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魄寒山！是冰魄寒山！是一剑刺入她心口，让她刻骨铭心的冰魄寒山！
情势紧急，她已经来不及思索过多，只能带着两个拖油瓶往前猛冲，暗自希望这一剑能略挡一挡碧华道君，给自己留出喘息的空隙。
两道剑光在空中相遇，锋芒大盛，那一瞬间的碰撞甚至像点燃了空气，殿内充满逼人的压迫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谢玄素的剑意凛冽，一往无前，竟然真的正面阻止了碧华道君的剑气，相互拼磨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一步不退！
待两股剑气消融的时候，聂萦已经冲到了殿门口，眼看再一步就能跨出——
这和刚才孔伤逃跑的情势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刚才默然站立在门口的庄无尘，此刻动了！
他刚才拔剑慢了一瞬，待孔伤道君被聂萦打回殿内就又站回原来位置，垂目一动不动，此刻他的反应却异常灵敏，身子一转，同时拔剑而出，雪亮剑尖直指三人。
聂萦目眦欲裂，怒吼一声：“滚开！”
江小皮闭上眼睛，压根也不愿意再看这被异魂夺舍的心上人一眼，赵闻道玉笔都快舞出了残影，防御符咒层层包围，但所有人都知道，以庄无尘金丹期的修为，这一剑只怕是无法抵挡。
一泓月下冷泉也似的剑光喷薄而出，却不是朝向近在咫尺的三个逃犯，而是直指殿内，向着碧华道君挥出的下一剑勇敢无畏地迎了上去，正面相抗，剑光大爆，竟然也抵挡住了！
出剑的同时，庄无尘眼珠转动，定定地落在江小皮鼻青脸肿已经浑无人样的脸上，深深地看了一眼，目中重瞳，一闪而逝，重新变得眼神坚定。
聂萦带人掠过他身边，他不但毫无阻拦，反而脚下一闪，正正当当地挡在了大殿门口，孤身只影面对殿内所有人。
“孽障！全是孽障！”刚才还讥笑问天道君教徒不利的碧华道君现在被自己一向乖顺的首席大弟子当面打脸，怒不可遏，一道爆裂剑光倾力而出，再无保留，势要将这一群胆大妄为的小辈全部斩杀殆尽！
飞廉道君全神贯注救治濒死的问天道君，栖霞道君急切出声劝阻：“不可！”已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气烈日狂旭，铺天盖地而去。
只有躺在地上被锁灵链困缚的孔伤，完全置身度外，唇角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听着识海里一个机械的提示音播报：大傀儡术完成，正在进行积分结算，您剩下的积分余额为……
聂萦感受到身后的爆发剑意，更感受到一股似曾相似的气息，她不敢置信地回头一看，庄无尘青衣大袖，猎猎而舞，人影伫立在宽旷的大殿门口，浑身清气缭绕，下一秒——
金丹炸裂！天地撼动！
荒郊野外，渺无人烟的一个山洞里。
“喂，你去劝劝她，让她哭出来好了。”聂萦挠挠头，无奈地指使赵闻道。
赵闻道抱着自己的玉笔，呆若木鸡，又气若游丝：“大师姐，我还需要人安慰好不好？”
他一个风花雪月的闲散弟子，幸得祖宗遗泽，有两忘门天枢峰的大旗庇佑，本来以为可以一辈子沉浸在八卦事业中幸福终老，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仙界通缉的要犯，今天不知道明天有没有命在。
他也想哭啊！
聂萦没办法，自己走了过去，用脚尖碰碰江小皮。
江小皮龟缩在山洞一角，不说话，也不动，从两忘门逃出来之后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逃跑路上聂萦试图掰开她抱着的头给她灌丹药，她也不合作，拼命把脸往更深处扎去。
换做平时，聂萦也懒得去管她，但现在是逃亡时刻，每一分战力都需要珍惜。
聂萦盘膝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那个，庄无尘自爆金丹，他活不下来的。”
江小皮一动不动。
“你要是想给他殉情呢，那也行！我这就送你上路。不过我想，给他当寡妇也比殉情好，不然你到了鬼门关，遇见他可说什么呢？他命都不要地保护你，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你跟过去了，他这条命岂不是白丢了？”
江小皮动了动，从胳膊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大师姐，你骗人，修仙者死了不会入鬼门关的。”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脸颊滑落，滴落在地面上：“他消散于天地，没有了……”
聂萦搜肠刮肚还要找话出来劝她，江小皮却主动缓缓抬起了脸，她神情憔悴，双眼充血，哽咽着说：“最后，他通过神识给我传了话……
“江师妹，我是为了公理正义，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往后余生，好好活下去。”
她再也控制不住，以头抢地嚎啕大哭，哭声凄绝惨烈。
这是当年在极北之地遇到雪蛟之后，江小皮以为自己要死了，对庄无尘说的‘遗言’，旁人都觉得好笑，他却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在自己赴死之时，重新说给她听。
他是喜欢她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反正是喜欢上了。
所以他才能在最后关头挣脱异魂的钳制，一举爆发，用自己的命给心爱的姑娘挣得一条活路。
他要她从此海阔天空，好好活下去。
“我最后都没有看他一眼……呜哇啊啊！”江小皮哭得肝肠寸断，悔恨的心情彻底淹没了她，“我以为他还是那个夺魂的大坏蛋！”
谢玄素从山洞外走来，瞥了江小皮一眼，对聂萦低声说：“有人追来了，此地不可久留。”
聂萦拧着眉，转身对赵闻道说：“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赵闻道诚恳地说，“大师姐你既然把我带出来了，那我跟着你就好。”
说起来他又是作伪证，逃跑的时候又全力合作，就是想厚着脸皮回去说自己是‘被挟持的人质’也没人相信吧？
唉，就是很可惜，自己本来是可以当天枢峰峰主的，一念之差啊！
不过，庄师兄说的对，这是为了公理正义嘛。
聂萦没理会赵闻道转的小心思，看着三人，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仙界不能待了，我们去魔界。”
她狠狠一拳砸在手心里：“是该去给魔修一点惊喜！”
你们的魔尊聂萦，她回来了。
第92章
赵闻道吃了一惊, 犹犹豫豫地小声说：“魔界啊？听说那里人不似人，浑似野兽，以血食修炼邪道……而且弱肉强食，毫无法律。”
“我去！”江小皮站了起来, 苍白脸色充血双眼, 扯动嘴角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魔修好啊！当了魔修, 就可以直接有仇报仇, 有怨报怨了！”
聂萦翻了个白眼：“你们都把脑子收一收！我们魔修不是传说那样的，修炼各有法门, 那些残忍血腥货色的在魔界也是人人喊打。”
嗯，不算骗人，起码她会打。
赵闻道大惊：“这就‘我们’上了？”
谢玄素走过来, 站在聂萦身边和她并肩而立，淡淡地说：“不要再抱什么幻想，从今天起，我们务必要齐心合力，在魔界活下去。”
他的视线在赵闻道身上打了个转儿：“如果有人要退出，现在分道扬镳, 以后各自保重。”
话虽如此说, 他心里已经飞快地拟定好了处理方案：赵闻道一路跟随他们到了这里，又知道大师姐要去魔界，此人若不同行, 绝不可留！
“去就去嘛！”赵闻道打起精神, 认命地点头, “我们一向共同进退，我全听大师姐的。”
谢玄素按在启明剑上的手微微一紧, 神识探出感受到追兵已至附近，侧头看向聂萦：“大师姐，我们就赶紧启程吧？”
“很好。”聂萦活动了一下手腕，狞笑着说，“远行花费甚多，正好有送上门的横财，不要白不要。”
说完，她身形一晃，掠出山洞，随即外面就响起了惊惶人声，谢玄素仗剑，回头淡淡地瞥了剩余二人一眼：“既然下了决心，就各自出力，我们魔修可不养闲人。”
赵闻道欲哭无泪，手里已经自动地挥舞玉笔给谢玄素套各种咒文：”怎么你们一个个角色转换得如此快，我不老适应的。“
江小皮脸上已经全无从前油滑惫懒的模样，同样狞笑一声，麻利地掐诀布阵：“要做就做绝，少废话！”
仙盟紧急更新的诛杀令上变成了四个人，有好事者研究了一下，最高不过是金丹，其余一个筑基，两个炼气，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功劳，信心满满地去了。
结果，遇不上的还好，遇上的无不被打得满地乱爬，除了贴身衣物，连外衣都被搜刮一空，还有猖狂放肆的直接横尸当场。
一来二去，扒衣四人组的名声远扬，令人闻风丧胆。
而其中，风头最声的当然是两忘门叛教大师姐聂萦，一路摧枯拉朽，锐不可当，但暗地里，各大宗门更多讨论的则是异军突起的谢玄素。
谢玄素十六岁之前如新星冉冉升起，后来意外陨落，大家不过说一声遗憾也就罢了，毕竟修仙道路漫长，各种原因中途夭折的英才不计其数，但他丹田被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成功重塑，在逃亡途中一马当先，剑意凛然，竟然比从前还要强横。
有些宗门开始心痒难耐，暗搓搓地觉得，聂萦欺师灭祖已成定局，但谢玄素没有啊！最大罪名不过是接应了一众叛徒逃走，可以考虑一下迷途知返嘛。
于是，在聂萦等人长途奔袭，来到魔界边缘的时候，已经有一群人堵在了路上。
仙界和魔界并不接壤，他们此刻脚下踩的还是人界的土地，不远处黑气弥漫，寸草不生，逐渐蔓延过来导致这附近也是草木稀疏，不见生灵，偶尔见到几只老鼠拖着细长无毛的尾巴慌忙逃窜，瘦骨嶙嶙。
凡人村落早就搬走了，荒芜大地一片死寂，只有他们这一群过客。
看着远处熟悉的红色天空，聂萦激动得手都开始微微颤抖，看向堵路之人的眼光更是不耐：“滚开！”
为首之人，白发童颜，一眼可见是宗门里德高望重的角色，被聂萦劈头骂了一句，脸色都没变，满面慈悲地点了点头：“果然顽劣。”
他身形未动，一股遮蔽天地温厚有力的修为却悄然铺开，阻拦了四人的去势：“几位，你们且听我一言。”
谢玄素叩动拜团契提醒聂萦：这是青莲观的观主，化神大圆满，一向在仙盟做顾问，修为高深，但——
他停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形容，聂萦凭着野兽般的直觉却已经感受出来，回答：跟死老头一样的吧？
问天道君几次遇险都能活下来，还不靠的是龟壳一样厚的叠加防御，俗称：道法高深。
“说。”聂萦趁机运转灵气调息。
青莲观主目光扫过四张脸，他们早已不是大宗门光鲜靓丽的亲传弟子模样，一个个风尘仆仆，目光警惕，衣衫上的法阵被毁坏了还没来得及修补，咒文黯淡，如风中之烛，狼狈至极。
“何必呢。”他轻声喟叹，“年轻人，一时冲动走错了路，连三清尊神都会原谅的，只要你们跟我回去，在观中诵经百年，以消罪孽，我担保你们性命无忧，两忘门那边，自有我去斡旋。”
聂萦‘哈’了一声：“都到魔界门口了跟我说这个？我无愧天地，就算三清不原谅，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抬手直指前方命令：“给我让道！”
青莲观主背后的人已经七嘴八舌地讨伐起来：“小辈不知死活！这可是你们回头的唯一机会！”
“你们还想负隅顽抗！？不跟他回去，今天怕不是要死在这里才好。”
“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我们是之前你们遇到的菜鸡不成？”
“年轻人何必嘴硬，保住命要紧啊。”
聂萦被吵得头大，一怒之下，坐马沉腰，挥拳之际磅礴灵力系数而出，青莲观主纹丝不动，手中一抹光芒之上青莲绽放，毫无声息地抵挡住了她这一击，悲天悯人地再度开口：“你不考虑自己，难道也不考虑被你连累的其他人吗？”
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谢玄素：“这位小友，你曾经是两忘门不世出的天才，此次凤凰涅槃，前途大有可为！现在你们居然要前往魔界，去与那些凶残无耻之辈共沉沦，岂不可惜？”
聂萦还没开口，就听到远处传来桀桀怪笑：“兄弟们，这老道士说我们魔修是凶残无耻之辈哎！”
随即传来哄堂大笑，怪叫连连：“说咱无耻，咱就无耻给你看一个，今天不管来的是谁，都留下罢！”
一声唿哨，夹杂着血气冲天，一群五彩衣衫怪模怪样的魔修从一片荒土的魔界中横冲出来，各样法宝怪异的鬼魅邪恶气息令修仙者为之一窒。
青莲观主这下不客气了，眉毛一挑，怒喝：“用姹女元胎修炼成的法宝，恶贯满盈，也敢在我面前现世？！”
说完他手中再度绽放青莲，花朵一转，无数电光激射而出，魔修正在兴高采烈簇拥而来，被这一下轰个正着，惨叫声顿起，更有人立仆在地，当时就没了气息。
魔修们急了眼，对这边大喊：“你们几个！不是来投奔魔界的吗？还干看着作甚！此时不出力，进了魔界等着被追杀吧！”
“还不快拿起剑来，我们里应外合！干他们！”
江小皮一路走来，早已熟练，此刻手中下意识掐诀布阵，一把玉签刚要撒出去就被聂萦回头敲在脑门上：“住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