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
陶知意落在他们面前,邀月浮在空中,围着这些毛头小子们又转了一圈,翻滚跳跃,一番炫技,把他们看得瞠目结舌。
队伍中心的轩辕善对此颇为不屑,他冷哼一声,抬眸看到陶知意笑颜,想到那日她的话语,又红着耳朵低下头,心虚地看了眼身侧的‘伏萤’。
他的心是属于伏萤姑娘的。轩辕善心道。
察觉到那道炽热的目光,令玄侧目瞧他一眼,漠然地把注意力放到陶知意的剑上。
陶知意又给邀月换了个剑穗,昨日是蓝的,今日成了粉色。
他摸向腰间,触到柔软的剑穗,他的剑穗也是陶知意做的,她总爱鼓捣这些没用的小东西。
他想着,眉眼也变得柔和起来。
陶知意把邀月收回手中,开始讲课。
“听闻你们天没亮就起来了,辛苦你们。”
她笑着说,“我应该反思自己,竟然辰时才醒。”
底下一片哗然,陶知意又道:“你们学会了御剑术,也可以像我一样。”
“御剑,是用真气去催动剑来行动,其根本还是在于如何运用你自身的真气。”
“如果熟悉了这些技能,不光是御剑。”她捡起路边的树枝,“一根树枝,一片叶子,只要你能找到,都有可以为你所用。”
师弟师妹们露出了向往的神色,陶知意继续说:
“学会御剑,日行千里不是梦。如果学不会……就会像你们百师兄一样,十几年还是个走地鸡,外出做任务只能蹭别人的剑。”
她光明正大地拿师兄做反面教材,底下的人想笑不敢笑,绷着脸互相推搡。
“所以,这门课虽然基础,但也要好好学。现在把剑拿出来吧。”
陶知意说着,给她百师兄挽回一点形象:“百师兄虽然剑术不行,御剑也不会,心法背不好,但他在阵法方面颇有研究,你们若有对阵法感兴趣的可以去向他请教。”
“但只谈阵法就行了,那些道听途说的谣言,不能当真。”
说完,她给他们布置任务,让剑悬浮起来。
话音刚落,轩辕善御剑而起,穿入云层,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长痕。
不多时他又御剑归来,手上多了两个酒壶,一堆人眼巴巴地看着他,轩辕善收剑,站定。
“易如反掌。”
好的,反掌哥。
陶知意笑嘻嘻地没收了他的酒壶,“课上饮酒,罚抄弟子守则一遍。”
“你……”轩辕善微愠,“这是师父给我的。”
老头给的?罪加一等。
陶知意故作惊讶:“这样一来,师父也知道你课上饮酒的事情了。若换成师父来罚,肯定要让你抄上十遍。”
轩辕善鼓起腮:“可师父他夸我学得快。”
“师父最喜欢说反话。”陶知意恐吓他,又在他耳边轻道,“这样,你只需抄一遍,师父那边我来搞定,你若不想抄,我帮你。”
她语气微挑,温热的气息散在轩辕善耳边,他捂着脖子后退两步,眨眼间便红了耳根。
“不、不必,我抄便是!”
“那好。”陶知意从袖中掏出纸笔,“其他人继续练习,轩辕师弟就在那边抄写吧。”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大石块,轩辕善脸色一沉:“你怎么会随身携带这些东西?”
“松山事务繁多,不定哪天就能用到。”陶知意努嘴,“去吧。”
轩辕善:“……”
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当着众位同门尤其是伏萤的面,他也不能言而无信,不情不愿地趴到石块上,撅着屁股写起了罚抄。
解决了一个碍眼的家伙,陶知意心情愉悦,她来到女主身后,看着分天剑上的挂着的剑穗,唇角扬起的弧度又大了几分。
“师妹,可有困难?”
耳边忽然传来关切的声音,令玄侧目看了一眼,道:“没有。”
分天剑被他修理过几次后,已经变得很听话了,一抬手它便浮了起来。
陶知意露出赞许的目光:还得是他们家女主啊。
“不错。”她道。
令玄把剑收回来,转身问她,“师姐很喜欢贴着别人说话吗?”
陶知意:“啊?我吗?”
她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大约半指,女主忽然转身,两人几乎是脸对着脸。
陶知意呼吸一滞,在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中,倒映着她微讶的脸。
对方眨眨眼,鸦羽般的睫毛微颤,像在陶知意心上开了一枪,造成万点美颜暴击。
脸上有些发烫,陶知意移开目光,拉开距离。
令玄直起身,问:“下一步该做什么?”
“先休息会儿吧。”
陶知意说着,手指在袖中摩挲。
女主美得令人失语,她久久沉浸在刚才那双眼眸中,直到有师妹喊她才回过神来。
令玄来到轩辕善身后,正在奋笔疾书的人界皇子抬起头来,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
“伏萤!你练习好了?”
“嗯。”
令玄在一旁坐下,看着纸上歪七扭八惨不忍睹的字迹,轻嗤一声:
“你的字倒是不错。”
轩辕善用手挡住纸,干笑两声掩饰尴尬:“教我写字的是皇城中最好的老师。”
“嗯,你老师是不是说过,不让你在外提他的名字?”
“对啊,老师他为人低调。”
令玄又笑了一下,纵使毫不遮掩的嘲笑,轩辕善却被那笑容勾住了魂,不自觉地伸手去搭上令玄的衣袖。
“伏萤姑娘,你笑起来真好看。”
令玄起身,躲过他的触碰,冷脸道:
“师姐叫我,你继续写吧。”
提到师姐,轩辕善神情有些不自然,他叫住令玄,道:
“伏萤,你以后能不能少跟师姐接触?”
“为何?”
“就是……”
师姐喜欢他,但他喜欢伏萤,两人又同住在一起,若是将来挑明,二人必定尴尬。
轩辕善在后宫中看惯了两个女人为他父王争风吃醋的场景,伏萤心思单纯,性情高洁,他不想看到她变成那种庸俗的闺中妇人。
“你对我而言是不同的。”轩辕善道。
令玄微顿,心想,两人没什么不同,都是带把的。
轩辕善鼻尖急出汗来,心中爱意翻涌,想即刻便跟伏萤表白。
“因为我喜……”
“师妹,快过来。”
告白骤然被打断,轩辕善不悦地看向陶知意,折断了手中的毛笔。
真碍事。
“来了。”
令玄应了声,抛下他便走了,留下轩辕善一人落寞。
“师姐叫我?”
令玄站到陶知意身侧,她正指导一个弟子运行真气。
“你来教教他吧。”陶知意拍了下他的肩膀。
那弟子憋得脸通红,被令玄冷眼瞧着,越发觉得难堪。
“不劳伏萤师姐,我可以的。”
他抓住自己的手腕,额头上满是汗珠,使出全身力气,居然真的让佩剑飘浮起来。
“好样的。”
陶知意夸了他一声,又拉着令玄来到另一个男弟子身侧。
原本在那里装模作样假努力的弟子,见到美人在侧,也实在不想丢脸,很快也完成了。
陶知意带着女主转了一圈,一上午的功夫,全员完成了任务,甚至有些已经能够御剑飞一阵了,只是晃晃悠悠,不太稳定。
大功告成,陶知意也能回去睡个午觉,她御剑要走,一转头看到一群人眼巴巴地看着她。
下山的路途遥远,他们都想搭个便车。
陶知意依然笑意盈盈,温柔道:“明天再见。”
说罢,御风而去,留下一片哀嚎。
轩辕善也要御剑离开,众人却不敢麻烦他,只见他朝令玄伸出手:“伏萤姑娘,我带你下山。”
其他人露出羡慕的神情,然而令玄扭头拒绝了他:
“我可以自己走。修身,养性。”
娇生惯养了十几年的皇子头一次遇见会拒绝他的女人,众人咋舌,腹诽伏萤不识抬举。
轩辕善却是望着令玄的背影,眸中尽是痴迷。
她好特别。
更爱了。
*
行至山腰,令玄四周无人,却有微风流动。
他装作不知道有人在跟着他,径直往前走,直到陶知意御剑落在他身侧。
“师妹!要不要我载你一程?”她语气欢快,在令玄身边绕来绕去。
令玄忍住笑:“师姐这算特殊对待吗?”
她叉腰挺胸:“下课了,我来接我同住的师妹,有什么错吗?”
“快来,一会儿他们也下来了。”
令玄把手搭上她掌心,踏上邀月。
陶知意捏了两下他的手掌,道:“上次我就想说了,师妹你的手真是宽大,像男人的手。”
令玄眸中含笑:“说不定我就是男人呢。”
陶知意的目光下移,扫过他平坦的胸口:“没关系的师妹,胸小无需自卑。”
她握着令玄的手:“你若实在在意,我给你缝两个胸垫。”
令玄沉思,挑眉:“师姐,你越界了。”
“抱歉。”陶知意板起脸,目光幽幽,压低声音道,“这种事情我们回去悄悄说。”
“……”
第十二章
今天是泡冷泉的日子,陶知意将令玄送到了素心谷。
入谷需要经过一片药田,五颜六色的药草中,一个粉色身影步调轻快地忙碌着。
“焦琼姑娘!”
陶知意在她身后突然跳出来,吓得焦琼差点扔了手里的铲子。
“你怎么又吓我!”
焦琼气得嘟嘴,把手上的土往陶知意袖子上抹。
陶知意侧身躲过,把女主拉过来,“我带我师妹来疗伤。”
焦琼还记得这个被莫玄清带来的姑娘,她微微落眸,点头:
“原来你就是她那位大方的师姐,玉牌那么珍贵的东西,说给就给。”
“哈……反正我也用不到。”
陶知意尴尬地摸摸脸颊,掩饰自己的心虚。
焦琼说:“跟我来吧。”
冷泉位于素心谷的偏僻处,素心谷处处都长满花草,唯独此处寸草不生,宛如荒野,泉边绕着一圈巨石,远远望去,只见烟雾缭绕,像热腾腾的温泉,但一踏进石圈,脚底便能感受到彻骨寒意。
陶知意走了半步,便被焦琼拦了下来,“你也要进去跑。”
“我要陪着我师妹。”
令玄转过脸看她,唇瓣微抿,“倒也不必。”
“可你在里面要待一个时辰,又冷又无聊,我还可以陪你说会儿话。”陶知意呼出一口白雾,“你放心,我在石头后面待着,绝对不会偷偷看你。”
说话间,脚底的寒意已经蔓延到全身,陶知意跺跺脚,牙关都在打架。
令玄一把将她推出石圈外,“师姐在外面等着我吧,我听力好,你在这儿说话我也能听见。”
脚踩土地的瞬间,周身的寒意骤然消失,陶知意抬头看了眼明媚的太阳,再看‘伏萤’云淡风轻的模样,又红了眼眶。
“那我在这里等着你。”她哽咽道。
听到她的哭腔,令玄又开始烦躁,他没搭腔,走到巨石之后,脱了外衫走入冷泉中。
泉水浸没他的肩膀,冰冷刺骨,令玄倚在泉边石壁上,合上双眼。
魔界的地牢比起来,这里温暖如春。
昨夜那股邪气又蠢蠢欲动,侵入他的梦境,他久违地记起了出生不久后逃亡的日子。
彼时他的身躯已经是成人,但心智与幼儿无异,魔剑被拔城主被杀的消息传遍了魔界,引来叛军围剿。
先王的亲信从地洞中钻出来,将他带离了中城,一伙人在魔界与妖界的边界藏匿十年,对他进行了基本的素质教育,等他能够完全掌控魔剑后,他们才开始和叛军正面对抗。
那段不堪回首,追杀他的人会从各个地方跳出来,他们每天都在转换阵地,日夜都在逃跑的路上。
然而最可怕的,是他在睡梦中醒来,熟悉的伙伴已经被他吸成一具干尸。
登上魔尊之位时,他身边只剩两位老师,其他人一半死在战争中,一半死在他手里。
无法掌控的力量,是天降的幸运,也是他无法摆脱的梦魇。
百年过去,他几乎要把这段记忆遗忘,然而这团黑雾钻进他记忆深处,将他的梦魇带了回来。
令玄发出一声长叹,眉心紧锁,心跳都变得缓慢。
“师妹!”
陶知意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令玄猛地睁开眼,胳膊下意识地挡在胸前。
他抬头,看到一个木果盘悬在半空。
陶知意的声音忽近忽远,原是用了传音:“师妹,你尝尝素心谷的药膳,可甜了,我让焦琼姑娘给你多放了蜂蜜。”
焦琼抱怨道:“你真是好大的面子,我的药膳都是莫哥哥的,就你每次来都要搜刮走。”
“老头又不喜欢这些,他年纪大了,牙口不好。”
“不许你说莫哥哥老!他哪里老了!你见过那么玉树临风的老头吗!”
“他都快二百岁了还不老啊?”
“是一百五十七岁!二百岁怎么了?和其他门派的掌门比起来,莫哥哥是最年轻的!”
“是是是,你莫哥哥年轻。”
两人吵吵闹闹,令玄抬手把果盘取下,里面是一碟方块糕点,模样和寻常糕点无异,只是颜色是深褐色,像下过雨后的泥土,看起来很没食欲。
“师妹,你尝了吗?”
“尝了。”
他把果盘扔到一旁。
陶知意:“是不是很甜?”
“嗯。”
“骗人!焦琼姑娘做的糕点从来都是一股子怪味!”
“……”
里面静悄悄的,飘起的雾气都变成了心虚的形状。
令玄捏了一块放在口中,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明明是甜的……”
他握拳,冷笑,居然又被陶知意摆了一道。
焦琼举起拳头捶向陶知意:“你又瞎说!”
陶知意攥着她手腕,笑道:“我开玩笑呢,焦琼姑娘做的药膳是素心谷中最好吃的。如果卖相能更好看些就更好了。”
“不吃拉倒。”焦琼扭过头去。
“别气嘛。后日我和师兄下山,帮你带几件衣裳?”
焦琼眼睛亮了亮,“不是说此行只有金赤和血铁营的狂朝吗,你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