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黛同赵令询相互对视一眼。
这个大师兄,将郑氏一家埋在孤风岭后,无缘无故消失了,行为着实反常。
守一法师喃喃道:“那个药膏制作方法,便是大师兄给我的,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他。”
赵令询同沈青黛安慰一番,看天色已晚,不敢多做停留,起身告辞。
出了山门,走下石阶,赵令询便拿剑砍断路边的一株树枝,拖到马车上,勉强遮挡住车底的圆洞。
施净对着沈青黛露出一张哭脸:“你是不知道,来的时候,为了追上赵令询,马车跑得飞了一般,好几次我都快被颠下去了。”
沈青黛忍不住笑道:“真是难为你了。”
两个贼人在赵令询眼皮子底下绑走沈青黛,赵令询再也无法放心,提前让捕快骑了他的马回去,他则同沈青黛一起乘车而行。
沈青黛一上马车,忍不住捂起鼻子,一股腐蚀的气味瞬间蔓延开来。
施净也跟着捂住鼻子:“什么味,这么大?”
赵令询淡声道:“黑市上有一种药水,以绿矾油为主要原料,加以其他材料,腐蚀性极强,他们应该是拿它来切割车底了。此药水经过改良,可以做到初时无味,半个时辰后,味道才显露。”
沈青黛掀开车帘,味道才稍稍有些消散。
再次回到车内,赵令询同施净在侧,沈青黛才终于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沈青黛才恍觉颈上有些刺痛,忍不住去摸脖子。
赵令询见状,才意识到,他之前过于慌张她的伤势,却忘了取下她脖子上的绣花针。
赵令询伸手,内力聚集在掌心,在沈青黛肩上轻轻一拍,绣花针便被逼了出来。
沈青黛吓了一跳,愣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施净见赵令询神色放松,浑然不似先前那般可怕,又开始挑刺:“怎么你替他取针的时候动作这么轻?我记得,你帮我取针的时候,脖子都给我捏碎了。”
赵令询举手道:“你再多嘴,我现在就把你脖子捏碎。”
施净翻着白眼不再理他。
沈青黛笑着看他们打闹,半晌才开口道:“你们有没觉得,那两人死得有些奇怪?”
施净想了想:“我检查过了,就是一剑贯穿心口而死,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赵令询转眸对上沈青黛:“你是说,他们死得太巧了。”
他们离开木屋,找到沈青黛并返回,前后不过两刻。凶手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杀人,并迅速逃离,若不是提前知晓他们暴露灭口,就是碰巧回到据点。
沈青黛道:“对,就是太巧了。当时现场除我之外,共有三人,那个老大,说是回去复命。正常来说,他短时间内,不可能返回的。”
施净听她一分析,吓得双手一抖,糕点差点落地:“你是说,那个在暗处的凶手,一直躲在我们身边?”
沈青黛颔首:“我怀疑,从我被绑到木屋,我们便一直在凶手的视线范围内,所以他才能处处占得先机。”
赵令询沉思了片刻:“守一大师提到的那个大师兄,你们怎么看?”
施净听到这个,一下来了兴致,放下手中的糕点:“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沈青黛与赵令询齐齐望向施净。
施净压低声音道:“我怀疑,背后之人,就是这个大师兄。你想,他在寺中多年,对寺院周边最为熟悉,他要藏起来,别人自然找不到。”
沈青黛见他如此认真便道:“动机呢?他一直受教于空明大师,好好的首席大弟子不做,藏起来杀人?”
施净歪头想了想:“动机啊。守一大师说过,当初就是这个大师兄提议,埋葬的郑氏一家七口。或许,他是在酝酿一个什么大阴谋。”
沈青黛笑笑:“咱们是查案子,不是编故事。”
赵令询瞥了他一眼:“你的想法,的确很大胆,下次别再想了。”
几人玩笑罢,沈青黛正色道:“上次咱们去乐清镇,来往匆忙,我怕漏掉一些重要的线索,又令府内侍卫去了一趟乐清镇,详查当年郑家搬迁前之事,说不定会有些线索。”
早在出发去孤风岭之前,沈青黛对这起案子已经有了猜测,只是还不确定凶手。今日一番波折,凶手虽花样百出,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却也留下了线索,加快了他的暴露。只是,她现在还需要确凿的证据。而那些证据,就在孤风岭。
马车缓缓前行,沈青黛只希望天黑之前,能赶到孤风岭。
“吁,吁……”
车夫猛地停下了马车。
赵令询猛地抬起双眸:“下车,跟在我身后。”
三人跳下马车,只见前往孤风岭的岔路口,站着十几个手持长刀的刺客。寒刀闪着冷光,刺客眼神中透露着冰冷的杀意。
施净低呼:“留行门,又是留行门。”
沈青黛眉头拧起,为什么留行门会突然出现?
若是一般刺客,赵令询一人足以制服,可现在来的,却是留行门的人。
来人太多,身边两人又都不会功夫,赵令询不敢大意,忙把两人拉到马车后。
“若有防身的东西,赶紧拿出来,要随时准备着。”
两人慌乱点头,各自从袖中拿出早准备好的迷药和石灰粉。
赵令询方交待好,刺客们便一拥而上。
赵令询拔出长剑,目带寒意,对着冲上来的人便是一顿厮杀。他出手极狠,不消片刻,最先冲上来的四人已被击杀。
剩下的刺客见他顷刻间便杀了四名高手,不敢犹豫,齐齐挥刀砍来。
赵令询到底心忧沈青黛与施净,不敢离开他们太远,左击又挡,试图击退刺客。
刺客们看出他的顾虑,便转头攻击施净与沈青黛,来让他分心。
施净同沈青黛看出他们的目的,相□□头示意,快速分列两侧,对着冲上来的刺客一扬,一阵惨叫,成功击退了几人。
沈青黛见击退了敌人,心下欢喜,当即又拿出石灰粉,随时准备抛洒出去。
突然,沈青黛膝盖处一阵刺痛,猛地跪下,手中的石灰粉散了一地。
一种凉彻骨缝的寒意,轰然袭遍全身。
沈青黛缓缓抬头,斜前方的刺客正冷冷地盯着她。她认得那双眼睛,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彩霞漫天,晚风吹起她的衣摆,就像那日鹿角山一样。
她被迫跑到鹿角山,被逼退到悬崖边。
她看到赵令询一袭红衣奔来,他大叫着她的名字,神色慌张。
她瞬间充满希望,以为自己马上能得救。
突然膝盖上一阵刺痛,她恍惚抬头,正对上那双泛着寒光的眼睛……
原来,当初想杀她的,不止是嫡姐和嫡母,还有留行门。
第53章 千红一窟15
沈青黛被这个发现震惊得呆在原地, 竟没有留意到砍过来的寒刀。
赵令询奋力挣脱包围,纵身跃到沈青黛身边,举剑挡住砍下的刀。他见沈青黛神色不对, 一时心忧,冷不丁被后面冲出的杀手砍中肩膀。
赵令询腾出另一只手, 紧紧握住砍在肩上的尖刀,生生掰成两半。
施净见状, 慌张地跑到两人身边, 举着迷药到处撒。很快, 最后一点粉末也被他挥霍殆尽。
方才还在缠斗的刺客, 迅速收回利刃, 招呼剩余杀手迅速聚拢,将三人围在中间。
留行门这次出手狠辣,行动迅速, 明显有备而来,不给他们生还的机会。
沈青黛自知此次凶多吉少,她缓缓抬眸望着赵令询。
赵令询发丝微微凌乱,长眉轻蹙, 眼眸泛着寒意。
这样的他,明明与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永远炽热而又高高在上的世子截然不同,可偏偏沈青黛看到了同一种温热。
沈青黛喉间酸涩,忍不住眼眶一热。
她还有许多话要告诉赵令询,她还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心有不甘, 可话到嘴边,却只是轻道:“赵令询, 抠叩裙每,日更新欢迎加入八把san凌企其伍3刘若我们不幸死了,你万不可消沉,这个案子,一定要追查到底。”
她说的我们,自然是她和施净。若是没有他们两个拖累,赵令询想要脱身,轻而易举。
施净面色凝重:“赵令询,看在我曾借你二两银子的份上,以后麻烦尽量照看一下我的家人。”
赵令询眸色森寒,紧握着拳头:“说什么傻话,你们,都要活着。”
说完,赵令询暗自运足全部内力,身形一移,快速出剑,最里层的四人迅速倒地。
而赵令询也因消耗太多内力,勉强以剑支撑,缓缓站起。
鲜血自他剑尖滴落,他迎风而立,映着背后血色的晚霞,满脸肃杀之气。
杀手们面面相觑,等待着首领发号施令。
金乌将坠,倦鸟归林。
沈青黛静静看着赵令询,只见他左边肩膀处鲜血直流,脸色因失血过多略显惨白。她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他们还能不能一起回到中亭司。
刹那之间,她想到了鹿角山,那日的风太冷,潭水也太凉,她也太孤单。
而如今,有赵令询,有施净,他们都在身边,足够了。
她笑了笑,至少这次,她没那么孤单了。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逼近,三人举目望去。
大道之上,一队人马扬尘而来。为首之人,骑着一匹健硕的青骢马,面冷似铁,正是周方展。
沈青黛几乎快要哭了出来,她头一回觉得周方展竟如此亲切。
她举手大喊:“周方展,你怎么才来啊?”
周方展皱紧眉头,这个沈青,怎么叫得如此亲切,真是让人不适。
为首的刺客见状,迅速召回剩余之人,转身钻进路边草木丛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周方展勒停了马,居高临下地盯着赵令询:“怎么搞这么狼狈?”
他这话沈青黛很不爱听,当即道:“赵令询是带着两个拖油瓶,同留行门的杀手厮杀。周大人若是嫌弃他不中用,正好,留行门的杀手还未走远,现在追上去,应该还来得及。我们也想瞧瞧,周大人单拼留行门一众杀手,能不能占上风。”
周方展鹰目微眯,这人方才还叫得亲切,这会又开始奚落,变脸还真快。
王千户怒道:“我们好心来救你,还在这冷嘲热讽,当真是狗咬吕洞宾。”
施净一听不乐意了:“好心救我们,我们可是为了查钟小姐的案子才被追杀的,你搞搞清楚。”
王千户听罢便要挥手,赵世元怒目挡在施净前面,两人乌眼鸡一样互瞪。
经此刺杀,孤风岭今日是无法再去了。一来,日已落幕,那又是他们的地盘,而且还有留行门加入,沈青黛怕他们早有埋伏,造成人员伤亡。二来,赵令询已经受了伤,要及时医治。
沈青黛望着赵令询流血的肩膀:“先回中亭司吧!”
一回中亭司,张爷见赵令询肩上已经被血染红,当即大叫了起来。
“天爷啊,世子你怎么伤成这样,若是让王妃知道,我这条命啊……”
周方展不屑道:“这点伤,也值得大呼小叫。”
施净白了他一眼,扶着赵令询到内堂上药。
等上过药,赵令询换了一身青袍出来,缓缓落座。
周方展见人都齐了,便道:“说说今日各自调查的结果吧。”
说完,看着脸色略显苍白的赵令询,和满脸是伤的沈青黛:“看来你们今日,出师不利。”
沈青黛一扬眉:“谁说的,我们收获大着呢。”
周方展来了兴致:“被伤成这样,还能有收获?”
沈青黛瞥了他一眼:“你这边怎么样,那些女尸的身份可有确认?”
周方展点头:“大多尸骨时日太久,无法辨认。不过,其中一具已经确认,是临县丢失的女子。前些日子,她家人寻到顺天府,在府衙备了案。我查看了她们家人的描述,应该不会有差。王洪已经派人去寻那户人家,明日便至。”
“至于那些女子身上的衣饰,我们也已经找到订做的铺子。据铺子老板交代,每次来取货的都是一位壮汉,说是他们花楼里的姑娘要穿。”
周方展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不过不用多说,众人心知肚明。定是有人秘密绑了这些外地的姑娘,将她们囚禁起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钟小姐,多半是被误绑了去。
沈青黛想来想问道:“可有让人画了取货之人的画像?”
王千户忙从怀中取了画像,递给周方展。
沈青黛沉思片刻,转向赵世元:“赵捕头,劳烦把从灵清寺抬回来的尸体,带过来。”
周方展还未递出画的手停在半空:“又死人了?死的是什么人?”
沈青黛接过画像一看,果然是绑架他那两人中的一个。
赵世元很快便把尸体抬了进来。