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见她如此自信的模样,加之她本人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不依靠任何人便让县中几大势力对她退避三舍,占地还在不断收留受苦受难的人民,心里也就更信了几分。
“那就多谢寨主肯收留我了。”清清眼梢还挂着此前未来得及擦去的眼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但本人却对未来的愿景充满了兴奋地幻想,“待我过去了,我想在自家房中养些蚕,不知道寨主允不允许。”
盛荷蓱摆手道:“别叫我寨主,我又不是山贼,你跟他们一样叫我领主便可。”
随即她又听到“养蚕”的关键词,双耳竖起,她不禁回想起最初基地人刚多起来时,很多主妇也尝试过养蚕,但不知为何均以失败告终,盛荷蓱作为现代人,没养过这东西不太清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她这段时日忙,尚未有空去跟进。
导致她基地内负责织造之人,用的乃是她从外头买回来的线,虽说亦勉强能用,到底也是一笔开销。
因此,盛荷蓱亦有些雀跃,面朝清清询问道:“当然可以,你会养蚕?”
清清略有些羞怯地颔首道:“我虽是钱府家生奴才,但我娘不是,我外祖家从前是京城里养蚕的一把好手,官家的千金小姐们都抢着来外祖家铺子采买蚕丝布,可惜我外祖去得早,我大舅染又了赌,将家业给败光了,那时我娘年纪尚小还未嫁人,便被他卖给了钱家当奴才。”
“后来我大舅因还不起赌债,被债主找上门乱棍打死,扔在了乱葬岗。我娘即便是攒了钱赎了身,也无家可归,遂嫁了钱府里一个小厮,这才生下了我。她又不忍自家手艺失传,便将技术传给了我,若是我以后攒下钱赎身后嫁个好人家,靠着这门手艺也不愁没饭吃。”
盛荷蓱扬眉道:“那这你当钱小姐丫鬟的,怎地又有空闲去养蚕?”
“小姐待我好,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啥事儿都同她说,她听完后偷偷许了我一间房去养,况且我养得少,也无需经常打理,这才得以分身。”
听完此言,盛荷蓱眼底浮现几分惊喜,手往清清肩膀一拍,“那可好,我那地方正愁没人会养蚕,你可帮了我一份大忙!”
二人继而商讨了些她离开钱府后的事儿,基本的定下后,盛荷蓱遂让她趁着钱掌柜没回来,先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待她回领地时将她一块儿带走。
清清将泪水擦干,郑重地颔首,与盛荷蓱别过后从马厩处抄着一条僻静的小道走了。
盛荷蓱遂自个儿溜溜达达地走回花厅,钱府那么大,够她走上一段时辰。
当她正路过花池子,歇脚坐在石凳上欣赏里边的姹紫嫣红时,一个下人告知她钱掌柜带人赶回来了,正想请她去花厅议事。
盛荷蓱心道这速度可真够快的,故她也没耽搁,遂跟着那下人走了。
到了花厅,钱掌柜来告事情果真如她所言,原先他钱府养的伙计工匠中,有一人家里生了变故,后来不知怎地昨儿突然有了钱,现他带着赃款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但他街坊邻居们说,曾见他与茂云寨的人似有往来。
盛荷蓱不置可否,她与茂云寨的梁子早就在他们伙同其他二寨攻城时结下,只是欠个解决的机会。这让她不由得又看钱掌柜一眼。
钱掌柜仍是那副怒气冲冲的模样,盛荷蓱尚未来得及问他接下来的打算,他便邀请她与县里的官兵一同前往茂云寨讨回他女儿。
他说得坦然,盛荷蓱却蓦然一怔,问道:“可我听些坊间传言,说茂云寨与县老爷有些……”
钱掌柜“嗨呀”一声,皱眉道:“那是茂云寨自己给自己贴金瞎传出来的罢了,他那副弱鸡仔样,没一个靠谱的后台如何能当兴襄县第一大寨,压着金虎寨和十绝寨那么多年?”
她心道幸好当初没说县衙也是自己的潜在敌人,不过这县令也真够离谱的,让一个山贼蹭了自己蹭那么多年的名号,若要说其中个没往来,盛荷蓱定是不信的,即便不是姻亲关系,也是既得利者。
她不禁带着些怀疑的眼神看着钱掌柜,这人怕不是吃自家老底当的县首富吧,能把她的白糖卖好么?再卖点换够钱就不卖了,要不然亏本她心疼。
盛荷蓱亦没傻到真在明面儿上表现出来,她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附和,毅然决然答应了钱掌柜的邀请。
虽说这俩扎堆准没安好心,但她怎能放任敌人在眼皮子底下算计,自己还不主动去掌握信息。
盛荷蓱决定暂时先跟着钱掌柜一行人观察状况,又瞄到钱掌柜正召集自己的一帮人马,旋即想到她要不也去基地里摇人过来。
钱掌柜正忙着清点人头,见盛荷蓱仍站在原地,遂告诉她县令大人申时才亲自带兵前往茂云寨,若她需要人手,可暂且回她的凤翥岭内召集人。
盛荷蓱平时回自家领地耗时过久,还好钱府离县城远些,恰好正在她从基地去县城的必经之路,在加上钱掌柜一路快马加鞭,挑选的又是上等的骏马,这才得以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赶到。
但这恰好是一个让她的护卫队见见世面的机会,她不由得十分心动。毕竟在凤翥岭内太过安生了,连个反抗的人都没有,大家有吃有穿的,亦没那个功夫去反抗,都琢磨着怎样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不错是不错,但盛荷蓱更担心把她的武力单位给养废掉,思来想去她还是得亲自回基地一趟。遂跟钱掌柜借了辆车,又借了几匹好马,正要坐上车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原是她派出去收废料的人,正叼着根草,驮着一堆废料,悠悠然赶着牛回去。
这下好了,她不用亲自跑一趟。
盛荷蓱让他给基地里的护卫队带个口信,再将清清捎回去,那人闻言亦不悠闲了,旋即载着人挥舞起藤鞭努力赶牛往领地内冲去。
又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凌绛苏带着护卫队一大半的人赶到了钱府。
盛荷蓱一瞧,一些精锐留在了基地,另一些则是在他带来的队伍里。她相当满意,这孩子还知道留些守家,孺子可教也。
钱掌柜的车马盛荷蓱倒是没打算还回去,毕竟他们从钱府去茂云寨也需得交通工具。
但是现在问题来了,她不会骑马,难道她要坐着马车一路晕着去茂云寨打怪吗?
盛荷蓱顿时面露难色,这可让她如何是好,霎时间觉着头又开始疼起来,她不会每次出门揍敌人都要晕车吧?多掉面儿啊,那还不如让她寄了算了。
此刻她当场便定下了以后要站在幕后当指挥的决心,上阵杀敌什么的,还是交给不会晕车的人好了!
于是她便转头看向自己的现称护卫队未来的预备军们,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讪笑道:“你们谁会骑马?”
第38章
坐马车人人都会,但骑马可就不一定了。令盛荷蓱欣慰的是,护卫队中还真有些人会,他们纷纷举着手兴奋地向盛荷蓱报告。盛荷蓱遂将钱掌柜给她的马让几人试上一试。
护卫队人搓搓手,便要翻身上马,谁知竟被那些马一抖,险些要被钉着沉重蹄铁的马蹄踩踏。
几人匆忙从地上起身,他们平日里骑的家养土马都很温驯,一时也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盛荷蓱:……
钱掌柜家的好马果然有脾气,见到自己不熟悉的人就耍小性子,幸好她一开始没想要骑,若不然早就被摔个肉滚泥了。
氛围霎时间僵持住,正当大伙都一筹莫展时,凌绛苏走出来,他蹙着剑眉道:“让我试试。”
盛荷蓱颔首,她能不让么,死马当活马医呗。
只见凌绛尝试着走到最为高大健壮的黑马面前,那马见有陌生人接近,遂从鼻孔中喷出热气,烦躁地开始刨蹄子。
凌绛苏面无表情,他下意识做几个训马的动作,惹得那黑马又是一惊,上半身微抬。
这让凌绛苏钻了空子,他趁着马儿注意力分散,一脚踏上脚蹬,坐在了马背上。
那黑马仰天长叫一声,随后开始甩动身躯,似想把凌绛苏甩下来,他死死地抓着缰绳,尽力稳住身形。众人胆战心惊地看着他在马背上一晃一晃,不知过了多久,那黑马终于是累了,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也无力去与背上的人作斗争。
马头垂得低低的,似乎最初的小脾气早已烟消云散,它们本来便也是人工饲养的,自是知道反抗人类的后果。
凌绛苏见它似乎已投降,便将口袋中藏着团成团的草杆伸到它嘴边,那黑马鼻子抽动两下,毫无芥蒂地吃了。
其他马见那黑马如此,它们周身的气场亦不如先前那般强硬起来。
凌绛苏睨了眼地上的众人,遂道:“你们现在可以试着上马。”
护卫队之人闻言便开始第二次尝试,果然比之前容易上不少,身下的马儿只是有轻微的挣扎,远不及此前那般刚烈。
众人十分好奇地问凌绛苏是如何办到的,他思索片刻,徐徐启口道:“这群马儿中,我猜那最高最大的便是它们的头马,若是将头马驯服了,其余的马儿也会乖觉不少。”
护卫队人这才豁然大悟,纷纷称赞他。
盛荷蓱在地下带头鼓掌,又说了些赞赏之言,见凌绛苏被她的话闹得腮上浮起薄红,遂十分恶趣味地将言辞又夸大几分。
众人一开始冒着星星眼,相当赞同领主大人所言,后来越听越离谱,遂满脑黑线无语地看着她。
盛荷蓱见大伙似是都瞧出她的小心思了,不甚好意思地捂嘴开始她的转移话题大法。
此刻正巧钱掌柜亦排点好了人手,见盛荷蓱带着一帮人骑着马站在自家门前,遂邀他们一同前往。
盛荷蓱这才意识到,解决完别人的交通问题,还没解决她的呢!她依然又晕车又不会骑马,但这会子学骑马显然是来不及了。
其余护卫队不会骑马之人,皆被骑着马的同伴捡走,见大伙皆成双成对,马上没得空位,独留下她一人还站在原地。
有人路过见她还杵在原地,随口玩笑道:“领主大人须得让技术最高之人带着,我们技术不好,便不凑这个热闹了。”
盛荷蓱一怔,嘴角微抽,马术最高之人,除了凌绛苏还有谁。
此刻,凌绛苏亦骑着马出现在她身侧,他垂首看她道:“上马吧。”
盛荷蓱仰头望着马上的人影,十分理直气壮道:“我不会!”
凌绛苏:……
最终她还是在凌绛苏的帮助下上了马,坐在他身后,略有些紧张地揪着他的衣服。
这可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上马,虽说有些害怕,但更多的还是兴奋。从马鞍处传来的体温,以及倏然拔高的视野,都让她感觉相当新奇。
她的脑袋不住地在她可挪动的范围内乱转,忽然转到了正中央,她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盛荷蓱将头凑到正牵着缰绳的凌绛苏耳边,她无意识将热气呼到他的耳畔,亦未曾注意到耳尖因此而泛红。
她低语道:“我发现…你好像比我矮十六分之一个头。”
凌绛苏:?!他顿时就想将身后这人扔下马背。
*
不过须臾,他们与钱府一行人便来到了茂云寨门前,正巧县令领着的官兵也守在此处。
盛荷蓱霎时间觉着仿佛前段时间被攻城的情状瞬间调转,原先她被三方势力夹攻,而如今她却同其余的去进攻当初让她陷入险境的茂云寨。不得不喟叹一声,风水轮流转,要不是他们跑得快,她何苦等到今天。
凌绛苏自她下马后便再也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盛荷蓱撇了撇嘴,若不是为了保护他脆弱的自尊心,她早就哈哈大笑告昭天下了,何苦还要同他小声谈论,真是浪费她一片好意。
但她也没时间去在此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纠结,眼下得先将茂云寨给解决了。
茂云寨不愧为兴襄县第一大寨,派头十足,城墙亦比其他两寨建得高且坚固,虽不如盛荷蓱造完自己新房后又让人用水泥又加固过的城墙,但墙上的石砖严丝合缝,挑不出半点差错。
乃至于门墙顶处还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匾,题又“茂云寨”三字。生怕别人不知道此处乃山贼居住之所,足以见其嚣张气焰。
盛荷蓱望着墙上那幽幽篝火,心底不由得显出几分古怪,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兴襄县令乃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严肃老者,他身着七品鸂鶒补服,头戴花翎冒,收拾得一本正经,若是旁人看去,定以为此人应是贤良方正之辈。
盛荷蓱感叹人不可貌相,在他的治理下兴襄县人民的生活愈发困难,真白瞎了那副模样。
她亦没傻到真正与县令对上,还不知钱掌柜要如何同县老爷介绍她,总不能说她是新寨寨主吧,况且她也不是山贼啊。反正县令也不认识她,盛荷蓱遂悄悄躲到人群当中,企图当一个从此地经过的路人甲。
可惜天不遂人愿,钱掌柜从人群里把她捞了出来,殷勤地介绍她与县令结识。
盛荷蓱硬着头皮跟县令寒暄,县令倒是慈眉善目,原先那股子寒意尽数消失。
待二人简单见过面,钱掌柜便急吼吼地要闯进去寻找女儿,县令却按住了他,言道他早已派官兵进了茂云寨内,必能为他把千金救回。
钱掌柜握着他的手千恩万谢,可他执意要带人进去,为的便是能在第一时间将女儿接回。
县令拗不过他,便遂他而去,盛荷蓱自然亦是要跟着的,茂云寨她也想分一杯羹,便带着人跟在钱掌柜人马后尾一同闯开官兵为他们开好的大门进入其中。
她那是在外头光看着城墙神气,谁知其中另有一方天地,山寨内建筑华美程度直逼县城里的富裕百姓,皆是宽宅大院,让还在修房子的盛荷蓱好生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