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冉脚步顿住，微微侧过头，清亮的黑眸盯着人时，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好似所有掩藏住的隐秘都无处遁形。
“我想堂堂正正打败你。”苏若攥紧手指，她压低音量，一字一顿道，“褚冉，我不想活在你的影子里。”
“小褚冉”的名号，对苏若来说更像是桎梏，她努力取得的成绩、她的一切都被拿来与昔日的褚冉对比。
她不甘心。
褚冉讶异于她的坦荡，转过身来，笑着说：“还记得签约星途时你提的条件吗？”
苏若松开紧抿的嘴唇，点头。
“我很期待与你的第一次合作。”
不是以褚冉和“小褚冉”的身份，而是“褚冉”与“苏若”的合作。
褚冉云淡风轻一笑，并不将她的宣战放在心上，“或许等那个时候，你才能明白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言罢，她转身离开。
苏若屏住的那口气终于缓缓舒出来。
“苏若，陈PD喊你过去，好像是应援视频出了问题。”
工作人员打断她的沉思，苏若应声，“我现在过去。”
-
通向后台的走廊人来人往，喧噪的脚步声中，褚冉莫名有些疲惫，她打算回休息室待会儿，推门而入的那秒，房门由里侧拉开。
不等她反应过来，一股熟悉的木质香包裹住她，颇具安神的功效，沉冽而温醇，是姜别身上的味道。
好似跌入了雪后的杉木丛，缀在树枝上的那抔雪令人神清气爽。
褚冉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乖乖靠在他的肩上，闭着眼睛问：“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姜别勾唇，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姜太太三天不见人影，再见不到人，我就要疯了。”
褚冉仰头，眼睛在昏昧的黑暗中仍旧清亮，她踮起脚凑上去，近距离端详姜别此刻的神情，仍旧是泰然自若的淡然模样。
姜别一直是情绪稳定的，她还真好奇姜少爷发疯的样子。
“录制节目太忙了，所以就干脆在度假村睡了。”褚冉低声解释，“我跟你讲过呀，说最近不回去睡了。”
姜别眯了眯眼睛，压低声线，语气幽幽地问：“你是指那条短信通知？”
褚冉：“……”
短暂回忆数秒，如果没记错，短信内容是——【近期暂不回滨江华府。】
脸颊被不轻不重捏了下，“你在通知谁？”
褚冉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发消息时没想太多，此刻被他着重提及，褚冉才感到不对劲。
气势分分钟弱了下来。
男人修长的手指下移，轻蹭着她的下巴尖，“我是不是该回一句‘收到’？”
褚冉象征性地闪躲了下，但逃不开姜别的怀抱，他往前一步，手臂揽住她盈软的腰肢，颀长的身躯完全遮蔽住室内唯一的那盏壁灯投落的光束，浑身弥散出的压迫感强烈，俯身过来，轻柔的鼻息流淌在她敏感的颈侧。
有股奇异的小火苗顺着尾椎骨不断蔓延。
每一寸的触碰都引起颤栗。
这具身体开始叫嚣着沉重的思念之情。
膝盖发软，呼吸促乱。
但预想之中的吻迟迟不肯落下，明明近在咫尺，姜别却恶劣地把控着距离。
褚冉气恼，嗔怒地瞪他：“不亲就算唔……”
话音未落，尾音被吞入温软的唇舌之中，沉冽的木质香侵袭入内，在这一刻，褚冉竟升出一种他们将融为一体的错觉。
只想紧紧相拥，将彼此揉入骨血。
休息室的隔音效果不佳，他们拥挤在门前，走廊中嘈杂的脚步声、交谈声撞入耳膜，却并不清晰。
褚冉只听得到唇齿相依时的暧昧声息，被轻易迷了心窍，不受控制地想多掠夺一些属于姜别的温度。
吻到最后，神经像被淬了幻药，变得麻木迟缓。
褚冉眼角泛红，依靠着姜别才能站稳。
姜别把她抱起来，一路走到沙发那端，将人放下，就着窗外盈润的月光，手指轻抚她的脸颊。
“现在知道该怎么说了吗？”
褚冉脑袋里冒出大学阶段被明薇灌输的言情小说片段，女主撒娇惯用的话术记忆犹新，她嘴唇微启，那些亲昵的话语绕在嘴边，根本讲不出口。
像被架在烧烤炉上烹烤的小白兔，褚冉长睫轻颤了下，内心挣扎了许久，最后放弃。
那颗小脑袋软绵绵砸过来，褚冉的发顶抵在姜别的腰腹处，她闷闷地承认错误：“我确实有些太官方了。”
“下次一定改——”褚冉伸出手指，轻轻拉住他的手腕晃了晃，“就原谅我这次吧，姜少爷？”
虽然“姜少爷”这个称呼承载着往日的情愫，但姜别发现，他变得贪心了。
想从褚冉口中听到其他的字眼。
姜别愿意等她一步步从紧密的躯壳中迈出来，直至全然信任他。
-
第二次公演舞台正式开始，有眼尖的网友发现褚冉的口红花了，纷纷谴责节目组的化妆师。
被炮轰的化妆师一脸委屈，只等中场结束凑到褚冉身边，“褚老师，口红花了。”
褚冉这才反应过来，和姜别在休息室腻歪太久了，等出来后台，导演组的工作人员急匆匆把她叫走，因为添加了应援环节，要提前十五分钟开始录制。
补完口红，主持人上台：“短暂的休整过后，我们的公演正式开始，下面出场的第一组练习生实力不容小觑……”
话音刚落，后方的LED屏幕亮起，镜头缓慢拉近，迎面向海的女孩转过头，一袭白裙被海风扬起。
尖叫声震耳欲聋。
“若若妈妈爱你，期待今天的《生而》！！！”
“谁他妈敢暗箱操作，老子当场拧断她的头！”
……
导师团临近观众席，褚冉猝不及防被呐喊声震得耳膜发疼。
震惊于苏若人气的同时，她的情绪也被粉丝们感染。
随着熟悉的伴奏声响起，苏若满含故事感的声线勾绕住众人的神经。
周琛作为助演嘉宾，自然不能抢了苏若的风头，他站在追光外，眼睛注视着被光束笼罩的女孩。
他好似透过苏若，在看另一个人。
场内的观众有一部分是周琛的粉丝，屏息凝神等待他的出场。
到了合唱部分，有一段伴奏的缓冲，休止符震荡数秒，周琛的高音部加入，完美融合进苏若的声线中。
褚冉不是第一次欣赏他人翻唱自己的作品，但这是唯一一次，她难以控制潸然泪下的冲动。
苏若的《生而》的确能令人感同身受。
她将许多女孩在成长中的不被理解、被打压、被质疑，却又决然生长的韧劲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曲终了。
场内久久寂静，不知是谁先回过神，带头鼓起掌。
随即，掌声雷鸣。
摄像师特意把镜头移向导师团，其他几位老师流露出的震撼神情夸张又滑稽，唯有褚冉静默地望着舞台。
或许今日之后会有许多娱乐记者拿她的反应大做文章，什么“亲眼目睹被超越”、“褚冉终将被新人取代”，但她都不在乎。
在这一刻，有人懂她的音乐就足够了。
主持人继续cue流程，节目组将应援视频插入每一组表演结束后的投票环节前，“小姐姐们告别亲朋好友独自参加训练营，度过了一段艰辛却又充实的生活，我们节目组特意邀请大家的亲人、前辈、朋友，为每一位练习生录制了专属的打Call视频。”
“接下来，我们会随机从台上这组练习生中抽取一位，当场播放应援视频——”
主持人的目光跟随镜头，依次滑过舞台上的六位女孩，“大家期不期待！”
气氛再度被炒热，观众席翘首以待。
场内的灯光尽数暗下，后方的LED屏闪烁起微光。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女孩幼时的照片，小小的一个奶团子，还不足画板大，她拿着画笔，勾勒出一朵朵梅花。
“哇，这是苏若吗？小时候也好可爱，快给姨姨rua一把QWQ！”
“我看谁敢说我家女鹅整过容！！！从小就天生丽质好吧！”
节目组的视频非常用心，只用几张照片便勾勒出苏若的成长轨迹。
照片放映完毕，一道低沉的男声响彻在偌大的会场中——
“大家好，我是苏若的父亲。”
中年男人儒雅的面容引起粉丝们的惊呼。
褚冉的呼吸却在这一秒滞住，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冻结。
怎么会！？
她用力闭上眼睛，而后睁开，褚常青温和的笑意好似淬了毒的针，细密扎进她的血肉中。
不是幻觉。
“——你永远是我引以为傲的女儿，若若，加油！”
熟悉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一股难以忍受的炫目感袭来。
之前她去医院探望苏若，在地下车库偶遇褚常青并非偶然。
他们是父女。
也难怪……苏若一直对她抱有不知名的敌意。
真是一场盛大又滑稽的闹剧。
第53章 翻涌（1）
053.
粉丝们惊叹苏若的父亲是叔圈甜菜, 热烈的尖叫声蔓延至会场各个角落，唯独最前方的VIP高层席位气氛凝重。
“苏若的视频不是被重新剪辑过了吗？”韩助理立刻去联系节目组的负责人，“姜总, 我现在就去处理。”
《Super idol》近期的舆论成分太过复杂，节目组高层想要转移网友们的关注点, 打出一张有利无害的亲情牌挽回名誉损失。
陈PD在计划这些时, 恐怕不曾想过褚冉和苏若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这实在太过荒谬了。
好在事情仍有转圜的余地，至今未有人扒出褚冉的身世。
姜别注视着不远处的导师团, 褚冉挺直的脊背一寸寸松懈下来, 她闭了闭眼睛, 好似感应到什么，侧目望过来。
视线在空中交汇，褚冉茫然的眼神在对上姜别漆黑的深瞳时, 逐渐恢复往日的清明。
看姜别这副神情，是提前知晓的，知晓褚常青就是苏若的父亲。
好像全世界，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Super idol》第二场公演延伸出的词条占据热搜前列，星途公关以“保护素人”为由，掷重金撤掉有关褚常青的热搜，网友们只知道苏若的父亲长相儒雅，一些资深大叔控在广场哀嚎, 希望能一睹褚常青的神仙颜值。
没有不透风的墙, 照片在私下流传。
除此之外，#程颢助演翻车#的词条紧随其后, 程清清选择的歌曲依旧是抒情一类，低沉的调子最考验唱功, 程颢十句歌词只有三句在调上，其余组员被他带跑偏，整场舞台节奏失控，成为车祸现场。
程清清的人气一落千丈，徘徊在出道位，而苏若稳居C位，声乐组两虎相争的局面暂时告一段落。
节目录制结束，褚冉没有立刻离开。
她坐在休息室，用平板反复观看苏若的应援视频。
褚常青的每句话都印刻进脑海中，他说苏若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女儿。
……那她又算什么？
褚冉自以为活得通透，从不屑与他人比较，在此之前，哪怕网友推断终有一日褚冉会被苏若取代，她也不曾放在心上。
但此时此刻，她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闭上眼，那些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跋山涉水回到京州，踌躇、挣扎、徘徊，终于鼓足勇气想要释怀，看到的却是一家三口和谐美好的画面。
那个被褚常青牢牢护在怀里的女孩，一转眼间长大，站在广阔的舞台上，在褚冉自以为荣耀的领域闪闪发光。
“太太，姜总还在等您。”韩泽的话打断了她冗长的思绪。
褚冉脑内一团乱麻，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声线平稳：“姜别很早就知道这件事，对吗？”
韩助理嘴唇动了动，如实作答：“姜总要求删剪视频，是节目组出尔反尔。”
褚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攥紧，声音低下去，“删剪视频就能改变他们不是父女的事实吗？”
韩泽哑然，“姜总是担心您知道了……”
褚冉打断他：“我想静一静，你们先走吧。”
韩泽不能自作主张，走到室外询问姜别，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告别褚冉离开。
休息室重又陷入寂静，不过须臾，放置在化妆台上的手机嗡鸣阵阵。
褚冉掀起眼帘，缓慢扫过亮起的屏幕，看到来电人她丝毫不觉得意外，没有接通电话，半分钟后，对方的短信又来：【冉冉，我想跟你谈一谈。】
褚冉不需多想，便猜到了褚常青主动找她的缘由。
《Super idol》的导师权力极大，若是她一力阻拦苏若出道，就算是节目组高层也奈何不了。
褚常青这是急于为他引以为傲的女儿疏通障碍。
褚冉面无表情回复：【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褚常青好似早已料到她的回复，不气也不恼，仍旧宽容地对待女儿的任性，包容她的棱角。
就像小时候那般，摸摸褚冉的发顶，笑吟吟道：“冉冉，别闹。”
褚常青：【爸爸想和女儿一起吃顿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褚冉面色不变，习惯了他的惺惺作态，那封言辞恳切的道歉信几乎磨灭了她所有的信任。
从此她不愿再相信任何人。
褚冉挑眉，敲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带上冷嘲热讽：【我可没有权力让您的女儿私自出营与您共进晚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