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希恩你有本事自己出来说, 你觉得躲在霍家后面就可以了吗?懦夫!】
【笑死, 幸好我一开始选的就是俞斯年,你们是忘了霍瑜当初怎么上位的?霍希恩跟他一丘之貉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
有人说风凉话的, 有人揣测接下来选举风向的,更多的选民纷纷指责杜希恩的懦弱、不负责任,以及霍家的临时反悔, 舆论风向以前所未有的趋势一边倒向另一个竞选人俞斯年。
杜芙看完, 微微皱了皱眉。她原以为霍瑜是个聪明人, 会审时度势直接退出选举,可看样子, 他还没打算放弃。
俞斯年不以为意,放松地坐在沙发上,胳膊枕在脑后,眯眼笑得惬意:“他放不放弃都无所谓了,反正我当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想到什么,站起身,“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皇女陛下。”
“等一下。”杜芙忽然道,“暂时不要去说。”
“怎么了?”
“事情还没结束。”杜芙道,“我觉得霍瑜可能还留有后手——等确定万无一失了再说。”
杜芙想得谨慎周全,可她没想到的是,霍瑜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
夜晚,俞斯年敲开杜芙的卧室门。
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简明扼要道:“霍瑜发来了内线通讯请求,指名道姓要见你。”
他看着杜芙,又道,“你可以拒绝的。”
“接通。”
杜芙对他后面那句话置若罔闻,在睡裙外面披上罩衫,起身向会议室走去。
俞斯年跟在她身后,眉头蹙得很紧,眼底流露出些许担忧,忍不住劝道:“芙芙,要不再考虑考虑?这家伙现在找来肯定没安好心,万一——”
一只脚刚要跨进会议室,杜芙却忽然停了下来,他只得也跟着停下来。
“你留在外面。”杜芙说。
话音刚落,门在他面前关上了。
俞斯年:“……”
杜芙走到桌边,投影到墙上的全息光屏上,霍瑜出现在最中央,他面色苍白得病态,仿佛大病初愈,但从头到脚都打理得精致端庄,白色的绸缎披肩盖住他瘦削的肩膀,垂下来的流苏被他挽在臂膀里,略长的头发被一根蓝色绸带绑住,露出的皮肤还是白皙甚至是光润的,看起来远比他的真实年龄年轻。
杜芙敲了敲桌子打破了寂静,于是拿到了这里的主导权。她微笑了下,意有所指地开口:“好久不见,您一定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霍瑜张了张口,忽然爆发出一连串的咳嗽,他咳的直不起身子,眼角被刺激得微微泛红。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双眸却灼灼地盯着那道光屏中的身影:“是你干的。”
他是如此笃定,杜芙也没否认,毕竟她本来就没想隐瞒。他想干掉的人却反过来干掉了自己——这种把对方的傲慢和自尊全都碾在脚下的感觉正是杜芙想要的。
“确实是我。”她垂下眼眸,声音有些自责:“可那时候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做不到看他这么痛苦,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受一些。”
“我不在乎原因,只在乎结果。我反倒应该感激你,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是你让我坚定了这个念头。”
霍瑜仰起头,面带着浅浅的嘲讽的笑意,话锋却陡然一转,“为什么偏偏是俞斯年?”
杜芙微怔:“什么?”
“为什么你偏偏选择了帮俞斯年,你是自愿的?——不,他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你费心费力到这种程度。难道是因为他许诺了你什么好处?”霍瑜执拗地盯着杜芙,一连串的问题咄咄逼人,“以你的能力不应该退居幕后,那根本就是浪费你的才能,俞斯年如果有点脑子,就应该自愿放权让你站到更高的位置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杜芙有些不耐烦了。
霍瑜舔了舔唇,干涸的嘴唇这一刻透出湿润微红,脸颊也涌上生动的血色,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杜芙不知怎么感觉背后毛毛的,像是被什么盯上了似的。
然后就听霍瑜一字一句道:“俞斯年给你的我也能给,我甚至能给他给不了的,为什么不考虑选择我们这边呢?”
杜芙看着他。她终于听懂了,霍瑜这次不是来找她麻烦的,而是来撬墙角的啊!
明明前不久他还把她当仇人似的想尽办法想杀她,可是被她狠狠打击了一次后居然仇恨尽泯,反过来想要拉拢她?她已经完全搞不懂这家伙的脑回路了。
“不可能。”她直接回绝。
霍瑜也不生气,很能理解似的柔声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唐突,你不用立刻做出决定,什么时候你考虑好了再给我答复也不吃。”
“你是聋了吗?”杜芙彻底冷下脸色,不复之前的平静,“我说了,不、可、能。”
说完,她直接起身走出了会议室,再也没看身后的霍瑜一眼。
在外面靠着墙焦虑等待的俞斯年见门忽然开了,杜芙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连忙站直身体迎了上去:“怎么样,他跟你说了什么?”
杜芙没有搭理他,径直从他身旁走过,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把门反锁不给外面的人进来的机会,然后把自己一把摔入床铺中。
回绝了霍瑜,她非但没觉得放松,反而感觉烦躁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为什么呢?她明明已经让杜希恩如此痛苦了,也让想害她的霍瑜付出了代价,可为什么如她所想的复仇的快意却没有如期而至呢?
杜芙用力揪住床单,把脸深深埋入被子中,窒息的感觉伴随着闷热袭来,很快鼻尖沁出层层薄汗。她猛地抬起脑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她又沉默下来,茫然忽然淹没了她,杜希恩也只是霍瑜手下的一枚棋子,她憎恨的人其实是被迫的,也有苦衷,支撑她走到现在的动力,原来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这让她陷入一种所做之事都是没有意义的空茫中。
*****
这场权力的游戏中,俞斯年不费吹灰之力获得了成功,无疑是最高兴的那个。他想过几天在别墅里举办一个派对庆祝一下,询问杜芙的意见,却被她以“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拒绝了。
俞斯年察觉到杜芙心情不太好,主动提出跟她谈谈心,但杜芙一副拒绝交谈的样子,从她的表情来看他越是追问只会招来越多的厌恶,无奈之下他只能放弃。
“如果你想倾诉,我随时都有空。”他站在门口认真地说。
杜芙敷衍地点了下头。
俞斯年离开后,杜芙去格温的房间找她,一推门就看到女Alpha正穿好制服外套,一边打电话一边准备出门的样子。
杜芙问:“你要出去吗?”
“嗯,人鱼那边出了点事。”格温皱着眉,有些烦躁,但对杜芙还是语气温和道,“之前已经跟他们说过展览取消,准备等返程的时候顺路运出海销毁的,但是那边的负责人擅自反悔,没跟管理员交接就把人鱼运到展览厅里去了。”
杜芙看着她,握着门把的手下意识攥紧:“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格温一心都在人鱼的事上,因此忽略了杜芙暗藏几分失落的语气,她计算了一下时间:“展馆在郊区,坐飞行器最快也要晚上。”
“……那好吧。”
杜芙松开了门把,让出了位置让格温出去。
*****
杜芙并不喜欢酒。
她讨厌垃圾星上东倒西歪倒在巷子里,酒气熏人、面皮通红的酒鬼,连带着也讨厌这种会麻痹人的神经,使人一举一动都像禽兽一样不受控制的东西。
可这厌恶终止于她潜入俞斯年的地下酒窖,打开一瓶酒,学着那些酒鬼的样子往嘴巴里灌了一口时。
辛辣的酒精刺激着味蕾,像是在嘴里塞入一团火烧的棉花,慢慢从喉中落下,到达食管,胃里很快传来烧灼般的热意。
杜芙几乎是立刻被呛出了眼泪,可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放下酒瓶,反而仰起脖子把酒咽了下去,然后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大脑仿佛被这一刻双重的苦感和辣感蒙蔽,而从中尝到回甘时,她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的,脸颊和耳背一起蒸出烫热的温度。
越多的液体灌入胃袋,意识便越发的远离大脑,不用思考那些烦心事的感觉让人上瘾极了,杜芙闭上眼睛,感觉全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在放松舒展。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们痴迷于喝酒了。
终端忽然震动起来,杜芙没有反应,它锲而不舍地响着,她才慢腾腾地拿出来,一看,果然是俞斯年打来的,应该是到处都找不到她,所以着急了。
她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人,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只想自己待着,索性按下关机键,扔到一边地上。
俞斯年是个很有情调的人,酒窖里装修了吧台、沙发和软椅,还特地牵了电缆装了一面墙那么大的电子大屏,旁边的柜台上放着一摞旧时代才使用的古董碟片,这样就可以一边躺在沙发里喝酒一边看碟片了。
可杜芙现在不想要软绵绵的东西,她就要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使四肢想舒展多开就舒展多开。喝完的空瓶咕噜噜滚到她手边,她眯着眼睛,吊灯在她眼睛里像是耀眼的星辰那样旋转,于是她也像是星辰那样燃烧起来。
身体热得好像要融化,尤其是后颈的位置,更是烫得惊人。
不像是喝醉了的发热,更像是……
冰凉的地面缓解了热意,但杜芙很快就不满足起来,脸颊贴着地面磨蹭着。她低头咬住指节,呼吸声重了些。
好难受。
跟当初她逃出星盗星舰,辗转到皇室星舰上度过的那晚一模一样。
她知道有人认为她分化成了Omega,可她心里清楚这不是,嘴巴里的尖牙痒痒的,迫切渴求用力咬住什么,一股惊人的破坏欲在她心底迸发开来,而这绝对不是Omega发情期应该有的症状。
探究是什么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意义了,杜芙晃晃悠悠地把丢在角落里的终端捡了回来,开机,下意识给她信任的并且能够求助的人打去电话。
只是这一件事便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又力竭地摔进软椅里,轻声道:“格温……”
电话没有接通,远在郊区的格温还在办事,传来的声音是请稍后再拨的忙音。杜芙没听清,以为是接通了,她蜷缩成一堆,把终端凑到耳朵边,嘟嘟囔囔,“格温,你在哪啊。”
“我好难受,你能不能回来陪我啊。”
过了很久,没有得到回应的杜芙挂了通讯,又给西恩娜打去了电话。
来到第三区后她跟西恩娜还保持着联系,但大部分时候都是邮件来往,很少互通电话。一方面是西恩娜忙没时间接,另一方面是杜芙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想等做出了成绩再汇报。
终端响了很久很久,通了。
西恩娜清冷声音传过来:“有事?”
杜芙听到钢笔在纸页上摩擦沙沙作响的声音,周围很安静,西恩娜现在一定在自己的书房里批阅文件,她甚至能够想象到女Alpha认真工作时的样子。“你现在能过来吗?”
“过来?来第三区?”
西恩娜像是听到了一个冷笑话似的放下笔,可因为说这个笑话的人是杜芙,她没有发怒,也没有回答杜芙的问题,道,“好好工作,等竞选结束了我就派人去接你回来。”
杜芙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固执地又问了一遍:“你现在能过来吗?”
“我五分钟后有一个会议,之后还有视察工作,没有时间去第三区。”西恩娜还算耐心地询问道,“你那边遇上麻烦了?解决不了的问题直接跟我的副官说,他会帮忙处理的。”
杜芙沉默了。
西恩娜没听到回答,低头签了几份文件,过了几分钟下属进来提醒她时间到了,她才想起来通讯还在继续,对那头道:“会议要开始了,那我先挂了。”
“嘟嘟嘟——”
电话里传来通信结束的忙音。
杜芙安静地靠着软椅,忽然感觉很累。
她到底……在做什么呢?
为了复仇,她从垃圾星千里迢迢跑到了这里,付出一切,得到如今的结局。按理来说她应该高兴的,但是看着空旷的,只有她一人的空间,非但没有喜悦,反而满是挫败。
手里的终端已经没有了声响,不知道为什么,一股陌生而又急切的冲动突然席卷了全身。
她猛地举起手,将终端狠狠摔在了地上,一瞬间金属四分五裂。做完了这些,她拿起酒瓶,半透明的瓶玻璃上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样,明明刚做了这种事情,她的眼底却满是冷漠和清醒。
也许是时候离开了。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无视身体的不适冲出酒窖,冲进俞斯年的卧室拿到了钥匙,冲出别墅,一路来到停放飞行器的车库。
出逃于她而言不是第一回 ,她早已驾轻就熟,飞行器一发动她便猛拉下速度调节杆,撞歪了车库大门,撞断了花园里的灌木丛、一排树和雕塑喷泉,最后升腾到空中。
她听到仆人的尖叫,可能还有听到动静冲出来的俞斯年的大喊,但这些都不能再让她回头了。
阴沉的灰白色天空上,机翼划破层叠厚重的云,一线光亮从云的缝隙中照射出来,飞行器一头扎了进去,转瞬消失在明与暗那条清晰的金色交界线中。
*
因为没有目的地,所以道路的规划也就没有意义了,杜芙由着自己心意自由地在空中横冲直撞,有几次都差点撞到别的飞行物。她这种开法很快就把燃油耗光了,飞行器开启省电模式,自动定位了最近的停靠地点。
杜芙降下飞行器的高度,远远观察了一会儿,停靠地点是一座矿石加工厂,看起来是私人作坊,面积不算大,几艘中等大小的星舰停放着,穿着黄色工服的工人操纵着机器人把一筐又一筐加工好的矿材搬运到星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