垃圾”“哦有点意思”“嗯?”到“喵喵喵”的震惊凝重脸,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
倒不是因为这家伙有多厉害——都被月野杏手下的人抓起来了肯定是个菜鸡——他惊讶的是这家伙活了这么多年,甚至可以侵占别人的身体不被发现,他却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听到过。这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咒术界居然有这么一号人,他却从没听说过……
“你确定他手上的狱门疆是真品?”
狱门疆的大名五条悟也是在族内的记载中见过的,传说什么都能封印的特级咒具,一直是五条家暗中悬赏的东西——毕竟无敌的五条悟和他无敌的无下限是防御不了一个纯封印的咒具的,也就是说这是少数可以对五条悟起作用的东西,五条家的人怎么会不在意?
这个东西被一个人找到,对方却隐瞒了所有消息,多半可以确定这家伙对他不会抱有什么好心思。
“有八成的可能是正品。”
月野杏也不敢打包票,毕竟她对咒术界的了解不比这个有家族传承的大少爷,“我们只是和这家伙立下了束缚,顺便邀请专业人士进行咒力、术式效果、科技手段的验证,得出这确ʝƨɢ*实是个拥有特级咒力、什么东西都能封印的老物件的结论。是不是真的没人可以肯定。”
说罢,她起身,又从那一堆文件里找出检测报告,从一堆金银器具里取出那个平平无奇的狱门疆,递给对方,“用你无敌的六眼看看呗。”
那双非人的神性眼眸完全展露出来,五条悟盯着那个咒具看了半晌,才有些惊讶喃喃:“居然是真的……”
“唯一的特征是缝合线吗?”
那边二人对着一个狱门疆脸色凝重,夏油杰却兀自念着“缝合线”,若有所思地回忆起一件往事:“头上有缝合线的人我好想见过。”
二人闻言立刻看过来。
“是在某一次和总监部来的人交接任务的时候,偶然见到一个头上有缝合线的人经过。当时是晚上,突然在洗手间的灯光下见到这么一个人,我的印象还挺深刻的。”
其实就是被恐怖片一样的景象吓到,印象深刻的夏油杰讲述时稍微给自己美化一番。
“他去见过你……”
月野杏重新整理一下整件事情的起末,将所有线索整合到一起,并进行了大胆的推论,“他手上有可以封印悟的东西,还去见过杰,甚至可以毫无异样地入侵一个人的身体获得对方的术式和记忆,不,其实不止一个人。这个老头算一个,总监部的人算一个,其他还有不知道多少……这家伙的目的恐怕不会简单。”
她抬起头,像是有什么重大发现一样,眼睛亮起来,“你们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咒术界的高层希望你们两个人能分开,甚至不惜失去其中一个强大助力也要你们对立——我猜这中间恐怕也少不了对方的推波助澜。”
“目标就是你,夏油杰!”名侦探月野杏伸出手指指向懵逼的夏油杰。
“我?”
“对,你。”
月野杏背着手在书房里绕来绕去,进行一些毫无理由只是纯粹基于想象和戏剧化的推测,“百年难得一见的咒灵操术,出现在毫无家传的普通人身上,这个术式的强大毋庸置疑,于是可以入侵他人身体获得术式的脑花理所当然圈定了你。”
“不过出于某种顾虑他不能亲自出手,便设计陷害,让你和自己的挚友分道扬镳,让你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让你走向和所有人背道而驰的方向。你闹得越大,咒术界越无法忍受,他们会下令五条悟,让你们互相博弈,两败俱伤,这时他就可以趁机得到你的身体和术式。”
“他甚至还准备了封印悟的工具。”
月野杏越说越觉得有理,“他的目标得是毁灭人类才对得起这样的前期准备,把你们两个一网打尽,一个封印起来,一个做自己的身体……这样他就可以用咒灵操术肆无忌惮毁灭人类,很合理的计划,可行性很高。”
旁听的夏油杰和五条悟逐渐从凝神细听变成百无聊赖。
夏油杰对自己成为“恶龙觊觎的公主”这个角色表达了不满。
五条悟也觉得月野杏小看了他的实力,很不给面子:“嘁,我怎么可能被封起来,那东西需要前摇的好吧,我不可能上当啦。再说你不是把脑花抓起来了吗?问问他不就好了。”
要是能问她还至于在这里猜吗?月野杏翻白眼,“还要昏迷一段时间呢。”
猜测得不到他们的支持,月野杏干脆将之前那张照片递给对方,“既然你认识这个人,就让你们家的人去查呗,看看这家伙什么时候死的,又是什么时候被脑花上身的……”
“杰你可以去找他在总监部有没有其他人脉,这是你们咒术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月野杏很有原则,咒术界的事咒术师自己解决,她只负责搜刮对方留下来的遗产。
把麻烦事扔出去,两个人也扔走,月野杏开始拾掇自己此行的收获,另一头,也有一伙人在开紧急会议。
几个凑在一起整个日本都会抖三抖的人物,不顾形象不顾所谓礼仪甚至不顾彼此的立场,在月野杏回国后紧急聚在一起。
一处狭小的空间内,气氛沉闷极了。
这里是十分具有日本特色的茶室。比外面低一截的下陷设计,不过一人高的屋高,需要膝行才能进入的狭小门洞,几片榻榻米大的空间,除了地炉茶具什么都没有。
超过十个人围在地炉周围,跪坐着把空间占得满满当当,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表达不适。
一言不发的侍者给他们燃火、泡茶、挨个奉上之后就安静地退出,随后这个三面临窗的小空间内就彻底只剩下这些关乎日本命运的人们。
山本和小泉家的家主俨然也在此次行列,只是他们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显而易见,这两人在这一圈人里的地位说不上高。
——但比没能出席的安田家家主还是强得多的。
这次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们亲自讲述,在场众人早已通过其他手段得知了这次拍卖会的结果,以及月野杏通过公安、政府的人展露出的真正实力。
茶室内气氛是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愿意第一个开口,所有人都在思量着什么,狭小的空间内中听得见茶水再次烧起来的蒸汽声。
无限的安静和压抑过后,在众人复杂思绪要把房间撑爆的临界点,终于有了第一个开口的人:“月野杏……太危险了。”
好像点燃了什么火星,爆裂声紧随其后炸裂起来。
“是的,她简直像一个不定时炸弹,被放在了东京市中心!”
“她随时可能对我们不利,对国家不利,我们却不能把她怎么样。”
“她和美国关系紧密,万一月野杏真的想对日本不利,美国人不会帮我们。”
“她没有政治立场,名义上和安田他们合作,实际上任何条约对她来说不过都是可有可无的擦手纸!”
狭小的茶室瞬间被这些嘈杂的话语充满,混乱到他们可以听到彼此的回音,以及其中深深的忌惮和畏惧。像是通过这种方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这些场面人又在一瞬安静下来,闭嘴不言。
“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办?”
再开口时,各位的语气终于和缓下来,低声交谈。
月野杏简直比日本所有的敌人还要让在座这些人不安,起码这世界上除了美国所有国家做事都得师出有名,占据舆论和道德高地。
可作为一个个体,月野杏却不受这些制约。她可以和一个敌视日本的国家合作,也可以占领一个美国小半的经济领域,甚至活蹦乱跳拿到了令人眼红的财富。
但她拒绝和政府合作,对这些人来说就是一个不可能掌控的雷点。
这就像家里住进一个大摇大摆的强盗,对方随时可能对你出手,你还打不过对方。这种情况,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客客气气地把人请走。
——但是这个强盗不愿意离开。
她还在自诩是个好脾气好说话的人,在扮演什么无聊的普通人游戏,养着几个孩子,每天按时上下班。
可她掌控了整个日本的地下世界!甚至在她的资产里,日本的这块地方还排不上名号!
这种情况,就算对方要建立一个国中国,日本政府也不能把她如何。
“月野杏还和地方政府有联系。”
有一个人指出另一件棘手的事,“她和超过三分之一的地方政府达成合作,宣传地方特色、协助发展旅游业、投资地方农业。一旦我们针对她,她将这些投资收回,这三分之一的地方受到的冲击不会亚于一场七级地震。”
也许比地震要严重,因为日本的房子防震效果一流,日本的人民却防不住忽如其来的经济打击。
众人越说越觉得……如果他们惹怒月野杏,事情的后果将会无比严重。
漫长的沉默。
漫长而无力的沉默。
“或许我们可以以拉拢为主,就像对美国那样。”
终于,有人不顾耻辱,提出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行的意见。
“可月野杏和许多国家有合作,一些与日本不是很友好的国家。”
“但她同时还掌握了许多美国的产业,我们与美国关系紧密,她不会愿意这样左右手互博,因为损失的只会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