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被叩响,一只黑色的毛团挤了进来,用他与肥胖身子极为不符的灵巧动作一下就把岁和剩下的点心一同叼走了。
岁和还没来得及阻止,傲天早就已经从窗户溜走了。
傲天则回到车顶上与尤桐分享他的战利品,骄傲地抖抖自己蓬松的羽毛,享受尤桐崇拜的目光。
岁和看着自己瞬间空空如也的手,好气又好笑。
他怎么像从来没吃过饱饭一样,她自认为自己没有亏待过他。
阮时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些忍俊不禁,“你养的鸟还真是有趣。”
一路说说笑笑,天色渐晚,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不算大的村子。
村口有一颗巨大的古树,树枝上挂着红色的布条,看来是有人祈福用的。
“这树真大,很少见到有这么大的树了。”岁和望着这棵树感叹。
郝楠看着这棵树像是回到了过去的时光,“这是棵槐树,村子里的人都觉得这是棵神树,不少人会来这里祈福,祈愿。”
郝楠想起自己离开前夜曾在这棵树下祈愿,希望自己可以顺利逃离。
说不定当时她会遇到阮时就是这棵树在冥冥之中保佑她。
“那我们今日就在这棵树下扎营吧。”阮时身手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下来。
后面的车架也都停了下来,坐了一天的马车岁和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浑身酸涩就像是生锈的零件一样,再不下来活动一下她就要不行了。
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岁和一下就精神了起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雪兆年蔫哒哒地从马车上下来,一脸的菜色。
郝楠见他这样关切地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晕车吗?”
雪兆年一脸怨念地看着岁和,身上的黑气都快要化为实质。
颤抖着手指向自己的喉咙,张开嘴发出几个短促的气声。
“你这是嗓子哑了,生病了?”郝楠倒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安静的雪兆年。
岁和突然瞪大了眼睛,想起来一件事,自己刚刚好像没有解除他的禁声术。
“你为什么不让墨时翊帮你解?”岁和小心翼翼地问道。
说着顺手解除了他的禁言。
得到解放的雪兆年,深吸一口气,“你知道这一路把我憋得多难受吗?”
然后伸手指向墨时翊,“这个家伙一上车就开始修炼,根本不理我。”
随后又眼神怨念地看向靠在马车旁,一副我好柔弱的谢沧身上,“至于他就更过分了,只会看我的笑话。”
谢沧反驳道:“我这不是重伤未愈实在是无能为力吗?”
雪兆年冷哼一声,“既然这样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就不要在这里拖后腿了。”
谢沧看着雪兆年脸色一变,紧张地看向阮时,生怕自己真的被赶回去了,对着雪兆年咬牙切齿道:“我这叫好钢用在刀刃上,怎么能浪费在你身上。”
两个人就像是斗鸡一样,你啄我一口我啄你一口。
岁和缩在一边,见火力都被谢沧吸引去了,乐得在一旁欢快地看戏。
阮时见他们这样,无奈地摇摇头,把手里的东西往他们手里一塞,“好了都去干活,别闲着。”
谢沧还想再说想些什么,被阮时的眼神堵了回去,悻悻地走到一边去收拾要用的物品。
雪兆年得意地甩头,满意地到一边去干活了,像一只斗胜的公鸡。
见雪兆年走到一边去,岁和才冒头出来。
夜色渐起,村子里已经没什么人在外面走动。
炊烟升起,家家户户都点上了昏黄的油灯。
巨大槐树下,坐在温暖的篝火旁,岁和安静地等着他们烤肉。
耳边是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以及油滴落到火中的噼啪声。
浓浓的肉香萦绕在岁和的鼻腔之中,她觉得她现在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怎么还没好,我快要饿死了。”岁和看着滋滋冒油的烤肉开始抱怨。
看着手里的半生不熟的烤肉,她的耐心仿佛已经到达了极限。
墨时翊看着岁和急躁的样子,把手里刚烤好的肉递给岁和,“小心一点烫。”顺便接过她手中还没有熟的肉串。
“吸溜——”岁和还以为是她的幻听。
岁和轻轻地咬了一口香喷喷的烤肉,又听到了吸溜的声音。
疑惑地转头,发现一个小男孩站在不远的地方,眼神紧紧地黏在她手中的肉串上。
她晃了晃手中的肉串,那人的目光也跟着游移。
随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她身边的郝楠身上,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姐?”
第75章
岁和明显愣了一下,惊讶地看着那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仔细地端详他的样貌,他的皮肤看起来比郝楠白净许多,眉眼间倒是十分相似。
身上的衣服还算材质看着也还不错的样子,干净且没有补丁。
他不确定地看着郝楠,看上去十分迟疑的样子。
上下打量郝楠,发现与她记忆中怯懦的郝楠有很大的差别。
她身形挺拔,而他记忆中的郝楠一直是低着头,弓着身子,沉默寡言的样子。
她身上穿着衣物的料子看上去比他身上的要好上许多倍。
顿时心里生出了一些不平衡,凭什么她可以穿这样的衣服,她看起来过得很好的样子。
凭什么她逃婚那家人找到家里,把送来的聘礼都搬了回去,那本来是用来送他去镇上学堂的。
他都把话放出去了,落得这样的结果,一直被村里的那些人嘲笑,这都是她害的。
小男孩眼神怨毒地望着郝楠,那样子就像是看到仇人一般。
郝楠看着郝光宗,他眼中怨毒的情绪让她有些心寒。
她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他,她为这个家已经付出得够多了。
“郝楠,把肉给我。”他趾高气扬地走过来,理所当然地对郝楠说。
他那样的态度就像是对着一个下人说话一般,根本不像是在对自己的姐姐。
见微知著岁和□□已经看见过去的岁月中郝楠一定过得很不好吧。
岁和有些心疼地看着郝楠,但是又怕这样的眼神会伤及她的自尊。
只好把视线移开,她怕自己忍不住去打他一顿,她是个大人就不跟他一个黄毛小儿计较了。
郝楠平复下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郝光宗,声音平和地说:“郝光宗,你没有权利这样命令我。”
郝楠静静地审视他,惊觉原来他一直是用这样的态度对她啊。
郝光宗眉头一拧,看着郝楠一脸的不耐烦,“你这样我就回去告诉爹娘。”以前这招对郝楠百试百灵,相信这一次也是一样。
自信地仰着头等着郝楠像往常一样妥协,甚至自信地伸出手等着郝楠把烤肉送到他的手上。
郝楠看着他这番作态只觉好笑,以前的她为什么会被他这一句轻飘飘的威胁吓到。
以至于让他这么轻视自己,或许是以前的自己的还在乎吧。
看着郝光宗在她的朋友们面前这样,郝楠只觉得脸上臊得慌,实在是太丢人了。
“郝光宗,不管你要告诉谁,都随便你。”郝楠无视他的动作自顾自地吃起手中的肉串。
郝光宗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怎么这回对她没用了,她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见她这样无视自己,郝光宗觉得受了莫大的屈辱,用手指着郝楠,“你等着,我这就去叫爹娘。”
说着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阮时轻轻拍了一下郝楠的肩膀,却也没说什么。
郝楠长叹一口气,“让你们看笑话了。”
岁和连连摆手,“没有的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没什么。”
把手里烤好的肉串递给郝楠,“你多吃点,好迎接接下来的战斗。”岁和努努嘴,指向一边风风火火赶来的一行人。
微暗的天光下,差不多有五六个人往这边赶来,气势汹汹地卷起一地的尘土。
“楠丫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不回家看看?”人还在五米开外,略微尖厉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
郝楠整理了一下衣服,站了起来像是即将奔赴沙场的将军。
向前走了几步,与岁和他们拉开距离,她想为自己保留着最后一点体面,虽然知道只是徒劳。
“二婶,好久不见还是这么爱管闲事。”郝楠想着反正她怎么做都是错的,不如把自己多年以来的想法都说出来。
被郝楠叫做二婶的那个妇女,被她这不客气的话噎得脸一下子涨红,手指着郝楠在看空中剧烈地颤抖。
“你怎么这样跟你二婶说话,跟你二婶道歉。”一个与郝楠看着有五分相像,身量略微矮小的妇女站了出来。
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对郝楠的不满,岁和猜想这大抵就是郝楠的母亲了。
郝楠二婶打量着郝楠,伸手在她的衣服上摸了摸,两片薄薄的嘴唇向上扯起,“哟,这是在哪里发达了,这衣服料子可真是好。”砸吧两下嘴。
看着郝楠的母亲,殷切地笑笑,“你们老两口这下可享福了,楠丫头这是有出息了啊。”
郝光宗抱着那黝黑脸庞的妇女,撒娇道:“娘,郝楠她欺负我,你可要给我做主。”
听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欺负,她的脸色一下就变得严厉起来,“你这是怎么回事,出去一趟脾气大了,不是说了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吗?”
这样说着见郝楠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伸手推了郝楠一把。
岁和看着他们推搡郝楠的动作如此熟稔,想来以前也经常这样,看的她有些生气。
但是在郝楠没有求援的情况下他们也不好插手她的家事,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只希望她可以脱离这里令人窒息的漩涡吧。
郝楠看着她的母亲,依旧是记忆里那样黝黑的脸庞,她面对郝光宗时总是和颜悦色,从她有记忆以来她就没有被母亲那样温柔地对待过。
总是说就是因为她,她才会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因为她生了一个赔钱货。
郝楠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一字一句地道:“他有把我当过是他的姐姐吗?而你有把我当做是女儿过吗?”
原本以为自己说这样的话的时候一定是歇斯底里的,但是现在她却异常地冷静,前所未有的冷静。
她是真的想知道在她的眼里她究竟是什么,她可曾有一丝一毫地心疼她。
妇女见郝楠这样强硬的态度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都是为了这个家,她竟然这样质问她,她怎么就不会体谅她的难处呢。
而她更恐慌的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即将失去。
“楠丫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她二婶站出来打圆场。
“更何况,自你逃婚以后你爹娘可真是夜不能寐啊,你看他们头上的白发都多了不少呢。”
看向父母头上花白的头发,郝楠的心有一瞬间的柔软。
“你爹娘费了那么大的功夫给你找的好人家,你说走就走了,留下一堆烂摊子。”
但是一想到他们给她找的所谓的好人家,她的心一下就硬了起来。
郝楠冷哼一下,“二婶,要是真那么好,你怎么不把你女儿嫁过去。”
郝楠二婶一想,一个鳏夫还是个瘸子,一脸的嫌弃,“你胡说什么呢,他怎么配得上我家花丫头。”
随后又惊觉自己这是说错话了,连忙找补,“哎呀,这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到你这里就不一样了,你爹娘都是为你好。”
郝楠听得简直想笑出声来,看向一旁沉默的爹娘以及默默看戏的弟弟。
“你都看不上的人要我去嫁,说的好听是嫁,其实不就是把我卖了个好价钱,好让你们的宝贝儿子可以过上好生活。”
这是郝楠一直以来的心结,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明明她也是他们的孩子。
为什么要把她逼到那样的境地。
一直沉默着的那个看起来敦厚沉稳的中年男子终于出声,“楠丫头,竟不知你心里对我们有这么多的怨怼。”
“你不愿意怎么不跟爹说,也怪爹只听了你娘的一面之词忽略了你的委屈。”
郝楠看着眼前的人,言辞恳切,真像是一个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