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我都替你起好了,就叫雁离诀。
这个心法,大约出现在三百年之后,聂萦略有耳闻,说是一位很有气节的元婴修士君子重诺,带伤应战,被对手毁了丹田,他一夜之间顿悟出此诀,花五十年修复丹田,又花五十年重回元婴,打败了那个趁火打劫的大能。
原来就是你啊!这么自恋,还用名字来命名心法!
林雁离被聂萦热情的目光看得浑身发麻,夺回手捂着心口说了句:“我回去调息了。”就匆匆而逃。
聂萦满脸遗憾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着他进了静心堂,一回头,发现谢玄素站在不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这边,眼神晦暗难明。
“小谢,你站在那里作甚?不是说深入群众去调查林斯年了吗?”
谢玄素语气平和地说:“我来请示一下大师姐,刚才出去我也收到了切磋的邀请。”
“你想打吗?”聂萦有些不放心。
“想!”谢玄素毫不犹豫地说,“淬体术本就千锤百炼,绝云峰的修行方法与众不同,正该体会一下。”
聂萦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句:“那你要小心,不说别的,他们绝云峰的人,这里多少有点问题。”
说着她伸出手指在头侧转了个圈:“打赢打输都不是事儿,打得对方爱上你,把你当他们修炼无情道的傀儡人就不好了,他们脑子有病,唯爱杀妻证道。”
谢玄素噗嗤一声笑了,他虽然不至于愁眉苦脸,但一贯神色平静,这么灿然一笑的机会极少,聂萦都看得愣了一下。
如无意外,本来时间线的谢玄素想必就该是这样少年明朗,意气风发的模样罢。
“大师姐请放心。”谢玄素含糊地说了一句,在心里悄然补上下一句:我和林雁离一样,心里已经有了人。
赵闻道写话本子写了四日,出关的时候,狗血三角大戏居然已经过时了,现在绝云峰最热的话题是:杂役之身却力克众弟子的谢玄素。
这次来的几个人,聂萦太不好惹,基本是两招以内解决战斗,如此短暂的相处时光,什么情都生不出来,赵闻道专心写作与八卦,早就高挂免战牌,弟子们本来是本着‘聊胜于无’的心态捏一捏谢玄素这个软柿子,竟至放下身段和杂役决斗。
无他,实在是因为谢玄素长得好看,见色生情也是诸位前辈总结出来的经验之一。
但万万没想到,好看的小杂役是个硬茬子,平时低眉顺眼,一上台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暴力抢攻,拳脚其上,打得头破血流也没有丝毫退缩,明明炼气中期的修为,对上筑基期也不落下风,狠辣的眼神令人心惊胆战。
而聂萦则忙着堵林雁离,她放了一缕神识在静心堂门口,只要林雁离一出来透气,就立刻拍马赶到,围着他嘘寒问暖,一派对无情道求知欲很强的样子。
“林师弟。”她亲热地叫着,“你上次所说的断情绝欲,我回去想了想,是不是就是坊间流行的杀妻证道流呢?”
林雁离忧郁地倚在栏杆边,眺望着远处的云海,轻声喟叹:“心是不会骗人的,在我看来,所谓杀妻证道是失败者自我欺骗的手段罢了,从爱到不爱,那一瞬间的心死已经足够,何必还要借助一条性命呢。”
“那如果……杀妻不成反被妻子杀了,肯定是证明历劫失败,从而境界跌落的,哦?”聂萦暗搓搓地探问。
林雁离诧异地看着她:“不一定,这就要看个人心境了,本门有一位师叔祖,当年下凡历劫,正是因为杀妻之时被心爱之人用定情金钗刺死,当场大彻大悟,立地直升元婴。”
聂萦还想开口,背后传来清脆的童声:“聂道友,林师兄,你们在此谈论道法么?”
林千帆照旧抱着一叠话本子,穿着略薄的貂裘走过来,过长刘海遮住眉眼,薄唇一弯,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去去去,不是你该听的。”聂萦挥手驱赶,“个小屁孩,等你长大了再说。”
林雁离把目光移到林千帆脸上一瞬,又漠然转开,甚至好像还冷笑了一声,淡淡地说:“我回去调息了,告辞。”
聂萦赶紧跟在后面挽留:“林师弟,大好时光,不要老闭关了,我们再聊聊如何?”
林雁离根本没离她,脚下生风,绝尘而去。
聂萦遗憾地站在原地,背后林千帆笑嘻嘻地凑过来:“聂道友,林师兄不陪你聊,我陪你呀,你想聊什么?”
回头看他青涩脸孔却装大人的样子,聂萦气笑了,忍不住又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回去抱着话本子闭门造车去吧,小书呆子。”
说完,她也御风而起,转眼不见踪影。
林千帆站在原地,抱着话本子,微微一笑,自言自语地说:“聂道友,真有意思,我都要动心了。”
“离她远一点。”
不知什么时候,谢玄素又悄然出现在他身后,刚刚打过一场决斗,衣衫扯了半幅下来,额头血迹尚存,气息微乱,只有一双眼睛依旧狠辣,灼灼逼人地瞪着林千帆。
林千帆薄唇一弯,笑着说:“这是我和聂道友之间的事,你未免管得太宽了一些。”
谢玄素死死地盯着他,总感觉这张少年面孔下,有着他不知道的什么东西。
“离我大师姐远一点。”他执拗地要求。
“呵呵。”林千帆好笑地看着他,“姑且不说你一个杂役凭什么管两忘门大师姐的事……就算你是两忘门的正式弟子,我和你大师姐说话,又碍着你什么?”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陶醉地说:“聂道友为人爽朗正直,我很喜欢——决定了,从今天起我要追求她!以后要当她的道侣!”
若是他在聂萦面前,用童稚口气说出这这种话,怕不会被当成童言无忌哈哈大笑,但是谢玄素别有不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浑身微微战栗,警觉陡起。
林千帆说完,满不在乎地抱着话本子就要离开,经过谢玄素的时候,被他伸手拦住,平淡地说出这几日一直灌满他耳朵里的决斗邀请:“这位道友,我观你骨骼精奇,修为高深,不如我们切磋切磋?”
“好哇。”
林千帆一口答应,弯起嘴角笑了:“你可不要后悔。”
第61章
江小皮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温养, 神魂也稳定得差不多了,聂萦过去探病的时候,她正趴在地上专心琢磨超大型的清心阵,比比划划, 全然不顾另一位林师弟的侧目怒视。
聂萦走过去揪她起来立正站好, 心中叩契怒斥:在别人的地盘偷学别人的阵法,传出去两忘门的脸都丢尽了!
江小皮也在心里向她叫苦:没办法呀, 我坐在这里必须找点事情做, 不然小白老看着我。
聂萦看了一眼端端正正坐得像个红包袋一样的白玉雪:他为什么看你,你不明白吗?
江小皮挤眉弄眼:当然, 小孩子出门,总是要不自觉依赖大人。
聂萦无言地又看了白玉雪一眼,以前真看不出左护法江牧云的桃花运这么好。
她在心里进一步提示:大家一起出来, 他为何不依赖我呢?
江小皮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因为大师姐太威严了,我这样和蔼可亲的大姐姐才符合他对亲情的渴求,你没听他说吗,他亲姐姐马上就要出嫁了,从此天各一方很难看到,他一定是把我当成他亲姐姐的替代品啦。
聂萦松手让她一屁股跌坐地上。
算了吧, 没救了。
她简直不明白, 江小皮对庄无尘那叫一个明察秋毫,庄无尘无意中看她一眼,她都能激动半天, 立刻引经据典为‘我们两情相悦’, 白玉雪对她那股劲儿谁都能看出来, 就她自己不能。
这不是盲目,这就是瞎啊。
她和江小皮正在眉来眼去, 打坐调息的林雁离冷不丁开口了:“聂道友,今日你的那位同伴应了和林千帆决斗,你不去看看吗?”
聂萦不在意地一挥手:“没必要,小谢每天都在打。”
说出这句话之后,她突然觉得不对,又看向林雁离,却发现对方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
“小谢和谁打?”她不确定地问。
林雁离清清楚楚地启唇告知:“林千帆。”
“糟糕!”聂萦跳了起来,“怎么能欺负小孩子!”
她明明记得第一天林千帆向谢玄素挑战的时候,谢玄素是拒绝了的呀。
看着聂萦匆忙冲了出去,江小皮犹豫再三,也站了起来:“等等我。”
白玉雪一看江小皮走了,不甘落后地起身追赶:“一起去!”
转眼之间,静心堂里只剩下两位林师弟,林雁离瞥了另一人一眼,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小孩子?呵呵。”
聂萦万万没想到,这次的决斗搞得居然还挺正式,位于在山峰高处的突出悬崖上,稍有不慎被打出场外就是坠崖的后果。
和之前邀她决斗都是当场开打的情景截然不同。
更加奇怪的是居然还有观众!场外挤挤挨挨一群毛团,差不多绝云峰的低阶弟子全都出动了,一个个脸色泛红,激动不已。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决斗已经开始了,谢玄素依旧一袭灰衣,林千帆也卸去了貂裘,宽袍大袖,小小年纪竟然意态风流,身形腾挪之间更是透出难得的潇洒不群,若是在普通宗门,怕不现在就是新一代偶像男神的待遇。
而且他的修为!竟然已经是筑基大圆满,在场上压着谢玄素在打!谢玄素完全是仗着淬体后血厚,兼战斗意识超群在苦苦支撑。
“不,不是吧?”江小皮傻眼了,在她一向的认知里,谢玄素超能打的。
聂萦板着脸,破天荒地替谢玄素挽尊:“境界超越太多,小谢确实吃力。”
可恶!要是有钱有药材,她能把谢玄素的淬体堆到炼气期圆满,现在只不过是炼气中期,在如此强敌手下能撑到现在就不错了。
她身后几个绝云峰弟子在羡慕地聊天:“林师兄果然天赋过人,不愧是掌门的亲传弟子。”
“嗨呀,但以林师兄之尊,居然和个杂役比斗,是不是有些跌份呐!”
不是,这小破孩哪里就‘尊’到谢玄素都不配做对手了吗?!
聂萦回头,隔着人群凶狠地怒视,说话的人却没注意到,依旧没心没肺地调侃:“林师兄要是能和那位聂道友比斗一场,那才是棋逢对手。“
“偏偏遇到林师兄境界下跌,不然想必是要争这口气的。”
聂萦猛地抓住了什么,眼神一凛,看到林雁离揣着袖子在人群外漠不关心地旁观,身形一晃从人群中闪出,到他面前,劈头就问:“林千帆之前跌落过境界?也是历劫失败吗?”
林雁离淡淡一笑:“那日负责招待的师兄不是跟道友说过吗,历劫失败在绝云峰如盘膝打坐一般常见,他林千帆又何能例外呢?”
“他这么小的年纪,境界跌落之后还是筑基大圆满?”聂萦不敢相信地问。
林雁离抬起眼睛,漠然的眼神看向她:“聂道友可曾听说过,有的人因为前期修为进展过于迅速,导致身魂有隙,一旦境界跌落,身体也会随之改变。”
他的声音低弱,但传到聂萦耳朵里却如巨雷轰响:“林千帆今年已经三十八岁,金丹中期。”
此时场中,风云突变!
早在聂萦刚到的时候,林千帆就看见了,他微微一笑,被过长刘海遮住的双眼隐约闪过一抹别有意味的冷光,衣袖一挥,浩瀚灵力逼得谢玄素连续躲闪,才好整以暇地问:“还不投降认输吗?”
谢玄素完全近不了他的身,发挥不出攻势,只能靠身法和预判走位躲避,此时衣衫破裂,唇角带血,多少有些狼狈,他抬眼望向林千帆,平静地反问:“你会给我认输的机会?”
确实,决斗场地选在这里,几乎和生死局无异。
林千帆却依旧带着微笑,貌似诚恳地说:“何必呢,其实这场决斗我们都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并不想要你的命,只想你在聂道友面前丢脸,没有什么比对着情敌下跪认输,更能让女孩子看不起的了。”
谢玄素冷笑一声,左掌一伸,再度凝聚起几道青紫色劫雷当头劈下。
却被林千帆轻松拦截,他娇小身躯看向谢玄素的时候竟然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这种程度的劫雷对我是没有用的,忘了告诉你,在下真正的修为是金丹中期。”
“那又如何?!”谢玄素一轮抢攻,径直冲到了林千帆跟前,“大师姐历来教导我,不管前面是何等高山挡路,冲就完了!”
可惜他功亏一篑,又被林千帆轰出一丈之外,谢玄素身形一滞,刚想站稳反击,林千帆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大袖连挥,铺天盖地的灵气化成无数弹丸,向谢玄素倾泻过去。
谢玄素只能急退,慌不择路之间,下一步落下的就是悬崖以外!
观战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林千帆下意识的攻势一缓,被谢玄素抓住了机会,就地一滚,闪电般地滚到了他脚下。
林千帆心里自知已经赢了,薄唇一弯,愉快地笑着说:“为了活命,竟然可以满地打滚如此狼狈的吗?”
今天之后,聂萦肯定看不上谢玄素这种货色了。
谢玄素十六岁遭遇重创,心境坚韧哪里还是他两句话能撩动的,瞅准时机,一把握住林千帆的脚踝,用尽全身灵力灌入,狠命一扯。
林千帆猝不及防,双腿一麻,情不自禁屈膝矮了半截,不等他运用灵力驱除,谢玄素猱身而上,双眼闪着近乎疯狂的光芒,一头狠狠地撞在了他的面门。
“啊!”观战群众大声惊呼了起来。
谢玄素固然被筑基期大圆满的护身灵气撞得头破血流,他全力一击林千帆也没接住,尖叫一声,后退不迭,站稳的时候可以看到,几缕鲜血从刘海中缓缓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