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常青:【这件事爸爸可以解释,见面谈好吗?】
褚冉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索性把人拉黑,埋头在臂弯中冷静,耳畔仅剩钟表转动的“咔哒”响声。
理智渐渐回归,褚冉重新坐直身,将人放出黑名单:【时间,地址。】
-
公演舞台的地点选在市中心CBD的会展中心,出门便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褚常青选的餐厅位于国金附近的西餐厅,格调优雅,非常符合他艺术家的身份做派。
侍者引路至包厢,褚冉推门而入。
各色精致甜品摆放整齐,褚冉喜欢吃甜,小时候闹了脾气,褚常青常常买来甜品哄女儿高兴。
只是后来他懒于应付,久而久之就搬出了家,去了画廊附近的公寓居住。
褚冉落座,开门见山地说:“现在可以讲了?”
包厢的落地窗正对室外的车水马龙,华灯初上,斑驳的街灯映照入内,轻盈笼罩着褚冉清冷的眉眼,她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褚常青记得小时候褚冉是最藏不住心思的,今天她才知道苏若是同父异母的妹妹,怎么能忍住质问的冲动。
褚冉太过平静了,这就令他有些举棋不定。
“节目录制一天,饿了吧?”褚常青端着一副慈父的姿态,“你在国外呆太久,爸爸都不知道你的口味变没变。”
“苏若还未出道就名声大噪,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吧。”
一瞬间,那些让褚冉困惑不解的疑团全部有了一条清晰的线索,哪有命中带红的天降紫微星,归根究底还是资本的力量。
褚常青笑吟吟解释道:“若若一直很喜欢你,你爱好唱歌,若若也努力学,就是想和你有共同话题。”
褚冉弯唇,笑意不浓,清凌凌的眸子径直逼视他:“所以,宣扬‘苏若最终替代褚冉’的水军也是你雇佣的?”
褚常青没料到她会如此不留情面地戳破。
脸色变了变,沉声道:“我不清楚你们娱乐圈,就全权委托运营团队来管理。”
言下之意,这一切并非他本人的意愿。
倒是两边都不得罪,若是高中时的褚冉,兴许还能被说服,如今见惯了娱乐圈中的虚与委蛇,这套话术对褚冉不管用。
“其实我很早就想跟你讲,但姜总那边……”褚常青刻意留出一段沉默,笑了笑继续说,“或许他有自己的打算吧,我以为他会提前告知你的。”
褚冉眼底波澜微动,“他很早就知道了?”
“若若签约时还未成年,需要家长担保。”褚常青缓声道,“大概是那时候吧。”
半年的时间,姜别却一字未曾透露。
褚冉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也不是责怪姜别隐瞒她,正如褚常青所说,姜别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根本没必要为了她改变计划。
他们本就是因家族利益捆绑在一起的夫妻关系。
褚冉垂下眼帘,话音淡漠:“你今天叫我来,是想后续的录制过程中,让我不要为难苏若?”
褚常青不多加掩饰,“冉冉,不管怎样,若若是你的妹妹……”
褚冉紧绷的神经“啪”的一声断裂,她抬起头,一字一句质问道:“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也是你的女儿?!你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很愚蠢,还是觉得单单是我能被你三言两句的鬼话蒙骗?”
褚常青被她陡然变化的情绪震在原地。
褚冉压抑太久,这次爆发太激烈,眼泪逼在眼眶中,她拼命忍住喉咙间的哽咽,开口时声线仍旧夹杂着几分沙哑:“你最对不起的人,难道不该是我吗?”
……
姜别回到滨江华府时,只有玄关处的感应灯亮着,褚冉的手包随意扔在置物柜里,高跟鞋横在地上,他蹲下捡起,放进鞋柜中,抬眸是一室黑暗,自从半年前褚冉回国,客厅中的灯多数是亮着的。
走进卧室,床上的被褥耸起一团。
看到人,姜别高悬起的心才落下。
来到床边,他借着窗外倾斜而入的月光看清褚冉的脸,呼吸放得格外轻,生怕吵醒她。
褚冉薄薄的眼皮乖顺垂落,如同每一个安眠的夜晚,好似不曾被数小时前的意外扰乱心情。
姜别起身,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漱。
在他转身的那秒,褚冉松开屏住的呼吸,清亮的黑眸毫无睡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间,紧攥住被角的手指才缓慢松开。
大约一刻钟,姜别回到卧室,掀开另一侧的被子上床。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揽住身边的女人,褚冉默不作声躲开了。
两人之间再次横亘出一条楚河汉界。
姜别闭了闭眼睛,收回手臂,换了个姿势仰面躺下:“——褚冉。”
男人低沉的嗓音近距离响起,耳膜有些发胀,褚冉眼眶干涩,各种纷杂的情绪积聚在心头,难以言喻。
姜别依旧耐心极好地等她回应。
直至他意识到褚冉的漠然、逃避与怀疑,他放弃了等待。
姜别薄唇紧抿,第一次感觉到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们两人的体温无法融合,触手尽是冰凉的温度。
他的声音也随之变得沉冽,带着几分可笑与不理解地询问:“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第54章 翻涌(2)
054.
主卧长漂浮着助眠的香薰, 褚冉却失眠了,她仰面躺在床上,第一次发觉这张床宽敞又冰冷, 她裹紧被子,把脸埋进枕头, 直到窒息感袭来, 耳畔似乎还存留着姜别离开时的脚步声。
但他已经走了很久了。
褚冉闷出一口浊气, 好像又狠狠折了姜少爷的颜面。
她麻木地转头看向窗外,晨光熹微, 今天有浓重的雾气, 她半年前回国时也是这般情形。
那时她和姜别界限分明, 无法料想半年后,他们又回到了原点。
褚冉下床,拉开床头柜的底层抽屉, 这是她存放睡前灵感的地方,姜别从不会乱动,所以一直没能发现压在最底层的《离婚协议》,早在结婚的第二月,她便联系律师拟定,姜别的资产她一份不会讨要,只想着哪天出现无法弥合的裂缝,他们能重新回归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褚冉忽然想起在国外念书时, 一位追求他半年之久的英国男人失望地对她说:“褚冉, 你的防备心最终会害了自己。”
她不厌世,却对亲密关系消极悲观, 即便在努力做出改变,也会被一瞬间打回原形。
这样一个人, 如何去爱别人,于人于己,都是一种拖累罢了。
褚冉将选择权留给姜别,签下名字后,收拾东西离开滨江华府,她在申城没有其他居所,也不想回到壹号院看褚母的脸色,只能先联系明薇,住进闺蜜以前的单身公寓。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的居所,装潢温馨,适合她收拾杂乱的心情。
明薇撑着下巴,颇为遗憾地倒满果酒,“你和姜别,就这样了?”
褚冉躺在沙发上,听到熟悉的名字,眼神暗了暗。
“这事也怪不得姜别吧,他故意瞒着你说不定另有隐情呢。”明薇温声细语开道着,“你俩应该好好谈一谈。”
褚冉闭上眼睛,一想到这半年他们的努力化为泡影,往日的美好终究成为过眼云烟,她心中好似压下一块千斤重的巨石,让她难以喘息。
“你是不是很累了?”明薇看出她眉眼间的倦色,换位思考一番,如果她突然知道自己老爹有个私生女,恐怕做不到褚冉这般平静。更何况,褚常青从未给过褚冉应有的父爱,如今在褚冉面前袒护另一个女儿,放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算啦,我们不说这事了。”明薇带过这个话题,“喝点小酒好好睡一觉。”
褚冉将自己闷在公寓里三天,外界的消息她一概不知,直到陈PD发来新一期的通告单,她才知道程清清宣布退出《Super idol》的录制。
褚冉自顾不暇,没有心情去关心其他人。
陈PD询问道:【褚经理,您还打算签约程清清吗?】
褚冉回复:【暂时不了。】
程清清本人没有抗争舆论的意愿,外界的帮助于她而言不起任何效果。
只可惜了她的天赋,但世界上天赋被埋没的何止她程清清一人。
门铃响起,褚冉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周琛,她微微一愣:“琛哥。”
周琛笑着解释:“我和明小姐合作过,跟她要了地址。”
褚冉静默片刻,垂下头去,“我没事的。”
周琛在一场晚宴上见过褚常青,不曾想过这位艺术界的知名画家竟是褚冉的父亲,他也是录制当日,捕捉到褚冉脸上的震惊与愕然,稍加猜测才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房间里太乱,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褚冉还能闻到自己身上依稀残存的酒味。
周琛温柔宽慰:“没关系,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他说完,将手中提着的甜品递给她,“顺路买的,吃点甜品心情会好。”
褚冉看到熟悉的包装袋,脑海中霎时涌入姜别挤在人群中为她买甜品的画面,鼻尖又开始泛酸,她匆匆接过道谢,目送周琛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缓慢关上房门,用力揉了揉眼眶,勉强忍住想哭的冲动。
临至年关,申城的气温骤降,落叶积了满地。
宾利停在车道边,周琛走出大厅,迎面撞上男人漆黑的深瞳。
姜别靠在车边抽烟,他皮肤白,手指骨节被寒风吹得泛红。
周琛挑眉,走过去:“姜总,还不打算走呢?”
姜别开口,声线被尼古丁沾染,沙哑清冷:“她怎么样?”
“遭遇这种事情,谁都要时间缓缓。”周琛和他并肩而立,仰头看向五层那扇窗帘紧闭的窗户,“说实话,如果是我,也会选择瞒着她。”
褚冉所经历的人生,全是靠自己闯过来的,母亲不理解,父亲不关心,原生家庭酿成的悲剧,外表再如何坚强,内心防线也会一触崩塌。
姜别薄唇轻勾,“去哪?送你一程。”
周琛摆摆手,指了指对面的保姆车:“还有通告,先走了。”
姜别抽完一支烟,启动车子回滨江华府,他这几日回老宅住,一个人回去,难免被奶奶念叨,他说褚冉忙于录制节目,老太太半信半疑瞅他,警告道:“你最好是别惹我孙媳妇生气!”
姜别心说,他哪敢惹褚冉生气,褚小姐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变成刺猬、缩进壳里,对他冷处理。
姜别按了按发胀的眉心,走进主卧,床上用品整洁铺好,透露出一股无人居住的冷清。
占据衣帽间半壁江山的女士衣物消失,只剩他的几套西装孤独垂挂在里面。
姜别换上浴袍,拐去浴室的途中,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文件。
日落晚霞柔柔轻落一层橘暖色光辉,冷白的纸张竟也添上几分人情味。
姜别走过去,《离婚协议书》一行大字撞入眼底时,他毫无防备。
心跳陡然停了一拍。
他伸手掀开协议的手指是颤抖的,翻到最后一页,协议拟定日期是结婚后不久,褚冉娟秀的字体深刻印在签名处,每个笔锋转折流畅而笃定,不带一丝犹豫。
褚冉做事,从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
姜别自嘲一笑,走了七年,还是没能走进她心里。
算了。
-
《Super idol》录制进入收尾阶段,最后一次公演亦是成团之夜,剩余的十位练习生不再分组,回归初舞台形式,以个人名义竞争出道位。
前三名的人气居高不下,没了程清清的威胁,苏若稳C无疑。
褚冉在声乐组转了圈,指导到位,兴致缺缺回到办公室。
苏若跟在她身后,褚冉让跟拍摄像师暂时休息,清凌凌的眸子盯着女孩看了秒,“跟我进来吧。”
两人在会客厅的沙发坐下,这些天,苏若时常嘲笑褚冉被蒙在鼓里的愚蠢,但面对面时,她一个字也讲不出。
褚冉并未将情绪牵扯到她身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有话对我讲?”
苏若眉心紧蹙,这和她预料中的情景不同,难道褚冉不该歇斯底里控诉她吗,她的这番平静和若无其事,让苏若觉得她做的一切格外像小丑挑梁,滑稽又可笑。
苏若抿唇,缓声开口:“我从记事开始,就知道你是爸爸的女儿。我们相差六岁,你念书时成绩优异,但我学习不好,只能跟着爸爸学画画,我以为这样就能比过你,后来发现我做这一切只是徒劳。”
褚常青还会用褚冉来打击她,哪怕褚冉剑走偏锋选择出道,以明星的身份博人眼球。
遇到旁人夸赞,褚常青仍旧会笑吟吟地附和:“那孩子想法多。”
“随了褚先生,爱好创新。”
苏若无法忽视爸爸脸上浮现的自豪。后来她长大,慢慢发觉那并不是自豪,而是对自我的肯定,他向所有人炫耀:看吧,我褚常青厉害极了,培养出的女儿你们无人能及
即便如此,苏若也想成为父亲值得炫耀的女儿。
她仿照褚冉唱歌,模仿她的风格,直到无数人将她视作“小褚冉”。
苏若以为自己成功了,却又被禁锢在这个头衔之下。
她永远无法逃出褚冉的阴影,她想看褚冉出丑,看她撕掉淡然的伪装,成为和她一样歇斯底里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