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妹两到了后院,沈红梅从井罐里打了热水,要帮沈杳洗脸。
“大姐,我自己来!”
然后就见小人儿撸起袖子,自己洗起了脸。
洗漱完毕,沈杳去了灶房寻吴婆子。锅里是熬着的稀粥,灶台上是一碟炒好的咸菜,就是不见吴婆子人。
看着稀的不能再稀的杂粮粥,沈杳心有戚戚。
心道现在她人小,胃也小,吃不了多少。若再大些,天天稀粥咸菜的肯定吃不饱肚子。
可一整个沈家,除了她和堂姐,都是大人。不但吃不饱,还要下地干农活儿。爹娘和爷爷他们,一定很难熬吧。
看来,得想法子赚钱才是。
吴婆子抱了柴火进来,就看到站在灶台前的沈杳:“囡囡怎么站在这儿?去,去前院跟红梅要去,这灶房里烟重。”
“奶,一会吃过早饭,我跟爷爷去镇上买布吧!”沈杳顾不得烟熏缭绕,她满脑子都是想早点赚上钱,好让她的家人过的好点。
离下个月的初七大集还有小二十天,她甚至都等不到那天。她决定了,买些好点的料子,等包包做好拿到安阳城里去卖。
城里的有钱人多。
第10章
水粉的,淡蓝的,鹅黄的,每个颜色的料子沈杳都扯了几尺。
除此之外,还扯几迟的靛蓝粗布,专门用来制作书包。
双肩背包不需要那么精致的绣活儿,便有何氏与徐氏来做。而女式包背包,全由吴婆子包了。
婆媳三人围坐在一起,缝制着各自手上的活儿,偶尔的还聊上几句。多是田地里的活儿,和别家的鸡毛蒜皮。
沈杳与沈红梅坐在一旁,边翻着布边听大人们说话,偶尔的也会插上几句嘴,发表下自己的意见。
徐氏偷瞄了下闺女,嘴角溢出笑来。
囡囡这个小人精,也不知道与婆婆怎么相处的,愣是把那刀子嘴的婆婆,变得温和了许多。
若是往前,婆婆虽不曾苛待她们妯娌,但对她们从来都是不苟言笑,整日冷着个脸,说句话都能呛死个人,拿足了做婆母的架势。
换作初嫁来沈家的她,哪能想象有一天,婆婆会与她们妯娌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原来,这人的性子,也是能改的。
“奶,这里,这里绣枝梅花好看。”沈杳爬到炕上,指着布料的一角。
“成,那就绣个梅花。”
婆媳们忙着针线活,晌午的饭食就交给了七岁的沈红梅。
别看沈红梅才七岁,在穷苦的农家,这个年纪除了挑担子的重活儿,别的活儿可都是会干的。一般不是特别忙,饭食还是都由吴婆子来做。
只是今日,婆媳心中一致认为,赚钱是大事,耽误不得。早点昨晚布包,就能早一日卖钱,才把做饭的活儿交给了沈红梅。
这可乐坏了沈杳。
做饭,她在行。
只是现在的她还不到灶台高,说她会如何烹饪美食,沈家人自然是不信了。她有好几次跟吴婆子说,这菜要怎么炒才好吃。吴婆子点头答应了,可最后并未按她说的炒。
她奶不听她的,但堂姐一定会听她的。
堂姐对她最好了,她说什么,堂姐都应。今日由堂姐掌勺,她可得好好指点一番。
实在是日日少油少盐的山野菜,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
才是初夏,黄瓜南瓜豆角包括辣椒,都才将将开花,还未结果。而春日里吃的莴笋蚕豆也刚好老去,已经入不得嘴。好在吴婆子今年苋菜种的早,倒能摘上一盘子。另外的,也就只有嫩豌豆了。
但作为后世的灵魂,比起苋菜跟嫩豌豆,她倒是看着南瓜尖和辣椒叶流口水。
“囡囡,你怎么摘了这叶子?这是用来结南瓜和辣椒的,又吃不得!”沈红梅只当沈杳年纪小,认不得这地里的菜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就比如南瓜和辣椒,吃的是它的果,哪有吃叶子的?就南瓜那毛绒绒的叶子和杆子,也没法下嘴啊。
沈杳不顾堂姐的劝阻,摘南瓜藤摘的幻,还不忘给堂姐解释:“这些能吃的,比南瓜好吃的。大姐,你要信我!”
“信……信你!”
沈红梅拿堂妹没办法,嘴上说着信,可心里还是有点打鼓。
奶奶可是把一大家子的午饭都交给了她,她总不能真信了囡囡的,炒些叶子来吃。可囡囡又那般笃定……
小菜篮子里,装了一大把的南瓜尖,一小把辣椒叶,还有些豌豆。摘半篮子豌豆,是沈红梅最后的倔强。
若叶子下不了嘴,她还有豌豆。
脆嫩的南瓜藤只去嫩尖的部分,撕去表皮,折成小段。
热锅中舀小半勺子的猪油化开,待油热后倒入洗净的南瓜尖,拍两瓣蒜头,加入少许盐翻炒几下即可出锅。
嫩辣椒叶焯水断生,捞起后过凉水,再挤干水份。
蒜头,生姜切碎,放入散开的辣椒叶上,再加少许盐调味。
若按照后世的做法,应当淋上热油。可沈家过的这日子,哪舍得多用油?可一滴油没有,口感和味道上又差太多。最后还是沈杳自做聪明的,让沈红梅用筷子蘸了一丝丝的猪油在热锅中化了,再将调好的辣椒叶在沾了油的锅上滚了一圈,也算是用油拌了。
盛出辣椒叶的锅也舍不得洗,舀上瓢水加进去烧开,放入嫩豌豆,也算作是一碗汤。
一盘清炒南瓜尖,一碟凉拌辣椒叶,一盆碗豆汤。这,便是沈家今日的午饭。
待下地的人都归了家,饭菜也都摆上了桌。
吴婆子见到拿两盘子又是杆子又是叶子的玩意,微微皱眉,一张脸也变得不悦:“红梅,你这做的什么?平日里不是教过你茶饭吗?你整这些个叶子让你爷他们怎么吃,你爷下晌还得下地,你就做的这个?”
被训斥的沈红梅低着头缩着脖子,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她也不想做这些叶子,可是囡囡软磨硬泡的,说这些不但能吃还特别好吃。
她以为,奶奶那般疼爱囡囡,许是不会训斥她的。
“娘,我去重新炒个菜。”何氏虽心疼闺女,可这事确实是闺女的错。一大家子人做了一上午的活儿,都等着吃饭,结果……
沈杳一见这架势,赶忙牵着堂姐的手,轻轻的捏了捏:“奶,是我让大姐做这些的。您别看它是叶子和杆,味道不比别的菜差。您若不信,您就尝尝看!”
“大姐,对不起!”沈杳小声的跟沈红梅道歉。
是她思虑不周,害得堂姐挨骂。
吴婆子疼沈杳不假,可这关乎一大家的午饭问题,哪能容得小孙女胡闹。看来是平日里太惯着她了,才纵得她这般胡作非为。
吴婆子将目光投向沈杳,就要开始思想教育。哪知沈老三的手比吴婆子的嘴快,夹起一筷子南瓜尖就放入嘴中咀嚼起来。
“呀,这是什么菜,好吃!又脆又嫩,还鲜的很。”
“爹,您尝尝!”沈老三又夹起一筷子递到沈老头嘴边。
沈老头本以为沈老三是心疼囡囡,故意这般装相。他也不忍孙女们挨骂,配合着吃了一筷子。
哪知南瓜尖一入嘴,真如老三所说那般,脆嫩爽口,还带着一丝鲜甜。
没错,明明是绿叶菜,竟然还带有鲜味。
“老婆子,你这孙女是个厨神不成?囡囡,来,告诉爷爷,你怎么知道这个东西好吃?”
沈杳仰起头:“我的脑子里,告诉我这个东西能吃,好吃!就像当初香怜姑姑的事,我的脑子里就突然那么想,我就那么告诉了爷爷!”
“后来事实证明我是对的,那囡囡的脑子觉得这个能吃,那大抵也是能吃的。我想着爷爷奶奶为了让我们过的好些,日日辛苦劳作,就想着做些好吃的给爷爷奶奶吃!”小家伙越后说,越是伤心不已。
小模样瞧的大人们一颗心都快碎了。
瞧瞧,他们囡囡多懂事啊!才三岁就知道爷爷奶奶为了这个家不易,她心疼爷爷奶奶,才做的这些。
不是她非要说谎,她总不能说她是来自几千年后的一缕魂,学的还是农业专业,最懂的就是庄稼地里的事儿吧。就算她真这么说了,都不见得有人信。
“我的心哎!”刚刚还在生气的吴婆子,叫沈杳这一番话说的,湿了眼眶。
她的乖孙女做一切,都是因为心疼她这个做奶奶。
有孙女的这份心,今天这个叶子就是难以下嘴,她都要说好吃。
“好了,吃饭吃饭!”
沈老头发话,众人各自坐好,开始吃饭。
只是没想到先前的沈老头和沈老三说好吃,竟然不是演的,是真好吃。
南瓜尖脆嫩鲜甜。辣椒叶更是别有滋味,入口鲜嫩爽滑,本身自带的微微辛辣,配着蒜末无比开胃。
众人只觉得好久没吃的这般痛快,打趣道:“以后咱家这做饭的活儿啊,就交给囡囡了!”
“怎么交给她?她人还没灶台高呢!”吴婆子撇嘴,心道你们只顾着自己吃着舒坦,也不看他们囡囡才多大的人,能够着灶台抡的起铲子么。
放了筷子的沈老三一抹嘴:“囡囡做军师指挥,红梅掌勺呗,就像今日这般!”
“你啊,就惦记着吃!”吴婆子白了小儿子一眼,心里却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刚刚她问了下,这几个菜做的也放什么油。在省油的情况下,两个小的做的,确实比她做的好吃。
洗碗的活儿自是徐氏与何氏来做。
沈杳趁着空,将吴婆子拉到一边,小声嘀咕着:“奶,今天这个事,若真要论起对错也是我的错。可您在不问清楚的情况下,训斥了堂姐,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我是她奶,就算不是她的错,说她几句怎么了?”
沈杳就知道她奶会这么说。但她还是不死心,道:“奶,您知道为什么我将您喊到一旁偷偷说吗?”
“为啥?”
“奶是一家之主,若我当着爹娘他们的面这么说,虽然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可是奶心里是不是觉得很不舒服?这就叫作尊严。您当众说了堂姐,堂姐心里肯定很委屈。堂姐也是奶的孙女,也心疼爷和奶。可您,伤了堂姐的心。”
“你啊,人不大,操的心还怪多!”吴婆子用手指抵了抵沈杳的额头,好气又好笑。
不得不感叹,吴婆子真的是个好祖母,能听得了劝。
在沈杳说完之后,就见吴婆子单独将沈红梅喊道一边,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只见沈红梅穆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吴婆子。
看着看着就落了泪,眼泪流着流着,就笑了。
沈杳趴在门口看着这一切,也跟着笑了。
第11章
统共二十个布包,花了七八天才全部做完。
等不及初七的大集,沈杳便由沈老三陪着去了安阳城里。
一番打听之后,将摊位摆到了富人们常去的街市路口。
地上铺上旧床单,将布包按大小种类摆成几排。摆好之后,沈杳便吆喝开了。
只有三三两两路过的百姓,听着吆喝觉得新鲜的围过来观看,可看了半天却没有要买的意思。
东西是不错,好看又实用,可那料子一看就是能消费的起的。
“三叔,你来吆喝。”
“我,我不会呀……”
“三叔,我教你!”沈杳附到沈老三耳边一番耳语。
响亮的吆喝声引来了不少行人的驻足,却依旧没引来那些个富家的夫人小姐们。
“这个,是用来装书的?”说话的中年汉子胡子拉碴,身上的粗布衣裳浆洗的早已褪了原本的颜色。
不过沈杳不是那狗眼看人低的,从摊子后排拿起一个双肩包递给汉子,边比划着边解释该如何背。
汉子连忙摆手,不敢接过书包,生怕将其弄脏。
“大叔,若是不试您又怎么知道好坏?总要试过了才知道实不实用,喜不喜欢。您试试,试完不买也没关系。”
汉子这才接过书包,按照沈杳说的背到身上。
轻便!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背在身上没有半点重量,不像他们家贤儿的书篮,光篮子至少一斤重。
“这个……怎么卖?”汉子摸了摸怀里的钱,有些不安。
“大叔,我也不瞒您,这布料虽不是绫罗绸缎,选的也是那结实的棉麻。一个包的料子就得四十好几,还要人工缝制。您若要卖,我也不跟您开价,五十文!”沈杳说着,伸出她那小肉手比划着。
五十文,确实不算太贵。他家贤儿八月要去府城赶考,向他们这种穷苦人家不可能专门雇上两车,有很多路需要儿子自己走。若是背上书包,到省力不少。
可一斤肉也才十三文,花五十文买个包,他还是有些不舍得。
沈杳看出了汉子的犹豫,虽心有不忍,却也没提降价的事。她家也穷,她需要赚钱,且她要价并不高。
摊前又围了好些人,倘若她同意砍价,那后面价格就别想再卖上来。
她不是菩萨,也不是大善人。
“姑娘……我……”汉子扣着衣角,欲言又止。
哎……
沈杳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大叔,能便宜卖您,我肯定卖您。但我这是小本生意,总不能让自己亏本,您说是不是?”
“不过我看大叔您是诚心想要,这样吧,若是在场的叔伯婶子有想买的,你们拼一拼,能拼够五个,我就以四十八文一个的价格卖给你们,如何?您总得让我保本不是?”
说到底还是沈杳心软了。
原本她就是看汉子衣着朴素,想来也是个日子艰难的,所以她都没开价。
哪知五十文的价格对汉子来说还是高了。
四十八文的价格,让不少家中有学子的百姓动了心思,可仅仅也只是动了心思而已。
这包摆在摊子上,他们看也能看出个大概。他们想的是回头扯上几尺布,亦或是拿旧衣裳裁了自己做个,将就着也能用,又何必花上好几十文的银钱。
汉子是左等右等,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要买。正准备咬牙掏五十文来买书包时,就见人群中挤进来几位书生打扮的小郎君。
打头的小郎君生了张圆脸,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姿态就是那不差钱的。
“啪”圆脸小郎君打开手中的折扇,问道:“丫头,刚刚我听说,若有五个人买就便宜两文。我瞧你这的书包共有十个,若是全买了呢?”
“除了大叔要的那个,剩下的九个若哥哥都要了的话,我再便宜您如何?我呢,也不想着赚钱了,就当结个善缘!”
小丫头爽快,那这个九个书包我都要了!”
不止汉子欣喜过望,就连沈杳也乐得合不拢嘴。
虽说每个都少赚四文,可总比卖不出去砸在手里好,薄利多销嘛。
见小郎君不差钱,又是个阔气的,沈杳趁热打铁,又推销起了女士的包包:“不知哥哥家中可有姐妹?这几款包包可用来装些香粉帕子,颜色和样式也正应夏日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