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大伙皆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亦讨口饭吃罢了。
村里人眼热他们,都觉着已然在县城生活,不同他们似的背朝黄土面朝天,怎会比乡下人难做,他们是有苦也不能说。
若是得以在凤翥岭生活便不同了,虽同样是干活,但每月的钱财不会被官府收走,皆能属于自己。这一点便足够吸引人了。
因此伙夫中亦有自告奋勇向盛荷蓱请求留在领地内居住,甘愿放弃他原先在县城中的一切。
盛荷蓱倒是认真考虑过他们的请求,她的确是很心动,这些伙夫皆是青壮年,干过的活也多,擅长各类体力活的不少,况且她搞建设没有劳动力怎么行,不管是农活还是建造都需要人,单只靠她领地那些造一样东西那得多久,人多力量大嘛。
何况她如今日子过得这般舒畅,主要还是县衙的官兵没理她,茂云寨也怂得不敢冒进。但凡凤翥岭成长起来了,难免不会被这俩互相勾结的势力给灭了。
多些士兵亦多些胜算。
但伙夫人品的好坏亦要挑选,若是收留到了一些不怀好意之士,她尚得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盛荷蓱不由得叹口气,看来得成立一个专门处理此类纠纷的机构才行啊,要是能把别人的直接拿来用遂方便许多。
建造水泥房子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建成的,这段时日伙夫们皆要在基地内生活,姑且将其当作考察期,择心地善良吃苦耐劳的选进来。
本以为日子会这般平淡地过去,未曾想某日从领地大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车马声打破了此间的宁静。
待盛荷蓱赶至大门口时,正好撞上马车中人下车,恰好打了个照面。
那正是钱掌柜。
盛荷蓱刚想问候,却只瞧钱掌柜模样十分狼狈,束发散乱,双目通红,他颤抖着下车,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来岁。
钱掌柜刚见着盛荷蓱的身影,等不及走近,旋即高喊道:“盛姑娘!可否有小女的消息!小女她、小女她不见了!”
第36章
盛荷蓱虽心下疑惑,她与钱婉蓉交情不算深,钱掌柜怎地来到她的地盘找人。但谅在他爱女走失,一时难免有些失态。
她遂答复道:“我未曾见过钱小姐,并不知她去向。”
“可、可是——”钱掌柜似是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他的语气从未如此急躁,“小女房中的手帕该如何解释?她若不是来了凤翥岭,怎么会消失后独独留下你赠予她的帕子!”
盛荷蓱声线冷冽,她理智地给钱掌柜解释道:“钱小姐在县城内的手帕交不止我一人,或是被歹人带走偶然留下亦不知可知,又许是与我有仇之人栽赃也说不定,况我若要请钱小姐来凤翥岭一聚,上钱府一趟便可,且此事儿但凡传到钱小姐耳中,恐怕她会迫不及待地要求掌柜让她过来罢。”
钱掌柜猛然一听,确实在理,轻微地颔首。
盛荷蓱见他已不似往前那般激动,又继续道:“我没有需得钱小姐的来一趟凤翥岭的好处和必要,以咱们的交情,我若是私自将钱小姐带走,那岂不是破坏了咱们做生意的信用?对我来说无甚好处,且弊端颇多。因此,我觉着贼人应是与我过过节,才将手帕扔下。钱掌柜的若是不放心,大可将凤翥岭搜查一番。”
钱掌柜听完此言,愤怒的心火宛若被一盆冷水倾倒浇下,渐渐也咂摸出味儿来,神智归元。
他朝着盛荷蓱深深地鞠了一躬,头快要碰到地上,这倒把盛荷蓱吓了一跳,遂伸手去扶,“这是干甚?钱掌柜何须行如此大礼?”
“多谢盛姑娘指教,是钱某唐突了,小女她前日还好端端的,约我明日要去园林那儿喂锦鲤,昨晚我亲自送她回的房里,可今早却……”钱掌柜越说越激动,不禁老泪纵横。
盛荷蓱忙安抚道:“不打紧,钱掌柜爱女心切,一时间态度上疏忽些也合情合理。”
她亦知晓,钱掌柜之所以被她说动,主因是缘于此事做了对她根本没有半分好处,试想没一点儿利益的坏事儿谁会吃这闷亏?
“盛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钱某牢记在心,改日定带着厚礼来给姑娘赔罪!”钱掌柜又再次谢过盛荷蓱,深吸口气,将泪水拭去后询问道,“盛姑娘所言那歹人极可能与你有仇,不知姑娘此处是否有线索可供钱某参考?”
盛荷蓱放开钱掌柜的手后,钱家家仆立即上前来扶住自家老爷,她漆黑的眼仁转了转,旋即道:“线索?我平日里与人为善,大部分仇家早已被我灭得一干二净了。”
旁边的一干人等:……您知晓您这句话说出来,有多么恐怖吗!
“唯独还留着那茂云寨,再者便是……”盛荷蓱本想接口说县衙,但她尚且不知钱掌柜跟县老爷的关系,还是不要这般冒进。
钱掌柜听到茂云寨的名头,遂来了精神,开始揪起他那两撇八字胡道:“这茂云寨近日确实小动作颇多,现今寨主的行为连我都有所耳闻,从前他们寨子可不是这副嚣张作风。”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将主意打到我女儿的头上。”钱掌柜唉声叹气,旋即又有些忿忿道“难道这县城中所有的村子都不够他一家吃的,还要来招惹我钱府,岂当我是好惹的,定要让他们知晓利害!”
听完此言,盛荷蓱奇道:“但掌柜的先前不是说,令千金是在家中消失的,昨夜您甚至亲自送她回房,府里多是自家奴仆,为何不怀疑是有下人偷偷将小姐带了出去?”
钱掌柜一拍脑门道:“姑娘言之有理,我真是着急糊涂了,多谢点拨。”说着,他狠狠地剜了扶着他的仆人一眼。
盛荷蓱大度地摆摆手道:“钱掌柜可要进凤翥岭翻找一番,或许钱小姐躲到了此处。”
钱掌柜忙不迭拨浪鼓似的摇首道:“不了不了,我先回去一趟,暂且好好整治整治家中的下人,问到女儿的行踪后再来赔礼道歉。”
“唉等等,我同你一块儿去吧”盛荷蓱启口道。
钱掌柜愣住片刻,不解问道:“盛姑娘这是何意?”
“白白替人当了垫背的,岂有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之理?”她嘴角扯出几分讥嘲的弧度。
她好端端的在家干活,结果天降一口大黑锅,还差点把她的ATM弄没了,这口气她可咽不下,势必要抓到人好好教训一番才觉得畅快。
如今基地内的活动无需她照看亦可正常运转,物资早已在她使劲堆资源那段时日屯够了,正好可以抽出身来去解决问题。
钱掌柜了然颔首,遂道:“既然盛姑娘有意帮钱某的忙,钱某自然是大大的欢迎,姑娘请上马车随我回府。
盛荷蓱简单谢过,又将一些事交代给基地众人后,遂踏着轿凳,轻身进入车厢。
*
快马加鞭之下,钱掌柜带着人迅疾地回到了钱府,将所有家仆都召集于庭院内。众仆皆是瑟瑟发抖,生怕暴怒的老爷将气撒到他们身上。
有丫鬟给盛荷蓱搬了个圆凳,她便坐在不远处看着钱掌柜治理下人。
“管家,可否有少人?”钱掌柜沉声问道。
年纪较长些的管家下去巡视一番,遂走至钱掌柜跟前回报道:“似是少了个人,小姐房中的大丫鬟,清清。”
钱掌柜顿时怒不可遏:“定是她将蓉蓉偷偷带出府去了,再将府中仔细搜查一番,连根毛都不许给我放过!”
又是一顿人仰马翻,倒还是真给钱掌柜翻到些东西,有人发现了清清踪迹。
钱掌柜带人去瞧,只见清清被绑住了手脚,又封住了嘴巴,锁在马厩处。
待管家的将她嘴上的封条撕开后,她才得以大喘气,颤抖着带着哭腔说:“老、老爷。”
“小姐呢?你把小姐带到哪儿去了?!”钱掌柜质问道。
清清怯生生道:“奴婢、奴婢真不知道,昨夜我在耳房守着,忽然从窗口处跳进来一个黑影,我便要赶去小姐房中查看,谁知我身后也有一人。他们把我打晕了放在这里,我连小姐的面儿都没见到。”
这番话对钱掌柜的愤怒更是火上浇油,他暴吼道:“亏你还是蓉蓉身边的大丫鬟,都是怎么办事儿的,活生生一个人在自个眼皮子底下消失也不曾留个神,养你那么久何用,马上给我赶出府去!”
“啊……”清清眼中噙泪,不时有晶莹从眼角滑落,她听自家老爷此言,连手脚都未曾解开,便挣扎着爬向钱掌柜的脚边,努力摆出磕头的姿势“老爷、老爷饶命啊!我是家生奴才,没有家人,出了府就是死路一条,求求老爷可怜可怜!”
“可怜你?我走丢的女儿谁来可怜”钱掌柜冷哼一声,旋即便要指挥下人将清清扔出府去。
盛荷蓱看着这一幕,有些于心不忍,遂上前装作若无其事道:“掌柜的不必如此烦心,将此奴交予我,保证让她好好活着。”她特地在那两个“好”字上加了重音。
清清听得心肝一颤,钱掌柜眼珠子转了转,素闻凤翥岭主子心狠手辣,把清清给她,他亦能解气,又能卖盛荷蓱一份人情,何乐而不为。
这事就此定下,盛荷蓱根据二人对话遂提问道:“既然清清所言中有黑影出现,不知此人是否为钱府之人,那近日钱府可曾有外人出入?”
钱掌柜揪着自个儿的小胡子开始思索,须臾便道:“确实是有,这段时日家中庭院有些破落,便叫了不少外头的伙计来修缮。”
“那么很大可能是这些外边来的人,闯入钱小姐房中将她劫走。”盛荷蓱摸着下巴,提出自己的假想。
钱掌柜却有些迟疑:“可这些伙计都是常年在钱府干活的,虽说是外头的伙计,但同样在我手下的牙行那帮工,多年来不曾出过什么差漏,若是他们想要绑架小姐,恐怕早已动手。”
谈至此处,线索似乎断了。
盛荷蓱沉思片刻,旋即又启口道:“人是会变的,或许他们家中遭遇变故,急需用钱也说不准。不知钱掌柜可曾有探过这些人的近况?”
“这……”她此番话倒让钱掌柜有些为难,试问谁会去在意自己手下的劳工近期过得怎样呢。
盛荷蓱瞄旁边的钱掌柜一眼,瞧他这般作态便知晓不曾问过,遂解围道:“掌柜的日理万机,难免会忘事儿也不打紧,现在去问一圈不就知道了。”
钱掌柜立即颔首道:“盛姑娘说的是,否则我真是满头瞎撞还找不到路。”
聚宝阁生意内的事情,盛荷蓱不便跟去,遂留在钱府等着钱掌柜将事情查明后再与她商量。
钱掌柜暂别后,遂带着一大帮子人乌泱泱地离开了马厩。
眼下只剩盛荷蓱与钱小姐的大丫鬟清清还留在原地。
盛荷蓱转身带着笑意去看清清,她霎时间心底一凉,今日落到残忍的新寨寨主手中,与被赶出府相比,亦不知哪方更好。
清清睁眼瞧着盛荷蓱从怀中掏出匕首,随后逐步向她靠近,吓得喉咙中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惊恐地缩着身子,在两人愈发接近的距离中,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痛苦的来临。
却未如同她曾想那般被利器划破血肉的彻痛,而是手腕处传来的凉飕飕触感。
第37章
清清疑惑地将一只眼睛睁开条缝隙,从中去窥视手前的景象。
只见盛荷蓱正用匕首将绑住她手腕的麻绳一刀切断,随后又去割她脚踝处的,这才让她得以恢复自由。
清清一时摸不准她的想法,因而呆愣愣地坐在原地,不敢妄动。
盛荷蓱将绳子尽数切断后,回首去问清清:“没事吧,可有伤到?”
清清下意识摇摇头,又思至此人是不是要用更加残酷的刑罚去折磨她,遂欲跪下给她磕头道:“求寨主大人饶清清一命,清清愿为您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
盛荷蓱忙把她扶起身来,遂将她按在原处不让她再度磕头,遂叹气道:“我本来就没想做什么,别担心啦,你以后打算去干什么呢?钱府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清清听完她的话后则是一怔,未曾想过众人口中凶残的新寨主会这般软和地同她说话,她本以为起初盛荷蓱进钱府之时是为了给钱掌柜面子,装模作样罢了。
“我不知道……”清清迷茫地望着马厩的地板,又怯怯地瞟盛荷蓱一眼,生怕自己回答得不满意惹得这人生气,随后对她大打出手。
盛荷蓱自是觉察到她的小心思,却被她这副姿态弄得有些无可奈何,捏了捏她的鼻尖道:“现在就你我二人,我要是想做什么,还做不了不成?我是真心问你可有好去处的。”
“哪有什么好去处。”听盛荷蓱此言,清清也试着将神经放松一些,继而道“不是沦落烟花地,就是被县里的光棍拐回家当媳妇罢了。”
“既然如此,不如来我的凤翥岭住如何?不会逼你嫁人,你独居多久都成,但只需要能帮领地里人干活便可。”盛荷蓱尝试向她抛出橄榄枝。
清清惊喜道:“真是如此?我真的可以单靠自己生活下去吗?”
盛荷蓱笑道:“那当然了,你也不看看凤翥岭是谁的地盘,你瞧,我如今不也好端端生活着,谁敢拿我怎样?到时候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也别憋着,尽管来找我或是跟负责安全的人说上一声,定为你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