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车站，芮娅忍不住仰头望天，伦敦仍是那般灰蒙蒙一片。
路边的指示牌偏向地铁站，上面写着：避难请往这边。
两人带的行李算不上重，但查理的笼子过于硕大，难以搁在箱子上，只能被汤姆提溜着，略显滑稽。
伍氏孤儿院离车站算不得远，两人大概相依着走了二十来分钟，那条熟悉的长街、规整的护栏、死板的建筑便出现在眼前。
玛莎给他们留了个一人进出的小缝：孤儿院里静极了——科尔夫人甚至没有趁着这个时间给他们上课，顺着玻璃窗朝里探去，大堂里空荡荡一片，只能听见蝉鸣。
院内植下的树仿佛在短短两年间变得枝繁叶茂，绿荫庇护着静谧，恍若隔世。
铁门虽然开着，但屋子的大门紧闭。
“玛莎？”芮娅试着朝里唤道。
门环撞击铁门的声响足够传遍整个伍氏孤儿院，芮娅比较有耐心，但汤姆却不住地‘啧’、‘啧’出声。
“谁啊？”玛莎答的很慢，她似乎在二楼忙碌，又好像躲在厨房。
她匆匆展开偌重的铁门，望着门外的汤姆·里德尔和芮娅·安——真是令人惊异的模样，他们出落得好似哪家的贵族少爷、小姐。
优异的身高，饱满的面颊……衣物整洁、穿着恰当，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甚至比科尔夫人正装出席某些‘宴会’的时候还要赏心悦目。
他们到底去哪儿上的学？这个年头，难道是军校？
“玛莎？我们能进去吗？”芮娅的木箱有些沉，她扭了扭手腕。
查罗嘴里喷出一阵阵的热气，她的脖子仿佛下一刻就要爬满汗珠、浑身上下唯有纳吉尼缠着的地方带着些许凉意。
玛莎将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她下意识露出了日常接待贵宾的笑，“当然，当然。”
汤姆根本不屑于与玛莎搭腔，他从铁门的缝隙处一个侧身，健步走入孤儿院内，径直朝着他的那间小屋走去。
芮娅朝玛莎笑笑，强行解释道，“汤姆他太想念孤儿院了，他们呢，怎么没看见有别的孩子？”
“他们去上班了，在工厂里。”
没被收养走的孩子最近的日子都不好过，从牙缝里挤出来吃食并不能带来多少能量。玛莎绞尽脑汁地用相似的食物变出不同的花样，寻常人家暂且只能一周吃上一回肉，孤儿院只有在过节时进上一些货。
战时对军工用品的需求量激增，上了年纪的孩子都被征兵，不够年纪的孩子和女人一起进入了工厂。危机年代中的劳工保护法恍若废纸，他们巴不得多做一点儿，也能多挣一点儿。
芮娅想为他们说些什么，张了嘴才发觉多说即错。
“科尔夫人去某些富豪家回访了，这年头没有人能舒心，他们似乎想将已经收养的孩子退回来——哪有那么简单的事？”玛莎嘀咕着，“还有人想跑去美国——我不清楚在哪儿，但听说光坐船都要花上成月的时间。”
“我有同学转学走了，听说那边还不错。”芮娅知道自己形容得保守了，在这个时间段里，美国的生活是最舒适的。
“你们在学校里都上些什么课？未来能干什么？做医生、律师那种吗？”玛莎怎么想都觉得发生在里德尔与安身上的事情过于离奇，到底是个什么学校恨不得十一二岁才要求入学，一直上到成年才毕业。
“或许……”芮娅不忍去看玛莎的眼睛，“我们学校什么都学，最终干什么，还是要看自己擅长什么……”
她迟疑了一会儿，又道，“我可能会做一名草药学家。”
“什么东西？”玛莎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掏了掏耳朵。
“植物学家，研究植物的那种。”芮娅改口道。
玛莎闭了嘴，她有些悻悻然地停下了追随芮娅的步子。
植物学家，什么劳什子植物学家，能养活自己吗？
她掏出口袋里的信递到芮娅面前，“这是艾米·本森给你的，我帮你存着了。”
芮娅接过信揣到了口袋里，她递给玛莎整整一英镑，这是她从古灵阁换过来的麻瓜币。
她不再理会玛莎，转而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
尴尬的是，汤姆·里德尔与芮娅·安都已经满了十四岁，伍氏孤儿院却仍未将他们分成两间房——科尔夫人太忙了，忙着为已经入住孤儿院的孩子找能够收养他们的富豪、忙着为特殊时候流离失所父母双亡的孩子安排入住。
至于那两个被偏远学校相中的‘古怪’学生，若不是有意提起，科尔夫人甚至想不起他们是男是女。
汤姆十分自然地躺在他的小床上，见到迟迟而来的芮娅，忍不住出言相损，“是什么费去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你对麻瓜还心存留恋吗？”
芮娅不甘示弱地回道，“如果我是科尔夫人，一定趁着这两个月假期一个劲儿地给你穿小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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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Horcrux
芮娅·安亲启：
见字如晤。
一直都有给你寄信的想法，可惜不知道你们学校的地址，只能作罢。我现在过的很好，收养我的父母资产成谜——多谢我这张酷似他们早夭女儿的脸，至少下半辈子不愁吃穿了。
不知道你过得如何？这话似乎有些可笑，你一向比我聪慧，想必不会太差。
上惯了家庭教师的课程，现在竟会想念科尔夫人那些略微蹩脚的文法课，想念与你一起偷吃糖果的经历。当然，大多都是我吃了。
如今的床铺大到能摆下两只枕头，并且真切地渴望有你的陪伴。我甚至怀念伍氏孤儿院的每位玩伴，这是懦弱还是坚强的表现？
现在想来，越发觉得你与汤姆·里德尔与众不同，那只负责送信的猫头鹰直到现在仍反复出现在我的梦中——到底是什么人才会用猫头鹰寄信呢？
当然，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寄信给我，我一定尽己所能相助。
替我向里德尔问好，你的真诚的艾米·本森。
另：我现在已经改叫艾米·斯威夫特了，不过你仍可以称我本森。
窗外已是整片整片浓郁的黑，因蹩脚晚餐而生的沮丧在读过信后一扫而空。
芮娅的眼眶有些湿润，她自认不是感性的人，却为艾米·本森的信动容。要知道，她们同室而居的时候也算不上特别‘和睦’。
她们在一年级的时候相互通过两次信，与这封比照着看，艾米·本森在文法上的进步十分显著，想来是接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她本以为对方已经将她抛在脑后，全然没料到她会专为自己留下一段话。猝不及防的善意与真情，芮娅受不了这个。
“你在看什么？”汤姆正倚在床头，他侧脸看向她，一脸探究，“我还没见过你这种表情。”
艾米·本森曾经对汤姆有过难以抑制的好感，如今，少年的伪装更厚，笑意更假，长成了少女无法抵挡的模样。
芮娅甚至敢说，如果艾米此时仍在孤儿院，她依旧会为汤姆倾倒。
“艾米让我向你问好。”芮娅眨眨眼，泪水被生生逼了过去。
她的嗓音有点儿哑，“在信里这么写着。”
“艾米？”汤姆蹙着眉，“谁是艾米？”
不远处工厂的打铁声不绝于耳，‘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他冲芮娅伸出手指勾了勾，芮娅松手的刹那，信纸自然而然随风飘到汤姆手里。
汤姆一目十行地瞧完了信，轻哼道，“艾米·本森，你之前的麻瓜室友？”
“嗯。”
“我认为无效社交只会使人心力交瘁，”汤姆耸耸肩，“斯莱特林的那些人事还不够你忙的吗？难道你以后还想留在麻瓜界？”
芮娅摇摇头，她当然不会留在麻瓜世界，无论是从哪个方面考虑，留在麻瓜世界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但就算如此，也不能否认汤姆的刻薄——作为巫师就不能与麻瓜交往吗？
“她是好意。”芮娅辩驳道，“你觉得她能在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汤姆兴致缺缺地哼了声，在床上背过头不再看她，顺手归还了信纸，示意自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房间窗外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不亮了，屋内黑黢黢一片，走廊的蜡烛甚至已经被玛莎一一灭掉。在孤儿院里，节约便是在创造财富。
芮娅拨了拨魔杖，用出一道荧光闪烁。
夏夜热得她胸口一阵阵发紧，羽毛笔在手里握了半天，来回蘸过几次墨水，落在信纸上却不成句子。
她想给艾米·本森回些什么，但现下却挤不出几句真情实感，只得作罢。
伍氏孤儿院的夜晚太过漫长，芮娅能肯定时间还未过宵禁，她却已经开始无所事事了。
科尔夫人与玛莎不再巡视查寝，至少不再查他们这些大孩子们的房间——白天的工作足以使人精疲力尽，准时睡觉都成为了奢侈品。
芮娅甚至觉得有人正在工厂里干着夜班，毕竟，他们一整个孤儿院都凑不齐一桌晚餐。
好在盥洗室的凉水是不限量的，芮娅带上了自己的魔杖，今夜不可能不洗漱，‘清理一新’根本解决不了舟车劳顿而带上身的汗味。
纳吉尼被放到了汤姆的床尾，蛇姑娘无论是对冷还是对热都很敏感，她那粗壮的身子有节奏地起伏着，想来已经沉入了梦乡。
汤姆枕着自己的手臂，他感到烦闷，窗外绵延不绝的蝉鸣与盥洗室内的水声混杂一处，钻入人耳。
就着光亮翻了两页书便没了兴趣——这书已经被他看过许多次——这是头回感到过目不忘的不便之处。
他对霍格沃兹的想念甚至从昨晚就开始了，那时的室友阿尔法德远比现在的这个省心省力：他们几乎没有话，就算偶尔聊上那么一两句，也不会产生分歧。
这便是‘表面情谊’的独到之处。
‘稀稀拉拉’的水流击打在瓷砖上，汤姆竭力不去在意，脑子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勾勒曲线。
见鬼的伍氏孤儿院，见鬼的科尔夫人！
他一巴掌拍在床边的墙上，轰出一声闷响。
盥洗室里的动静也在那一瞬间消弭，‘哗啦’一声，门被从内拉开。
芮娅将施过延展咒的毛巾搭在肩上，她的头发湿的厉害，发尾不住地滴落水珠。
她挑的这件睡裙有点儿短，裙摆甚至在膝盖上面，垂坠性很强。
趁着身体还没来得及热起来，芮娅对着自己来了个清凉咒——这种气温已经使她不再考虑在麻瓜世界使用魔法风后果了——荧光闪烁与清凉咒、延展咒区别不大，他们不可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将她从霍格沃兹开除吧？
“你怎么了？”芮娅用毛巾裹住发尾，偏头看向汤姆。
刚才的声响难以忽略，有那么一瞬间，芮娅甚至怀疑是敌军空袭来了。
汤姆‘嗖’的一下从床上支起了上半身，他垂着头，任凭刘海遮住半边视线，“没怎么，就是不小心磕到了手臂。”
“你可以去洗漱了。”芮娅顿了顿，“纳吉尼我明天帮她泡水——天气很热，不过，她是个姑娘，这些事我来就行。”
......
“你要擦到什么时候？”汤姆的语气有些冲，他一把取下脖子上用来装模作样的校服领带。
“嗯？”
芮娅有些不明所以，擦头的动作也止住了——由于双手举起的动作，她的裙摆已然越过大腿，无风却自然摇曳。
“我说，你要擦到什么时候？”汤姆翻身下床，伸手朝着芮娅的裙摆一抹，米白色的布料疯长起来，单层睡衣转眼间增厚为双层。
汤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两步逼到芮娅身前，微微低头俯视着她，他咬牙道，“我建议你早点儿睡......你不是一向以身高为傲吗？现在已经不可以了。”
芮娅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裙子长度的不妥——汤姆可不是艾琳，随她怎么穿都可以。
她撇过脸，“咳咳，晚安。”
汤姆用咒语烘干了她的头发，利落地转身钻入了盥洗室，落下一句，“行了，快睡吧。”
......
芮娅用魔杖将拖成‘鱼尾’的裙摆改成了睡裤，躺在床上仰望略显斑驳的天花板。清凉咒已然起到作用，她甚至要用凉被遮掩一下小腹。
查罗被她‘残忍’地赶到了床尾，并且被命令不能朝着她这块儿吐气。
汤姆的澡时间长到惊人，芮娅本想等他出来与他商量暑假打工的事宜；半晌，自己的眼皮便开始打架。
不得不承认，伍氏孤儿院虽说条件不好，但在这里的日常压力远不及霍格沃兹。
入梦前的一秒与一小时没有差别，在芮娅第三次闭上眼后，夏夜的疲倦毫不迟疑地将她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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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瓜界用事实证明芮娅的思虑太过理想，除了紧急缺人的武器工厂，根本没地方招收她这样的‘兼职小工’。
回到伍氏孤儿院的第二日便着手找工作的她一再受挫，综合考虑下来，重拾‘街边卖花’的事业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被战报与广播压抑已久的人们需要多彩之物宣泄情绪，芮娅惊异地发现：离孤儿院两个街区外的那家糖果店仍未倒闭。
最终，她决定先回孤儿院从长计议，毕竟今年的时局动荡，她也不敢肯定下一刻的伦敦上空是否会掉下一颗足以摧毁一座五层建筑的炸弹。
猫头鹰查理给她带来了暑假的第一封信——汤姆收到后将信给她留在了床头——那并非来自艾米·本森，而是她的便宜亲戚格鲁斯·霍恩海姆。
芮娅拆开信后大致通读了一遍。
她甚至要相信万圣节那日霍恩海姆给她讲的故事了：格鲁斯十分明确地表示最近麻瓜世界的时局动荡，如果她愿意，可以将她接到‘家’里一起生活，甚至包括她此时的的室友汤姆·里德尔。
一个纯血巫师能有如此觉悟，并且对麻瓜世界保持敏锐，多少有些稀奇的真情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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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Horcrux
芮娅在孤儿院呆了小半天，写好了给格鲁斯·霍恩海姆的回信，却找不到猫头鹰查理。
汤姆不知去了哪儿，一整天都不在孤儿院里，直到晚餐被收拾干净还没回来。
已是孤儿院熄灯的点，送走外出上夜班的孩子后，玛莎给院外的铁栅栏落了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