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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章 (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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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去了,实不相瞒,等会儿还得回去布置求婚的场地。”
转移第二场前,齐士掏出兜里摩挲许久的戒指盒,一桌人都沸腾起来,纷纷询问他女朋友的事。
“这钻戒得是多少钱啊...哇好闪,我这种底层医生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这种钻戒。”刘艳艳捂住嘴,“你快收好了啊,丢了我们可赔不起。”
余照在人群里微笑,趁着低头,眼里的艳羡消散,安慰自己谈恋爱没有既定路线,也无公式能代,每个人的恋爱旅程都不同,她与盛寻只是差点运气,只是差点运气。
【AAA电脑修理:吃饭结束了吗?今晚跟陈欣雨去她家住?】
【橘子:没呢,商量换摊去大排档喝酒还是直接去唱歌。】
【AAA电脑修理:???还不散场?】
最终商议分几个人去买烤串和啤酒,其余人先去包房边唱歌边等,余照不再回复,将手机揣进风衣兜里,捞起背包的细链条。
“同桌,咋不跟我打招呼?”
肩膀一沉,余照侧头瞧,高山海认为自己是帅哥的风姿依旧没变,可惜抓头发的手艺不太妙,狼没奔起来,配上发腮阔面,黝黑皮肤,倒像是被风吹歪的箩筐。
她穿着中跟高跟鞋,这人居然没比她高多少,显然是自高中起,没有长个。
两声脆响同时响起。
一声是余照拍掉他搭在肩上的手,另一声是大跨步过来的陈欣雨铆足劲给他后脑勺一巴掌,高山海一个趔趄,站直了嘬腮。
“哎呦...哎..行啊,都挺有脾气。”
172的陈欣雨双手搭住余照的肩,推她往外走,边走边骂:“少动手动脚,没素质。”
包房赠送果盘零食和两扎啤酒,顾忌到25人里大部分都是女生,班长买酒水的时候,没有买高度数酒,全是酒精饮料。
余照捞一罐柠檬红茶味,婉拒陈欣雨的游戏邀请,在情意绵绵的歌声里,独自窝在沙发角落,很快,有人捏着白桃味的饮料罐,隔着半条胳膊的距离坐下。
没有交谈,光影闪烁,像是两个并肩而坐的沉默观众。
白桃甜香晕开,意识到背景音乐太震耳,余照微微倾身,听顾江帆重复:“你要吸管吗?”
说着,她递过来一根浅蓝色吸管,余照眼眶发酸,缓慢去掰,用大口喝饮料掩饰自己。
“王梓怎么没来?”
“他...”余照清嗓子,用喉咙扩音,“他在昌平街当民警呢,这种节假日!都要值班!”
顾江帆点点头,回正身体,再无话题,几分钟后,面对同学邀请她去对唱,她犹豫看向余照,笑了笑接过话筒。
余照深深呼一口气,解锁看盛寻气急败坏的消息,一会儿叮嘱随时报位置,一会儿念叨不许喝酒,一会儿又气愤根本不该去,她咬着嘴唇把盛寻的备注改成笨蛋。
【橘子:那你呢,你家长辈又给你介绍结婚对象了吧,这次安排见面了吗?一个月的时间,足够相亲十次八次,还没找到条件合适的?】
【笨蛋:这次我奶奶是真的住院,没像以前那样,借机给我相亲。】
【笨蛋:再说,你知道,我爸妈是支持咱们俩的,爷爷奶奶那边,有些旧观念在他们的脑袋里形成太久,不是很容易改,但只要拒绝彻底,拒绝的次数多,他们早晚会死心。】
早晚两个字太扎眼,她想,她受够了早晚,自己父母早晚会接受盛寻,盛寻祖辈早晚会接受自己,可早晚什么时候来呢?
早晚遥遥无期。
她的心脏在酒精的作用下狂跳,脸颊发烫,将空罐扔进垃圾桶里,另开一罐。
【橘子:你干脆留在家里算了,反正咱们也结不成婚,别回来了。】
【笨蛋:你别说气话行吗?比跟我阴阳怪气还让我难受。】
曾坐在她前面的女生过来聊天,提起工作,余照开启畅谈模式,不经意间第二罐也空掉,她对酒精敏感,虽没醉意,意识清醒,但是皮肤升温,心脏显然在超负荷运转,像是往水泥地上扔了一只乒乓球。
包间自带的厕所有人,瞄一眼陈欣雨撸胳膊挽袖子一仰而尽灌啤酒的豪迈相,余照握着手机自己去找厕所,愕然发现这家店的厕所没分男女,只有四个隔间,还好隔间与隔间的板材都厚实,且通天立地没有缝隙。
她确认门锁坚固,整理好衣物,两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恰巧她推开门,隔壁两间进人,没有碰面。
熟悉的嗓音语气轻佻:“还是顾江帆漂亮哈,越来越带劲儿,她什么工作?”
“幼儿园老师吧?听说那幼儿园还挺好,父母是事业编的孩子才能去上,估计挣得不少。”
“那真行。”
“哎!高山海,我还发现一件事儿。”
“啥事儿?”
“余照过得也挺滋润,你瞧见她包了吗?我给我媳妇拍照,她说那包两万四千多!”
“巴掌大的玩意儿两万多?假的吧...真败家。”高山海顿几秒,又开口,“啧,早知道我高中追她好了,独生女就是啥也不愁啊,少奋斗二十年。”
两个人对着哈哈笑,笑声里满是“男人间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余照无语地冷嗤一声,在洗手池边看镜子里面色严肃的自己,掰开水龙头将水流调小,慢条斯理洗手。
“我记得她是不是跟咱们班谁...有一腿?”
属于高山海的声音响起:“你这么一说我是想起来了,那男的待半年就走了,叫什么来着?她老喜欢他了,因为那男的老跟我打架。”
纤细白净的手指揉搓泡沫,余照垂下眼睛,只觉得讽刺,高山海没少欺负盛寻,九年过去,他把当初被他霸凌的人名字都忘记,接受教育丝毫没有改变他的品性,卑劣至极。
余光里第四个隔间的门打开,余照下意识望过去。
居然是顾江帆,她比自己还早来,注意到顾江帆提起裤腿想踢门,她连忙轻咳一声,示意她瞧自己手边——从清洁工具里拿过来的盆。
已经快被她洗手的水蓄满。
发出声音使两个议论的人意识到厕所居然还有其他人在,连忙噤声,顾江帆脸色青白,气愤将拖布拽出来,将水桶放过去接水。
余照无声点赞,她觉得水桶不太顺手才选了盆,如果顾江帆能立刻接上一桶水,那简直太完美。
门里窸窸窣窣,高山海拽裤腰带:“我先回去了...我!”
狼奔彻底软倒,被结结实实的一盆水迎面砸下,高山海因为眼睛痛嚎一声,抹一把脸,看清面前怒气冲天的余照,不知道怎么的,气势弱下几分。
“怎么不说了?”余照微笑,“不是挺能说的吗?”
水顺着衣服缝隙向下流,高山海不自在地扭扭腰,刚想耍狠,顾江帆匆忙间没灌满整桶,半桶水划着抛物线往他这浇,这次他躲开大半,仅被溅到几滴。
“两个疯婆子!”
余照将手里的盆一扔,扬起下巴:“不用谢,帮你洗洗你的臭嘴。”
“有那臆想别人的功夫,都多赚几块钱了。”顾江帆冷笑一声,“还早知道你就追了?也不照照镜子你配吗?什么废物东西!”
声音越来越洪亮,余照眨眨眼,才发现使顾江帆脸色青白的动怒原因,居然是她自己。
“你..你们俩...”高山海头晕。
*
今天简直是出门没看黄历,遍地香蕉皮。
捏在手心里的手机狂响,余照没空理,而是眯眯眼睛,瞧眼前用一只手拦住她去路的小混混,酩酊大醉,衣服被酒浸过似的,不用张嘴,酒味儿就扑面而来。
“挺好看哪。”
“叫啥名字?”
小混混的穿搭只贯穿一个原则,闪耀的灯球,力争将每一束照到他身上的光折射回去,漂过色的头发掉色成难看的土黄,紧身皮衣,紧身皮裤,豆豆鞋,全都是带铆钉的设计。
“咋不说话?跟哥说说...叫啥啊?”
酒鬼眼睛睁开都费力,揉揉酒糟鼻,歪歪斜斜地要往余照身上靠,余照敏捷后退两步,用手机指他的鼻子,拉开距离:“别靠近我。”
他伸胳膊拦住余照的退路,两个人像是斗兽场的角斗士。
“你吧...做人不能这样,我问你名字呢,问你名字!你就得有礼貌,告诉我你叫什么...嗝..嘿嘿,美女,加个微信。”
“我加你六舅啊!”
余照耐心到达顶点,没等她上手推,她的眼角就看到一抹黑影,干净利落横踢一脚,挡在余照身前,醉鬼嗷的一声四脚朝天,也不知道是想吐还是被踢痛了,做一只翻壳乌龟。
急匆匆赶来的服务员愣住,本是经理在监控里注意到有人骚扰客人,派他来制止,现在局势秒转,变成劝和,千万不能打起来。
“对不起,这人喝多了。”他回过神来,一面道歉,一面去掺地上的人,“牛哥,能起来吗,没事吧?”
“谁踢老子?刚才是不是有人踢老子一脚?”
叫牛哥的人借力站起来,还是像一滩软泥。
服务生为难,这牛哥是店里的常客,大家都知道什么脾气,难缠,无理也要搅三分,对面情侣难免要沾一身腥,想到这,他想趁着牛哥烂醉,直接糊弄过去。
“牛哥,哪有人踢你呀,你自己没站稳摔倒了。”
他朝对面的人使眼色,想让他们快走,没想到抱着胳膊的男人纹丝不动,表情冷得像块冰。
“别蒙我!”牛哥胳膊一扬,原地晃晃,视线瞧到盛寻,就慢慢仰头,想把他瞧清楚,“哎呦喂,稀客啊,这不是我哥吗!”
服务员瞧瞧对面那张疏离淡漠的清俊脸庞,再瞧瞧扭成弹簧的牛哥,视线游移,不敢相信。
“牛冬冬,我可不是你哥。”
“他是牛冬冬?!”余照惊诧开口。
盛寻侧头瞧她一眼,哪怕是气到头发丝摩擦就能出火星,但到底思念一个月,他伸手揽住余照的背,缓缓摩挲。
“嘿嘿,这是嫂子吧?嫂子挺漂亮。”
牛冬冬甩开服务员的手,踉跄向前:“盛寻..你呀,你不用嘚瑟,有几个臭钱了不起?现在老子也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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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寻:谢邀,刚下飞机,一进门就瞧见讨人厌的前亲戚对我老婆犯贱,迫击炮,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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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一下,还有三章(或四章?)完结,结局写得比较艰难,争取一周内完成。
第一一八章 (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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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寻眼皮轻轻一掀,粗略将眼前的人扫一遍,没有答话,而是看向余照:“去拿包,把陈欣雨也叫上,咱们送她回家。”
“啧,我跟你说话呢!”
牛冬冬迷蒙之间想去拍盛寻的肩膀,结果被紧紧攥住手腕丢到一边,他躯干跟着晃,看向嵌在走廊的多面镜,映照的身影破碎重组,光影交错,不似人形。
从记事起,他就比盛寻受宠,比盛寻高一等的概念是从哪儿来的?他想不起缘由。
但他清楚,盛寻哭哑嗓子也得不到的东西,他会有;他们抢玩具,盛寻占据上风会被拉开训斥,他占据上风,只会听到不痛不痒的别打架;衣服穿腻可以给盛寻,自己再买新的,随手拿走盛寻的东西,除了盛寻本人,也没人会在意,当然他也瞧不上这人的破烂。
直到某一天,时异事殊。
最初的变化像是墨水滴进游泳池,能瞧见污渍,但受不到影响,仅仅是——姑姑有一阵没来做客。
第二周,他没法再上补习班,天知道他刚跟补习班几个厉害小子交成朋友,约着去打联机呢,他气急败坏将书包摔在爸妈鼻子底下,问他们凭什么不续交补课费,不想让他上高中?
但破天荒的,爸妈无视他的作闹,反而互喷起来,他愣在原地,只听懂一件事,那就是姑姑犯罪被抓,要罚钱,很大一笔钱,他妈不想管,他爸和奶奶却想垫上,想给姑姑铺一条退路。
那都是姑姑自己家的事儿,他想,实在不行让盛寻打工还呗。
可盛寻消失了,无影无踪,家里人提起他都是晦气脸,不愿细说,出门去,他从指指点点的邻居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了全部。
原来盛寻不是姑姑和姑父生的,只是买来的。
随后家里乱成一团,奶奶去探望坐牢的姑姑,回家途中突发脑溢血,被好心人送到医院后,命是救了回来,可惜半身偏瘫,无法再买菜做饭,连上厕所都得有人扶着。
端屎送尿这种事,谁也不爱干。
他妈埋怨上班本来就累,回家还一大堆家务排着队,婆婆那边换完衣服还得擦洗身子,忙活完,连饭都没胃口吃,质问他爸为什么不亲自照顾,那可是亲妈。
他爸脸红脖子粗:我一个男人怎么给我妈擦身子?
连牛冬冬都看明白,到了这地步,不方便只是借口,实际上他爸也不想照顾,每天吵架的父母无心关注他,直到中考成绩下来,才回过神。
他连盛寻能去的清河一中都没考上。
后面的日子好像按了加速键,他的生活里总是环绕着没钱、没钱、没钱,没钱两个字的分量居然这般重,随着奶奶去世,压垮了他的家。
爸妈离婚了。
他爸背起包袱,说要去外地打工,临走前,只是摸着他的后颈:“该懂事了,冬冬。”
他被乌烟瘴气的台球厅呛到流眼泪,借朋友的摩托车夜间飞驰,去找可恶的、要跟妈妈再婚的何老头麻烦,被踢倒在地。
还是不懂,怎么就变成这样?
他向来脑子不好,不愿深究背后的答案,但他清楚,他绝对不愿意看见盛寻过得好,大家都生活在这烂透的世界,凭什么他幸福?
“你等着吧。”他对上盛寻疑惑的神情,越想越开心,怪笑从嗓子里挤出来,裹挟着满满恶意,尖锐又刺耳,“哈哈等着瞧吧。”
早晚有一天,他要把这张脸狠狠踩进泥里,这是..他对盛寻的诅咒,下一秒,视线摇晃,他被拽着领口怼到墙面。
“你刚才说你有钱,谁给你钱?”
“哈哈,关你屁事,呸!”
“你是不是见到牛翠英了?”
那张冷淡的脸风云变幻,瞬息充满焦虑,他害怕了,看清这一点,牛冬冬咧开嘴。
“说话!”
“噗...哈哈,轻点掐我脖子,小心我讹你啊。”牛冬冬任自己像个被钉在架子上的尸体,脖子以奇怪的角度弯折,鞋上的铆钉闪亮,“我后爹给的。”
他抬头,昂下巴:“后爹!知不知道后爹!嘿嘿。”
盛寻松开钳制,拉着女朋友下楼前,仍不放心地回头瞧他一眼,牛冬冬使劲挥手,压着作呕的感受,在飞速挥舞的胳膊中大喊:“我后爹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