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过来说,你因为感动而选择成全,不也是一种施舍。这让我觉得自己很……”他想了想,实在不愿意用“可怜”形容自己,干脆道,“很傻逼。”
华棂静静看着他。
“对你好无非都是带着目的,现在我目的达成,你也不能后悔,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他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就当我无病呻吟,矫情犯病吧。”
昏暗里,华棂清楚看见他眼底的挣扎,那些复杂情感的涌动,似乎让所谓的爱情具象化。
良久,他翻过身,同她对视,淡淡道:“华棂,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说这话,以后我他妈的再也不提这种弱智问题,反正我也不可能同意离婚,你怎么着都跟我绑一块了,你的答案影响不了结果,所以你说实话。”
“跟我结婚,你有没有一点是因为你爱我?”
华棂微怔,向来冷静的头脑下意识寻找最完整的解答。她正在接受一种新鲜价值观的融入,那就是她发现爱情除了化学反应外的另一种存在形式。
新理论在华棂教授的脑海中构建,计算机的反应器正在传输信号,就耽搁这么一会儿,眼前的男人豁然起身。
“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我收回这个问题。”他推门出去,烦躁写满全身。
真是半夜脑子不清醒,问问问你个菠萝蜜!像个愣头青样简直更傻逼了!靠!
华棂缓缓坐起身,看着被拍得震天响的门,叹了口气。
男人真是情绪化的动物,很难懂。
—
天一亮,大家又恢复体面成年人。
肖总眼神疏离,丢下一个车钥匙,“给你的车,自己开,我先去公司了,”
华棂接过车钥匙,目送他出门。
看来还没消气。
计算机处理中心已经消化完毕,她正想着改天找个机会说清楚,手机响了。
来电人:外公。
老人家不大会用智能手机,很少给她打电话,就算打也是外婆比较多。
华棂眉头微蹙,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边传来老人家迟缓的声音,“棂棂,有时间回来一趟吗?你外婆住院了。”
第51章 坦诚
中银大厦, ln集团总部。
结束完合作,汪静拦住冯临,挑眉问:“听说你们公司前段时间发福利, 怎么着?老板有喜事?”
冯临悄悄瞥了眼肖何的背影, 笑道:“想知道就问正主去,逮我干啥?”
汪静“啧”了一声,“快点的!别卖关子, 他现在到底是不是单身?”
冯临摊手:“我真不知道,不过……”
他迟疑片刻, 笑嘻嘻说:“看我们肖总今天那大杀四方的样子, 不还是个充满怨气的单身汉嘛。放心吧, 他要是结婚我第一个通知你。”
出于女人的第六感,汪静将信将疑,“那他刚刚不停地打电话是打给谁?”
冯临没注意:“是吗?”
早已经进电梯的肖何并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议论自己。
他看着十几个拨出但未接的电话,眉头微皱。
微信页面也停留在很久前。
肖何:【中午不回,你自己吃。】
肖何:【晚上会早点回,出去吃还是在家?看到回信。】
肖何:【人呢?】
肖何:【去哪了?】
肖何:【未接童话】
……
电梯上升的几分钟里,手机没信号, 肖何心头的烦躁愈演愈烈, 刚踏出电梯门,他再次点击拨通键。
电话里传出嘟嘟声, 不一会儿就听见机械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请稍后再拨。”
沉思几秒, 肖何转手拨通司机的电话, “备车, 现在就开出来,我马上下楼。”
司机:“好的老板, 目的地是哪里?”
“华清书院。”
他豁然调头往回走,冯临刚从电梯出来,迎面撞上,“诶?这是去哪?咱们一会儿还有一场重要谈判。”
肖何沉着脸擦肩而过。
冯临下意识跟着,“喂!肖大老板,你家里着火了吗?到底上哪去?”
肖何眼底压抑着烦躁,边走边拨电话,这次对面终于接通,他脚步猛然顿住。
清浅的女声:“喂?”
肖何拧眉,深吸一口气:“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那边顿了片刻,“外婆住院了,我赶最早的飞机到了c城,刚落地。”
肖何怔住,沉默两秒,“现在什么情况?”
“人还在重症监护室。”电话里传来嘈杂声响,过了半分钟后她才继续说,“我这边有点忙,晚上说吧。”
肖何:“嗯。”
挂了电话,一直安静的冯临突然狐疑道:“你真结婚了?”
肖何懒得理他,径自拨通助理电话:“给我订最快飞c城的航班。”
冯临:“靠!今天下午谈判怎么办啊?真撂挑子啊你!”
“你先应付,我有急事。”
肖何已经大步流星走远。
-
深夜,c城,中心医院。
安排好所有事情,华棂靠着墙短暂休息几分钟。
“女士,那有空位,去坐会儿吧。”护士路过提醒道。
华棂:“谢谢。”
重症区的走廊大多是轮流陪床的家属,隔壁卷头发大妈担忧道:“闺女,你一个人来的?熬一整夜怎么吃得消?”
华棂礼貌微笑,没说话。
外公年纪大了,即便想陪着熬夜也被她劝到酒店休息。他手底下有几个儿子,都在外地打工,不是逢年过节也没法回。老两口辗转去到县医院就已经很折腾了。
华棂订机票前就约好了省城的病房,又包了长途出租接老人家过来,这才在今天住进中心医院。
累是累,好在一切顺利。
卷发大妈:“闺女,你也是医生?我看你今天做事挺利索,啥病名都熟门熟路的。”
华棂淡淡道,“带家里人看病看得多,习惯了。”
“哎哟,照顾病人可不容易啊。”卷发大妈叹气,看见她手上的戒指,说,“你结婚了?好歹叫你那口子给你搭把手。”
华棂停顿两秒,垂眸道:“已经联系了护工。”
“那多花钱啊,叫你老公多方便。”大妈是个热心肠的,看华棂没怎么吃东西,赶紧递上饭盒,“这是我做的饺子,没动的,热乎着,闺女瞅你脸色白的,赶紧造两口。”
大妈的北方口音自带热情,华棂轻笑,“谢谢。”
吃饺子的时候,大妈还在絮叨问丈夫为什么不来,间或吐槽男人就是没用云云。
华棂垂眼笑:“他忙。我自己能处理的事,不用叫他。”
大妈:“忙是借口吗?家人病了可不是小事!”
说话时,华棂看了眼手机,和肖何的对话还停留在报平安,对方没再有音讯。
她眸光微动,下意识想拨个电话,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还是作罢。
大妈联想到了自己,感叹道:“这年头,男人确实靠不住。唉,结了婚过日子,全凭良心。你们刚结婚不久吧?甭管什么理由,这个时候他都应该在……”
华棂刚想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棂棂。”
她愣了两秒,缓缓回头。
肖何还穿着正式场合的定制西装,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去赶飞机,满身风尘仆仆。
大妈眼睛一亮,“哟,闺女,这是你老公?”
华棂微怔,点头道:“嗯。”
她起身迎上前:“你怎么来了,公司不是有重要的事吗?”
肖何的工作计划表随便摆在家里,所以并不意外华棂清楚自己的时间安排。
“叫冯临顶着了。”肖何随手扯开领带,“外婆情况怎么样?”
华棂:“肺炎引起的并发症,老人家身体弱,医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肖何思忖片刻,“去年老爷子也是这个病,京市那边医疗条件更好。”
华棂一怔,“老人家行动不便,来省城都不容易,不是疑难杂症,到哪里都一样,还是不折腾了。”
肖何没说话,掏出手机发了几条消息,发完才说:“医疗团队会来会诊,交给我,你不用管了。”
华棂还想说什么,肖何的目光已经看向她剩下的半盒饺子。
华棂自然地递给她:“你没吃饭?”
“嗯。”肖何一口一个饺子,狼吞虎咽。
马不停蹄赶路,可不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味道不错吧?大妈笑道:“不够我这还有呢,甭客气。”
肖何百忙之中竖起大拇指,以示赞扬,给大妈逗得不行。
华棂唇角微勾,拧开水递过去。肖何没空,干脆仰头就着她手喝。
“今晚我守,你去睡觉。”吃饱后,肖何掏出房卡,“房间在隔壁酒店。”
华棂摇摇头:“医生说今晚情况不太好,外婆一直没醒过,最好别离人。”
肖何眉头微皱,沉默下来。
医生说这样的话,家属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后半夜,大妈也去睡觉了,座椅上只剩他们两个人。
肖何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措辞。这种时候,浅显安慰或者吉利话都显得轻飘飘。
惨白的灯光照亮长廊,华棂熟悉这晃眼的光线,熟悉鼻尖的消毒水味,熟悉医院的一切。
关于生病与死亡,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旁观过完整的过程。
所以即便对方没有开口,华棂也读懂他的意思。
“生老病死是常事,外婆已经八十六,就算有个三长两短,按老家那边的话来说,是喜丧。”她声音淡淡的,“这一天迟早要到来,或早或晚罢了。”
言外之意,她不用安慰。
肖何眉头没有舒展,“老爷子去年就挺过去了,现在硬朗得能骂我一小时不带喘气。外婆也能撑过去。”
华棂缓缓睁开眼,“嗯。”
肖何伸手揽过她的肩,“所以你不要事先做最坏的打算。”
华棂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肖何目光望进她眼底,“我知道你的习惯,总是想把最糟糕的情况都预设好,这样即便那一天真的到来,你也不会手足无措。”
华棂微怔。
“这也许是你从小锻炼出来的应激反应,你经常要一个人面对这些东西,所以需要反复锤炼自己的抗打击能力,甚至于封闭自己的情感。”肖何缓缓道,“这是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很正常。”
华棂扯开嘴角,“你是来给我当心理医生了?”
肖何摇头:“我只是想说,在我面前,你可以坦诚一点,也可以试着依靠我。”
华棂目光微顿,她感觉到肖何专注的视线,却没有回应。
肖何也没有继续,他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睡吧,后半夜还很长。有事我会叫你。”
靠着的肩膀很坚实,华棂慢慢闭上眼睛,在轻柔的安抚中酝酿出困意。
“我还是不想依靠任何人。”她闭着眼,轻声说,“但我会试着坦诚。”
“你怎么样都可以。”肖何眸光微动,眼底滑过复杂的情绪,“反正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始终挺直的脊背在安慰小朋友似的轻拍之下,终于软了几分。华棂靠着他的肩,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基础病,专家团队过来有用吗?”
肖何怔愣两秒,语气放软:“有没有用,我们都试试。”
他顿了顿,轻轻握住华棂的手,“会好的。”
无论天晴还是暴雨,无论要面对什么结果。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华棂垂着眼,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华梅急病住院那次好像也是这样。
少年莽撞地冲过来,掏出所有的积蓄告诉她:“你别怕。”
华棂其实并没有害怕,包括现在。她只是觉得有点累。
再怎么习惯暴雨的人,在连绵的乌云下待久了都会压抑。
她仍然不想站在别人的屋檐下,宁愿自己撑着伞度过每一场暴雨。
十年前的肖何赤忱热烈,十年后的肖何更明白她的坚持,愿意做一个沉默的陪伴者。
灯光仍然晃眼,漫漫长夜因为有彼此的微温依靠,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
第52章 回音
经过专家团队会诊, 外婆终于度过最危险的时期,病情有所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