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芮娅觉得额头上一凉。
小汤姆·里德尔先生一本正经地探出了手掌,在他自己的额头上停留半晌后,又贴在了她额前。
这种温度——毋庸置疑,芮娅·安发烧了。
汤姆还发现,她发顶上还有些莹莹漾光的水珠——出汗根本不可能出到那里,这是融化的雪水,包括她刘海上挂着的水渍。
第64章 霍格沃兹
汤姆笃定道,“你在发热。”
“我想是的。”芮娅强撑着露出了一个微笑,她扶着沙发的把手支起上半身,坐稳后又站了起来。
“你想干嘛?”汤姆皱着眉头,满脸不愉,他眼见芮娅起身后微微晃动了几下才定住,脸颊的颜色红过嘴唇。
“我去找琼斯女士拿点儿药。”
芮娅觉得自己的脖颈处像烧着一把柴火,喉头不光干涩难忍,还有着烟熏感,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微弱了。
她捡起沙发上的外袍搭在身后,跌跌撞撞地绕过大厅,往公共休息室的石门门口走去。
“这么晚了,你不怕普林格捉你吗?”汤姆抱着双臂站在原地,挤出一句。
芮娅不知自己送走艾琳后在沙发上到底睡了多久,听汤姆的意思,应该宵禁了。
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我,咳——,我想,他应该不会在圣诞前夕为难一个病人吧?”
霍格沃兹已经放假了,那些回到家里的孩子们说不定会熬个通宵,今天的宵禁仍然会算数吗?
公共休息室一如既往的暗淡,窗外的黑湖面上覆盖着一层足有三四英寸厚的坚冰,根本分辨不出白天黑夜。
小步越过沙发后,壁炉里的火光被遮掩了大半,芮娅眯起眼才能勉强看清路面的起伏。脑袋晕晕乎乎的,眼前也是一阵黑一阵白。
病来如山倒,芮娅也没想到光是在沙发上眯一小会就会烧地这么厉害,好像这一世从记事起她就没生过什么病。
与孤儿院相比霍格沃兹的日常还是太过轻松了,之前她一直紧绷着神经,就怕会生病。
但愿魔法世界里的魔药能派的上用场,她揉了揉干涩的眼,踉跄两步,脚尖磕在大厅与走廊之间形成落差的小石台上。
眼见着芮娅就要朝前倒去,汤姆疾步凑了过去,用手擒住了她的手腕。
芮娅抚着额头,回头笑道,“多谢,这里有点儿暗过头了。”
“你回去坐着。”汤姆抿着嘴唇,腮帮子绷得紧紧的。
“嗯?”芮娅烧得厉害,脑子里混沌一片,汤姆说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根本就没听到心里去。
“我说——”汤姆拔高了音量,“你回沙发上坐着,退烧药水我帮你去要。”
芮娅眨了眨眼,干涩的眼皮与眼珠剐蹭着,火-辣辣的感觉,她竭力想挤出几滴眼泪来湿润一下眼眶,却屡屡失败。
“这不好吧,宵禁了,万一...”芮娅哼了两声,“你轻一点,我手腕好疼。”
汤姆这才缓缓松开伸出去的手掌,他嗤道,“娇气,我明明没用力。”
芮娅耸了耸肩膀,她明显有些糊涂了,将手凑到面前吹了吹。
“呼呼——”
从口里吹出的热气笼罩在通红的手背上,生疼生疼的,芮娅咧开嘴“嘶——”了一声。
汤姆甩了甩袖子,牙白色的魔杖顺势滑入他的手中,拧腕一挥,公共休息室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灯光刺得芮娅眼睛痛得厉害,她下意识用手挡在双目前。
汤姆这才借着光亮看清,芮娅的耳朵和手上都有大块明显的冻伤,并不是单纯发烧导致的红。
“能走吗?”
“能走啊。”芮娅扶着墙往走廊的暗处退了两步,她指了指炉火边那只粗壮的蛇姑娘,“那不是纳吉尼吗,你把她带出来不怕被人发现?”
“没事,今年只有我们留校。”汤姆紧了紧自己的领带,“走吧。”
“嗯?”
“我跟你一起去。”
芮娅摆了摆手,虽然人迷糊着,但她清楚地知道,和汤姆比起来,自己可是个腿脚利索的老阿姨了。上辈子又不是没一个人去医院看过病,一点小感冒发烧,没必要麻烦这个小男孩。
她可不想欠汤姆人情。
汤姆的小脸皱地更厉害了,“哼。”
他像寻常那样哼了一声,随后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快点儿,你就不怕琼斯女士就寝了吗?”
干熬一夜确实不是什么妙事,芮娅打起精神往走廊外快步行了一段。
石墙打开,寒风袭面。
发烫的脸颊感受到凉意,‘惬意’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芮娅便觉双腿发软。
还好一只小手在她背后托了一下。
“走了。”汤姆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碾了几次,托着她走了一段后道,“但愿你的脸上不要长出水泡。”
嗯,水泡?
芮娅挑眉,凉风吹得脑袋清醒了许多,她笑道,“怎么会,如果要出水痘,我去年就被你传染了。”
“谁知道呢。”汤姆撇了撇嘴。
他远望着走廊上挂满的彩带纠缠着冬青树,依稀见到不远处拐角的穹顶上挂着串槲寄生。
想到芮娅在沙发中睡着时喃喃自语的那些胡话,他下意识偏头朝芮娅那处看去。
芮娅的注意力全在走廊上边的一排冷杉上,她一直以为圣诞树都是针叶松做成的,不知道是否是魔法世界才会那么与众不同。
好吧,汤姆眨了眨眼,他心里隐隐有些别扭,但同时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拾级而上,无论是过道走廊还是塔楼旋梯,一路上都被装点着充满圣诞风格挂饰。明明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坐列车回了家,也不知这些‘阵仗’是要给谁看的。
他们并没有使用‘荧光闪烁’,不少燃烧的蜡烛浮在半空中,足够照亮前行的路。
没有普林格的半点儿身影,果然,霍格沃兹的圣诞假期不止是给学生的,教职工也同样有机会享用。
芮娅寻思着,又觉得有些不妙,她只希望琼斯女士不要那么早去过圣诞节,但愿她还在霍格沃兹的城堡里面。
宵禁时间段内,城堡的每个角落都寂静地似乎能听清落雪声。
芮娅的喘气声十分明显,她扶着墙往前缓缓挪动,汤姆跟在她身边一言不发,脚步声就像是查罗那样轻盈。
如她所料,医疗翼中空无一人,芮娅转而来到琼斯女士的办公室门前。
汤姆先她一步敲响了金属门框,“咚咚”的敲门声约莫响了大半分钟,门就被人从里面‘吱呀呀’地打开了。
琼斯女士穿着一身深紫色的珊瑚绒睡袍,身上有着淡淡的酒味。
“哦,你们好——这么晚了,让我看看,是不是你生病了?”琼斯女士一眼看到了门边满脸通红的芮娅,她缓缓蹲下,托起了芮娅的下巴,“你哪里不舒服吗?”
“盖玛,是谁在外面?”这个声音特别耳熟,从盖玛·琼斯露出的门缝中可以看到,门内的人是他们斯莱特林的院长,霍拉斯·斯拉格霍恩。
斯拉格霍恩的穿着远不像盖玛·琼斯那样随意,他今晚一身深棕色正装,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
芮娅看见他手上端着一只透明的金色高脚杯,杯中只剩一口左右的红酒。
“我还好,只是有点儿发热,能在您这里拿份魔药吗?”芮娅朝琼斯女士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盖玛·琼斯一边拨弄着芮娅的脸,一边向斯拉格霍恩回道,“哦,两个学生,应该是生病了。”
“留校生吗?”
盖玛·琼斯没有再理会斯拉格霍恩,反倒将芮娅迎进了屋内,“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
“唔...不记得了,今天下午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晚上醒来就这样了。”芮娅瓮声道。
斯拉格霍恩见盖玛没有离他,便从茶几前缓缓起身,来到门口处。
他惊异地叫道,“芮娅·安,居然是你——还有汤姆,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发热,喝点儿药就好了。”芮娅强装轻松地摊开手,“还好。”
“嗯...体温很高——”盖玛抽出了自己的魔杖,在芮娅身上点了点。
可能是刚饮过酒,她的动作不比通常利落,有些懒洋洋的,“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没——”
“她的手和耳朵都有冻伤,您帮她看看吧。”汤姆分明还站在门外,却抢在芮娅之前朝盖玛·琼斯回话。
“你还在外面干什么,进来吧。”盖玛朝着汤姆挥了挥魔杖,将他带入了办公室,又顺便关上了金属门,“你呢,你有什么不适吗?”
“没。”汤姆摇摇头。
“唔——”盖玛的眼神停留在芮娅身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的身体可算不上好,小姑娘。耳朵和手脚的冻伤是复发,陈年老病;你的胃也不好,暴饮暴食可不利于健康——还有贫血。”
芮娅原本就烧红的脸变得更红了,来霍格沃兹之后,本着不占便宜白不占的心思,她每天都能吃到十分饱。比起孤儿院仅够垫底的食物而言,还真是暴饮暴食。
“霍拉斯,帮我把药水递过来。”盖玛解开了芮娅的围巾和外袍,让她把手在自己面前摊平,“你应该知道自己被冻伤了吧?”
斯莱特林一年级的两个孤儿,汤姆·里德尔和芮娅·安,即使他们没躺过医疗翼的病床,盖玛·琼斯依然从各个地方听说了他们的故事。
芮娅当然不可能点头,于是她糊弄道,“不知道,只是有时候又疼又麻。”
第65章 霍格沃兹
盖玛·琼斯接过霍拉斯递过来的两只玻璃药瓶,将其中一只托在手心,又用曲起另一只手的拇指与中指弹在玻璃瓶的木塞上。
转眼间,木塞处洒下一层银色闪粉,浮在橘黄色的透明药水之间。
“这个是外用药水,早晚洗漱后涂抹在冻伤处。”
盖玛又拿出另外一只玻璃瓶,“这是内服的,你喝下去试试。”
芮娅拨开瓶盖,嗅到一股甘草和薄荷杂糅在一起的味道。猛地灌入嘴中,苦涩味萦绕在鼻腔,有点儿像上辈子喝过的中药。
难喝大抵是药的共性,芮娅蹙了蹙眉头。
清凉感就像猛然间照进黑夜中的光,浑身的热意被逼迫着汇成一条通路,在脑袋中打了个转,从双耳喷薄而出,好似霍格沃兹特快发车时烟囱冒出的袅袅蒸汽。
芮娅眨眨眼,双目不再干涩疼痛,“我好多了。”
盖玛却不这么认为,她拿出浸润在消毒水中的玻璃管,“含住它。”
芮娅依言照做,刚入口的玻璃管有些辛辣。
她能用余光瞥见鼻尖底部的玻璃在一瞬间改变了颜色,从透明澄澈的模样转变成淡淡的橘红,玻璃管的味道也开始微微泛甜。
“还是有点烧,最近几天最好卧床休息。”盖玛用魔杖在她的头顶划了圈,淡淡的荧光洒下落在她的学院袍上。“哦,对了——时间到了,你可以把它吃掉。”
芮娅指了指嘴边的玻璃管,在盖玛的目光中咬碎了玻璃管底。
它嚼起来就像是拐杖糖,但味道却比拐杖糖要清淡很多,像是苹果的香甜。
“味道怎么样?”很难想象一向雷厉风行的盖玛·琼斯会有闲心思问她这样的话,这就是圣诞节的待遇吗?
“挺好。”
“我小时候很喜欢温度糖,甚至可以说,就是因为这个才会成为药剂师。”
“你从来没跟我说起过这些——”斯拉格霍恩瞪大了眼睛,他的双颊红的和芮娅一样,那是醉的。
盖玛并没有理霍拉斯,而是拿着魔杖在芮娅身上再次一挥,小姑娘一身斯莱特林院服变成了寝室里的睡衣,“地窖并不适合住人,那里毗邻黑湖,阴冷潮湿,你还有冻伤,圣诞假期你就住在医疗翼吧。”
芮娅打量着身上的睡袍,盖玛随意点出的是她在孤儿院惯穿的那件。
“谢谢。”
“不谢,快去睡吧,就算今天是假期,但也过了宵禁不是吗?”盖玛拍了拍芮娅和汤姆的肩膀,然后转头对斯拉格霍恩道,“你也是,晚餐要是再拖延下去就成了宵夜,这对身体不好。”
斯拉格霍恩教授用余光撇着芮娅和汤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芮娅赶忙拉着汤姆迈出了盖玛·琼斯办公室的大门,一边往外走一边朝她挥手示意,“再见琼斯女士,非常感谢您高妙的医治。”
转眼,他们离办公室的距离已经不足以听到盖玛·琼斯和霍拉斯·斯拉格霍恩的对话声,芮娅松了口气。
但同时,走廊的冷风也吹得她一个激灵。
“谢谢你陪我到医疗翼——”
“我——”
芮娅抱起了双臂,眨眨眼,“你想说什么?”
汤姆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淡淡道,“还没到医疗翼呢,索性把你送上-床吧。”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异,但也是事实。
芮娅的体温不比喝药之前那样高,比起在走廊上吹夜风,她确实更想钻进温暖的被子里。
医疗翼离琼斯夫人的办公室十分近,汤姆只浅浅送了芮娅一段,甚至没讲几句话,就到了。
“真的很谢谢你汤姆——”芮娅想到了宵禁后十年如一日巡视的普林格,“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了,医疗翼根本没有其他人,你要不要也在这里将就一下?”
汤姆往后猛退了两步,便摇头边道,“我回休息室,纳吉尼她还等着我呢。”
“对了,查罗——”
“我会跟霍格沃兹里的家养小精灵说说,他会好好的。”
“谢谢...”
“够了,我不想再听到这个字。”汤姆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中。
芮娅躺上了床,心中还余有那么一丝不真实感:平时的医疗翼只接收‘重病’学生,特别是魁地奇赛季,球员们断胳膊断腿,甚至会被送往圣芒戈急救——那个时间里的医疗翼一床难求,感冒发烧的学生们往往只是拿些药就被遣返了。
还记得被疥疮治疗药水炸伤的艾琳,也只在医疗翼逗留了两三晚罢了。
可能真是圣诞的力量吧,透过玻璃穹顶,城堡外千篇一律的白让她的眼睛有些腻味,低烧中的脑子仍有些迷糊,芮娅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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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前日,布鲁斯·布雷克从下午四点起就呆在了礼堂。
圣诞假期的霍格沃兹虽然空空荡荡,但是礼堂中摆放的食物却出人意料的丰富,咸火腿芝士拇指三明治、司康饼、酒浸樱桃果酱、舒芙蕾等下午茶点还没来得及撤下,热腾腾的晚餐就被送上了餐桌。
布鲁斯选的位置正对斯莱特林的长桌,他手上捏着的是从图书馆随意借的一本魔法史——《千余种上古传说:巫师的起源》,当然,除了书里面的插图,他半个字都没看进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