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欢迎褚冉的到来，小姨夫特意做了一大桌的饭菜。
餐桌上，小姨照顾褚冉的感受，不停跟她讲话。
“你妈妈管你特别严吧，她那人就是很严肃。”宋禾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除了我，估计没几个人能忍受。”
褚冉点头，“她管教我很严格。”
宋禾喜欢女孩乖巧的模样，一扭脸，看小侄子的眼神瞬间变了。
语气中满是嫌弃：“不像这小子，从小被散养，一点都不可爱。”
姜别：“……”
懒得反驳小姨，他深深吸了口气，余光瞥见褚冉有些得意翘起的唇角。
那口气都喘不顺畅。
“我吃好了，先回房间了。”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褚冉扒了两口米饭，也吃饱了。
小姨挥挥手，“你也回房间休息吧，这边让阿姨收拾。”
褚冉来到二楼，走廊静谧，廊道尽头的窗户半开着，徐徐晚风轻拂动月白色的窗帘。
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间补习功课。
这时，不远处的房门打开，姜别拎着两本笔记：“小姨让我帮你赶进度。”
褚冉愣了秒，没明白他的意思。
“每天晚上，我会抽出两个小时，帮你补齐数理化的进度。”姜别耐心解释一句，疏冷的眉眼威慑力十足，“听懂了？”
褚冉下意识想拒绝。她晚上还有其他安排。
姜别眉梢微扬，抬步走过来。
他俯身，看出褚冉眼中的抗拒，唇边添了点笑，“你不想，就自己去跟她讲。”
褚冉怎么能讲得出口，宋姨为她好，才拜托姜别帮她补习。
受到他人的恩惠，总要讲点良心。
褚冉沉默，望进少年深邃的瞳仁：“麻烦你了。”
到了家里，褚冉收敛起浑身的锋芒，身上的棱角耷拉成小奶猫嗲嗲的软毛，任人揉捏。
廊道顶灯扑落一层柔暖的光线，落在褚冉脸上，姜别甚至能看清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姜别的脑袋里蹦出一个词：人畜无害。
明明和褚冉毫不搭界。
他险些被她精心绘制的乖巧面具哄骗到。
“进来吧。”褚冉打开房门，行李箱才收拾了一半，床上、沙发上都堆积着杂物。
她没在意，“你随便坐。”
其实，褚冉很介意异性进她的房间。但寄人篱下，这也不是她的专属领域。
或者说打心底没有归属感。
她将衣物一件件挂进衣柜，各类书本整齐码在书架上，转头发现沙发上的那些东西，褚冉头皮发麻，平静的表情裂开一道缝隙。
“你可以先坐到书桌那边。”
书桌上摊开了几个本子，像是日记本。
姜别无意窥探她的隐私，才坐在沙发上。
“不用，我等你收拾完。”
褚冉失声片刻，脚步僵硬地走到沙发扶手旁，弯腰揪住收纳袋的一角，试探地拽了拽。
纹丝不动。
而后用力闭上眼，绝望提醒：“你坐到我的衣服了。”
姜别不咸不淡“哦”了声，往旁边挪了挪，泰然自如的神情在看到她拎着的“衣服”时崩裂。
透明的收纳袋中是粉色蕾丝胸衣，胸口处的蝴蝶结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姜别第一次觉得，视力太棒也不是件好事。
面面相觑，尴尬在宽敞的房间中流窜。
大脑神经做出下意识的反应，让少年的耳垂逐渐变红。
褚冉机械地指了指旁边：“要不你还是坐那边……”
“收拾好喊我。”
他打断的语气稍显急促，褚冉慢慢抿起嘴唇，饶有兴致的目光落在姜别强装镇定的脸上。
这还是学校里那个冷淡骄矜的姜少爷吗。
耳朵红到滴血呀。
第14章 暧昧（1）
014.
褚冉找到了对付姜别的办法，越是刀枪不入的完美人设，越容易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留有破绽。
譬如，性别界限。
褚冉猜姜少爷一定没谈过恋爱，不然哪会有这么……纯情的反应。
这样的人，最受不住女生的撒娇和眼泪。
褚冉又非常擅长利用自己的外表优势，来制造人畜无害的假象。
只要她反复挑战姜别的耐心，表示听不懂他讲题，待他耐心耗尽之时，再委婉告知宋姨不好继续麻烦他，不如找个一对一的辅导机构，也为她晚归找到理由。
一石二鸟的绝妙计策。
褚冉懒洋洋靠着门栏，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她耐心等待，好心等姜少爷收拾好情绪，再以古井无波的姿态出现。
褚冉抬起手腕，视线跟着表盘中的秒针移动，不知转动了多少圈后，“咔哒”一记清脆的响动在静谧的走廊中清晰可闻。
褚冉立刻抬头，捕捉到少年迈出门的脚步稍显迟疑，没有往常那般从容自如时，她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心中有关“姜别”的Level级别，也由S级魔王降至炮灰小兵。
“不是让你喊我么？”
褚冉慢慢直起身，指尖拨了拨刘海：“你尴尬，我就不尴尬了吗？”
她的神情理所当然。
姜别的呼吸顿了秒，盯着她白皙无恙的小脸看了片刻，实言道：“我确实没看出你多尴尬。”
褚冉点点头：“比起你来，是镇定许多。”
姜别一噎，薄唇轻轻抿住。
明德私立的进度比其他学校快出一大截，转学半月之久，褚冉自学了一本书，但上课时老师用的定理公式，新旧交织，她稍不留神就被拽去了异世界听天书。
马上就是第一次月考，她若是考不出好成绩，家里那位又要耳提面命。
那些唠叨她可以装听不见，但母亲总用一种失望又懊悔的眼神盯着她。
目光似冰凌，刺得她五脏六腑都难受极了。
失望她是个女儿，或是懊悔将带有褚常青血缘的她生下来。
哪一种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褚冉，她是母亲这辈子的败笔。
是她婚姻失败的恶果。
房间中的顶灯开到最低档，柔暖的黄色光束安然笼罩在两人身上，桌角的那盏台灯比褚冉本人孜孜不倦。
她一直在走神，因为听不懂。
褚冉甚至怀疑姜少爷是故意拿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来为难她。
褚冉开始打哈欠，挺直的脊背缓慢松懈下来，双肘撑住桌面，黑发随即扑落，发梢盘绕在姜别的手臂旁，随着她的呼吸起伏，轻轻骚动着他的皮肤。
“这个解法，听懂了吗？”姜别用红笔敲了敲草稿纸。
满满登登，褚冉看着眼花缭乱。
她打了半截的呵欠憋回去，眼角泛出生理性的眼泪，“一知半解。”
姜别听着女孩懒洋洋的语调，皱眉：“懂，还是不懂？”
Yes or No的经典问答。
褚冉直截了当地摇头。
姜别深吸一口气，侧目凝视她片刻，“我记得小姨说，你在京州的成绩不错。”
“是不错，数学勉强能考140。”
姜别竟然从她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丝的谦虚意味。
他半信半疑：“那这道题，你不懂？”
褚冉坐直身，屁股底下的旋转椅转动半圈，正对着姜别，她微微向前俯身，用无辜的上目线看他，嘴角往下耷拉，整个人的气质突然很像一团委屈巴巴皱紧的海绵。
她长睫轻颤，脖颈线条拉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小姜老师，孔老夫子都说学习要循、序、渐、进，我又不是天才。”
女孩的话语略带埋怨。
姜别薄唇轻动，正想讲话，视野所及由书本变成女孩居家服方形绣着蕾丝的领口，脑海不受控制浮现出一个小时前的尴尬场面，他闭了闭眼，重新将头转过去，垂眸看着草稿本，声音自矜冷然：“抱歉，我没给别人讲过题。”
暖黄色的光线给少年冷峻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褚冉突然觉得，姜少爷变得有人情味了一点。
他本来就有人情味，只是太过完美，被同学捧上了高高在上的神坛。
想起那瓶安抚性质的冰可乐，褚冉对他的敌意早就消失了大半。
其他男生恨不能把眼睛黏在她身上，除了各别性格羞赧的会在对视时不自信的移开目光，姜别是第一个不会长久注视她的男生。
即便目光望向她，也是蜻蜓点水的，不带任何杂质和多余的想法，澄澈干净。
“你把这里面没学过的公式圈出来。”他递给她笔，“方便我讲解。”
褚冉“哦”了声，接过笔认真勾画起来。
套在笔杆上的橡胶笔套沾染了少年指腹的温度，褚冉感觉得到，那不属于她皮肤的体温，正一寸寸侵袭进她的指尖肌理。
这个少年，也以同样温暖的方式进入她荒僻、无人问津的世界。
第一次月考，褚冉的成绩在班级中游。
她转学过来，以碾压之势在贴吧校花排行（野）榜中打败宋荔，不止男生观望她，连宋荔的那群小姐妹也时时刻刻关注她的动态。
听闻褚冉在京州一中时常是年纪第一，宋荔的成绩经常倒数，她心中愤愤不平，直言哪会有如此完美的人，上天赐予她优越的外表，难道还要给她天才的头脑？
明德私立的考场分布是按照上次期末成绩，褚冉刚转学过来，自然在最后一个考场。
宋荔坐在她斜对面，没有做题的兴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她会不会作弊。
但褚冉做题速度快，特别是语文和英语，剩下半小时趴在桌上睡觉。
其他小姐妹考完凑过来，“我看她也不行吧，我还在那挣扎写作文呢，她就趴下睡觉了。”
她们看不到，宋荔却看得清清楚楚，“她写得很满，写完才睡觉的。”
小姐妹天真无邪地笑道：“不怕，也可能是编的呢。”
宋荔：“……”
最后一科是数学，褚冉奋笔疾书到最后一刻，结束铃声打响，她没能算出最后一道大题。
她交上卷，淡定自若的心态在看到窗户边的少年时悉数炸裂。
姜别提前交卷，早早来到最后一个考场，等待“学生”上报学习成果。
褚冉没由来感到一阵心慌，有种小时候做错事被老师叫家长，就等放学下课，老师拎着她去家长面前数落罪行。
迈出考场，已是晚上八点钟，天幕远远悬挂着一轮蓝色圆月。
两人并肩往校外走，褚冉抓着书包肩带，心虚极了。
她硬着头皮找话题：“他们说蓝色月亮百年难见，你不抬头多看两眼？”
姜别声音凉淡：“天文专业也要学数学。”
褚冉：“……”
他不紧不慢侧过头，“数学这次题不难，做得如何？”
褚冉摸了摸鼻尖，低垂着脑袋，闷声说：“最后一题没算出来。”
姜别深叹一口气，正要开口，面前的女孩突然蹦出一大串话：“你放心，绝不是你教的不好，是我的问题，我思路错了，算了两张草纸都没结果。”
姜别看她谨小慎微的样子。
眉梢高高扬起，那个第一天转学，冷声让他离远点的女孩哪去了。
姜别好笑道：“最后一题的公式你没学过，算不出来很正常。”
褚冉耷拉的脑袋抬起来：“真的？”
姜别轻“嗯”一声。
两人走的小路，深秋落叶堆积，踩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动。
羊肠小道，只容一人通行。
褚冉踩着姜别的影子，信心十足地说：“其他题应该都正确。”
姜别猝不及防站定，转过身来，她险些撞上他的胸膛。
道路两侧的枯枝交叉，遮挡住大半天空，褚冉眼睛亮亮：“小姜老师，提前祝贺我重回巅峰吧。”
姜别不容情面点醒她：“这次的题很简单，会有很多满分人士。”
褚冉目光幽然：“你夸我一下会死吗？”
姜别凝视了她半晌，月华流转，衬得他的黑眸清亮剔透。
“如果能考到140，也算进步很大了。”
小姜老师赏了颗甜枣。
“但不要自满。”
小姜老师又给了个巴掌。
总之是承认他的教学效果和她的学习成果。
褚冉唇角翘起浅显的弧度，她往他那靠近，肩膀相触，每日更新来抠抠群：幺五二 二七五儿吧椅声音轻轻的邀请：“那你，愿意跟我一起看月亮了吗？”
灰霉的秋天，薄雾霭霭，却因一轮世纪难见的蓝月变得非同寻常。
这幽蓝月华，令目光缠上含情脉脉的柔丝。
褚冉忍不住赞叹：“好漂亮。”
肩膀相触的地方温度升腾，寒凉的晚风也吹不散的热度蔓延开来。
褚冉没有躲开，姜别也静立在那。
直到蓝月躲到厚重的云层下，他才开口：“走了，回家。”
褚冉内心难得如此放松，她笑意渗到眼底，眼前的小路昏暗无灯，七转八绕也不见尽头。
她却深知前方是灯火煌煌，是光明坦途。
隔日——
【姓名：褚冉数学：142 语文：138 英语：147 理综：217 班级排名：39 年级排名：178.】
李勋：“我冉姐牛逼，语文和英语全年级第一！”
过大的音量再次震醒正在补眠的褚冉，她烦躁地“啧”了声，熟悉的场景让李勋后脖颈一凉。
但这次没有局部地震，女神翻了个面，鼻音有些浓重地提醒：“小声点，低调。”
李勋：“？”
他局促不安地转过脑袋，用眼神无声询问姜别：“你同桌转性了吗？”
姜别看了眼褚冉，她歪着头睡觉，鼻梁骨压出一道红痕。
贺随哪能感受不到他们关系的转圜，挑眉：姜少爷魅力不减。
姜别坦然承下他的夸奖。
如果是因为他，让褚冉躁动不安的情绪稳定下来，让她能正常接触周围的同学，乃至视为朋友。
那他，是挺自豪的。
第15章 暧昧（2）
015.
月考结束，褚冉迎来了转学后的第一次假期。
国庆节的小长假，褚母那边收到了学校发送的成绩单，勒令褚冉回家，语气严肃，隔着电话褚冉就察觉到了母亲的不悦。
她收拾行李的动作慢下来，磨磨蹭蹭拿出行李箱，拿了两套换洗的衣服。
贺随来家里玩，和姜别闷在屋子里，估计在打游戏，总不能是面对面比谁刷题快吧。
家里没有大人，褚冉收拾好东西，敲响姜别的房门，里面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门由内打开，姜别穿着宽松的长袖T恤，头发有些凌乱，往下看，运动裤的腰带好像也没系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