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呢?
这样的痛苦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无论经历过多少次,都不会习惯,痛苦只是痛苦,并不会因为忍受痛苦而变得多么崇高。
而每当他濒临崩溃的时候,眼前闪烁的黑点就像是有了自我意识,逐渐组成一张他梦中的少女的脸。她微笑着靠近自己,用蛊惑人心的话音轻声道:“杜希恩,你可以做到的,就当是为了我,好么?”
黑暗中,想要见到对方的愿望像是迸溅的火星,以极快的速度燎原并且烧成一片,他整个人都好似烧起来似的心口滚烫。
“好。”
杜希恩听到自己这么说。
只要坚持下来,熬过这阵痛苦,就能见到她,就能回到从前快乐的时光——他如此坚信着。于是一次又一次,他在霍瑜的折磨下挺了过来。
他感受到身体在高烧似的发热,并不是臆想出来出来的热,而是真实的,腺体更是烫得仿佛在跳动。他身体全然躬起来,眼皮微垂,半掩在后的眼珠子细细颤抖着,呼出的气息愈发浊重。
这是Alpha体内的防御机制被动开启的症状。
信息素在狭小的仓体内疯狂高涨,试图抵御电流的入侵,但无济于事。
空气在信息素的挤压下稀薄粘稠,几乎不流动。杜希恩重重喘息着,恍惚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外面的俞斯年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准备按下下一个按钮的手停顿了下,迟疑地靠近了金属仓。
下一刻,一点信息素溢出来,俞斯年猝不及防吸入,还没反应过来便干呕一声,捂住了口鼻。他破口大骂:“杜希恩,你他妈在搞什么?这种场合都能发/情,你是m吗?!”
但信息素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仿佛要坐实俞斯年的说法,浓烈的薄荷味从仓体缝隙中泄露出来更多,辛辣的冰冷传递到精神末梢,直接把俞斯年激出一身躁意。
他咳嗽着,恶心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要死了!你能不能克制一下!!”
“我要杀了你!我真的要杀了你!!”
“喂,喂!杜希恩,你倒是回句话啊!”俞斯年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狂拍仓门,里面悄无声息,他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真死里面了吧?他可是特地照顾杜希恩大病初愈,都没一上来就调到最高档。
他本着不能把人弄死的原则强行忍住了本能的反胃与抗拒,一脚踹烂了仓门,下一秒,扑面而来的薄荷味让他再也忍不住了,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移动到最远的地方,脸歪向一边,险些吐出来。
恶心死了啊啊啊!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俞斯年喘着气,用手做扇子状拼命扇风,过了会儿他才注意到杜希恩已经从金属椅上滑到了地面,用来绑他的皮带被扯了个粉碎,他浑身湿透地蜷缩在地上,脸庞以及脖颈都是不正常的绯红,衣服满是揉出的褶皱,水红色的眼睛翕忽着,眼神却已没了神采,空洞失焦。
俞斯年眉心突突跳动,作为Alpha,他比谁都清楚这是什么情况——该死的,杜希恩进入假性发/情/热了。
和动物有假孕现象一样,Alpha和Omega也会出现假性发/情期,通常是由于激素分泌紊乱。后者可以通过注射抑制剂或者让Alpha标记来控制,但是Alpha情况特殊,普通的抑制剂只能缓解真正的发/情期,对假性发/情期分泌的激素不起效果。
“……呃……啊。”
俞斯年听见他喉咙里发出模糊暧昧的音节,这让他心头一阵烦躁,更加想要打人了。他妈的要他怎么办啊,总不能现在给他找个Omega过来吧,就算能找到,他现在这个样子能标记别人才怪啊!
越是高等的Alpha对同类的信息素就越排斥,头顶的灯在他眼里仿佛旋转了起来,俞斯年感觉一阵阵眩晕袭来,他的手不知不觉撑在了墙壁上,胃里翻江倒海,嘴唇都白了。
这时候,忽然有开门声从前面响起。
俞斯年眨了眨眼睛,模糊的视线里看到杜芙走了进来。她看到了室内两个人都狼狈不堪的样子,然后在门口站定了,像是在消化眼前一幕带给她的冲击,好一会儿都没反应。
他看到杜芙沉默了一会儿,拿出了终端,几秒过后,格温走进了房间。他眼睁睁地看着女Alpha皱着眉走到自己面前,神情厌恶地用两根手指提起他的后衣领,像拎一袋垃圾一样把他拎了出去,还顺便关上了门。
下一秒被扔到地上的俞斯年:……?
关于发/情/热,杜芙很久之前就已经在希裴诺身上领教过了。
她并不对这种像是控制不了欲望的野兽一样低劣的生理反应嗤之以鼻,因为这也是她用以控制他们的一种手段,或许换个角度,她还得感谢他们才是。
让Alpha摆脱发/情/热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是让他标记Omega,消耗掉过剩的信息素和分泌激素。
还有一种因为违背生理构造和社会认知,被大部分人忽略的办法,那就是对Alpha反向标记。
Alpha生来便是标记别人的,如果他们被反向标记,腺体受到刺激,信息素会进行本能的排斥,产生反扑效应,从而进一步抑制激素分泌,强制中断发/情/期。
在这个过程中,和Omega被咬住腺体会被安抚不同,Alpha会非常痛苦。
杜芙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像她之前对希裴诺做的一样。
地上的Alpha肤色红得异常,唇色却是惨白,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
想了想,杜芙蹲下身,一手掰过杜希恩的下颌。
后者意识昏沉粘重,像是陷入泥沼,因为感觉到有人靠近,只眼皮下的眼珠轻微颤了颤。
杜芙对他的反应不甚满意,想了想,松了掐住他下巴的手,搭在他后颈上,往下一压。
两人的脸一时挨得极近,杜芙几乎能感受到他呼出来的气息,滚烫。
杜芙贴着他的脸摩挲了一会儿,然后仰起脸,毫不犹豫地咬上了他的唇。
她没有收敛力道的意思,几乎是一瞬间,杜希恩的唇就被她咬出了血,殷红血珠在两人贴在一起的唇间晕染开来,于是他苍白的唇也染上了秾艳的色彩。
尖锐痛意让杜希恩的意识回笼了些,他昏昏沉沉睁开眼,却见杜芙松开他的唇,后退了一些,然后沾着血的尖牙对准他颈后的腺体,干脆利落地咬了上去。
“呃啊——”
这次比刚才还用力,杜希恩疼得脸色骤白,脖颈上鼓出青筋。理智警告他立刻推开眼前的人,可是他硬生生克制住了,如释重负地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沉沦于她赋予的专属痛苦中。
杜芙是Beta,是没有信息素的,杜希恩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可无边疼痛逐渐把意识催生出了癫狂的迷乱,他感觉自己好像闻到了诱人的甜香,那种香味侵袭了他所有的思绪,就连这难以忍受的疼痛,似乎也从中延伸出断断续续的快意来。
“唔……哈……”杜希恩被水色洇透的眼睛凝望着虚空中的一点,紧闭的唇间漏出几声难耐的喘息。
他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了杜芙,让她能够咬的更深些,更重些。
不远处的沙发上,摄像机镜头时不时有微弱的光芒闪烁。
半个小时后,杜芙站在洗手间,用纸巾擦去嘴唇上的血迹。
她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虽然擦掉了血迹,唇色也仍然是花瓣似的嫣红,黑发发尾湿润,呼吸也因为刚才杜希恩一直在乱蹭而乱了。
可她心情十分冷静。
刚才拍的视频已经让人匿名发送给霍瑜了,不出一天,他就会看到自己儿子在别人手中受尽折磨,狼狈不堪的样子。
她都有些期待起来了。
*****
不知睡了多久,霍瑜才恍恍惚惚醒来。
窗外明日高悬,鸟在树间啾啾鸣叫,碧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透窗而入的晨光将屋里照得一片明亮。
霍瑜披着睡袍下了床,睡醒后的神清气爽在他身上得不到任何体现,太阳穴不断泛起钝痛,似是快要炸开,喉咙也干。胳膊酸胀难耐,还有一个明显的针孔。
一开始他还茫然于这阵酸痛,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记起昨天他的老毛病又发作了。
他下了床,走到书桌旁坐下,打开全息数据大屏,按照习惯查看每日的新邮件。
邮箱显示一个红点,他漫不经心地点开,却看到发来的是一个足有十几分钟长的视频。
自从霍家参与竞选以来,不仅是杜希恩,霍瑜同样收到过无数反对他政见的偏激公民发来的死亡威胁,他对此熟视无睹,心中毫无波澜,本想直接删除,却忽然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
视频封面呈现的内容十分有限,只能隐隐约约辨认出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头发盖住了半张脸,露出的侧脸有几分熟悉。
霍瑜眼神沉下几分,手指一滑,点开了视频。
拍摄的光线很昏暗,角度也很刁钻,能看出拍摄者绝非随意拍摄,而是经过缜密设计。从画面构图能判断出视频中一共出现了两个人,但视频从始至终都只完整摄入了一个人,另一个人只出现了侧脸模糊的剪影。
霍瑜听到喘息声。
似是痛苦,似是愉悦,以至于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霍瑜都不能判断出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也许是打开了壁灯,光线忽然明亮了一点,他看到一个宽阔的脊背,汗水打湿了衣服,半透明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无论是身上累累的伤痕还是露出来的侧脸都在指向同一个人——他的亲生儿子,杜希恩。
一个人伏在杜希恩怀里,被他的身体遮住了,霍瑜只能看见对方白皙的手臂像是藤蔓似的缠住杜希恩的脖颈,侧脸埋在他的颈后,而殷红的血就从那里流淌下来,将干净的衣服弄脏。
镜头聚焦在杜希恩的脸上,将他此时此刻的样子全然放大并呈现出来,他连眼睫毛颤一下,嘴唇抖一下的情态都清晰可见,更别提他满脸潮红,狼狈又脆弱的表情。
他们在做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霍瑜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
他站起身,把桌子上所有东西都扫到地上,扶着胸口剧烈呕出了几口空气,肩膀忍不住发抖。
这是谁发来的,发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已经昭然若揭,不需要再进行过多思考。
杜希恩已经这个模样,显然是不能再控制和利用下去了,而且霍家必须立刻跟他割席撇清关系,把不定因素扼杀在摇篮里,免得影响之后的选举。
不不不,万一他们已经发出去了呢,那还来得及吗?
肯定来得及的,只要立刻宣布杜希恩退出竞选然后再随便推举一个没有污点的旁系顶上去就可以了,反正只是一个傀儡而已,还怕找不到吗?
可那时社会舆论一定一边倒地偏向俞斯年了,他就算花再多的人力财力,也不一定能在竞选当天把舆论风向拉回至对自己有利的地方。
霍瑜呼吸逐渐失去了规律,一只手撑在桌面上,熟悉的眩晕和恶心感包围住了他,他感觉憎恶至极。明明之前一切事情都在掌控之中,可自从杜芙来了这里,他的计划就被全盘打乱。
如果不是她,现在事情怎么可能发展成这样?
如果她之前死了,就不会有现在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负面情感完全控制了他的情绪,霍瑜想要崩溃,想要大吼大叫,他仰起脸大口喘着气,过呼吸的症状开始冒头,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面颊上湿热的感觉已然挥之不去。
余光瞥见全息屏幕的光亮,他才想起视频还开着没关,不知不觉间,视频已经播放至尾声,他伸手想要关掉,在最后的几秒钟里,杜希恩怀里的人忽然抬起了头。
她的下半张脸都埋在黑暗中,唯有一双黑眸璀亮如星,冲着屏幕前的人乜斜来一眼。
下意识的,霍瑜停止了呼吸。
那一瞬间,他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了熟悉的神情——那种神情有个贴切的名字,叫野心。
勃勃的、锋利的、野蛮的,像是从荒地里拔生而出的野草一样向上疯涨的野心,充满了难以忽视的攻击性。
就跟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第85章 拉拢与舍弃
当天中午十二点整, 霍瑜在星网官方账号上发布了一条通知:
“从今日起,霍希恩正式退出第三区竞选,不日将由新的竞选人代替他参与竞选。”
大部分选民对竞选内幕心知肚明, 知道几乎所有竞选人无一例外都是各方贵族为巩固家族地位的选出的工具,是谁都不重要, 可是像霍瑜这样在竞选前夕出尔反尔,公然无视选民权力的,还是第一个。
于是此消息一出, 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支持杜希恩的选民看到后更是当场炸开了锅。这条通知底下的评论迅速疯涨, 直接把局域星网弄得瘫痪了半个小时。
【一想到我们纳税人辛辛苦苦交的钱就是浪费在这种人的身上,我就觉得痛心。】
【我一开始就不看好霍希恩,现在出事了吧!要我说霍希恩倒台是好事, 第三区就应该加强跟其他几个区的交流,让他们看看我们的水平, 搓搓他们的锐气。】
【霍希恩你对得起我们吗?你说退出就退出, 把选民当什么?把法律当什么?!】
【那俞斯年当选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新的竞选人来了有毛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