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先生——觅芽子【完结】
时间:2024-03-21 17:18:06

  随着林助转过头去,车流也开始移动起来。
  光影缓慢倒退之际,先生余光看到袁霞那些推搡的人群觉得她不会反抗,已经甩袖子离开了。
  她擦了把脸,去检查身旁的小狗有没有事,小狗一脸激动地扭着屁股,想要帮她舔脸上的伤口。
  她摆摆手,像是宽慰那小狗。路边经过一对男女,她顾不得再查看自己的伤口,连忙站起来,挡在那个男人面前。
  车窗摇上之际,他听到她极力地跟她挡下来的那个男人推荐:“先生,您买花吗?”
  那句话随着风挤进即将关上的隔音的窗户,轻飘飘地落在他耳边。
  “好花配好姑娘……”
  脆生生根本不像是刚刚挨过打的样子。
  *
  佟闻漓跟往常一样的时间点回到庄园,但一进门,就遇到了奈婶。
  奈婶礼貌地说先生在书房等她。
  找她?佟闻漓有些惊讶,看奈婶的样子,先生应该一早就嘱咐等她了。
  她放下自己的东西,被奈婶带着经过光洁大理石面的地面,绕着圆形楼梯拾级而上走了许久。
  最后奈婶停在一间墨绿色门口,而后欠身退下:“阿漓小姐,这就是先生的书房,他在里面。”
  佟闻漓点点头,奈婶就走了。
  她站在那门前,抬头看到暗色的红胡桃木板上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她悬浮在那如水一般柔软的月光下。
  这里的一切都很奢贵,但又那么让人陌生,让她忽然想到自己那个窄楼里斑驳的月光。
  她忽然发现原来站在不同的窗前看到的月光是不一样的。
  于是她戴起自己的连衣帽,遮了遮脸上的伤,敲了敲门,但门只是虚掩,传来一声“进”后,佟闻漓就进来了。
  先生的书房没想象中的大,但一入眼帘的是一个装满了书的书柜,上面摆放了形形色色的书,他就坐在书架下的桌子旁,复古的仿烛火灯下,他手握钢笔,身形秉直,穿着得体。
  他说:“坐。”
  佟闻漓就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那实木椅子笨重,她一坐上去,就感觉整个人被镶嵌在桌子底下。
  四周环境里只剩下他沙沙的写字声。
  佟闻漓朝他看去,书面上是一排整齐的书写的外国文字,像是在写一份批注。
  他应该在办公。
  于是她把眼神挪开,随意落到了他的书架上,她微微仰起脖子,最先能看到的就是那本《海子诗集》
  她也有一本,在搬迁越南的过程中她一直捧在手里,却被拥挤的人群挤落丢失。
  那书皮封面跟她的那一本一模一样。
  ――
  “瞧什么呢?”
  佟闻漓正出神,他已经停下了手里的笔,坐在那儿看着她。
  佟闻漓下意识地摇摇头,余光之中又撞见那本书。
  于是她还是试探地问道,“先生,您能借我一本书吗?”
  “当然,请自便。”
  得到允许后,佟闻漓站起来,走到书柜边上,抬起手,试图手指攀附上书脊,将那书从高于她的书架上拿下来,但那书偏偏就高她一点,她差那么一点,就能碰到它了。
  奋力之间,她感觉到有片阴影盘踞在她头顶,她抬头看去,原先坐在书桌面前的人已经来到了她身边,他抬起手,一片阴影就完全地从头到尾地包裹着她,她在那种光影重叠里闻到他身上的檀木香,那悠然的气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手很轻易地越过她的指尖,触碰到那书,那坚硬的书脊化作迎向他的阶梯,在方寸指尖落入他的掌心。
  直到他把书递到她的面前。
  他们站得很近。
  他深幽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她,近乎精绝的五官在她的面前完美的有些不似真实。
  “拿着。”他开口。
  佟闻漓像只没有呼吸的小细狗一样,慌忙地接过他掌心里的那本书。
  他腾出来的手却往上朝她耳边袭去,她下意识想往后退,脚跟却发现已经无路可退,只能任由他的手上来,隔着连衣帽,她能感觉到头上的每一根头发丝的紧张。
  但最后,他只是掀下了她的帽子,站在她前方打量她:“挨打了?”
  佟闻漓怔怔地看着他。
  他端详了一会后,从书架的暗格里拿出来一把不过手掌大的东西,像是一把刀具。
  “伸手。”他似是命令。
  佟闻漓乖乖把手伸出来。
  精致的□□落在她手上,刀身上刻着一个像龙又像蛇的图腾。
  他秉直身体,站在她对面:“往后要是再挨欺负,不能以卵击石,但也不能一味隐忍,适当的时候――”
  他拖长声音,敲了敲她端着弹\簧刀的掌心,“得让人知道,你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懂吗?”
  他最后的话说的极为轻柔,在浓浓的月色里,佟闻漓怔怔地看着那本书和那把刀,想起海子说的那句诗:
  “风吹起你的头发/一张棕色的小网/撒满我的脸颊
  /我一生也不想挣扎”(1)
第10章 寄居
  这天晚上,他发现她的伤口,给了她一把弹/簧刀,说她不必一味忍让。
  佟闻漓一直觉得,忍让是安全的,忍让过程中即便有伤口,但伤口最终会痊愈,这一场冲突就会收场。
  但事实是,她忍让多次,反倒让他们摸清了她的脾气,在但凡阮烟不在的一个夜里,就会群起而来,发泄他们莫名其妙的恨意。
  先生说这话的时候,她承认,她想到她忍的时候那种真真实实的痛苦,想起这些日子里,她要忍着不去想她一个人孤苦飘零存活的意义,于是她的眼里莫名的带上来近乎难以捉摸的泪光,在狭窄又局促的空间里,抬头问道:
  “先生,这个世界,是不是从来都是这样的弱肉强食。”
  “是不是弱小的人,从来都要承受更多的苦难。”
  她问的直接。
  “是,这个世界,的确是这样。”他没有说谎,“所以很多人,才想成为强者。”
  佟闻漓想起那天晚上,他的车头出现在夜里,那些人跟见到光的鼠虫一样,慌乱爬走,她承认在人的印象里根深蒂固里存在强者的凌厉,弱者的害怕。
  于是她攥紧了那把弹/簧刀,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的自我改观和领悟都是在她默不作声的世界观里的。
  气氛一时间轻松下来,对面的人把东西给完了,打算让她回去。
  “先生――”
  没想到她却叫住他。
  “我什么时候还您。”
  “等你不需要的时候。”
  “不需要的时候……”她抬眼,像是思考了一会得出的结论:“那我可能这辈子,都还不了了。”
  他笑了,“那你就收着吧。”
  “书也是吗?”她得寸进尺。
  “你说了算。”
  月光悄悄地爬到他们的肩头,平等地印衬他们的脸。
  面前的姑娘雀跃起来:“您真是个好人,我该怎么报答你呢,这样好了,我做玫瑰花饼,您吃吗?”
  面前的人像是没想到这一茬,他卷着袖子的动作停了停,弯了弯唇,像是对她这投桃报李的性格没辙,“好啊。”
  “那一周后?”她算了一茬花期,加上酿造准备的时间,觉得那阵儿的玫瑰拿来做饼才好。
  她坚持不懈。
  他只当她是临时起意的少女心性,微微点点头:“那真是麻烦你。”
  *
  一周后的夏日正午,佟闻漓端着做好的玫瑰花饼先跑了一趟阮烟家。
  阮烟前些日子跟着ken去看了一场他们的比赛,顺便去采购了许多当时红极一时的DVD,她拿到佟闻漓做的玫瑰花饼,尝了一口后,拧着眉头说:“要开始去卖玫瑰花饼了吗?”
  佟闻漓咧嘴一笑:“好吃吗?”
  “不错啊。”
  阮烟又问她,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晚上那些小混混还有没有来找她麻烦。
  佟闻漓跳过了这个话题,反问道:“烟烟,你说,为什么你在,他们就不欺负我了。你不在,他们就欺负我,他们为什么不敢欺负你?”
  “欺负我?他们敢,欺负到我头上来,听过姐名号没,西贡一姐,敢碰我,揍他们叫妈妈。”
  “所以,他们欺软怕硬对吗,是因为我不反抗,所以他们觉得我很好拿捏,就像我姑姑姑父,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佟闻漓这话把阮烟问懵了,那些小混混为什么不欺负她?起先他们也欺负她来着,可她够凶够野啊,他们欺负了几次后发现她不好欺负,逐渐就不敢了。
  其实阿漓说的没有错,能在这条街上混下个固定的摊位和能稳定做下生意的人,要么本身就是交了“费用”的,要么本身就不是好欺负的人。那些街溜子其实没有什么本事,外强中干欺负人就为了打发时间,本质上还是没用,才找弱小的人发泄的。
  但要成为强者是要吃苦头的。
  “阿漓,你想干嘛?”阮烟不由地问了一句。
  佟闻漓摇摇头,“没事,烟烟,我走了。”
  “你干嘛去?”
  “我还住在先生那儿,做的饼给她拿去,谢谢他。”她摇摇手里的东西。
  *
  佟闻漓跟林助打听了先生的行程,知道他会从商会直接去码头上船参加一个游轮聚会。
  她想在他上船前把东西给他。
  大约是商会延迟,佟闻漓一直没有截到人。
  西贡的夏天,说来一场大雨就来了。
  佟闻漓找了个屋檐脚躲雨,雨却越下越大。
  脚下的雨水开始越积越多,落后城市的排污管道被细碎的落叶和尘屑堵住,她看着脚下由平地变成一个泥潭,终于在雨中看到熟悉的林肯车开过来。
  从车上先下来的是林助,他撑开伞走到车后,打开车门迎接里面矜贵的人。
  他偶尔带金丝边框平光眼镜,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远远看去,疏离冷漠,像是刚从尔虞我诈的商场谈判里出来。
  她其实知道,在这让人心烦的大雨里,他脚步匆匆,周身气质凌冽,她去送一盒对他来说上不了台面的饼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但对于约定,她向来认真又虔诚。
  于是佟闻漓抱了怀里的东西,冲进雨中。
  大雨中她黑色身影蹿出来,倒是惊动了先生身边的几个安保。
  几个身形彪悍的保镖把她一拦,她毫不意外地近乎被人群弹出来,落进他们脚下的大雨中。
  顿时她身上脏污狼狈不堪,她下意识地抱住手中的纸盒子。
  她视线里是分不清的男人的各种皮鞋头,下一步应该就要驱赶她出去了。
  “慢着。”
  她在浑浊大雨里听到他的声音。
  “阿漓?”
  他辨认清楚了人。
  而后大伞落在她头顶,他蹲下身子。
  她透过镜片看到他的眼睛,窄长清冷,波澜不惊。
  “是来找我的?”他蹲下来与她平视。
  佟闻漓望着差点就要散架的饼盒,料想他不记得他们微不足道的约定。
  “我、我来送这个。”她指了指怀里的东西,但她人依旧没有站起来,头发和衣服依旧湿寒地不适合在任何一个男人面前站起来。
  他的眼神落在她即将湿透的纸盒子里,蛋黄色的酥皮没有被潮气沾染,淡淡的玫瑰香气即使混在暴虐的夏日雨中也依稀透出那种清香。
  他心头隐隐一动,他以为她只是说说。
  眼前小姑娘本就瘦弱,淋到雨后,发丝和衣衫都贴在她的肌肤和脸上,透白的皮肤在脏污的底色里尤为显眼。
  于是他脱下的自己的西装外套,套在她身上。
  他的外套是白色的,她不忍那些昂贵的布料染下脏污,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他的手却扶起她。
  佟闻漓知道没有他的外套,她衣服湿尽,少女曲线暴露,根本没法在这全是男人的人堆里坦然的站起来。
  “走了。”他扶她站起来,绅士手只是拢她入自己伞下,低下头来,不由分说地带着她快步地走在雨中。
  *
  佟闻漓跟他上了船,路过甲板,走到船舱里唯一一间的豪华套房,停了下来。
  先生遣散了四周的人。佟闻漓眼见自己衣服上淌下的水花湿了一小片的地板,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这一路来的陌生。
  随着门把手一转,他轻易地打开房门,而后他人影落在门边上,对着佟闻漓说到:“进来吧。”
  佟闻漓抖成筛子,最后还是进去了。
  船舱房间比想象中的大,正对着她的是一个窗户。透过窗户,能看到湄公河的深处,她处于这样的高度和角度看去,湄公河像是一块墨色的布。
  窗下是一个朱红色的油画色泽花瓶,上面插了一束白玫瑰,桌子上摆放着一块红丝绒的暗调桌布,随着铺在两侧的是两张朝着海面的沙发。
  “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她正在出神,听到身后的人这样说,一转头,看到他递了她一块毛巾。他微微卷着袖子,袖子上有暗色的水渍,想必是刚刚在雨中伞下给她腾地方被雨打湿了。
  她莫名地点点头。
  “洗漱间有干净的浴袍,换下来的衣物,你可以等会给客房适应生,她们会拿去烘干的。”
  于是他就坐在沙发上。
  套房里有两个房间,佟闻漓选了一个离他的沙发上更远的房间。
  温暖的水花落下来的时候,她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本来只是来遵守一个约定,感谢他的帮助的,如今却莫名地上了船。
  她觉得她身体的本能反应应该是怕的,但她一想到如果她用那样龌龊的心思去猜忌先生的人品,就觉得更为龌龊的是她自己。
  她没法用那样的关系,去衡量他们的相处。
  均码的浴袍对她来说要到脚踝,她的整个身子都被包裹住,湿着脚丫子小心翼翼地出来。
  “人在门口”。他却像背后长眼睛一样,虽然一直低头处理自己的事务不曾扭头过来,却告诉出来的佟闻漓。
  佟闻漓打开门,把自己的衣服递出去,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呼了口气。
  她转过来,却跟已经转过来的男人碰了个照面。
  外面依旧阴云密闭,如果不开窗舱的灯,里面黑的和太阳落山后的西贡一样。
  他陷在沙发里,身形镇定,外面狂风大作。
  “过来――”
  他缓缓开口。
第11章 寄居
  佟闻漓知道靠近强者,就好像就是靠近夜里升起的一堆火,烤火的时候虽然觉得温暖,但还要时常保持清醒,防止那火苗烫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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