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别屈指蹭了蹭下巴,一副痛失商机的遗憾,“挺可惜的,不能多拿几张票。”
哦,他在遗憾这个。
褚冉磨动后槽牙,挤出个“你挺厉害”的笑。
姜别把她送到酒店,距离沈瑜开演唱会的场馆不远,他离开前交代:“后天我会让司机来接。”
褚冉拒绝了,“我自己走过去就行,那天肯定堵车严重。”
姜别思忖片刻,点头答应了。
四个人约在场所的正门会合。
褚冉收拾好行李,舒舒服服躺在浴缸里泡澡,收到一条好友申请,显示备注:【姜稚月。】
姜别的妹妹,褚冉打了个招呼,小妹妹蹦出一个猫咪的表情包,偷偷摸摸询问:【姐姐,你是姜别的女朋友吗?】
不等褚冉解释,姜稚月劈里啪啦甩过来一串文字控诉:【姐姐,你到底怎么忍受他的,那么龟毛的性格,他平常会管教你吗?我爸爸都不管我,他真觉得长兄如父了!】
褚冉见识过姜别严肃的模样,自然感同身受妹妹被他管教的苦恼。
她笑吟吟地回复:【现在很多女生都喜欢爹系男友。】
那边,姜家客厅中,姜稚月捧着手机,不太理解“爹系”,求助百度,得到结果后,恍然大悟道:“还有人喜欢被管教啊。”
姜别恰好经过她身后,眯起眼睛问:“你又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姜稚月将聊天框给他看了眼,“那个姐姐说你是爹系。”
姜别的脑海中倏然浮现出褚冉皱着鼻尖说“爸爸,知道了”的样子,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很容易理解褚冉的心理,从小缺少父母的关爱,便希望有人能补齐“父亲”这一角色的空白。
姜稚月敏锐找到对话的漏洞:“哥哥,你们两个在早恋吗?”
褚冉并没有否认“姜别是我的男朋友”。
“该问的问,不该问的憋着。”姜别敲了下某只初二小学鸡的脑壳,转身朝楼上走。
姜稚月无缘无故挨了他一记暴栗,捂住额头抱怨:“你就装吧,我明明看到你笑了——”
姜别确实在笑,唇畔不由自主翘起明显的弧度。
“没谈,也没早恋。”他远远地隔空指了下姜稚月,“别在爸妈面前乱讲。”
姜稚月特别好奇,也想亲眼看看哥哥谈恋爱会变成什么样子。
于是忙不迭追问:“那你们毕业之后会在一起吗?会念同一所大学吗?”
姜别笑意加深,他眉梢轻扬,缓声道:“你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他也没有否认。
没遇到褚冉之前,他觉得去哪念书都可以,单纯地将大学视作人生必须经历的一个阶段。
更不曾幻想过,陪在他身边的人会是谁。
但遇到褚冉后,他希望这段旅程由他们两人一同经历。
他已经将褚冉考虑进了未来里。
姜别回到房间,靠在床头,不紧不慢敲动屏幕:【睡了么?】
才十点钟,褚冉的作息没那么健康,她坐在落地窗前的软榻里,手边放着音乐制作人更改后的《生而》。
短促的震动声打断她哼唱的曲调,姜别的来信令她思绪一顿。
褚冉的手指徘徊在键盘上,想要回复,心里明明有许多话想跟他讲。
比如,你会支持我吗……走这条剑走偏锋的、望不到尽头的路。
到了后天,或许他们就不再是同路人了。
以后的褚冉没有办法呆在姜别身边,摇头晃脑听他讲题了。
所有的话绕到嘴边,变成了无数道欲言又止的叹息。
褚冉垂下眼帘,她如今站在人生道路的分岔口,以为能坦然大步向前,却又频频回首,看着少年颀长的身影犹豫不决。
舍不得,挽留不得,后悔不得。
褚冉深吸一口气,慢吞吞打上一行字:【姜别,你有没有仰望过别人?】
她很少这样正经喊他的名字。
夜色岑寂,不带情感温度的文字印刻在手机屏幕上,姜别沉默看了许久,一股异样感萦绕心头。
他在其中嗅到了离别的气息。
真希望是神经敏感产生的错觉。
-
演唱会那日,通向场所的主干道车流拥堵,姜别他们到时已经检票进场。
他没找到褚冉,打电话过去,那边忙音响了许久,她才接通:“你们到了?我已经进来了。”
工作人员带领他们走特殊通道,姜别走进会场,褚冉坐在第三排冲他们招手。
姜别注意到她额头泛出的薄汗,大冬天场地的暖气供应不及时,她怎么那么热。
奇怪。
申城的冬天气温低至零度,褚冉穿了件宽松的白色羽绒服,脸埋在高领毛衣中,她歪头,看向姜别身后的女孩,“这是妹妹?”
姜稚月乖巧打了声招呼:“姐姐好。”
褚冉回以微笑:“你好。”
一行人坐下,褚冉挨着姜别,两人的肩膀靠在一起,她有些紧张,正襟危坐的小样子。
娱光娱乐极为重视褚冉,有意将她培养成“华语歌后”沈瑜的接班人,所以安排的第一场舞台,就是在沈瑜的告别演唱会上,与歌后同台献唱。
别人的目光她并不在意,哪怕今天过后,网上会有许多不好的舆论,铺天盖地向她涌来。
褚冉不自觉攥紧手指,呼吸也重了些。
那股异样感一直伴随至今,在听到褚冉微重的呼吸声时,姜别不再怀疑是他多想。
“褚冉,我没有仰望过别人。”
他亲口回答了她的问题。
少年沉冽的声线隔绝了场内刺耳热烈的喧闹声,一字一顿冲进她的耳膜,一阵难耐的嗡鸣声袭来。
褚冉缓慢转过头,对上他漆黑沉亮的眼瞳。
姜别凝视着她,薄唇张合,声音不似往常那般淡漠,缓缓地,像是在挽留。
“我会担心她,再也看不到我了。”
褚冉心跳如雷,她被姜别的黑眸紧紧攥住视线,无法移动,只能溺毙在他深邃的眼底。
这种话,原不该是姜别会说的。
他那样矜傲的少年,本该是被别人追逐的。
褚冉匆匆别开眼睛,生怕再多看一眼,她就忍不住退缩了。
她没有退路了。
“我去卫生间。”褚冉低着头,匆促起身,手腕被身后的人捉住。
褚冉没有转身,但头埋得更低,“怎么了?”
姜别收紧手指,力道加重了几分。
他说:“别迷路了。”
只有四个字,却沙哑极了,像在嗓子里过滤千万遍,被声带摩擦千万遍,被不舍的情绪浸润千万遍。
褚冉松开紧抿的嘴唇,用力点头。
握住她手腕的力道渐渐松开,少年的手指滑过她的手背。
最后收回去,残留在肌肤表面的温度也被风一瞬吹散。
第25章 温差(2)
025.
演唱会开场, 灯光暗下,身后的应援牌汇成蓝色的海洋,所有的屏息凝神在升降台缓慢升到最高点时终止, 尖叫声打破沉寂。
褚冉在她十八岁时出道,“华语天后”沈瑜的告别演唱会上, 她成了姜别第一个仰望的人。
相隔万千人海, 女孩穿白色连衣裙, 站在舞台的雨雾特效中,收割在场无数人惊艳的目光。
不出所料, 褚冉一炮而红, 由她创作的歌曲《生而》斩获当年的新曲奖项, 街头巷尾的便利店时常听到她的声音。
节目邀约不断,经纪公司趁热打铁,不遗漏任何一个捧她的机会。
褚冉办理了休学手续, 即便老曹百般不肯,六月就是高考,现在不宜意气用事。
姜别站在办公桌前,弯腰写字的动作顿住,来办理手续的是褚冉的经纪人,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带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很好脾气的模样。
老曹劝说无果, 只好快速办好手续。
正巧看见姜别, “姜同学,你带陈先生去收拾下褚冉的东西吧。”
“好。”他点头, “您跟我来。”
陈先生推了下眼镜,视线透过镜片落在少年的脸上, 他在审视姜别。
早在褚冉联系他时,公司就派人调查了关于褚冉的一切信息,包括她的家世、成绩,乃至学校里的人际关系。
资料显示,褚冉不爱交际,没有几个真心的朋友,唯独姜别,两人的绯闻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
正是下午的自习课,落日熔金,暮春时节,风里隐约嗅到了夏天的气息。
陈先生说:“褚冉如今的发展非常好,但登高易跌重,她现在年纪尚轻,经受不住娱乐圈里那些手段。姜少爷,你也希望她星途平稳,对吗?”
“我自然知道你有能力护佑她,申城姜家的能力谁敢质疑。本资源由疼训裙巴把弎〇汽期午3刘收集整理”经纪人慢条斯理地建议,“但她现在不适合与任何资本扯上关系,你们两个最好保持距离。”
后面的话,陈先生说的很隐晦。
大概是褚冉在你和前途中,毅然选择了后者。
姜别,你被放弃了。
但他没有表露出丝毫的不悦,神情淡漠,旁人的三言两语根本激不起他的情绪波动。
陈先生整理好褚冉的东西,抱着一个纸箱离开。
褚冉残留的痕迹被快速抹去。
姜别望着身边的位置,桌面干净,好似不曾有人来过。
同学们窃窃私语,暗叹褚冉非池中之物。
姜别握笔的力道加重,最后不耐扔掉。
动静有些大,贺随转过头,问他:“真喜欢上了?”
姜别一言不发。
李勋风风火火闯进来,“别哥,我看到冉姐了,她还跟我挥手说拜拜!”
他看了眼被收拾干净的桌子,“她来收拾东西了?跟你们说什么了?都怪我尿频,错过了!!!”
贺随眉心跳动,很想脱下袜子塞住某人的嘴巴。
姜别沉声说:“她没有露面。”
他们早在告别演唱会上就说了再见。
这才一个短暂的寒假,褚冉的身份转变太快,李勋暂时无法适应,
觉得自己和女神的关系已经很亲近了,为什么出道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提前告知他。
李勋深感这个朋友做的很失败。
他长吁短叹着,“别哥,女神要出道这件事你提前知道?感觉你一点也不惊讶。”
总有人能精准踩雷,贺随忍无可忍,摁住李勋的后脖颈把人拉回来:“你闭嘴吧,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啊,褚冉早就接到了经济公司的通知,他们要在沈瑜的告别演唱会上捧她出道,她早先到了演唱会举办的地点,跟着大家彩排。
中间隔了一天一夜,她有的是时间告诉他,她要去做什么。
但她没有,她依旧把自己包裹在密不透风的壳子里。
不管他怎样努力,总有一扇门将他隔绝在外。
他从未责怪褚冉做出这样的选择,只是难免失落。
他以为两颗心已经靠得很近了,到最后才发现,褚冉并不觉得他是值得相信的人。
两人的聊天记录截止在演唱会前夜的消息框上,彼此没有新的动态,褚冉的微信号像是被遗弃,安静地躺在联系人列表中。
过去一年、两年,她不曾更换过头像,也没有任何朋友圈动态。
六月高考结束,姜别从小姨那得知褚家的现况,褚冉的爷爷亡故,母亲病倒,旁系霸占家业,争斗不休的家庭关系终于安稳下来。
没有人再约束她,褚冉积攒的一腔叛逆热血霎时消失。
在万众瞩目,大红大紫之时,她离开了纷扰的圈子。
出道两年,宣布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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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七年之久,从十七岁到二十四岁,过了二十岁这个节点,日子转瞬即逝,像是被复制黏贴过的无数个夜晚,找不出一丝新鲜感,有些人逐渐消失在记忆深处,有些人总在凌晨五点的梦中徘徊。
再次见面是在长辈安排的相亲宴上,那夜,姜别罕见地失眠了。
明明困到极致,但闭上眼睛,脑海被曾经的回忆占据。
七年,太久了,一些画面早就灰暗不清了,但他记得很多个瞬间。
凌晨三点钟,贺随收到姜别的短信:【睡不着,聊聊】
贺随刚哄好怀里的小妻子,看到这消息,用小脑简单一想就猜到困扰姜别的事情是什么。
贺随才出差回来,倒时差,正巧睡不着,信手涂鸦了一幅画作。
发过去,哪怕是寥寥几笔的草图,姜别也能看懂他想表达的内容。
午后,蝉鸣嘶哑,阳光和煦。
枯燥乏味的数学课,褚冉趴在桌上,耷拉着眼皮偷偷睡觉,他歪头,眼神无奈极了,下一秒就要拿起笔敲她脑袋。
贺随调侃道:【故人重逢,怕是相见不相识了。】
姜别眉心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