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门招生弟子大摇其头,看着谢玄素的眼神仿佛在说:别信她,她就是个大无赖。
“怎么会呢。”谢玄素依然微笑以对,“是大师姐吩咐我,要好好送江道友下山,这里距城镇还有一段距离,不见得太平。”
江小皮瞅了他一眼,嘀咕道:“就你?还不知道谁送谁。”
内门招生弟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出言讽刺:“我们两忘门的杂役走出去也不是好惹的,你一个散修还是接受这份好意才是。”
江小皮做了个鬼脸,大摇大摆地头前走了。
谢玄素收起笑容,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都不能御剑,只能走回城镇去,江小皮有心捉弄谢玄素,一出山门就催动了神行诀,两条腿捣腾得飞快,转眼飙出去几十米。
谢玄素在心底冷笑一声,掏出一张风行符贴在身上,轻轻松松迈开腿,游刃有余地跟在江小皮身后。
如此行到半路,江小皮灵气耗竭,累得站下来一边摆手一边要求:“休息一会儿,走不动了。”
谢玄素收了符,安静地站在旁边等待。
这里正是两不靠的地界,他们修仙之人又不似凡人要走现成的官道,走哪算哪,一停下来,周围荒芜的原野上几处密林,杳无人烟。
正当午时,深秋的太阳也收起了几分火气,暖洋洋地照在人身上,十分舒服。
江小皮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歇脚,瞅着谢玄素问:“你不是一般的杂役吧?我看聂姐姐一天到晚带着你。”
谢玄素颔首:“幸得大师姐收留,我是比其他杂役要多一两样长处。”
江小皮噗嗤一声笑了:“得啦,别装了,我都打探得很清楚,你叫谢玄素,半年前还是两忘门最当红的弟子,眼看要当大师兄的,后来倒了霉,丹田都毁了,变成废人,是聂姐姐把你捡回去的,可对?”
谢玄素唇角一翘,诚恳地点头:“对。”
“其实……你是喜欢聂姐姐的吧!?”江小皮突然语出惊人,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谢玄素的面部表情。
出乎她意料,谢玄素表情丝毫没变,眼神甚至还变得温柔起来,坦率地说:“大师姐人美心善,无一不好,谁能不喜欢大师姐呢?”
“呸!少装蒜,我说的是那个喜欢!男女之间的喜欢!”江小皮得意地指出,“这种风月之事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就是喜欢聂姐姐,是喜欢女人那种喜欢!”
谢玄素不笑了,冷冰冰地问:“那又如何?”
“当然是拉你结盟了。”江小皮理直气壮地说,“你看,你喜欢聂姐姐,就像我喜欢庄无尘一样的,是外人眼里高攀不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感情,我和庄无尘,还有一点点可能,毕竟等我拜入两忘门,我们就是师兄妹啦。你和聂姐姐那才叫云泥之别,这辈子都没可能的!”
她坏笑着拍胸脯:“如果你现在帮我进宗门,我以后就帮你追聂姐姐,如何?”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谢玄素不动如山地问。
“哦,那就对不起了。”江小皮很骄傲地说,“聂姐姐喜欢我,愿意和我做朋友,我以后天天缠着她,做她的小尾巴,吃饭跟她一起吃,睡觉跟她一起睡,你再想接近聂姐姐,门儿也没有!”
她扬起下巴,胜利地向谢玄素挑衅:“怎么样?考虑清楚了没有?”
“考虑清楚了。”谢玄素长叹了一声。
在江小皮竖着耳朵听他回答的瞬间,他一扬手,飞出十数张符咒:“还是送你去死更妥当些。”
符咒如叶片洒落,灵力裹挟,一触即发,而江小皮也不愧是走江湖的散修,可能这辈子都是睁着眼睛睡觉闯过来的,警觉性已经刻在骨子里,就在谢玄素符咒出手之后,一个呼吸都不到的工夫,她将头一甩,乌黑秀发如墨散开,包头的金钱豹皮帽冲天而起,呼地一声扩大几倍,张开漆黑大口,发出‘呜呜’的尖啸,包抄像飞舞的符咒。
“收!”江小皮骈指一挥,厉声喝道。
豹纹兜随着她的手指在空中穿梭,大口形成灵力旋涡,把符咒收得七七八八,只有偶尔几张漏网之鱼接近江小皮,给她造成了麻烦。
谢玄素也没闲着,符咒出手的同时他脚下连动,掏出一把小木牌,飞速地围着江小皮脚下十数丈之地,纤长手指轻动,稳准狠地把木牌插入土里,然后用脚一踩一压,木牌钻入大地不见踪影。
“好你个谢玄素!”江小皮的四肢被不知道什么符咒缠住了,慢得十分僵硬,她气急败坏地指挥着豹纹兜向谢玄素袭来:“你等着!我把你抓回聂姐姐跟前,让她亲自打死你!”
谢玄素拂袖向后急退,看着空中迎面而来的豹纹兜,敞开无底黑洞一般的大口吞向自己,反而冷静地站住了,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起阵。”
一言既出,在他脚前一步的地方,突然火光乍现!
第40章
烈火熊熊, 大风呼啸,风助火势,相辅相成,顷刻之间把江小皮的身影包裹其中, 遮蔽视线的火焰中只听到江小皮气急败坏的声音:“王八蛋谢玄素!竟敢暗算我!哎哟……你等着!你等我出去的!”
谢玄素十指连动, 动作繁复而利落,指尖飞舞都出现了残影, 美得像凭空开了一朵花, 他身着杂役的朴素灰衣,火苗扑闪, 火光映照着他的身影,一张脸清俊冷峭,仿佛还是那个内门弟子翘楚, 当之无愧的大师兄,霹雳心肠掌杀伐果断。
他根本不理睬江小皮在说什么骂得多难听,只是一心一意地要置她于死地。
缠着大师姐的人,让大师姐为难的人,都消失好了!
风火阵不算什么了不起难破的大阵,而且他仓促布阵, 手里的材料也是最低级的木牌, 若是换了个两忘门的炼气高阶弟子,其实并不能奈何多久。
不过对付江湖散修应该没问题。
谢玄素皱起眉头,已经过了一炷香时候, 江小皮还在阵中苦苦挣扎, 甚至还好命地险些闯破生门, 他有两次都隔着火焰看到了江小皮的脸,只差一步就能出阵。
他皱着眉头, 正要再打出一套手诀加固阵法,突然心里一动,似有什么感觉袭上心头。
不对!
谢玄素不动声色,头都没回,提高声音问:“知错了没有?”
“我知你大爷的错!我XXXX!”已经在阵中被烧得焦头烂额的江小皮乍然听到谢玄素的声音,知道这个混蛋居然还站在阵外等自己死,气得破口大骂。
谢玄素冷笑一声,还没开口,后脑勺就被聂萦劈头打了一巴掌,咆哮:“你们俩干啥呢!”
二话没说,匆忙赶来的聂萦掐诀破阵,江小皮烧得半身焦黑地就地一滚,睁开眼才发现风火俱灭,她揉揉眼睛,看到聂萦的一瞬间拉开嗓子嚎啕大哭:“聂姐姐~~~~~”
“闭嘴闭嘴!不是说了叫我老大吗?”聂萦心烦地一指,掐了个清洁咒把她弄干净,“再掐着嗓子叫什么姐姐,我就弄死你。”
江小皮抽噎了一声,乖乖地改口:“老大。”
她爬起来一指谢玄素:“他想杀我!就是他!”
聂萦随着她一指的方向,侧头看向谢玄素,黑眸冰冷似有怀疑,谢玄素却丝毫没有惊慌失措,依旧安静地站在旁边。
江小皮一看他这情态,更加愤怒,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扯着聂萦的衣角哭诉:“他说你没空见我,要送我下山,结果走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暴起杀人,你看看这周围,荒山野岭的,多适合抛尸啊!我要是死在这里被野狗啃了,连骨头都剩不下。”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接着哭:“要不是我还有几分本事,早就死了,老大,这小子不怀好意!你可千万别放过他!”
聂萦斜眼瞅着谢玄素:“你有什么可说的?”
谢玄素非常平和,甚至还笑了笑:“大师姐容我说话,我就说,大师姐不容我说也没关系,直接杀了我把我扔在这荒郊野外被野狗啃食,也是我的命。”
“说!”聂萦不耐烦地命令。
谢玄素从容地一点头,指着江小皮:“我知道大师姐近日一直在为她烦恼,她坚持要入两忘门,却全无优势,只顾死缠烂打,所以今日第一我是想吓吓她,以后别缠着大师姐有非分之想。我已经是手下留情,并未发动风火阵全部威力。”
“呸!你放屁!”江小皮粗俗地骂道,“你别信他,他被我揭穿阴谋,要杀人灭口,什么威力不足,那都是我江小皮本事出众,坚持到老大来救我!”
聂萦敏锐地抓到一个关键词,追问:“你揭穿他什么阴谋?”
江小皮这下神气了,看着谢玄素俊美冷静的脸,只要想到等会儿他会如何惊慌求饶,就开心得不得了:“我看出他喜欢你!是男女之情那种喜欢!他一天到晚跟着你是想泡你!”
预想中聂萦羞恼交加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聂萦脸若冰霜,一巴掌把她打了个满地地乱爬:“你是花痴庄无尘花痴上瘾了!看谁都是男女关系!?”
谢玄素喜欢她?怎么可能!她对待谢玄素是甜枣加大棍,谢玄素可能会感激她,也可能会怕她。
唯独不可能喜欢她!
他不敢!
谢玄素低下头,叹了口气:“江道友大约是误会了什么,又想着入两忘门想得入了魔,竟得出如此谬论,亏我还真的为你想了个法子。”
此言一出,江小皮赶紧爬起来,紧张又期待地凑到面前:“什么法子?”
“我刚才结阵困你,也是试炼。”谢玄素事先已经想好说辞,此刻更是张嘴就来,“两忘门特例入门也不算稀奇,比如赵闻道灵根也驳杂,他是以儒入道的,有些修行之道确实可以放宽限制。”
当然,如果刻意忽略赵闻道是上届掌教真君唯一后裔的话,他这话也不算骗人。
“我想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和灵根资质没太大关系的山头,天权峰的阵修栖霞道君门下,但是修行之道非同小可,如果她没有阵法天赋,仓促入门只会浪费时间,反而是害了她。”
谢玄素对着江小皮露出心平气和的微笑:“能在风火阵中支撑一炷香的时间,也算颇有天分,我觉得此事可行。”
江小皮将信将疑,当时谢玄素放的狠话犹在耳边,她下意识地觉得谢玄素是真的想杀人而不是所谓试炼自己。
不过她行走江湖,惯会审时度势,一看到聂萦并不像站在自己这边的样子,自己再咬死了谢玄素也于事无补,反而耽误正事,立刻换上了一副诚恳的笑脸:“真哒!?哎呀,是我误会你了!原来你是个好人呐!”
谢玄素没有理会她,反而转向聂萦征求意见:“大师姐觉得呢?”
聂萦说不上什么滋味,总感觉这两个小蚂蚁好像背着自己在搞鬼,再说让江小皮进两忘门真的好吗?
回山的时候,她直接问:“你和江小皮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还肯为她操心入门的事?”
谢玄素惊讶地看着她:“并无关系,我只是想为大师姐分忧。如果大师姐不喜欢,我以后再不跟她说话。”
“那也不是……”聂萦心想如果江小皮入门也好,她现在喜欢庄无尘到昏了头,放在外面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说句难听的今天幸亏是谢玄素有意试炼,如果换了庄无尘下手,一个炼气期小散修,在那荒山野岭可真是死无全尸了。
其实谢玄素还挺好用的,不愧是候补大师兄的坯子,哎,要不然等以后自己回魔界的时候,拐着他一起走?
想到能把千年后的仙尊拐去魔界给自己打工,聂萦突然心情就好起来了。
“你没做错!非常好!”她一改口风,大力夸奖,“以后就这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都帮我处理!不要来麻烦我!”
谢玄素有些惊讶,还是笑着答应:“好,大师姐觉得麻烦的事,都交给我吧。”
事实证明,江小皮真的是个大麻烦。
她穿着内门弟子的青色道服,第一时间就跑到聂萦住处显摆,臭美地在庭院里转圈圈:“老大你看,我如此打扮,是不是特别像一个前途光明的修仙之人?这下很配得上庄无尘了吧?”
聂萦看到她的装束就头疼,好好的道服,普通弟子穿起来无不简单大方,江小皮不知道什么爱好,各种低级灵器法器丁零当啷挂了一身,腰带上一圈挂了七八个,活似个卖货郎。
“干什么!”江小皮哀叫,手忙脚乱地捂着各处。
聂萦一口气把她浑身的饰品摘了大半,扔到桌子上:“暴发户!低俗!庸俗!粗俗!你以后可不是这样的!”
魔界谁不知道血云宗左护法江牧云为人严谨低调,虽是个魔修,却处处以仙道的规矩自我要求,大部分时候周身毫无装饰,只在腰间挂着一只豹皮兜,手中一只紫铜烟杆罢了,千年之前的她怎么是这样花里胡哨的!?
谢玄素想的却是另外的事,他引导江小皮去修习阵修,其实也居心不良,没想到江小皮竟然真的拜入内门了?
聂萦问起的时候,江小皮一脸不舍:“你们两忘门真的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呐!我去报名的时候人家说了,像我这样的,阵修的确能收,但是跟其他弟子就不是一个价钱了,你晓得要好多?”
江小皮伸出巴掌比了一个数,痛心疾首地说:“我这辈子攒的钱全投进去啦,真是黑心奸商呐!”
聂萦起初不以为意,直到谢玄素见惯不怪地说:“阵法本来就是一个花钱的修行,布阵需要材料,大多还是一次性的,所以更多时候斗阵就是拼财力,这才刚刚入门,以后真的拜入天权峰栖霞道君门下,花的可不止五块上品灵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