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的老祖宗——马马达【完结】
时间:2024-03-22 14:34:37

  “不知道——去镇北祠堂碰碰运气。”小丫头应一句,转身便关门,口里嘟嘟囔囔地抱怨,“一夜不叫人睡觉……说多少回,还有人来……”
  丁灵一抬足顶在门轴上。
  小丫头探出头,“你做什么?”
  “没什么。”丁灵忍住脾气,“孩子烧得厉害,确实需要看大夫——劳动姑娘说清白,大夫为何不在家?人在何处?”
  “生病了不起?如今这年月,谁家还没个病人?”小丫头道,“大夫多少天不在家了,你没眼睛看不见,还是没耳朵不会听?”正骂得痛快,忽然一探头,叫一声,“来了——”避猫鼠一样缩回来,一掌搡开丁灵,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丁灵冷不防被她搡出一个趔趄,转头便见一支净军小队从远处走近。眼下避无可避,只能悄tຊ悄缩回去墙根阴影处——男人歪在地上,早已烧晕过去。
  丁灵一动不敢动,只盼天黑眼瞎,净军看不见自己。
  “何人在此?”
  一队净军走到近前,领头的便是传督军令的那个——阮继余。两个村民吓得跪在地上哀求,“官爷,草民并不是有意违抗军令,家里有病人,不能不出来请大夫救命。”
  阮继余听完,往后招一招手,点两名军士,“你二人跟他们去,把病人带去祠堂。”便看丁灵。
  丁灵此时情状,怀里一个发烧的孩子,脚边一个昏晕的男人——着实凄惶。
  阮继余走到近前,“你又是怎么一回事?”凑到近前,打量人事不知的男人,念叨,“又一个——”伸手把小被子揭开一点,“孩子也一样——给我吧。”便去抱她怀中孩子。
  丁灵忙往回夺,“做什么?”
  阮继余被她反应唬一跳,翻一个白眼道,“我能做什么?带去埋了——你要怎的?”
  “你敢——”
  阮继余扑哧一笑,解释道,“你不是寻大夫么?大夫都在镇北祠堂,去那里才好看病。”
  丁灵心中早有疑惑,一听这话脱口问,“雷公镇里是不是有疫病?”
  这一句话如同施了咒法,一众净军齐齐僵在当场,半日没一个人出声。
  丁灵看这情状便知自己猜对——关闭店铺,夜间宵禁,把大夫集中拘在城北——为的是分隔病人,减少村民流动,把疫病控制在北祠堂以内。
  眼下看,效果极其一般。
  简直像做无用功,而这些人又不像做无用功的人——
  丁灵忽一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镇上怎么样根全年无 休更新腾讯群八爸伞零七齐吾弎溜本不重要,你们在外头围住雷公镇,这里人出不去,疫病便不会传去外头?这便是你们的目的?”
  阮继余瞪她,“你胡说什么?”
  “我说得不对?”
  “把她一同带走。”
  这一声不属于在场任何一个人。丁灵循声抬头,街角又一支净军小队,领先一人骑在马上,披一领乌黑的斗篷,兜帽遮蔽面貌,看不清神情。来人身形瘦削,身姿笔挺,夜色中直如死神降临。
  阮继余早跪在地上,“督军。”
  “押起来。”督军道,“事了之前不要放她出去。”
  “是。”
  丁灵急叫,“督军——”
  督军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丁灵心知方才嘴快惹来灾祸,便想挽回,脑子里转过十七八个念头,没一个用得上,眼看着督军又要走,急道,“小女家人尽数病倒,若小女再被拘束,家中无人照料,只怕便活不成了,求大人怜悯!”
  督军已经掉拨马头,闻言掉回来,久久道,“你家人?”
  “是。”眼前箭在弦上,只要犹豫片刻便是牢狱之灾,丁灵一口咬死,“小女的孩子和……和……”
  “你男人?”
  丁灵一滞,抬头便见督军冷冰冰地盯住自己,黑暗中男人的眼睛毒蛇一样。
  “怎么?”督军道,“不是家人么?不认识了?”
  丁灵硬着头皮道,“是。”
  “你男人——”那督军仿佛笑了一声,“你这爱好甚是别致啊……”他说着话,目光从丁灵金碧辉煌的雀金斗篷慢吞吞移到昏在她脚边的男人身上——
  不能说衣饰华贵吧,也只能说衣不蔽体,甚至没有一双完整的鞋。
  这要真是她男人,小两口闺房爱好——确实有点别致。丁灵面皮一紧,“这不是家里不同意……还没成么……”
第6章 又姓阮
  男人道,“你过来。”
  丁灵磨磨蹭蹭走上前。到近处才发现督军居然是屈着一条腿随便坐在马上,不要说马镫,连缰绳都没用——御马术之强简直匪夷所思。
  督军慢吞吞道,“你跟他——家里不同意?”
  “是啊,不行吗?”丁灵虽然胡言乱语,却不敢再在这话题上纠缠,“大人,孩子病重,我着实没有心肠同大人闲话家常,求大人高抬贵手,允我带孩子去看大夫。”
  督军瞟一眼她怀中的抱被,“你留下,孩子带走。”
  阮继余从后头钻出来接孩子。丁灵便知道自己一时半会难以脱身,恐怕耽误治病,只能把孩子给他,恳求道,“孩子阿奶也病着在家,能不能请你一并去接,她同孩子一处治病,彼此有个照应。”
  阮继余便看督军,又问丁灵住处。丁灵同他说明,阮继余带着孩子往吴老太家去,另有军士把昏死的男人一同抬走。
  督军道,“既然是你男人,看着倒不怎么上心?”
  丁灵灰头土脸,“我心里惦记就行,也不是什么事都要挂在脸上。”
  “抬头。”
  丁灵被这一声震得脑瓜子都嗡了一下,磨磨蹭蹭抬头,同他对视。男人半边脸掩在兜帽阴影里,一点下颔尖而削,冰雪一样的色泽。
  男人身体微微前倾,像盯住猎物的毒蛇,“我有法子。”
  “有什么法子——”丁灵好半日才明白他在说“家里不同意”的事,想骂没敢——阮继余是老祖宗门人,连他都对此人毕恭毕敬的模样——这个必定是更加厉害的货色。
  不能惹,惹不起。丁灵扯一扯嘴角,“多谢大人,不敢劳动。”
  “走吧。”
  丁灵一滞,“去哪?”
  “走。”
  丁灵站着不动。
  男人坐直,手腕微抬。丁灵只觉臂上一紧,双手被一条软鞭裹住,缚在身前。男人足尖轻点马腹,坐骑掉转头往夜色中去。
  丁灵被软鞭拉扯,身不由主跟在后头。丁灵勃然大怒,“你做什么?”
  男人不理。
  总算他御马速度不快,丁灵走得跌跌撞撞,居然还能跟在后头。丁灵从未受此奇耻大辱,瞬间气得脑袋发昏,便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东西——胆敢绑我?”
  男人坐在马上,身体随马匹行进之势一摇一晃。
  丁灵毕竟受过良好教育,除了“什么东西”便骂不出什么么花来,倒把自己累得口齿酸软,男人从头到尾连脑袋都没偏一下。丁灵拿他没法,恨道,“等我回中京,定去宫中告你御状!”
  “丁小姐。”
  丁灵一滞,“你知道我是谁?”
  “南嘉小姐,谁敢不识?”
  他本是寻常的一句话,但丁灵毕竟名声不佳,难免听出几分讥讽,恼羞成怒,“你认识我——你故意的!”
  “不敢。”男人总算回头,“敢问小姐,你告我御状,甚么罪名?”
  丁灵好半日才挤出一句,“你——强押良民。”
  “雷公镇军管,夜间宵禁。”男人道,“丁小姐怎么不知道么?”
  丁灵一滞,“我外出是有缘故的,去御史台一告一个准。”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悠闲道,“既如此,静候佳音。”
  好在雷公镇不大,牵牵绊绊到一处府院,看门楣是镇守居处,被钦差征用。有净军迎上挽住缰绳。男人一跃下马,握住鞭柄往里走。丁灵正在打量府门,冷不防被拉得一个趔趄,几乎撞在门框上,气得又想骂人。
  男人走进去,推开侧边一扇门,“安生待着,等雷公镇解禁自可回家。”手腕一抖便收了皮鞭。
  丁灵还不及说话,侧门砰地一声响,已从外头关上。丁灵揉着发涨的手腕,四下转一回,方方正正一个小院,极狭窄,应是大户人家内外院衔接处一个偏院——大户人家养唱曲儿戏班子的地方。
  眼下别无他法,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好在屋舍虽简陋,却干净。丁灵百无聊赖待到天黑,阮继余走来时,丁灵正在树下拣枫叶作耍,“阮都统。”
  阮继余脸一黑,“不许这么叫。”
  丁灵总算想起中京城遥远的高少监,“你也要避讳?那我叫你——余都统?”
  “随你。”阮继余哼一声,便把食盒放桌上。
  丁灵凑近一看,居然有两菜一汤,伙食还不错。她早就饿了,风卷残云吃起来。边吃边问,“孩子怎样?”
  “挺好,跟他奶奶一块在北祠堂。两个人都不算重症,吃过药,缓过来许多。”
  丁灵便点头。
  阮继余给她倒一盏茶,“我说——你早把孩子给我,屁事没有,这下可好,在督军座前谎话连篇,惹恼了他,说不得明日与你作个真,让你当真与那叫花子做亲,到时候我看你哭都来不及。”
  那厮应当——没这么大能耐吧。丁灵难免后悔,但气势是不能倒的,“你管我?我出来就为给孩子寻大夫,不管怎样寻到大夫,正合我意。”
  “又不是你的娃,这么上心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娃?”
  “你骗得了谁?”阮继余还她一个白眼,“你家随从四处寻你,吵得一个镇子不得消停,我遇上便带来,你命他安生待着。”又道,“什么瘟疫的话不许再同任何人提起,否则性命不保,哭也迟了。”
  果然不多时带许春和进来。阮继余警告地留一句“不要乱说话”,便走了。丁灵当然不会说——若叫许春和同她一处关在这里,外头连个人都没有。
  许春和乱了一日,眼见丁tຊ灵非但失而复得,而且四肢俱全活蹦乱跳,总算放下心,“姑娘怎的乱走——还叫净军拿了?”
  丁灵脸一黑,“钦差督军是谁,你打听到没?”
  “姑娘问他做什么?”许春和一头雾水,“就是净军大提督,中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新贵。”
  “净军提督?什么名姓?”
  “阮无骞。”
  “阮——”又一个赐姓,又一个老祖宗门人。
  “中京净军是那位九千岁手底下最得用的一支。”许春和道,“不姓阮难道还想坐上那个位置么?”
  “有理。”丁灵点头,又重复,“阮无骞。”
  “此人手段酷烈,是个能人,听说长相也是出奇的好。可惜了的——不然以九千岁之能,说不得叫他尚公主。”
  “可惜?什么?”
  许春和一滞,嗫嚅道,“净军么,都是没有根的种。”
  丁灵无语,想一想又道,“长相出奇的好?”便摇头,“是不错,出奇的好……过分了吧?”
  “天黑我也没看清白。”许春和并不想同她探讨男人的长相,木着脸道,“传言里是这么说。”
  丁灵不吭声。
  “一个宵禁的事,怎的竟把姑娘拘起来?”许春和道,“我去同他们说,报上咱们府名号,总要叫姑娘回去才是。”
  “休去。”
  许春和一滞,“又为何?”
  那个阮无骞仗着后头有九千岁,连她一个大小姐都说捆就捆,你去不是纯丢人?没的下了自家阿爷的脸面。丁灵道,“叫你休去就休去。”又同他道,“你出去便安生待着,我在这留几天不碍事。”
  许春和一肚子把人捞出去的心思被浇熄,默默回去。
  丁灵等于换个地方赋闲,每日里闲出屁来,除了一个小净军一天三回送饭,连阮继余也见不到。每每扒着门缝打量,总能见内院时时人来人往,连夜半都灯火通明。初时不知是谁住在那里,一日夜半看见阮继余毕恭毕敬退出来,才后知后觉一墙之隔住的竟是阮无骞。
  如此混过七八日,这日一早偏院门从外头打开,送饭的变作阮继余。丁灵道,“余都统稀客呀。”
  阮继余僵着脸把饭食放好。
  “今儿怎么是你来?”
  “小袁病了。”小袁便是送饭的小净军。
  丁灵心中一动,“净军也开始染病了?”幸灾乐祸道,“你们拘着我也无用,再多些染病的,村民也猜到了。”
  “你再嘴欠,留神在这住一辈子。”
  丁灵果然闭嘴。刚吃过一碗粥,府门外连天喧嚣。二人互相看一眼,阮继余便往外走。丁灵掷下馒头跟出去,“外头怎么了?”
  阮继余摇头。
  丁灵一路走一路打量,来时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此时连门户都无人值守。“看样子你们净军染病的人不少呀。”
  阮继余翻她个白眼。
  府门外围着气势汹汹三四十名村民,有男有女,以壮丁居多,这边只伶仃两个净军同他们对峙。阮继余排开众人走到最前头,目光冷冰冰扫过一众村民,“尔等做甚?”
  领头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精壮小伙,壮如牛的体格,举着榔头指住阮继余,“来得正好——今日说清白,你们来雷公镇做什么?”
  “公务。”
  “什么公务?”
  阮继余语意倨傲,“我之公务——需向尔等禀告?”
  小伙愣一下,又鼓足气势,“什么公务要把家里的病人都拉出去?你们把他们怎么了?”
  “病人都在北祠堂,有大夫集中诊治。”
  “我不信——”小伙梗着脖子叫,“我要见我媳妇,我要见我阿母。”
  事久生疑。果然雷公镇村民已经开始怀疑净军了。如今府中净军染病减员——如生民变,就这几个人未必收得了场。
第7章 瘟疫
  “可以。”阮继余冷冰冰道,“人在北祠堂,里头都是病人,你既然要进去,便留下安心做活,不要打算出来。”
  小伙一滞。跟着的人交头接耳议论,半日不得消停。
  阮继余站着等他们商量完,“闹够没有?闹够便回去,此处督军驻跸,岂容尔等喧哗?”
  “不给个说法,我们绝不回去!”小伙振臂高呼,“我们家里的病人,为什么由你们摆布?人吃五谷,谁不生病,犯王法吗?”小越说越气势越足,“病了便要在家养着,我这便去祠堂接阿母媳妇回家,我看谁敢阻拦?”
  阮继余皱眉,“接回家做什么?你家里有大夫?”
  “祠堂就有大夫了?祠堂只有泥菩萨!”小伙大叫,“你们休把我等当傻子,镇子上的病人一日赛一日多,祠堂里的泥菩萨要是能治病,怎的只见人往里抬,不见好人走出来?”
  人群中被他鼓动,便放开议论,一时间七嘴八舌简直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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